【黑科技洗碗机】正兢兢业业地工作，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堆积如山的餐盘吞入腹中，三分钟后吐出崭新锃亮的一批。
整个过程安静又高效，与刚才的人声鼎沸形成了鲜明对比。
员工们瘫在各自的座位上，人手一个大饭碗。
只是扒拉米饭的动作都有气无力。
毕竟，刚经历了一扬恶战，灵魂都被抽走了二两。
陆明远刚吃完饭，正准备去街对面的陆家巷口看看情况。
刚走到门口，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生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几分旅途的疲惫和一丝怯生生的期待。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陆明远习惯性地开口。
女生闻言，有些焦急地连忙摆手：
“我不吃饭，我找人，我找陆卫国，请问我老爹在吗？”
“老爹？”
听到这两个字，陆明远皱了皱眉。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尘封的一段记忆。
老爹的菜谱笔记里，确实提到过一个“闺女”。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个？
想到这而，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生，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简单的白色棉服和牛仔裤，扎着个马尾，看起来还是个学生。
陆明远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硬：
“我爸已经去世了，请问你是？”
“……”
女生闻言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然后像被风化的沙雕一样，一点点碎裂，只剩下茫然和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去世了？怎么会……怎么可能……”
女生的声音开始发颤，行李箱的拉杆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半年多前在电话里一直都说身体很好的，我…我…老爹的电话半年都打不通了…我还以为是他换号了没告诉我……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我该托人打听一下的……”
女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话语也变得语无伦次，充满了浓浓的自责和悲伤。
“老爹，我对不起你……”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
前厅里，林秀兰、秦思她们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陆明远心里叹了口气，对于处理这种扬面他向来不擅长。
硬着头皮走上前，将女生搀扶起来，又把她的行李箱拉了进来。
“先进来坐吧。”
他把女生扶到一张干净的餐桌旁坐下，秦思很有眼力见地递上了一杯温水和几张纸巾。
“谢谢……”女生接过水杯，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陆明远才在她对面坐下，再次开口问道：
“你怎么会叫我爸‘老爹’？”
女生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陆明远那张和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有几分相似的脸，带着一丝不确定地开口。
“你是明远哥哥吧？”
陆明远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我叫唐灿，是老爹的闺女。”
林秀兰和秦思闻言面面相觑，想上前劝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在原地进行着尴尬的眼神交流。
“闺女？老陆的闺女？”林秀兰小声跟秦思嘀咕，“我咋没听过？”
“我也是……”
秦思摇摇头，把目光投向陆明远。
这种家族秘闻，还得正主来处理。
陆明远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他记忆里的陆卫国，是个整天守着快餐店，穿着洗到发白的厨师服，有点抠门，甚至连店面翻新都舍不得花钱的普通中年男人。
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闺女”，还是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样子？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明远哥哥，你当兵走后没多久，老爹就通过学校找到了我。”
唐灿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继续解释道：
“那时候我家里出了点事，差点就读不成高中了。”
“是老爹，他每个月都给我寄生活费，一直到我考上大学，后来又支持我出国留学。”
“他说，就当是多了个闺女，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回来看看他这个糟老头子就行。”
陆明远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海里“嗡”的一声。
难怪……难怪老爹的快餐店开了那么多年，生意不好不坏，却从来没见他攒下什么钱。
他一直以为是父亲不善经营，或者是把钱花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现在答案揭晓了，钱都变成了其他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这个他印象中有些固执、不善言辞的父亲，竟然在背后默默地做着这样的事。
“老爹不止资助我一个。”
唐灿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手机，解锁后，调出一个加密的备忘录。
“老爹不太会用手机转账，有时候他会把钱给我，让我帮忙汇给其他几个弟弟妹妹。”
“这是我记下的部分名单和联系方式，他说等他们毕业了，就把这些都删掉，免得给孩子们增加心理负担。”
陆明远凑过去看了一眼。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是好几个陌生的名字和一长串的汇款记录，时间跨度长达数年。
每一笔钱，对于当年的陆家快餐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一刻，陆卫国在陆明远心中的形象，从一个模糊的背影，瞬间变得无比高大、清晰，甚至带着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酸涩、震撼，还有一种迟来的骄傲。
原来他的父亲，是一个这么了不起的人。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唐灿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我总想着，等我打工拿到第一笔工资，就立刻回国，好好孝敬他。”
“我给他买了好多礼物，都在箱子里……可他……他怎么就等不及了呢……”
“呜呜呜…”
见状，周叔，林姨，秦思等人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陆明远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词汇量匮乏得可怜。
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扬面了。
最后，只能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唐灿的肩膀。
“别哭了。”
干巴巴的三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人已经不在了，你再自责也没用。”
“我相信，我爸在天上看到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他会为你骄傲和欣慰的。”
陆明远想起了老爹生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念叨。
念叨的无非就是自己不爱读书，成绩不好，没能考上个大学，这是老爹心里的一大遗憾。
现在，这个遗憾，被他资助的“闺女”以一种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方式弥补了。
在国外留学。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相当不错的学校。
老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咧着嘴，偷偷乐上好几天吧。
唐灿哽咽着点了点头，似乎是被陆明远的话说动了。
“饭……吃了吗？”陆明远憋了半天，问出了一句最实际的话。
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招待客人的方式。
唐灿摇了摇头。
“林姨，还有菜吗？随便弄点。”陆明远回头问道。
“有有有！”林秀兰如蒙大赦，赶紧拉着秦思进了后厨。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小份秘制麻婆豆腐，一份粉蒸肉还有几个刚出锅的酱汁豆腐泡，被端到了唐灿面前。
带来了抚慰人心的烟火气。
“快吃吧，热乎的。”陆明远把筷子递给她。
唐灿接过筷子，夹起一块裹满了酱汁的豆腐泡，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豆腐泡内部的蜂窝结构吸饱了汤汁，牙齿轻轻一咬，温热鲜美的酱汁瞬间铺满整个口腔。
那味道……
唐灿的动作停住了。
是熟悉的味道，是记忆中那个小快餐店里，老爹经常做给她吃的味道。
腐乳的醇厚，豆豉的咸香，温暖而亲切。
“好吃……”
唐灿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但这次，不是因为悲伤。
快速地扒拉了两口米饭，又夹起一块麻婆豆腐。
豆腐滑嫩，入口即化，麻辣鲜香的味道层层递进，最后化作一股暖流滑入胃里，让她因长途飞行和巨大悲伤而冰冷的身体，一点点回暖。
“有老爹的味道……”她一边吃，一边喃喃自语，“不，不对……”
她又夹了一大筷子，仔细品尝。
“比老爹做的，更好吃！”
这味道，在熟悉的基底之上，增添了更多变化的层次和更勾人的香气，好吃到让人的灵魂都在颤抖。
唐灿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带着惊讶，看着陆明远。
“明远哥哥，你……你这手艺……”
陆明远没说话，只是把那杯秦思之前倒的温水，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唐灿也没再问，现在只想把这份带着思念和慰藉的味道，全部吃进肚子里。
风卷残云般吃完一整碗饭，她把碗往前一推，带着点不好意思的鼻音。
“那个……还能再来一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