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李子低声重复着，又问，“妖和凶兽，一样吗？”
钟如期眼中疑惑更深了。处在密林旁，哪怕是凡人，也没理由分不清妖、凶兽、灵兽间的差别。
钟如期说：“不一样，可将妖视作灵兽或动物化形成人。”
李子便说：“那与我曾经在话本里介绍的妖，是一样的。”
她又问：“妖会伤人、吃人吗？”
钟如期摇头说：“伤人吃人有损功德，除了走邪门歪道或曾受过人类折辱的妖，不会这样做。”
李子像松了口气又像生出钟如期看不懂的期望来。
分明只是普通人，可说话的语气与眼中的神情，却像藏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钟如期没有非要弄明白他人的谜团的意愿，对她来说，完成任务学会做猫饭更重要，于是她问：“对妖而言，你的石墙不过虚设。它应是受伤了，闻到灵植味才来的。”
李子说：“但白云伤好后没有立刻走。”
钟如期说：“你把它的毛剪了。”
李子下意识说了：“它是唯一一只主动找上门的猫，我以为它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钟如期没追问是什么，而是问：“还找吗？”
委托还作数吗？
李子眉宇带着疲惫，眼尾的纹路更深了，她说：“找，若它是妖，不愿回来，知道它过得好也很好。”
她看着钟如期手中的留影石说：“这个还能录吧？劳烦帮我用这个拍下它。”
知道钟如期来帮她是想要什么的李子又说：“猫饭食谱作数，还有别的你想学的，我也能教你。”
钟如期连点两次头：“好。”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白云了。
钟如期离开李家前，李子还问：“你进密林，猫也带着吗？若怕危险，可以留在我这住几日。”
钟如期坚定地用力摇头。
财财被她摸得舒服，要是上瘾了以后不想跟她走了怎么办。
绝对不行。
李子笑了笑，递过来一份食盒：“你们来得突然，家里没什么好菜能招待你，但大家的猫饭匀一匀还是能匀出一份给财财的。”
这食盒质量很好，一点味道都没外泄，应该是她口中给富商等做猫饭时用的盒子。
钟如期感谢地接过食盒说：“最晚十日便回来答复你。”
财财已经迫不及待把钟如期当成猫爬架，攀到她身上再跳到食盒上，好奇地不断嗅闻。
李子也感激地道谢两句，这才关上门。
接下来就是等庄清芳过来了。
离一个时辰之约还有段时间，钟如期慢慢往村头走，时不时能碰上村里人在交谈，他们发现她是从李子家出来的，眼神自以为隐蔽地一下又一下落到她身上。
一个大娘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凑到钟如期跟前问：“你是李子的亲戚不？”
同宗同族的百姓多住在同一区域，像这样的村庄，左邻右舍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这点钟如期还是清楚的。
可大娘这问法，似乎李大姐不是村里的原住民，钟如期想。
她说：“不是。”
大娘了然，恍然大悟说：“那就是找她买猫饭得了，我看你手里拎着东西咧。”
她嘴巴一吧嗒，说：“还是得有点本事才能赚钱，不过你们也真有钱多得没处使，猫有鼠吃还会捕鸟，给那么多好吃的都把性子养懒了。”
没等钟如期说什么，她又说了。
“不过你这猫是真不怕人，躺食盒上头都不下来。”
钟如期看向食盒。
不知什么时候，财财把食盒当做吊床，四肢摊开趴在食盒上，圆形上又摊开一个圆形。
大娘莫名把钟如期当做说八卦的对象，讲起李子来：“李子搬过来也有八九年，当初搬来时，还看到几个修士和她一起咧，还不是乱七八糟的修士，我打听过，是从学宫来的！”
钟如期看一眼大娘，这一眼在大娘看来就是鼓励，她激动地一股脑往外说：“我听说，她女儿就是修士！不过来这这么多年，她女儿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她女儿。”
说到这，大娘莫名叹口气说：“不过，如果我娃也能修炼，我也希望娃飞走就飞远点，翅膀越有力越好，飞高高的，飞去好地方，别总惦记着回来。”
钟如期沉默了，不一会儿她问：“如果修炼是艰难的，九死一生的路，你还会让你的小孩去吗？”
大娘慈祥地看她：“你年纪还不大吧？”
钟如期将岁数告诉她。
大娘说：“你这年纪，如果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早就生好几个娃了，哪次生娃不是九死一生？秋收前碰上坏天气，没粮食没办法只能勒紧裤腰带等着官府开粮仓时不也是九死一生？若是林里那些怪物跑出来，我们躲在地下连气都不敢换时，不也是九死一生？”
她拍拍钟如期的胳膊，似乎猜到她的怨怼，说：“都是九死一生，可修士有不同的可能，还不愁吃穿。我们平头百姓，只肖站在原地，都能一眼看到命的终点。我们这些人啊，听到孩子第一声哭啼，心里就求老天爷能开开眼，让娃能修炼。”
钟如期并不想哭，可听到大娘说的这些话时，心变作乌云，雨水流到肚子沉甸甸的。
大娘拉她又聊一会儿，满足对修士的求知欲后才放过她。
钟如期在村头的大石子上坐下。
她从小就有一个念头——等封印的事解决了，回家看看。
朦胧的几乎不剩什么印象的记忆里，她记得有个女人背过身去，双手在眼边不断擦拭着。
然后，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高高的人也越来越小，变成一个黑点。
从封印出来后，她说要赚灵石给财财买吃的，接下一张张委托书，可典当行里卖东西得到的钱已经足够财财吃喝。
她还说要带财财修炼，才和庄清芳一起到妖族地盘看一看。
所有事情都将最初的念头挤到了最后面。
是真的别的事情更重要吗？
钟如期托着下巴，看着远方一棵棵直立生长的树。它们枝繁叶茂地向上，可哪怕枝桠分叉再多，叶片再密，不同的两棵树之间却保持着距离，以至于光线永远能够透过那个缝隙，将两棵树彻底隔绝。
她就是这样长大的一棵树。
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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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希望有另一棵更高更茁壮的树，伸展枝桠将她挡在下方，让她能不用直接面对风雨。
“财财。”钟如期喊了声。
财财还趴在食盒上，尾巴晃着晃着，晃到钟如期手心里。
“等这批委托做完，我想回趟老家。”
“老家”两个字，钟如期念得生疏又拗口，可终究说出来了。
“回吧，你老家在哪？”财财扭头看她。它等的最后一个对钟如期影响最大的剧情，提前来了。
“我只记得附近有条河。”钟如期说。
离开家前，告诉自己一定不会忘了这，可再深刻的记忆也经不住时间的洗涮，更别说去到学宫开始练剑，日日辛苦时，还怨怼不平地想家里人把自己丢来了这里，再也不要回去。
“我得问问师父。”她又说。
那就是还得再回一趟学宫了。
它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好久好久，既然已经待了这么久，就更不着急了。
钟如期想了想，前不久回学宫时，师父并没有出来见她，若他对财财的疑虑未消，或许仍不见她。
钟如期说：“做完委托好像还不能回去，得在密林多待一段，多清剿凶兽，才好回。”
“顺便在密林里带你修炼。”她宣布。
财财蹭一下站起来。
修炼！
它！财财猫，终于可以修炼了！
“猫修炼出来，也有猫剑吗？”财财问。
它也要像钟如期一样，在背上背把剑，遇到坏人，欻一下剑就飞出去。
酷毙了！
钟如期看着财财，想象一番它背着剑的样子，为难犹豫地说：“我得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画出合适的图纸，找人给你打把剑。”
财财从大石头上跳下来，对着钟如期一顿蹦蹦跳跳，把它的身体素质展示给钟如期看。
最后，在一个原地大跳跃又潇洒落地后，说：“怎么样，猫很适合修炼吧！”
钟如期舔舔唇：“呃……嗯。”
“嗯”字刚落下，林里就传出声音来。
“财财抽风啦？”
庄清芳骑着小咪冒出来，惊奇地看着财财。
“你才抽风！”财财不满骂回去，骂完，它看着和庄清芳一起出现的别的灵兽，拍拍钟如期说，“她好多小弟，好威风。”
只见庄清芳身骑小咪，肩落彩彩，腕盘小蛇，身后还跟着两头长得一模一样的狼。
庄清芳翻身而下，敞开双臂，无比自豪又自信地说：“看，这些都是我结契的家人，也是我身为御兽师的威严。”
下一秒，这些威严纷纷从庄清芳身旁离开，凑到财财身边。
小咪摸摸财财的嘴巴，又跟财财指了指几个新同伴暗示它再多说两句。
“你说它们不信猫会说话？哈！真是没眼界的家伙！”
庄清芳跳到钟如期身边，看着小兽们玩做一团。
“我把所有结契兽都带来了，说好要保护你，结果被你保护无数次，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太阳西斜，庄清芳的影子落到钟如期身上，树影也交叠在一起。
“行，交给你打头。”钟如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