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你跟那狐仙子,整日形影不离,犹如巢中双鸟,吃也在一起,住也在一起。这般明目张胆,如果让陛下知道了,你猜他会说什么?”太白金星笑问孙悟空。
猴子闻言,眉间蹙起,一脸蔑视道:“老孙才不管他怎么想!清者自清,我不怕议论,你也休要在我耳边唠叨!”
“嘿嘿,大圣啊大圣,你太自以为是,太想当然。”太白金星不怒反笑,“陛下,他答应了。”
“嗯?答应什么?”孙悟空不解。
“你这猴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陛下如此厚待于你,你应该好好谢他!若换了一人,早就因犯天条而被打入天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孙悟空急喊。
“陛下见你们互生情愫,答应赐你们成婚了。”
霎时,空气凝滞。
“什么!”孙悟空如遭雷击,大惊呼道,“成婚!你,你说,你说谁和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们俩啊!”太白金星弯眸道,“陛下宽宏大量,非但没有降罪,反而赐你金玉良缘,他待你不薄,如此贤明之君,大圣还不快谢恩?”
太白金星扬了嘴角,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姻。天庭不许谈情说爱,但他便要反其道而行,把孙猴子绑在天庭的船上,如此,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施展了。
孙悟空是一脸懵的,他被“成婚”二字弄昏了脑袋,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太白金星又道:“至于这婚嫁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我这边可以让月老给你们安排好,选好黄道吉日,再请歌姬、舞后、乐师……”
“等等!不要说!你快住口!”孙悟空急忙打断他,“谁说要成亲了!谁答应要成亲了!你,你们,怎可擅自作主,都不问过我的意见!”
“你什么意见?”太白金星挑眉,“难道,你不想成亲?不想娶狐仙子为妻?”
孙悟空僵了脸,倒坐在椅子上。
太白金星冷笑一声,满脸嘲意。
这泼猴,还想瞒他!他是谁啊?他是李长庚诶!李长庚什么人没见过!哼,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还谦诚君子,分明是伪君子!
“大圣是什么心思,老朽一眼就瞧明白了,何须掩饰呢?”太白金星抚着美髯,笑道,“玉帝说了,孙大圣初为高官,理应嘉奖,以示鼓励。陛下听说,你对狐仙子生了爱慕之心,他就毫不犹豫地允了这门亲事。要知道,情规森严,嫁娶更是大忌,也就你齐天大圣能破此例,若换了什么平天大圣、苍天大圣的,可没那么好运了!”
“不要说了!”孙悟空觉得心中一阵烦乱,捂着头狂摇,“不要说了!撤了它,撤了这门亲!老孙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们插什么手!”
“怎么?”太白金星纳闷。
“我不要你们管!我不会娶她的,我绝对不会娶她的!你去回禀玉帝,老孙谢过他的好意,只是他这替人做媒的方式,老孙不喜欢,你让他把婚旨撤了,否则,老孙就要亲自去找他理论!”
“孙猴子!”太白怒极大骂,“你可真是不知好歹!玉帝赐婚,那是天大的面子,你非但不领情,还语出伤人,忒是无状!你若没有那个心思,合该放我天庭仙子自由,为什么要把她圈固在你身边,叫恶言蜚语败坏她的名声!”
此话一出,孙悟空顿时哑口了。他颤抖着唇舌,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白金星冷哼一声,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玉帝给你的机会,有他的圣旨,谁也不敢非议。你若不好好把握,则名不正,言不顺,如此,绝不会有好下场!”
“不会有好下场?”孙悟空一拳砸碎了椅子的扶手,“难道我娶了她,就能有好下场了!”
那声音震得太白耳刮子疼,他知猴子生气了,故小心问道:“甚么意思?”
“如此僭越之事,老孙从未敢想!你们这般多管闲事,以为是在帮我吗?这会害我被她恨死的!”
猴子快要疯了。
他很焦灼,心里藏起来的那点东西,好像在被人硬生生往外拽。
太白金星惊愕,他拾起地上的碎板,还问:“大圣,老朽糊涂了。你跟她,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啊?”
孙悟空沉了眼眸,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很多遍,可总找不到答案。也许,只凭他一个人的话,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罢了,陛下虽有此意,但圣旨未定,你既不愿,倒也不会强逼你……”太白走到门口,还留一句话,“猴子,这或许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可想清楚了?”
“你好烦人!”孙悟空心烦意乱,他下了座位,把太白金星推将出门,“走走走,给我离开,老孙不想看见你!”
随后,孙猴子一把关了门,上了锁,后跌坐在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金宫玉笼情迷乱,深闺帐里是非多。
初识不知来日事,待偿泪时泪已干。
良久。
孙悟空才从迷惘中回过神,他收拾好屋内的狼藉,走进内阁,在小仙屋外瞅了几眼。
她还没起呢。
眼看晌午将至,大家伙都该用膳了。
孙悟空是个不食烟火的猴子,有果子吃就能管饱,可那丫头呢?
最近,那丫头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人都瘦了一圈。
他不忍看她这样。
以前在花果山,有个会做饭的妖婆,拜于他麾下,他便指定妖婆做小狐儿仙的厨娘。
小仙一开始是拒绝的,她说,她任杂仙之时,做过饭,不需要人伺候。
可他便不让,还借口笑她:“你粗枝大叶,引火炊烟时,万一用错火候,烧了我的花果山,叫我一众儿孙,何处安家去?”
这般,她就无言以对了。
现在,他们在天庭,妖婆不在,就没人为她做饭了。
那只能由他自己来了,毕竟,他把一众侍吏全遣散了,没个人照拂,只得自力更生。
总不好,叫她再吃那个叫“仙豆子”的玩意儿!
故此,他来到厨房,取来面条、葱姜蒜末、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柴火炊具,打算给她煮面条吃。
好在大圣府内,这些东西应有尽有,粮饷富足,油盐不缺。
他烧滚了水,即把面条撒进去,待面化时,盖上盖头。
这倒是让他想起,以前在南瞻部洲的小县城里,他还帮厨房的伙计打过下手,顺便偷学了一点手艺,虽算不得精湛,好在那丫头不挑嘴,可以喂饱的!
看着燃烧的柴火,孙悟空又沉思起来。
那玉皇大帝,诡计可真多,这回竟然想用她一个姑娘来收笼自己,这岂是高天上圣该有的作为!
若是让她知道,天庭要把她嫁给自己,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她能愿意做自己的妻子吗?
孙悟空想了想,不禁深叹一口气。
她一定会哭死的!
孙悟空低头,瞅了两眼自己的身子,从上到下,都是妖猴样!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猴子呢!
但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不是个能抗旨的,玉帝赐婚,她为了敬忠,一定会违心答应下来。
可从此以后,他该怎么与她相处?
从至交变成他的妻子,她能接受吗?
孙悟空眉里越来越紧。
恐怕,他再不能像这样,想说什么就同她说什么。
他们之间一定会越来越生分,到最后,变得跟陌生人一样!
面煮好了。
孙悟空不再多想,他揭了锅盖,拿个碗盛满,后将伙食端去她的屋。
门口。
他驻了足,轻敲了门,等待她应声。
可过了许久,她也没来开门。
孙悟空看着碗里的面,还泛着热气,他虽为难,但想到她近日腹空,还下决心不请自入。
到了内室,孙悟空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那丫头果然躺在床上,卷着被子,睡得沉。
孙悟空把碗放在她的床头柜上,他则坐到床沿处,安静地看着她。
真能睡,像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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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不禁一笑,而后用四指抚去她额间的碎发,接着,他的手也没有离开,而是顺着轮廓滑至她的脸颊边,定住了。
最近,他也觉得奇怪,这手总有些不老实,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小仙还在做梦,没有察觉到他的异举。
梦中。
小仙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不是个好地方——天被黑云笼罩,低极。狂风似箭,小仙打量了一眼四周,都是些黑岩峭壁,枯木朽株,再一看寸草不生,宛如死灰。
此刻的她,也不是仙子,而是妖怪蓝狐狸。
蓝狐狸顶着狂风往前走,发现前方是一处悬崖,无路可走,再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海。
海水是黑色的,其水域中心,有一条龙吸水,径三十丈,接连着天,正向岸边袭来,仿佛要把一切生迹吞噬。
是天灾!
蓝狐狸大惊,正准备逃跑,然一瞥,却发现在悬崖边上,坐着一个影。
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只猴,因为那根毛尾巴太醒目了。
那猴没穿衣服,光着身,蹲坐在悬崖边,一动不动。
蓝狐狸见了心急,暗骂道:
蠢猴,他难道不知道,天灾要来了,再不逃就没命了!
她遂冲过去,准备拉那猴子一把。
【喂!兄弟!你还有功夫在这看景呢,快快逃命去吧,否则你会被那风霸王卷走的!】蓝狐狸在他身后惊鸣着。
那猴听闻,先是一怔,接着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还愣着做甚!】蓝狐狸忍无可忍,跳到他跟前,准备训上两句。
没成想,她不看还好,一看,竟看傻了眼。
【悟空?你是悟空?】蓝狐狸惊愕了。
“仙子……”孙悟空抱着膝,依旧蹲坐,他双目无神,只在见到蓝狐狸的那一瞬,泛起一点光芒。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她简直不能相信,此时的孙悟空满身疮痍,灰头土脸,不仅没了昔日的风光,还像个落魄的乞人,难以直视。
【你的锁子甲呢?你的紫金冠呢?你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不下去。
孙悟空笑了下,淡淡开了口:“五百年了,那些身外之物,早已被岁月侵蚀。老孙现在,当真是一无所有了,就连你……”
【我?】
他低下头,有些泣声:“仙子,我真的,真的对不起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好想!可就因为我的这点私欲,却害得你……”
他还在说话,可她却听不见,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干扰这里。
“我若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我宁可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他悔恨莫及。
蓝狐狸虽然一头雾水,却也不深探。
【先别说了!我们快离开这儿罢!】
天灾越来越近,蓝狐狸被狂风拖拉,已经快撑不住了。
孙悟空却摇头:“老孙走不了,他的佛力太过强大,仙子一个人走吧。”
蓝狐狸不听,拿爪子压住他的手,企图留在他身边。
【我不会走的!要走,我们一起走!】
然,海龙卷的风像章鱼的触手,将她的身子卷起。
【不要!悟空!悟空!】她嘶鸣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抓住她,她不要和他分开!
“仙子!”孙悟空的身体不能动弹,只能扯开嗓子,对着空中的她大喊,“倘若日后,我被……你千万不要……好好保重!”
他的话断断续续,蓝狐狸没能听到重点。可她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因为海龙卷强力的风势,已经将她带走了。
【悟空!】
小狐儿仙猛地惊醒,大口喘息。方才,她掉入了风眼,还好是假的,不然,她真的是要死掉了。
惊魂未定之余,她突然发现,梦里的那只毛手,这会儿竟出现在她身旁。
准确来说,是脸旁。
她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手的主人,有些纳闷。
此刻,孙猴子僵在那里,他尴尬到了极点。
这!这丫头怎么突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