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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24.再见徐伯

作者:幸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人辞别夏管事,沿着来路缓步返回客院。日头渐高,雕花廊下叶影斑驳,远处隐约传来家丁们搬运器物的吆喝声,为即将到来的寿宴平添几分忙碌气息。


    转过一道爬满藤萝的月洞门,客院景致豁然开朗。但见亭中端坐着两道人影,其中一人背脊挺直如松,不必细看便知是师尊齐稚远。


    另一人却陌生得很,着一袭靛青云纹长衫,银丝以玉簪束起,正执一枚黑玉棋子沉吟未落。听闻脚步声,那人转首含笑望来——竟是旧识。


    师兄弟二人相视一眼,趋步上前见礼:“师尊,徐伯。”


    齐稚远略一颔首,神色淡然。徐伯则捻须而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老朽昨夜方至,听闻齐先生在此,特来叨扰。不巧二位已去了百草园,只好在此守株待兔了。”说着向江暨拱手,“江少主,我家少主托我向您问好。”


    “咳!”江暨双目圆睁,下意识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方才松了口气,“徐伯莫要折煞晚辈,我不过是江氏子弟中寻常一员。”


    “江小公子当真沉稳许多。”徐伯眯起眼睛,似在追忆往昔,忽而眼神锐利紧盯江暨,“说来也巧,当年江院长正是在公子这般年岁时,忽然间脱胎换骨。”


    江暨低眉敛目,神色如常,心中却已掀起惊涛:这老狐狸究竟意欲何为?


    他不是没想过被人起疑时该如何应对,毕竟被人这般猜疑也非无因。


    当初听闻江逸景曾是个纨绔,却在某日突然性情大变时,他也暗自揣测过对方是否同为穿越者。可惜几番试探查证后,终究证实那不过是江叔源苦心教导下的顿悟。


    对此结果,江暨既感失望又觉欣慰——那时,他就想好,日后有人生疑,他就推说是江氏血脉中特有的“开窍”传承。


    可面对徐伯,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怕自己越描越黑。这是他第二次见徐伯,上次还仅是是远远一观,可不知为何,他却直觉此人十分危险。


    亭中一时寂然。江尘光望向沉默的师弟,唇瓣几度开合,终是未能寻得合适言辞。


    “啪”的一声脆响打破沉寂。齐稚远将一枚白玉棋子叩在棋盘上,淡淡道:“徐伯,该你了。”


    “呵呵。”徐伯收回审视的目光,扫了眼棋局,“齐先生棋艺更胜往昔,这局是老朽输了。”说着整衣而起,“既已代为传话,老朽便不叨扰了。门主还交代了些俗务待办。”


    “慢走。”齐稚远亦起身相送。


    待徐伯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亭中三人一时默然。风吹过不远处的竹林,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更添几分寂寥。


    “百草园如何?”齐稚远的声音很轻,恍若穿过的轻风,却吹散了这方沉默。一直欲言又止的江尘光终于开口:“师尊,我与师弟此次……”


    齐稚远广袖轻拂,示意二人落座,边聆听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石桌上的残局。青瓷棋子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江暨唇角轻勾,转身回屋端出茶盘,碧绿茶汤注入盏中,氤氲热气在暮色中袅袅升起。


    当江尘光讲到偷听一节时,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直视师尊。


    “梦游症……”齐稚远双手轻拢茶盏,指尖在盏沿缓缓摩挲,低着头若有所思。


    “师尊可是想去看看?”江尘光暂停讲述,一语道出师尊所想。


    “可惜不知那位老胡住在何处。”江暨语气低落,难掩失望之色,“况且我们终究是客……”


    “太好了!你们都在!”沉默间,夏荨欢快的声音自月洞门传来。但见她步履轻盈,裙裾翻飞如蝶,“大哥让我来传话,请三位晚间到悯农亭赴宴。”


    江暨与江尘光立即起身行礼。齐稚远轻笑道:“常山君这是大宴前还要设小宴?”


    “哈,”夏荨夸张的瞪大杏眼,一脸难以置信,“稚远哥哥,你在说笑?!”


    齐稚远对她的调侃置若罔闻,只将新斟的茶盏推至她面前,“茶有些凉了。”


    “不必了,刚从大哥那儿过来……”夏荨嘴上推辞,手却诚实地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后笑道,“不过是顿家宴。二姐、四姐,还有五哥,今晨都已归家。”


    “既是家宴,我们师徒三人恐怕不便叨扰?”齐稚远淡淡道。


    “哎呀,稚远哥哥这般说可就见外了。”夏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已同大哥说好了,要将稚远哥哥招赘入我夏家呢!”


    话音未落,两个徒弟同时变色。江暨手中茶盏“当啷”一声落在石桌上,江尘光更是直接站起身来:“这如何使得!”


    齐稚远却只是淡淡一笑,指尖轻叩茶盏:“小荨,莫要玩笑。”


    “哈哈哈!”夏荨指着尴尬收拾茶盏的二人笑得前仰后合,鬓边珠钗摇曳生辉:“两位师侄这般紧张,莫不是想独占你们师尊?”她忽又歪着头,露出天真神色,“说来,我为何不能当你们的师母?”


    齐稚远无奈轻咳一声。夏荨终于收起玩笑之色,目光在师徒三人间转了一圈,肃穆道:“是父亲想见你们。”


    亭中霎时静默。江尘光与江暨对视一眼,对方为何要见他们,他们自是心知肚明。见师尊巍然不动,这才稍稍安心。


    齐稚远温声道:“既是夏家主相邀,我们自当准时赴宴。”


    夏荨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拍手道:“那便说定了!酉时三刻,悯农亭见。”说罢翩然起身,临走时又回头眨了眨眼,“稚远哥哥可要好生打扮哦,赘婿可不能失礼。”


    这次再没人将她的玩笑当真,她扫兴地嘁了一声,终于走了。


    待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江暨按捺不住:“师尊,这……”


    “无妨。”齐稚远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去了记得,食不言。”


    两个徒弟心领神会,齐声应是。


    暮色四合时,师徒三人在侍女引领下穿过重重院落。朱漆回廊蜿蜒曲折,水榭楼台错落其间,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叮咚作响,余音袅袅。


    悯农亭建在东南隅高处平台上,四角素纱宫灯随风轻舞。亭中已设好紫檀大圆桌,几位锦衣华服的男女正凭栏远眺,衣袂翻飞间与暮色融为一体。


    见他们到来,一位蓄着美髯的中年男子率先迎上——正是昨日才见过的夏氏长子夏常山。他身着靛青色锦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稚远,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夏常山拱手笑道,声若洪钟。他转身对围过来的众人道,“诸位,稚远都是熟识的,就不必我多作介绍了。”又转身对齐稚远道,“你身后这两位小友……”


    “我的弟子”齐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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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拱手回礼,淡声道:“江尘光、江登舟。”二人立即朝着众人施礼。


    “噗嗤!”一位手持正红色芭蕉团扇的妇人款步上前,扇面轻掩朱唇,“稚远还是这般言简意赅。”她一双盈盈秋水眸在两位少年身上流转,“不过这两位小友……”


    她扇面轻摇,“当真清雅俊逸,比我家那两个皮猴儿强多了。来年仙门大比,定有一人能够摘得榜首。”


    江暨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容,余光瞥见江尘光也是满面的不自在。


    “二姐这话有失偏颇。”一位身着绛紫色劲装的女子飒沓而来,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两位小友虽好,但要胜我们家星纬……”她下巴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傲色。


    “四妹,你又偏执了。”一位手捧药典的中年男子摇头叹息,袖口还沾着几处新鲜药渍。他正要再言,却被一位手持玉骨扇的男子打断,“诸位且住,总不能让贵客一直站着说话。”


    “五哥说的对!”夏荨立即附和,双眸亮若星辰,上前两手各拉师兄弟一人朝内走。夏南星站在人群边缘,啖笑不语。


    众人寒暄间,一位白发老者自屏风后转出。老者虽拄着沉香木杖,却步伐稳健,双目炯然有神。身后随行的正是先前见过的徐伯,二人一前一后,虽气度迥异,却皆显沉稳内敛之态。


    众人见状,立即整衣肃容,齐齐向着老者行礼,“父亲!”师兄弟二人亦随师尊躬身:“见过夏家主。”


    “都起来吧。”夏远志抬手示意,声音虽轻却自含威严。他拄杖缓步向前,目光如电般扫过众人,在师徒三人身上略作停留。待于主位落座后,方徐徐道:“今日家宴,不必拘礼。”


    徐伯随其入席,捋须笑道:“常山啊,老朽今日不请自来,可会叨扰?”


    “徐伯说笑了。”夏常山朗声道:“您与家父同来,自是至亲。”说罢热情招呼众人入席。


    徐伯含笑环视,目光最终落在两位妇人身上:“小苓、小堇,此番归宁,怎不见贤婿同来?”


    正随齐稚远落座的江暨闻言抬眸。被点名的二女皆嫁入华阴李氏,只是二娘夏苓嫁的是堂主李仲达之弟,四娘夏堇嫁的却是其子李栈野。这般姐妹分侍叔侄的姻亲,亦是世人诟病之因。


    夏堇眉头一蹙,冷哼一声未作答。夏苓轻摇团扇,盈盈笑道:“劳徐伯挂念。家夫族务缠身,此番不得同行。”随即转向父亲,“此事女儿早已禀明父亲。”


    夏远志向女儿微微颔首,转而对徐伯道:“老徐呀,你我这般年纪,何必再理会这些俗务?”手中木杖轻点地面。


    夏常山会意,双掌轻击,侍女们鱼贯而入。鎏金食盒中盛着形似药材的精巧点心,香气氤氲。


    江尘光与江暨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来总是会来。夏远志忽将银箸一搁,目光深邃地望向齐稚远,“稚远,多年不见,你倒是收了两个好徒弟。”


    “夏老过誉。”齐稚远执盏起身,广袖轻拂,“他日还需诸位多加照拂。”


    “呵!”夏远志浅啜杯中酒,眼中精光一闪,“稚远啊,你当真变了,竟也会为小辈折腰。”


    徐伯适时接话,笑吟吟道:“当家方知盐米贵,养子才晓父母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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