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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血

作者:我送你一枚月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牧川跑丢了吗?


    系统弹出这个询问的时候,沈不弃正抱着小计算器算这一轮的提成。


    这位狗血部部长难得的没有开玩笑,停下噼里啪啦按计算器的手指,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算是吧。」


    沈不弃说完,指尖轻轻按下计算器上的“归零”键。


    液晶屏上满满当当的数字瞬间消失。


    那天清晨,牧川其实差一点就真的成功混入考场了——虽说天真过头的乡下Alpha没意识到,要想考试,不是走进门就行的。


    他要先报名、先缴费、要拿到一张贴着自己照片的准考证。


    监考官的名单上要有“牧川”两个字。


    必须是“牧川”,不是“乡下小子”,不是“服刑的护工”,不是“裴疏养的那个Alpha”。


    就只是“牧川”。


    牧川参加过高考,他本来记得步骤,不能迟到,不能作弊,答题卡不能折,本来是知道的,他记得很牢,但一切都过去太久了……他已经离开学校,已经结婚。


    已经戴上一枚不可以摘的戒指。


    那枚金属戒圈深深勒进皮肉,把手指勒出一道刺眼的红痕。


    牧川太久没出门见过这么多人了,有点胆怯,他在考场门口徘徊了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几乎像个摆设的手机震得他打了个激灵,上面弹出监狱发来的短信。


    措辞冷冰冰的官方通知。


    319125号犯人,有立功表现,批准减刑。


    刑期提前终止。


    他可以回家了。


    他不必再去照顾那位泡在修复液里的病人先生,不必再去医院,还有三个小时,发给他的特殊准入通行证就会自动吊销。


    ……那大概是结婚后牧川跑得最快的一次。


    他拔腿飞奔,跳上已经开始关门的班车,大口喘气,心跳咚咚砸着肋骨,他向老天或者别的什么神仙悄悄祈祷,下一点雨吧。


    下一点就够。


    牧川已经不那么怕雨和水声了。


    这要感谢那位不知名的病人先生——毕竟修复液总是湿漉漉的,而那位先生又特别中意雨的气息。


    各种雨水,细雨,小雨,暴雨,连冰雹也都喜欢,每次听见雷声,就总会敲治疗舱的舱壁,托他抽一个大空气泡打进修复液里。


    他趴在治疗舱的边上,陪着病人先生一起闻各种雨的味道。


    戴上手套,把手探进冰凉黏稠的修复液,擦拭舱壁的时候,他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悄悄碰一碰缠满绷带的掌心。


    ……大概是老天或者别的什么神好心帮忙。


    牧川坐在摇晃的班车上,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窗外。


    有一点雨丝飘下来了。


    他连忙动手,从书包里火速掏出那一大堆专业装备,在下一站跳下车。


    雨水打湿了睫毛,他顾不上擦,专心盯着每立方空气洁净度的探测器,严格比较,走了一公里。


    被他成功搞到了满满两大瓶带栀子花香的干净雨后空气。


    纯的。


    一手全新。


    牧川抿紧嘴唇的时候,会旋起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很小的酒窝。他小心翼翼把这东西塞进衣服里,像偷运什么违禁品一样裹着,十万火急冲回医院。


    来得及。


    他跑得很快,来得及。


    攥着干燥焐暖的通行证,想要进去病区的小护工,被拦在了门口。


    熟悉的通道亮起红灯。


    机械守卫停在他面前,冰冷的金属臂拦住他:“请退回,你没有权限,继续靠近将被攻击。”


    年轻的乡下Alpha站在原地,苍白清秀的脸庞渐渐涨红,紧紧攥着那张通行证,结结巴巴据理力争,试图和一个机器讲清楚。


    “还有……还有十分钟。”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翻出那条写了刑期结束时间的短信,努力踮脚举到摄像头前:“您看。”


    “我必须快点进去……早上起来,要说早安的。”


    “今天打针,他不喜欢,要着握手。”


    “我答应他早回来。”


    他小声辩解:“还有十分钟……”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点带着哭腔的气音。


    他咬着嘴唇,忍着不掉泪,模仿其他人那样尝试走一点关系……他攥着袖子,帮机器人擦干净灰尘泥土,修好了虚接的液晶面板,拧紧了一个松动的螺丝。


    他给机器人的胸口放了一束小花。


    “请退回。”


    机械守卫说:“您没有权限,继续靠近将被攻击。”


    ……


    牧川就这样被退回了家。


    裴疏开车来接他,给他买了礼物,蛋糕,买了新的白衬衫。


    蛋糕是庆祝,庆祝他刑期彻底结束,被空调吹得微微发硬的糖霜上,奶油裱花写着“新生”。


    裴疏给他买了花。


    赭红色的丝绒玫瑰,被精心包裹在金属包装纸里,每一片花瓣都被特殊处理,定格在盛放的完美瞬间,花茎上缠绕着细细的铁线莲。


    牧川坐在后排,被礼物盒子淹没,低头慢慢按那个破旧的手机。


    “……阿川?”


    裴疏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子:“小心眼睛。”


    牧川微微打了个激灵,连忙按灭屏幕,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直,抬头看车窗外的远处休息眼睛。


    心里却还想着没写完的电子邮件。


    他给医院、监狱、Alpha服务中心发了电邮,上面详细写了病人先生的所有习惯、喜好、身体状况,先生喜欢机甲维修的书,喜欢《机甲发动机常见故障50例》。


    喜欢在打针的时候握着他的手。


    那些人会继续好好照顾病人先生吗?


    电邮没有回音,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他不知道是不是寄到了。


    ……之后的日子里,他做家务。


    清晨六点起床,做营养餐,白天打扫房间,做营养餐,十一点午睡,下午一点醒,在家里慢慢转圈走满三千步,看一个小时电视。


    晚上要帮裴疏做直播平台的超管——这并不难,只是挨骂、封禁和踢人,裴疏会帮他开机调试,登录好账号,只要会按鼠标。


    日子很平常。


    不知不觉的,那些曾经被翻得快散架的课本,好像也就藏进看不见的箱子角落了。


    某天他发现自己说话又变得不太流畅,开始卡壳,偶尔去超市遇到导购靠近搭话,都会剧烈心跳,仿佛自己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贼。


    再之后,他被劣等Alpha关怀中心联系——那些人好心告诉他,他的评级是“E”。


    他和配偶的级别差距过大,这对配偶极不公平,但没关系,有办法弥补他那低劣微薄的信息素。


    只要他签一份合作协议。


    他不太懂,拿去请裴疏帮忙看,裴疏随手签了字。


    牧川的日程里就又加了一项,每天睡前洗澡的时候,自己挤压腺体,把里面的信息素榨干。


    ……原来腺体枯涸是这样的感觉。


    他把腺液封装好,等第二天来人上门回收,愣神时被裹上浴巾,背后贴上体温。


    裴疏的怀温柔而密不透风,帮他吹头发,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发丝,把每一缕头发都吹得蓬松柔软。裴疏环抱着他,嘴唇贴在他耳畔给他讲今天俱乐部的趣事。


    牧川听不懂,他不太会打游戏,额头抵着裴疏的颈窝,浓郁的玫瑰蜜信息素熏得他发晕。


    颈后的腺体干涸,枯瘪,像垃圾箱里被炽阳下曝晒的破鱼缸。


    ……不行。


    不行……他无意识地呢喃背诵,冰冷的铅字像铁线莲缠着他……《Alpha守则》里规定了,信息素供给义务……亲密义务,不能满足……视为情感虐待。


    他对裴疏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


    他摸索着,迟疑地,捏碎一颗今早收到的信息素浓缩凝珠。


    裴疏的瞳孔果然像被刺激的巨蟒那样收缩,怀抱更紧了,像是铁箍,几乎能听见骨骼摩擦的吱嘎。


    他被勒得眼前炸开灰白雪花点,吃力地稍微隔开两个人,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问:“你……你需要的,是……这个吗?”


    他这么问,心里其实是想,如果裴疏只是需要他的信息素,那么就简单得多了。


    他可以每天都榨干自己的腺体。


    腺体干涸后,身体的激素水平也会发生变化,没有欲望,没有颤栗,连那些无时无刻不折磨他的罪恶愧疚也像是沉进死水下的淤泥。


    他控制不住地有些上瘾了。


    但裴疏大概理解错了方向——裴疏大概是以为,他吃信息素的醋,于是裴疏把他抱得更紧,轻轻咬他的脖颈:“喜欢什么,霉味?”


    “怎么还是这么蠢。”


    “会有人喜欢装垃圾的小仓库?”


    裴疏温柔地抱着他,嘴唇贴近,在离他近到仿佛亲密无间的距离流连:“你说……我要的是什么?”


    牧川不知道。


    裴疏不厌其烦地帮他“脱敏”,一点一点侵入他的安全距离,试图让他忘记监狱里那些该死的规训——这一晚如果不是他忽然失去意识、剧烈痉挛,几乎已经无限接近成功。


    这是他出狱以后落下的老毛病,他被攥住双手,压住弹动的双脚,打疏解针,他被钉在裴疏怀里,像标本师手下刺穿的蝴蝶。


    牧川微睁着眼睛,瞳孔扩散,颈后像是有个巨大不见底的冰窖,他在抽搐中恍惚地想。


    他不知道。


    或许他会这样过一生。


    ……


    沈部长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太不狗血了——前期角色的自由度太低,能暗箱操作的空间很少,束手束脚麻烦得很,只能尽量钻些剧情的空子。


    现在不一样。


    就剩这么几天。


    他们这种全靠虐心值拿巨量提成的部门,KPI至上,铁血效率人。


    是不可能让裴疏抱着牧川枯萎苍白的尸体后悔、绝望、寻死觅活痛改前非,最后守着花不完的钱煎熬余生活到九十九的。


    系统有点明白了,扛着准备给裴临崖托的梦,谨慎地咽了下:「所以……」


    沈不弃给自己豪掷一瓶眼药水,提前出院的谢总低头,锈金色瞳孔映出蜷缩在腿上的人影。


    合金手杖抵在裴疏的胸口。


    冰冷金属在昂贵体面的布料上压出皱褶灰印。


    “滚开。”


    谢抵霄的声音低哑平直,混着呼吸阀嘶嘶漏气的杂音。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脸上也没有,像是喉咙里藏着台发音的陈旧机器。他出院出得太早了,这不是最佳恢复状态。


    顶尖Alpha就算重度烧伤、全身超过90%溃烂,只要有足够的医疗资源,也该能恢复如常。


    而谢抵霄现在能把不懂事的小孩子吓哭——呼吸阀嵌在漆黑颈环里规律开合,暗银面罩覆盖疤痕,皮质束缚带深深勒进黑衣包裹的躯体,像是勉强捆回了人的形状。


    谢抵霄用这个样子,放下手杖重新低头,握着牧川的脚,一片一片,挑那些嵌进去的碎玻璃。


    牧川蜷在他胸口,苍白手指绞着他的毛衣,睫毛不停颤抖,尽力遮住那些溢出来的水。


    小猫。


    谢抵霄拿过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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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疗舱里,无法睁眼的日日夜夜,被修复液包裹的睡前故事,有只死掉的小猫。


    被恶作剧的混账东西用碎玻璃刺穿了,死在垃圾桶里,毛肮脏板结,身体冰冷僵硬。


    好心的护工没来得及救它,因为这个伤心很久,一直记了十几年,趴在治疗舱边,用那种透过修复液模糊又绵软的嗓音小声絮叨。


    ……伤心。


    谢抵霄的身体损伤超过90%,腺体不可能幸免,他的后续治疗不太顺利,病情多次恶化,最后留下了不可逆的后遗症。


    腺体报废,Alpha依然能活,只是察觉不到身体里的明显情绪波动,几乎没什么可能恢复……或许一辈子无法再理解“伤心”。


    但遇到小猫,就从垃圾桶里拎出来。


    说好的。


    他吐泡泡答应了。


    谢抵霄看了看自己的金属义肢,表层温度23.7℃,他换了另一只手,抬起来,疤痕盘结的指腹轻轻擦拭那些湿透的悸栗睫毛。


    他想着那个话很痨又停不下忙碌的活泼影子。


    ……


    谢抵霄第一次见牧川,是机器人秘书汇报,裴疏的助理来敬酒。


    说是叫牧川。


    很多人都知道裴疏那个私人助理——乡下来的,才读到高中,连电梯也不会按的E级劣等Alpha。


    那大概不是牧川那天晚上敬的第一杯酒,他临时放下文件,抓紧时间搜索了“有人吐在地毯上怎么办”、“有人昏倒在怀里怎么办”、“有人哭怎么办”。


    搜索出来的答案很离谱,过半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


    所以到最后,谢抵霄也只是谨慎地给这个年轻人简单清洗、换了衣服,圈在怀里轻轻拍抚——他当然不会对每个人这样。


    但这个助理的口音很熟悉……尤其是在昏沉里抽噎,眼泪砸在他手上,含混不清念叨“机甲关节液压阀压力梯度”的时候。


    罹患感情缺失症的谢总忽然被唤醒了身体里久违的绝望。


    谢抵霄哄了一会儿这个喝醉的助理,得知对方根本不是高中学历,是帝都大学机甲维修专业的高材生,在空天舰玄鸟做维修师。


    他想起他的护工。


    每天背书九个小时,理想是通过成人自考,拿到维修师资格证,开一家小小的维修店。


    只差一点。


    那么努力的人,肯定考上了。


    或许现在正在哼着《小枕头》快乐地修车,趴在小电视前,抱着攒钱买的模型眼巴巴看玄鸟的退役新闻。


    ……


    他要替他的护工把握住这条宝贵人脉。


    虽然还没找到人。谢抵霄已经找了很久,那个护工的信息仿佛被刻意抹去了,所有人都在唬他。


    那些人想尽办法让他相信,从来就没有过那么一个人——没有护工,没有小枕头,一切都是他在修复舱里的一个长梦。


    谢抵霄低头,看着蜷在胸口的人脉。


    他无意识抬手,轻轻抚摸发着抖的脊背,指节贴了贴冰凉泪水浸透的苍白脸颊。


    “别哭。”他说,“玄鸟落下来了。”


    谢抵霄用纱布裹住这只脚,动作很慢,确认牧川不疼到发抖,才又裹好另一只。


    他替牧川摘下手套,想要处理手上的伤,看到嵌在右手指根的金属戒环,冷光刺眼,他皱了皱眉。


    牧川也在看着戒指。


    低垂着的睫毛忽然颤了颤。


    浅色的眼睛渐渐陷入一片湿冷的薄雾……坠落,坠落,掰断了翅膀,撕开腹腔,蝴蝶被银针扎透。


    “我……”他的声音轻得听不清,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在忏悔,“我记错了,对不起。”


    他的眼睛、身体、手,被戒指禁锢,锁进小小的金属圆环。


    “没当维修师……辍学,结婚了。”


    “我是罪犯。”


    “必须……回去。”


    牧川的嘴唇吃力开合,皱着眉,艰难地回忆:“我是……”


    “他是我的合法配偶,谢总。”裴疏的声音温柔地传来,“我们结婚八年了。”


    他肆无忌惮地当众承认,不在意多少该死的狗仔相机里,他的脸从狰狞过渡到某种令人不适的偏执狂喜。


    “想起来了吗?阿川,我们上学的时候。”裴疏的声音柔和到诡异,“那天雨很大,你失控标记了我……我为了救你,替你脱罪,和你结了婚。”


    牧川像是被荆棘戒鞭抽在脊背上。


    他有罪。


    他温顺地爬下那双膝盖,被裴疏牵走,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谢抵霄圈着,微弱地挣了挣,挣不动。


    枯瘦的手腕在谢抵霄的掌心震颤。


    脉搏细促,混乱到极点,干瘪如纸的皮肤下困着一只挣扎的蝴蝶,骨骼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轻响。


    又挣了挣。


    苍白手腕在机械指掌间磨出刺眼红痕。


    谢抵霄立刻松了手。


    “……谢谢您。”牧川的声音轻得像被踩烂的小猫,苍白木然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解脱,“我该……回家。”他机械地重复,“我要……忏悔,改正,我……先生……”


    熟悉的、混着柔软乡音的两个字,裹着血沫,从苍白的唇间溢出,和隔过同样黏稠冰冷的修复液,那些轻快的声音重合。


    谢抵霄的瞳孔在这两个字里收缩。


    牧川发现自己又被揽住肩膀,他被裴疏温柔领着,正用那只残疾的右手捂着嘴,有些迷茫地抬头,他被抱起来了,他又出轨了。


    牧川愧疚地向裴疏道歉,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明天就……


    孱弱的影子抽搐了下。


    疯狂涌出的血沾在裴疏惊恐得惨白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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