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不为别的,仍是幻境之事。她并不奢望在今夜得手,若能探探情状,也总归没有害处。
她朝着纪宣所在那间屋舍而去,雕花窗户没关,支起一道不小缝隙。闻竹贴着房檐而行,藏身在两间斋舍之间的窄缝中,屋内寂静之极,偶尔传来几声学子的鼾声。闻竹略放下心,准备缓缓靠近。
方欲行动,一团黑物直直自窗内飞了出来。
被人发现了?
闻竹心中大震,忙缩身到两面墙壁的窄缝间。
“啊!”一声惨叫划破寂静,随后是岩石落地的巨大声响。
她离得不远,依稀分辨出砸在地上的物事,竟是一方砚台。
没听错的话,方才是砸到人了?
真是热闹!除了她,竟还有他人星夜来此?
“恶贼哪里逃!”一名学子自窗内纵身跳出,另一人紧随其后,二人衣衫单薄,追着那人影而去。
吕嘉惟和纪宣。
他二人飞身上前,围追那不速之客。砚台落地的巨响惊动众人,屋舍内登时燃起烛火,陆续有学子出来来助吕、纪二人。
那贼虽被砚台砸了,速度依旧不减。几名学子穷追不舍,追着那人绕过一间屋舍,到了斋厨柴禾堆处,学子四下寻觅,却再不见那人身影。
四名学子找了半天,翻到墙外观察,仍是徒劳。那人在夜色中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是吕嘉惟的声音:“得,今夜是让贼逃了!”
一位不知名的学子:“好在你扔得准!我看见砸中了那人的腿,貌似伤得不轻。到时请求学官在太学内一一验过,或可揪出此人!”
她想起大儒讲经那日嘉惟的话——太学之中有偷衣贼,行迹诡秘。
莫非方才那人便是?
九斋学子们聚在一块,时而抱怨,又商议着日后如何行事。闻竹在角落听了一耳朵,众人商议到最后,也没个结果。她听得烦了,挪了挪站得酸痛的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怎么出去?
九斋今夜必然极为警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溜出去,难度无异于登天!
闻竹顿觉头痛,若被众人揪住,白白担了偷衣贼的猥琐恶名,让她怎么活?
九斋众人陆陆续续出了屋,在庭院中聚成一堆。少年们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痛。
“砰砰砰——”前面正门传来拍门声,“九斋疯了不成,夜半三更为何喧哗?开门来!”
是学官的声音。
九斋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学官。
学官来了,众人渐渐安静,陆续往前门涌去。
时机正好!随着学子纷纷离去,闻竹一鼓作气,跑到了来时的矮墙跺旁。
时机稍纵即逝,顾不得许多。她咬了咬牙,使出浑身力气登上墙头,奋力往下一跃。
就在她将逃出生天时,右脚踝处一阵剧痛。猝不及防的痛感直冲天灵盖,她身形不稳,重重摔在地上。
麻绳偏捡细处断——偏偏在这时扭了脚!
闻竹捂着脚踝,面色涨红,冷汗直冒,拼命想要站起,强忍着不痛呼出声。
纪宣走在人群最后,离开后院前,回头望向柴禾堆。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围墙处闪过,随即是重重的落地声。
意识到贼还没走!纪宣连忙向同窗们示警:
“贼在墙外,快追!”
墙外,闻竹脚踝疼痛无比,一时直不起身来,听到墙内熟悉的声音,心道坏了。
好啊纪宣,今儿算是栽在这儿了!
闻竹强忍着疼,快步往林木茂密处跑去,在纪宣等人翻过墙来的同时,消失在树丛中。
“他跑不远的,快追!”
闻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顾不上脚疼,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飞快穿过一条条小径,时不时侧眼向后望去,身后几人穷追不舍,摆出不逮到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情况实在不妙!前方便是岔路,闻竹心念微动,跑上去后园的那条路。
到那里便好,无论是翻到太学之外暂避,亦或是藏身于桥下水中,都是法子。
她踝上疼痛,渐渐体力不支。可为了自己英名……她豁出去了!
目光远眺,后园已出现在视野中,闻竹心中登时多了几分希望,加速向前。
闻竹正要跑进园中,衣领蓦然收紧,她呼吸一滞,猛地被一股强力拽到暗处,紧接着,几乎又以被拖着的姿态,进了旁边一间破旧的屋子。
呜呜——
黑暗之中,一只大手封住了她的嘴,闻竹万分惊诧,不住挣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从未觉得自己竟如此倒霉。
不知那人是谁,又打算做什么,她拼命摆脱,欲哭无泪。
那人双臂紧紧环着她,将她锁在身前,低沉的声音响在头顶:
“想不被抓住,就别出声。”
那人拉着她缩在屋角暗处,二人紧紧挨着。闻竹眉眼堪堪到他的肩头,能闻见那人身上淡淡的松柏香,虽身处夏末,整个人却好似被冬日特有的清冽气息包围。暗室中,闻竹看不清他的脸,感受到自头顶而来的灼灼目光。
听着这声音……她好像知道他是谁了。
闻竹略略放心,不再挣扎,任由他动作,二人紧紧相依。
几名少年已追到后园,闻竹听到吕嘉惟的声音:
“我和二郎去园子西边,你们去园东!”
她同他们始终保持着不短的距离,何况夜色阴暗,就算吕、纪和她相熟,闻竹也不认为二人能一眼认出她背影。
忙乱而焦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良久,外边再无动静。
身前那人微微松了揽着她的力道,二人方慢慢自暗处移出。微弱的月光下,那人眼眸中有两汪深湖,静且无波。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面如冠玉的谦谦君子,如清冽的岩泉,如高崖上承尽天地精华的灵岩,不是董生还是谁?
屋子弃置已久,董生从杂物堆中拉出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拂去积尘,扶着她坐下。闻竹心中疑惑,目光始终流连在他身上,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话到嘴边又变成寒暄:
“哈哈,这么晚了,董大哥怎么在这儿?”
“那我问,他们为什么逮你,你为什么逃?又怎么扭了脚?”
闻竹实在心虚,只垂着眼睛。
不难听出董生话中之意,各人都有难言之处,闻竹有不方便言说的事,董生自己也有。
见她不说,董崇云也不再追问,沉稳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柔和:
“怎么样,能行路吗?”说着便蹲身,欲查看她伤势。
乔装之下,她是个女子。纵在太学和一群男人相处,仍不能习惯董生举动。她忙站起,尽力稳住身形:“没事的,小伤而已,走路不在话下!董大哥,趁四下无人,我们快离开这儿。”一面说着,一面扯去身上的夜行装束。
董崇云见她躲躲闪闪,也不觉奇怪,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深邃如渊:“那你要跟住我了。”
她忙应是,生怕他又有什么新打算。
好在今夜遇到董生,借着他斋长的身份,就算被人瞧见,也可编出托辞。谨慎起见,他们还是从僻静处绕了一大圈。
闻竹提议,请董生送她进十斋。至于扭伤,便先假作无事发生,明日清晨和董生同行,伪作于晨路扭伤脚踝,请董生再为她作证。
她嘴硬不要人扶,强撑着走了大半程,额汗直流。时不时对董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董生摇摇头,实在看不下去,拉住她一条胳膊架在肩上,另一手扶住她腰间。刹那间,闻竹觉得自己几乎被扛起来,脚不沾地地向前移动。
快没力气了,就这样吧。
董生臂力惊人,夹着一个人依旧健步如飞。没一会到了十斋,静夜中,依稀能听见九斋内学官和学子们的争吵声。他们鬼影般极快溜进十斋,无人发觉。
九斋的热闹未能惊扰到十斋的学子们,几间屋舍内一片黑暗。
“一会把窗子支开。”闻竹刚要进屋,董崇云压低声音道。
夜色中,他眼中仍平静无波,似乎一切尽在他掌握。
闻竹进了房间,估摸着已是寅时。另一边卫赐睡得正香,她轻轻支开窗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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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一丝声响。
闻竹脱鞋爬上床铺,捂着丝丝作痛的脚踝,不看也知红肿不堪。
清脆的瓷瓶撞击声划破暗夜,窗外一道黑影转瞬消失。甚至让人怀疑,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一枚玲珑瓷罐安然地立在窗棂上,闻竹轻笑取下。
多谢了,董崇云。
……………………
寅初时分,再过一个多时辰,汴京的天就要亮了。一墙之隔的九斋依旧不消停。
方才去后园捉贼的几名学子跟着两名胥吏回来,气喘吁吁,空手而归。显然又让那贼跑了。
前院,梁学正在阶上摆了把椅子,安坐如山。两名刚回来的胥吏,在阶下向学正行了礼方上阶,一左一右立于学正旁侧。包括纪宣、嘉惟在内的几名学子立于阶下。
方才学正询问了事由,让学子们交代首事者,余皆自行回各自屋舍,安歇如常。可出了这事谁还想睡?学子们纷纷支起窗户,几颗脑袋挤在一处向外窥探。
阶下立着的学子,都来自吕、纪二人的那间屋舍。
“半夜三更,大声喧哗,成何体统?”梁学正轻拍椅子把手,一双三角眼瞪圆。
“学正,真的有贼!大家都看到了,诸位同窗都可作证!”一名血气方刚的学子喊道。
“放肆!太学戒备森严,哪那么容易进贼?汝等若都以此为借口胡闹,太学还不被你们掀翻了去?”
梁学正这话甚是没理。纪宣、嘉惟等人气结,这位梁学正向来是学官中尸位素餐的头号人物。凡事经他手的,都能让他拖成烂摊子。他今夜明显不想摊事,又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深夜喧哗竞逐,藐视太学学规。你们几个,明日都到自讼斋领罚!”
纪宣实在看不下去,朗声道:“学正明鉴。今夜行为不当之处,学生自会反省领罚——不过,实是事出有因。贼人小偷小摸事小,但事关太学所有同窗、学官、讲书们的安全。何况,近日多有大邺各地鸿儒来太学观游,国朝以文治天下,太学乃天下学府之首。若在太学出了差池,岂非寒了天下文士的心?官家仁德悲悯,心怀天下,也定不希望出了这等事。”
梁学正眉头紧蹙,看向阶下不卑不亢的身影,脸上的沟壑多了几条。
他知道这讲话的学子,是纪家的二郎,叫纪宣的。这小子竟搬出官家来压他。若不是看他家势大,定要好生整治。
“方才,贼人膝处为重物所砸,定有外伤。还请学正做主,明日细细查看太学内之可疑者,以还太学清明!”吕嘉惟趁热打铁,补充道。
“行了,”学正随意摆了摆手,“此事,明日同诸学官再议。”
梁学正不想在九斋多待一秒,带着两名胥吏,快步离开。
众人无人指望梁学正能办成这事,几人回了屋舍,彻夜商议:明日清晨,他们几个便去崇化堂前,告与其余几位学正。就算事情闹大亦无妨,越大越好,正合他们心意。
众人只浅睡一个多时辰。辰初时分,便往崇化堂去。
到了崇化堂门前,少年们却傻眼了。
有人比他们来的还早。
昨夜不平静的,不止是九斋。
八斋斋长杨世英,带着八斋几名学子站作一排,拦住了正欲出门的学官。周遭学子纷纷驻足观看。
“学正,贼人早有行迹,如今竟变本加厉,做出这等事来!若任贼人祸乱太学,恐太学众人,人人自危,太学永无安宁之日。还请学正们,给诸位同窗一个交代,还太学清净!”杨世英慷慨激昂,引得旁边众位学子义愤填膺,在学官们身边围作一团,水泄不通。
人群之外,闻竹和董生在不远处观望。
闻竹“刚才”在路上扭了脚,董生在旁搀扶。见状,他们和一学子搭上了话,崇化堂门前是什么热闹?
见八斋众人禀明事由也和贼人有关,嘉惟带头挤进人群中,一边帮着杨世英的腔,一面说明九斋昨夜之事。从好几人口中,才勉强拼凑出昨夜八斋遭遇。
杨世英身后之人伸出左手,纪宣、嘉惟、几名学官、周围众人、远处的闻竹、董生,一并瞳孔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