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萦舟又做梦了。这场梦中不仅有师兄沈轻尘,还有她的师尊紫虚真人,沈常。
紫虚真人是昆仑仙宗三峰长老之一,掌云虚剑法。昆仑仙山隐于西洲,仙山绵延在天地交接的云雾之中,终年寒气不散。
紫虚真人就在日升月落、云起云散中得悟剑意,其剑意刚柔并济,借风势起剑,一剑劈云,一剑揽月,融进了天际万般造化神通。
李萦舟的灵魂仿佛飘到了云端,以他者的视角望见紫虚真人在昆仑仙山脚,在环山而过的水旁拦下一艘阵法相护的小船,从小船中报出一名女婴。他冰冷的手指微微弯曲,拂过襁褓中女婴柔嫩的面颊。
原本酣睡的女婴倏忽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大的吓人的黑瞳仁,然后张开嘴,没有发出任何哭喊声,吭哧咬了紫虚真人的手指一口。紫虚真人抽回带了一圈牙印的手指,嘴角冷然一勾,低声道:“倒是个带脾气的。”
李萦舟一瞬了然,襁褓中的女婴就是小时候的自己,而那个小男孩就是沈轻尘。
接着,李萦舟看到光阴弹指一瞬,小时候的“她”和沈轻尘都逐渐长大,在紫虚真人的指导下成长起来。
严格地来说,受到正经指导的只有沈轻尘。一是因为他和和紫虚真人同为风灵根,是云虚剑法的最佳继承人。二是紫虚真人总是用淡淡怀念的语气对李萦舟道:“你资质有限,我受你父母所托,只为让你平安长大,剑道一事不必强求。”
是了,父亲和师尊是同门,母亲是北冥剑派的仙子,两人同为剑修惺惺相惜,可天有不测风云,二人俱已仙陨,临死前用仅剩的灵力将我送上小舟,这才能在昆仑仙山好好长大。师尊是为了我好。小时候的李萦舟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越长大,李萦舟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也越来越不平衡。师尊为师兄从小就铸了数把宝剑,从短到长、从小到大,匹配师兄不同年龄的身高。
而自己从小到大用的都是那一把雷击木铸成的漆黑木剑。此段雷击木为母亲留下的,为了方便李萦舟的木火双灵根使用。小小的她人还没剑高,扎着双髻就要拖起那剑柄。
紫虚真人只给她挑了几个基础的木系辅助剑法和医术,并让她主修木灵根、压制火灵根。他叹道:“小船啊,你的双灵根木多火焚,若修火灵根定会损伤根基,为师不求你大有所为,你能自保就够了。”
可李萦舟日复一日看着沈轻尘观坐练剑,修为不断飙升,从“紫虚真人的男弟子”成长为“昆仑仙宗的沈轻尘”。而她,也只是从“紫虚真人的女弟子”变成了“沈轻尘的师妹”。
没办法,修真界强者为尊,只会一些木系治疗术和辅助系剑法的李萦舟,在偌大的仙宗实在毫无出头之处。
终于,李萦舟有一天背着紫虚真人和沈轻尘,自己偷偷找到一本昆仑仙宗藏书阁的火系剑法,并在卧房中偷偷催动其自己的火灵根。尚且在练气期的她内府一阵炽热,滕蔓丛生的识海里冒出点点火星,随即成燎原之势,燃起烈火,年幼的李萦舟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等紫虚真人回来时,她已经不省人事。更别提醒来后受到了何等严厉的斥责,也正是这一遭打消了年幼的她对师尊紫虚真人抱有的疑虑——可能,师尊真的是为了保护我吧。
然而这场梦却向她展现了当年不为李萦舟知晓的另一番景象。
少年模样的沈轻尘问:“师尊…为什么一定不让师妹修炼火系剑术呢?火灵根剑修的佼佼者不在少数。”
紫虚真人的脸在梦中雾海中看不清晰,却能清楚地听见他冰冷的嗓音:“轻尘,你觉得小师妹于你而言是什么?”
不等怔愣的沈轻尘回答,紫虚真人道:“修真界百年来未出几位大人物。天道守恒,你们这一代必定会有得天道眷顾的修士。七星峰的斗宿真人算出,你是这一代天道之子的其中之一。”
沈轻尘问:“……其中之一?”
紫虚真人道:“除你之外,北冥剑派、中洲云梦泽和东洲蓬莱都是集天地气运之地,也会孕育出天道之子的候选人。你若想争过其他人,你师妹是你必不可少的助力之一。”
沈轻尘疑惑道:“师妹…?这和师妹有什么关系?”
紫虚真人道:“李萦舟身上有其母留下的北冥剑派遗赠,对你助益颇大。不仅如此,她生辰八字与你暗合,若为你道侣,更能助你修炼。这孩子虽然天资有限,但心气颇高,你若降不住她,用不了这份助力。你可懂为师的苦心?”
沈轻尘沉默了。聪慧如他,怎能听不出紫虚真人话里的真意?这话摆明了要利用李萦舟,不仅利用她生父母的背景,还要让她与沈轻尘结为道侣、当他的炉鼎。
沈轻尘问:“……若我对师妹无意,又当如何?”
紫虚真人笑了:“修真路漫漫,有意无意重要么?待你师妹走后,你仍可和你中意之人结为道侣。”
沈轻尘只沉默了几息,便答道:“徒儿知晓了……谨遵师尊教诲。”
李萦舟以天际云雾的视角瞧见了这一切,从脚底到头顶升起毛骨悚然之感。两个人轻描淡写几句话,竟像凡间的屠夫商量如何庖解一头牛一样。尚且年幼的自己本以为踏上了修真坦途,没想到早就被布下了重重陷阱。
看了看少年沈轻尘,李萦舟只觉得荒谬。少年少女的情感总是复杂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沈轻尘常常抱有不甘心、不服气甚至是一种微妙的厌憎感——就像凡间书堂里,努力读书却数次落榜的读书人看到年纪轻轻就一次中举的探花郎一样。
虽然如此,但她自小在紫虚真人膝下长大,跟在沈轻尘背后练剑数载,心里也难免对师兄有惯然的依赖。
而这两次的梦早已经她为数不多的依赖碾得粉碎,或许是多年来心中早生隔阂,这个梦给她带来的震惊远远小于愤怒和恨意,只觉一股暗火在她心中肆虐横生。
李萦舟是被自己掐进手心的痛觉惊醒的。她抬手摸了一下额头,一手的冷汗。多年来的不解、疑虑、不甘终于都有了答案。为了榨干她的价值,紫虚真人和沈轻尘不惜打压、算计李萦舟,从一开始让她心甘情愿当温室花朵、断了她成为剑修的路,让他无知无觉地为他们驱使。
你们费尽心机,折我羽翼,断我修真路,都是为了一己私欲,对我敲骨吸髓,偏偏还要用师门情感欺骗我。
叫我怎么能不恨?若非在梦中及早点破,是否结局就像《轻尘修真录》中一般,在蒙骗和利用中狼狈死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如今力量薄弱,恨也要从长计议。在登上云梦仙舟前,她和沈轻尘还得去拜别师尊紫虚真人。
紫虚真人沈常鹤发童颜,漫长岁月似乎并未在他的脸庞上留下痕迹,一双浅灰眼瞳有着看遍沧海桑田的淡漠。
在看见两名弟子的时候,他的面上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情,尤其是对他视若己出的沈轻尘。
沈轻尘本是凡间孤儿,在沈常云游时被捡回昆仑山,彼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沈轻尘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晓,是师尊沈常为他冠以名姓。
沈常对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二人表现得不错,荆云仙秘境的历练机会对你二人颇有助益”,顿了顿,他补充:“萦舟这次做的不错,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下次不要用火灵根了,听师尊的话。”
李萦舟还欲开口,沈常摆了摆手,转头对沈轻尘道:“轻尘,跟我来,荆云仙秘境中还有许多关窍,需你多加注意。萦舟,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见沈常和沈轻尘转身便要进殿内,李萦舟上前拉住沈常:“师尊!我也想听听你讲荆云仙秘境,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山历练呢。”
沈常无奈道:“何必着急?你师兄会在秘境里护好你的。你净会凑热闹罢了,你愿意听便听吧。”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真正的猎杀的天罗地网自她小时候便布下了,却要用关爱当遮羞布——李萦舟心中蓦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愤恨。
殿中,博山炉燃的香升起袅袅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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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香麟兽的香还是沈轻尘第一次下山时猎杀的,取其内丹,剥其筋骨,制成了麟兽香。
这款香在修真界颇受欢迎,香味清新绵长。沈常此人原本对燃香无感,但许是为了纪念沈轻尘第一次猎兽的成果,每次来殿中都会将这香点上,任凭香气氤氲在殿中。
不仅如此,沈轻尘的第一张画作、尚且年幼时的第一把小小配剑,也被沈常收纳在居所水晶台上,就像每一个凡间父母那样,欣然而慈祥地纪念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但似乎这里从没有李萦舟的成长痕迹,除了她在殿后种的一棵歪脖子柿子树。
李萦舟的目光逡巡了一圈殿中,从宏伟的庭柱到冰冷的青砖,再到殿中负手而立的师尊,十八年来原本熟悉的一切如今在她眼中都变得面目全非,让她感到一股恶寒。
沈常侧头,对着沈轻尘嘱咐道:“荆云仙乃是化神期散仙,此人生前亦正亦邪,虽已兵解多年,但她留下的秘境绝非只有馈赠,必然危险重重。”
说罢,沈常叹了口气:“我西洲昆仑,曾是几大洲修真门派之首,底蕴最为深厚。然而昆仑这几代弟子姿质平平,蓬莱、北冥却出了几大仙君,日渐崛起。我昆仑不复往昔啊。”
“不过,云梦泽也不甘落于人后,这才邀请我们昆仑弟子同他们一起进入危机暗潜的荆云仙秘境。”
听了师尊的话,李萦舟腹诽道:意思就是四大洲里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门派联手掏远古秘境,然后分赃呗。
沈常又道:“轻尘,你是昆仑派近二百年来资质最好、也最有希望肩负大任的弟子。荆云仙当年的法器中,月轮笛和霜寒镜对你来说最有助力。中洲云梦泽以乐入道,他们这次正是为了月轮笛而来,前者罢了,但霜寒镜你切不可大意。”
沈轻尘上前一步,声音朗然:“师尊放心,轻尘必不负世尊所望、不负门派所托。”
李萦舟借机问道:“师尊,那荆云仙有没有什么能助我修行的法器?”
沈常摆了摆手:“你啊你,不出事就行了,就当下山玩去了。进了秘境跟在你师兄身边,不许乱跑。轻尘啊,看好你师妹。”
沈轻尘也哄道:“师妹,在秘境里不必担心,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的。”
李萦舟心道不好,你看着我,我还怎么单独行动去找云梦泽的凤玉声,坏你的好事?故而她开口:“师尊,不必了,我们还是按照历练的规矩,和云梦泽的弟子一起随机分配,分头行动好了。”
沈常似乎没想到今天的她格外有主意,盯着她:“为什么?最近和你师兄又别扭了?”
李萦舟顿了顿,似乎把压抑许久的想法诉诸于口:“我不想只当沈师兄的小师妹,我希望修真界也晓得李萦舟。还望师尊成全。”
沈常半晌没说话,再回头时,他面上的温和似乎一瞬褪去了:“你可知道修真界是多么弱肉强食的地方?你资质有限,山下过河拆桥、杀人夺宝的修士数不胜数,凭你自己,能活到几时?”
沈常垂下眼睫道,似乎在俯视着他不懂事的女弟子:“我收你为亲传弟子,不过因为你是故人之子,能为你提供庇护才对的起你父母的遗愿。”
李萦舟只觉可笑,你竟也敢提我父母的遗愿?你和沈轻尘只图把我吃干抹净,还当我一无所知吗?!她抿住唇,忍住了一腔怨愤,一言不发,沈常已为元婴期巅峰,还不是直接反抗他的时候。
在紫虚真人元婴期的威压下,她仍然脖颈挺直,即使额上凝出汗珠,指间也微不可查地颤动着。沈轻尘见状,犹豫片刻,道:“师尊不必动气,师妹她天性天真,出言无状,还望师尊海涵。”
紫虚真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唯留一室压抑的静默。
三日后,云梦仙舟,李萦舟的舱房中。同沈轻尘和沈常冷战后,李萦舟便没有在仙舟上联系沈轻尘。
一旁的孟珑正替她翻阅典籍,李萦舟发誓,如果她知道发生的一系列意外会直接让她掉进秘境,一定不会让孟珑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