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纸扎铺与旁边开着的店铺一样，门口摆着不少纸扎人，大门敞开，从外面往里看，除了各色纸扎外，黑黢黢的，并不能看见有没有人。
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怎么样，这黄记纸扎铺都是要进去的道理，时岁好只是犹豫了一会会儿，便拉着明夷的袖子，抬脚进入了黑漆漆的店铺里。
外面青天白日，屋里没有点灯，但无数纸扎堆积起来的屏障，让整个室内看上去黑沉沉的。
脚还没有迈进门槛的时候，时岁好就已经问过老板在不在了，可直到她们进入屋内，甚至都已经打了一个转儿了，店铺老板依旧不见身影。
柜台就在正对着门的地方摆着，后头没有人，反而是柜台后的墙上，挂着不少纸扎人。只不过，最中间的位置，却少了三个，只留下光秃秃的背景板，证明着那儿曾经是挂着东西的。
“掌柜的，”时岁好将上面的纸扎人看了个遍之后，指着空位旁边的一个纸扎人，压低声音说道：“你瞧那个小纸扎人，像不像是今天咱们捉的那个的一对儿？”
她指着的纸扎人只有其他纸扎人不到一半的大小，瞧着与毛婶子身上那个有些相像，若是非要将它和大饼身上那个拉到一起来看的话，倒也能说是一对儿。
明夷发觉，时岁好的关注点，永远比旁人更奇特。
昨晚的相公娘子纸扎人，今日的一对儿小纸扎人，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搞不懂，这丫头究竟是个捉妖捉鬼的神棍，还是个给人说媒的冰人。
“自然是一对儿的。”不等明夷回答些什么，就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店铺更黑处传了出来：“纸扎金童玉女，自然要成双成对，这样烧下去，才是好兆头。”
随着声音愈发的清晰，自暗处走出来了一个穿着黄衣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削，面白无须，八字眉倒撇，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阴冷面相。
男人似乎是腿脚不好，走的很慢，手里头拿着一盏油灯，照亮了部分昏暗。
“我叫黄寿，叫我黄老板就好。”黄寿将手中的油灯往上举了举，照了一下时岁好和明夷的脸，面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转身将油灯放在了柜台上：“我这儿平日里没有人来，也没有什么买卖，赚不到钱，便想着节省一些，店里黑了些，吓着客官了吧？”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微微弯曲下去的脊背，烛火照射下半明半暗的面庞的出现，反而比刚刚空荡荡、无人回应的店铺更加的吓人了。
烛火之下的黄寿是有影子的，寂静的环境之中，也是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声的。
可时岁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瞧着眼前这位店主，总是觉得违和又诡异，仿佛眼前真切的店主本人，应当是虚幻似的。
“没有，没有，饭点上门，应当是我们打搅了才是。”
在雷婆子家那一遭花费了些时间，去找老乞丐问路走的一趟，又花费了些时候，哪怕最开始是一大早去的，几处跑下来，现如今也是撞上了午饭的时候。
饭点上门，一定程度上来说，还真就是打扰了。
时岁好意识到了这一点，加上寂静的环境总让她心里发毛，下意识的想要说些话打破寂静。
而店主黄寿只是侧过头来，疑惑之中略带打量的看了时岁好一眼，过了片刻之后，才略显呆滞又慢吞吞地说道：
“无碍，店门开着，本就是做生意的，白事生意向来赶急赶巧，掐不出、算不来。就是不知，客官想要买些什么？金童玉女、花猪黑牛、小厮长随、丫鬟侍婢，小店虽偏僻，但小老儿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些纸扎，也是应有尽有。”
一边说着，黄寿一边绕到柜台里面，从下头取出来一个全新的烛台，就着台面上放着的油灯点燃，放在了柜台的另一边。
两盏灯的作用下，昏暗的室内多了几分亮光，也让时岁好她们能够更清楚的看见围绕着柜台挂起的纸扎。
时岁好抬头望去，真真就是黄寿说的那些都有，齐刷刷的挂在头顶，瞧着比柜台后面的那些更精美一些。
这挂在顶上的制作精良，能瞧见脸的几个纸扎人面目画的也很是细致好看，怎么挂在柜台后面、一进屋就能看见的纸人，脸却画的那般的诡异呢？
莫不是，那些真的是黄寿手里的伙计？
时岁好想到这一点，又回想了一下昨晚被纸人登门索命的经历，白汗毛再次立了起来，后背再次发凉。
——真是这样的话，若是她今日不来这一遭，今晚这些子纸人再来索命，她那四时庵岂不是要被白纸包围！
吞咽了一口唾沫，目光瞥到黄寿的那张脸，时岁好的心中更加发毛，便将目光移开，落到那新点亮的烛台上。
那燃烧的红烛飘起了丝丝缕缕的青烟，瞧着和普通蜡烛燃烧时分外不同，引得时岁好定睛细看。
鼻头抽动，鼻尖萦绕一股子异香。
“白檀香，乳香，松木，桃枝，牡丹皮……”
时微生教的杂，时岁好学的也杂，调香品香这一类的，时微生在闲的没事儿干的时候，也是当做正当课业教给时岁好的。
闻见那股异香的时候，时岁好下意识的就去判断其中的成分，并喃喃自语。
只是，这异香味道太杂太怪，将其中一部分成分判断出来之后，剩下的东西，她便是怎么闻都无法确定了。
“客官想要买些什么？”
时岁好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明夷则是跟个背景板似的，黄寿说完话许久，都不见这二人回答，干脆再次发问。
黄寿的声音明明不大，但却惊醒了沉思的时岁好。
她抬头看去，却发现原本站在两盏灯火中间明亮处的黄寿不知何时移动了位置。
那满墙的纸扎人将他笼罩在阴影里，显得他过白的面皮愈发的苍白了。
瞧见时岁好看过来的目光，阴影之中的黄寿笑了，脸上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有唇角往上咧，看上去分外的眼熟。
“不好！”那样眼熟的笑容，刹那间就唤醒了时岁好的记忆：“躲开！”
她还记得身后跟这个明夷呢，在往旁边躲去的同时，一把扯住了明夷的袖子，将明夷往旁边一拉。
只听“刺啦”一声，成功躲到一旁的时岁好回头，却发现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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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只有一截断了的袖子，根本不见明夷的身影。
而这时，黄寿举着一盏油灯，自黑暗中走出。
“我叫黄寿，叫我黄老板就好我这儿平日里没有人来，也没有什么买卖，赚不到钱，便想着节省一些，店里黑了些，吓着客官了吧？”
他将油灯放到了柜台上，转过身来，看向时岁好的眼睛：
“客官前来，是想买些什么？”
一模一样的话术，一模一样的出场，除了她现如今找不到明夷之外，完全是复制了方才的场景。
她只觉得有些恍惚，侧头往柜台上看去，想要确定一下情况。只见柜台之上，加上刚刚黄寿放上去的那个油灯，一共有三盏灯了——两盏油灯、一盏烛台。
那红烛依旧飘着丝丝缕缕的青烟，而这屋内，异香依旧。
时岁好并不知道为什么明夷不见了，但看见三盏灯后，她能确定，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幻觉，现在这会儿的才可能是。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想要确定一下自己是在幻觉之中。
但是，腿上传来了疼痛。
“客官，你是想要买些什么？”见她不说话，黄寿往她的方向逼近，问题再次抛了出来。
时岁好绝望的闭了闭眼，眼见着黄寿越来越近，手里捏着明夷的那一截袖子，决定先回答问题，将人稳住。
“黄老板，家里刚过丧，想要给长辈烧些东西，不知道买些什么，黄老板可有推荐。”
她在赌，方才这问题黄寿问了两遍，她在赌回答了问题之后，黄寿会不会停下脚步，给她喘息与思考的时间。
明夷是和她一起来的，在躲开之前，一直都在她的身后站着。她手中这一截袖子也是真的，没道理明夷忽然间就不见了。
明夷比她厉害，想来这屋里若是有大能耐的邪祟，定是先将两人分开，去对付那个有能耐的。
虽不知明夷的能耐在何水平，但总归是比她这个半吊子神棍强的。
若是赌对了，拖延足够时间，拿到那个怪异的红烛，将烛火灭掉，再等一等明夷这个债主，应当是能够脱困的……吧？
果然，黄寿停下了脚步。
“金银元宝，仆人婢子，黄纸纸钱，再带上好酒好菜，烧给长辈，最是合适。”
黄寿转过了身子，往一旁的架子走去，那架子上挂的，便是成串的金银元宝。这个时候，时岁好才注意到，这会儿的黄寿脚步、身形都很僵硬，比之之前看见的那个，怪异感觉降低，但肢体的不协调却增多。
可她方才就认定了那散发异香的红烛不对劲，现在就想要把那红烛给灭了，因此只匆匆的将黄寿上下打量一番，便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红烛奔去。
店中静谧，挂着纸扎，奔跑起来带起的风会产生“簌簌”声响，定是会惊动黄寿的。
可时岁好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想知道，灭掉那红烛，如今的场面会不会发生变化。
“客官。”
她已经奔到了柜台旁边，伸长的手既将碰到红烛。
“客官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