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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370

作者:柿宴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61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卫灵尘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晚上。


    今天他在灵殊阁同众大臣阁老商议靖边阁设立、修建事宜。


    北曷原先八九年前犯过山东州府,后来虽然主体被赶回更北方,但仍然时不时骚扰边境,抢掠百姓,加上北曷内部分裂叛乱,分裂聚集,又有支部联通了东海的海盗,眼看着即将成为心腹大患。


    边防实在令人头疼,先帝在时,国库微薄,又加上后面藩王之乱,剧烈政变,朝野尚且乱成一团,就不要说分出精力去管边境了。


    代祯帝在位这几年可谓天灾人祸全部齐聚,河患最凶,往年冲垮百万民众毕生房屋农田;大批人举家北迁,仍然遇到水患,人员流窜不安,治地已无成法。卫灵尘接手之后,这些问题才大有缓解。


    军务是个大问题,而且是致命要紧的问题。卫灵尘本来是商人,这辈子最多摸到钱,与权无涉,但偏偏特赦科举,入朝拿到了权。


    如果只是文官之权,那也好说,哪怕历朝历代重文轻武,卫灵尘抓得到手的,充其量只是文官职权,但现在,连拿国之兵器的权力,眼看着也要到他手中了。


    现在代祯帝正是依赖卫灵尘的时候。这件事的关窍就在于,原先跟着代祯帝的文臣武将的权力正在逐步被稀释——代祯帝想要做出一番功绩,且提防着尾大不掉、功高盖主之势,就必须扶持一个各方各人都心服口服的人,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这个角度上,卫灵尘正是这样的天选打工人。他是先帝点的人,根正苗红,政变之时虽然已经入阁,但年纪轻,且无党朋势力,让人放心得很。


    这下建立靖边阁,就是将兵权更彻底地拿回中央,连普通政事一起,直接听皇帝与心腹大臣指挥调度。这之外所有的盘根错节的旧日势力,都要考虑考虑重组了。


    现在京中有脑子有眼睛的大家族,都不敢与卫灵尘针锋相对了,而且是上赶着巴结:谁能第一批进靖边阁,谁才是真正站稳下一代权力中心。


    说现在卫灵尘有呼风唤雨之能,也不为过。


    卫灵尘这晚刚出宫门,前后就有他人府中上赶着递拜帖,京中军营防务,如韩家、李家的拜帖,李家礼数做得最周到,巴结得最紧,派来递帖的人甚至不是家仆,是家中在朝上有头脸官职的小辈。


    重重灯笼,灯火耀耀,排成烈火烹油的排场,卫灵尘抬手接帖,都体面谢过了,只称政事繁忙,他日登门回谢,随后快步登自家轿子。


    南星、北雪早已等候在此,卫灵尘一看他们一起出现,就知道今天有事汇报,问道:“怎么了?公子今日还好吗?”


    南星、北雪将事情告诉给卫灵尘。


    原来这事没完,当时韩家几个家仆小厮扑上来打架,一群人都没打过北雪,荆榕还没动手,韩杨就带人跑了,还放出狠话来要收治他们,要他们打听打听韩家的门楣,着实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动静。


    卫灵尘一听,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开口先关心荆榕:“公子还好吗?”


    北雪原样转述:“人没伤着,眼角被摔的碗盘碎瓷片擦着了,破了口子。又说心情很委屈,不愿动弹。”


    卫灵尘已经上轿,听了这话,别的什么都不管了,先要快马回府,十万火急之中,又差人说:“韩家人还等在那里,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南星应了,正好韩家人还在旁边呆着没走,当即就过去,彬彬有礼地问了一问。韩家今日在轿内的是他们府内管事的三太太的侄子,原本来卫灵尘面前混个脸熟的,听了这事后顿感五雷轰顶,赶紧也回家看情况了。


    卫灵尘到了小院中,目标明确,赶着去亮着灯的屋内看荆榕,温声问:“给我看看,眼睛怎么样了?”


    荆榕握着一卷书在房间里靠着摇椅晃晃,听见他回来了,抬起脸让卫灵尘看,又由他轻轻摸了摸。


    是一道很浅的口子,堪堪擦过眼角。荆榕气息平稳,眉目安静:“伤得不多。就是有点疼。”


    626趴在执行官脑袋顶上吐槽:“是,你老婆回来再晚点,伤口都要愈合了。”


    卫灵尘观察了一番,随后关切道:“对方是个什么说法?欺负回去没有?”


    荆榕一双乌黑的眼睛瞧着他:“我没动手。”


    卫灵尘略一思忖,知道他的意思:兰丁此人本来就是作假身份,这件事闹大了追查起来,往深里说是没什么好处的,荆榕的选择十足冷静沉定。


    卫灵尘又看了看。灯火掩映下,荆榕眼角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将近十七的少年,脸生得是无人能及的好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现在多了一道口子,这还不令人怒向胆边生吗?


    卫灵尘看一眼这伤疤就觉得心寒,好像最美丽的宝石被人刮了一道痕迹一般,他生气地走来走去,同时不忘沉思。


    片刻后,卫灵尘说:“南星北雪太过谨慎,这事处理得不好,这些年你在府里没受过委屈,没有道理出去了让人给你委屈受。”


    荆榕看他真开始生气了,反而眼里带上了清浅的笑意。荆榕天生与人不同,本来就不计较这些面子冲突得失(更何况完全没落下风,且可以说是大赢特赢),现在告完状了,只需要看卫灵尘为他心疼上火,就高兴了,也点到为止,转而开始哄卫灵尘:“倒是也没受什么委屈,就是没看完全场戏,原本想拉你晚上过去,吃饭看戏的。下次你陪我去,我让他们烧新研的玫瑰奶茶给你。”


    说完,荆榕示意王一、王二端饭菜过来,是他用小炉煨着的一瓮红烧肉,和一些时令鲜蔬一起上来,给卫灵尘顺气开胃。


    卫灵尘这下更心疼了。


    眼前的少年不闹也不使性子,性同冰雪,却还能这么快地反过来给其他人顺气。甚至还真的有红烧肉!


    他早上出门前还以为吃不到了!


    卫灵尘坐下来,拉着荆榕一起坐下,面上已经转怒为笑:“你在家好好玩着,等着他们登门赔礼就是。”


    荆榕又看着他,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他,那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那么,我还能出门吗?”


    “可以。”卫灵尘握住荆榕的手,轻飘飘说,“你可尽情出门,我家内侄这个身份,他们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出不了什么事。”


    卫灵尘此人,护短到极致,要是说以前还装一装的话,那么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是完全不装了。


    高门大户都讲究沉稳持重,家学森严,卫家虽然远不是高门大户,但卫灵尘行事作风一向如此,他有他的规矩。


    卫灵尘嘱咐北雪:“这几天照看好公子,养四五日,眼睛养好了后,跟我一起出去听戏。公子爱听什么就让他们唱什么,定好游凤台。”


    游龙台是京中各要员、皇亲国戚时常来往的地方,背后东家正仰仗着卫家的生意,只不过卫灵尘自己很少去,一是懒得应酬,二是懒得排宴、等人攀关系。


    寻常人世家公子,入学后便要慢慢带着接触列位门客,结交权贵政要,越是看重,当掌家人培养的,就越为其牵线做准备,十四五岁便要定好门当户对的姻亲。


    荆榕养到快十七岁,没见过外人,没怎么出去玩过,固然有身份特殊的忌讳,但随着时间推移,荆榕越是卓然出尘,冷静肆意,卫灵尘越当心尖宝贝疼,为其惋惜,心里暗暗盘算,怎么也要想方设法让荆榕多开心一些,体会少年人应品之自由风流。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很久没拿架子的卫灵尘,准备为荆榕好好拿一拿架子了。


    北雪赶紧应好,很快传人去通知,游凤台听见这个消息,赶紧起来准备——卫灵尘的级别是要提前清场,特意准备的,不能让闲杂人等冲撞了。


    现在卫灵尘真正执掌万万千千人一生的荣华富贵,所有人都得森严以待。


    第362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荆榕在家里“养伤”几日,京中面上静悄悄,流言却已经在私下传遍。


    最初的版本还是正确的,韩家三公子打了卫家的人,跟卫灵尘的侄子有了冲突,传到最后,已经是绘声绘色,好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波三折 ,最新的版本已经是卫灵尘将韩家幼子及主事人打入大理寺狱,百般折磨;又有传言说,卫大人根本不存在什么内侄,至于内侄的身份是什么,要猜。


    还能怎么猜?卫大人二十好几了还没见家中有个女人主事,骤然冒出个漂亮得不行的少年,还能怎么猜?


    ……


    卫府靠街的围墙边房顶是荆榕爱去的地方,原先是个小书阁。有两层,卫灵尘不用,荆榕拿来存书放书了,小太监们每一个月打扫一次,将书本搬出去晒;房顶的瓦也换成了青蓝琉璃瓦,底下加固,又另设围栏,方便荆榕爬出去午睡。


    地方太高,夏日就睡在树影中乘凉,冬天也可爬上去晒太阳,路边行人都不知道那么高的地方,还睡了个疏懒冷淡、从未出世的少年。


    “豁,这可是卫府,听说卫大人平日就住这边。”


    “我的乖乖,不能吧?这边挨着街市呢,又冷清,卫大人那样高的身份,没理由住这么偏的地方,怎么也要住那一头吧。”


    “快走,切莫让人听见我们议论。对了,听说没有,前几天守备家的三公子把卫大人家的小公子打了……”


    “真假?怎么打的,没听过卫大人有妻、子啊,莫不是抱养的?”


    “要不韩家怎么敢动手呢!这就是最奇的地方,走远点,我小声跟你说,这可是韩家那边的消息,说是卫灵尘家那个公子……长得是一等一美貌风流……你怎么想?”


    ……


    路边议论,荆榕和626也听全了。


    626开始记录:“真想不到你老婆的风评已经变成了这样……可喜,可叹。我可以采访您一下吗,尊敬的十一号执行官?”


    荆榕安心闭着眼晒太阳:“采访什么?”


    “被当成你老婆养的小白脸,是什么心情?”


    荆榕仍旧安心闭着眼:“卫灵尘比较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他那套发妻去世,不肯续弦的说辞,恐怕已经有很多人不信了。”


    626好奇问道:“都有谁?”


    荆榕说:“你问一问那些要替他说媒的。我要声明的是,我没有吃醋。以及,对于小白脸这个说法,我持保留意见。至少我有帮他巡山,还有卖山货。”虽然那已经是他的山了。


    过了一秒,又不紧不慢补充:“还有做饭。”好吃,他自己也非常爱吃。


    626已经露出了得逞的猖狂笑容:“好好,不当小白脸是吧。”未来的你会对自己过去的选择大吃一惊的!果然是年轻人,年轻人不要太年轻!


    荆榕再次平静声明:“我和卫灵尘现阶段都很忙,暂时大家都不是那种关系。”


    626的猖狂笑容越来越大,记录运行日志的系统机械臂正在乱舞:“我要把这这段对话给恢复记忆后的你看。多可爱啊。”


    荆榕已经习惯,并不答话,搭了把扇子在眼上,开始午睡。


    卫灵尘早晨进宫了,这会还没回来,估计还要一会儿。


    另一边,皇宫之内,灵殊阁。


    斥候跪在殿外,几位阁臣聚在一起低语,屋内,代祯帝皱眉不语,神情昏昏,他的视线再次看向卫灵尘:“卫灵尘,你以为如何?”


    卫灵尘说:“按我调遣,启用王征将军,在内、河、日三司布防,北曷三番两次,已经是在探查边境虚实,我们必须提前准备。”


    大殿里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几个老臣互相看了看,最终都垂下眼睛一声不吭。


    卫灵尘很有礼貌地点了一个人的名:“卓大人说。”


    半晌后,被点名的人慢吞吞地说:“臣以为,卫大人所说或许可以再商量,再商量一下……我辗转思之,至少要等朝政大议,内溪是太子封地,河章、日间分属四王阵地,这恐怕不合祖制……”


    卫灵尘气定神闲说道:“太子封地,我做主,河、日四王断无驻守之才,王征此人打过十年前青州之役,惟有他能震住对方,为我军争夺准备时间。”


    余下几人慌得眼皮都在跳,但已经习惯保持沉默。


    世间已经没有王法了,四王与太子封地,那是铁打的皇家守地,现在卫灵尘派自己人过去驻守,这是要捏住龙脉。


    本朝上百年,从没有出过这样的僭越之臣!这是苍天无眼,天地的反噬。


    但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俗话说飓风之下,伏草惟存,他们做不了什么,更无反抗之法,只能静静等待卫灵尘倒台的那一天。


    “要我看。”代祯帝连上了三日的朝会,有些精力不济,“此时可以等等再议。等靖边阁修成,朕与卫大人亲自去一趟边境……现在他们没认真打,我们却枕戈待旦,终归是师出无名,免得惹百姓议论,说我们穷兵黩武。”


    卫灵尘看着代祯帝的眼睛,没说什么,唇边勾起一抹没有感情的淡笑,随后行礼告辞。


    现在的阁臣议事制度,就是这么麻烦。不论接下来怎么做,这道程序都是要走的。


    卫灵尘刚离开宫殿,宫人来传,太子荆寰正在等候给卫灵尘请安,卫灵尘抬手免了,又叫宫人找张太医来。


    张太医恰好也很关心卫府的情况:“大人,有几日没为公子看脉了,可是叫我去府里看着?”


    卫灵尘说:“公子没事,是一点小擦伤。陛下近来身体怎么样?”


    张太医说:“和您从前说的一样,有心力交瘁,五感空虚之症,虽然未查明病因,但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夜里时常惊恐发作,噩梦不绝,我们都是在寝殿外边值守。牌子也翻得少了。”


    “心病需得心药医,北曷虎视眈眈,天子不能现在出岔子,用药好好吊着。”


    张太医说:“是。”


    “回去歇息吧,帖子接到了么?”卫灵尘问道。


    张太医说:“接着了,正记挂着公子呢,上回公子给的那批人参可真好,我还想问公子哪里得来。”


    “你问他吧。他自己种的。”卫灵尘着急赶路,精神倒是放松下来,笑意也变得真心实意,两人到大门前道了别。


    到了家,卫灵尘习惯性找荆榕。


    正是中午,院子里静悄悄的,卫灵尘刚要去荆榕房里摸猫,就听见头顶一声:“我在这里。”


    卫灵尘仰头往上看。他的少年人正枕在屋檐边的小台上,一恍如同藏在雪影之中,只有手边的扇坠垂下来一缕红丝。


    卫灵尘笑了:“早该拿个竿子把你粘下来。”


    荆榕岿然不动:“我又不是知了。”


    卫灵尘说:“小猫小鸟也可用此办法粘下来。”


    荆榕说:“那就不叫粘下来了,那叫打跑了。”他翻身坐起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卫灵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下朝了,卫大人。”


    一双静目恍如九天星辰。


    太养眼了。


    卫灵尘瞬间心头平静。


    荆榕拍拍手,顺着屋檐跳下,顺手就拉他的袖子往屋里走:“跟我说说,今天在朝上又受了什么气?”


    卫灵尘开始找奶茶:“大臣不愿受损,皇帝不愿打,库里没钱,边防没人。”


    荆榕把自制的竹吸管和冰奶茶递给他:“这回打北曷,又得你自己贴钱?”


    卫灵尘沉静说:“贴钱倒没什么,只是看阁内高高挂起之辈,免不了辞官归隐,逍遥此生之想。”


    “那你逍遥时一定要带上我。”荆榕又往他嘴边塞了一块奶油蛋糕,眉睫深沉冷静,“免得我被打了,都找不到人出头。”


    没错。


    荆榕做出了奶油蛋糕,还是蓝莓味的。蓝莓来自长白山,现在还叫笃斯越橘,自有一股清冽花香。


    卫灵尘又被哄高兴了,伸出手去碰荆榕的眼角。荆榕很安静让他看了。


    那道擦伤好得很快,幸好伤口极细窄,看着不会留疤。


    卫灵尘看完伤口情况,更加放心,又把手头事放下,亲自为荆榕挑选明天出门的衣物、配饰。


    南星将准备好的配饰都呈上来,让卫灵尘尽情挑选。


    荆榕在旁边吸着奶茶,围观着卫灵尘给自己进行造型设计。


    “衬里、纱袍子皆用绛色,外衫选那件应天送来的金银线亮青妆花锦,薰貂狐纹的,对了。猫眼石衣带,佩玉选梅花玉,水绿带子。”


    荆榕发表了疑问:“这个我能穿?”


    这不是没有来由的疑惑,在这个时代浸淫几年,荆榕也大略知道了些服装品级上的门道。在家里他一直瞎穿,而卫灵尘今天这么给他挑衣服,是演都不演,照着王爷品级给他挑的。


    卫灵尘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勾唇了,他淡淡一笑:“我养的,有什么不能穿?”


    晚上,游凤台专差人送了戏本来,让卫府点戏。


    卫灵尘头一回让差人进了小院,他正在喝茶,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只说:“给公子点。”


    荆榕坐在他身边,正在辅导两个小太监写数学功课,穿一身家常便服,神仙似的冷淡漂亮。


    那差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屏住呼吸,将戏本子给了荆榕。


    荆榕又点了水浒的三折热闹打戏,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626对此评价道:“小荆!记仇!”


    荆榕点完了,又交给南星和小太监们点,点完后,卫灵尘才嘱咐了一句:“交主宅里看看叔伯们有没有要看的。”差人这又捧着戏本子,跟南星去主宅了。


    哪怕就住在一个地方,但卫灵尘这些亲戚们,荆榕这些年一个都没见到,不可不见卫灵尘管理的手段。


    第二天晚上,卫府的轿子出发了。


    今日设宴,提前清场,街道寂然,各个府邸要员受邀来此,都早早地到了,提前等在道路两侧。卫灵尘如今有世袭爵位,这种排场也当得,但所有人都还在犯嘀咕。


    卫灵尘素来不摆排场,现在摆来,用什么礼数?节度使家迎不迎?跪不跪?


    韩杨面如土色,早已跪着,是负荆请罪的表态。这一时已经是又恨又悔,恨卫灵尘仗势欺人,又悔自己真看走了眼,意气生事,闯下大祸。


    惹了卫灵尘,这下整个京城都在看他们韩家笑话了!


    来了两顶轿子,卫灵尘从后边的轿子下来,谦逊礼貌地说:“大人们都先跪了,随后入席吧。”


    所有人大惊失色,都没敢动——有点摸不着头脑。


    卫灵尘下轿了,轿子里的人没下。他们跪谁?


    闻所未闻这样的礼遇规格。他们拿不准了。


    张太医旁边的禁营校尉问道:“张先生,您给个明示,我们跪是不跪?”


    轿子里的人是谁,张太医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还没想明白卫灵尘的用意,但他开始冒汗了:“有些事你未曾听说。我只能说,赶紧跪,你吃不了亏。”


    一群人,除去资历年龄不论如何不该对卫家人跪的,其他人都跪下了,卫灵尘随后才亲自为荆榕打了帘子,带他下轿。


    荆榕下来之后,刚刚没跪的人也后悔了。所有人都明白卫灵尘为什么叫他们行大礼了。


    明面称作内侄,实际上是将近七年不见,一直隐于人后的那个少年——入朝晚一点的人,都险些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这是先帝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卫大人:开始逆天


    第363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这一刻没跪的,也都跪了。所有人的眼神都钉在荆榕身上。


    此时此刻,知不知道那件宫廷秘闻的人都在心里暗暗琢磨,悄悄用眼神传递着消息。


    荆榕是直接从太子位被废,虽然代祯帝杀兄夺位,但明面上的礼法遵从兄终弟及,对外称是暴病。而他母家,也就是曾经的祝皇后,也早在那一场争斗中落马消散了


    这中间更具体的八卦,则是先帝在时,如今的代祯帝的位置正是如今的四王之一,手掌军务,镇守北方。当初国库空虚,荆家人越来越多,先帝打算削减藩王地位及财禄,将幽州及北边四地的兵权拿回手中,但却引起各王的强烈反抗。


    从核心来看,实际上正是先帝意图改革,而触怒了贵族礼仪而没压下来;有意思的是,原先的五王中,代祯帝已成了皇帝,作为皇帝,他的视角又不一样了——此次要建立靖边阁,实际就是拉了卫灵尘背书,完成先帝没完成的兵权回收。


    还不知道卫灵尘的态度呢。这件事究竟要怎么看?


    先帝皇子,也是真龙后裔,再过不久就十七了。


    虽然久无人知晓,但卫灵尘带出来,就是让人知晓了。


    但,太子也是这个年纪,卫灵尘更是太子的老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实际上卫灵尘没什么意思。群臣的猜测和纠结,他完全知道。


    荆榕也完全知道。


    他跟着卫灵尘在主座前坐下,等着大戏开场,安静地选了自己要喝的白毫银针,和在家里一样自然:“这就是你经常来的地方?”


    卫灵尘把桌边的果子盘推给他:“也不经常。不过百官应酬,王孙宴饮,经常在这里。这儿演大戏算得上好看,带你来看看。”


    荆榕瞥了瞥次座乃至外场的官员及家眷,众人都面色森严,一片寂然,等卫灵尘摆摆扇子,又邀几个门生要员来附近坐着后,其他人才各有动静,开始听戏。


    其中,节度使家当家的韩浏亲自提着韩杨来赔不是。这件事已经从王孙公子打架变成了冒犯皇家,整个韩家都冷汗直流,早先就把韩杨往死里打过一回,又撤走了韩杨随身的仆役侍卫。


    这件事犯不上荆榕出面,还是卫灵尘要他们起来,随后微笑说:“我看公子年纪还小,年纪小犯点错很正常。只不过那酒楼本来就是买来让我家公子高兴,公子本来不常出门,也不曾蒙各位认识,如今认识认识,也能化干戈为玉帛,你说呢?”


    韩流立刻又行大礼,面色简直称得上是惶恐悲戚,他说:“是,我们家教不严,孽子犯下死罪,还请殿下饶恕。”


    “小事,你和三公子请上座听戏,以后在外行走,内侄也得仰仗大人照顾。”卫灵尘拱手摆了摆,语气简单明了,让那父子二人回去了。


    荆榕围观了半天,小小地揶揄一把:“原来你在外边是这么说话的。”


    卫灵尘勾唇微笑:“人生在世,总得装一装。怎么样,公主,消气了吗?还委屈吗?”


    荆榕含笑说:“不委屈了。”本来也并不委屈,就是逗逗卫灵尘。


    卫灵尘满意了,将扇子往桌边一搁,开始陪荆榕看戏。荆榕顺手拿了扇子过来给自己扇风,安静自然。


    底下人还在议论。


    “卫大人与那位……看着已是十分亲厚。”


    “废话,人家府里养着的。当初那位出宫时才多大?十岁?这么些年连生辰宴也不曾有。”


    “养得真是好看,看那气质姿态,谈吐风格……”


    其他人的眼睛还是离不开荆榕,高挑俊俏的一个少年郎,神情舒展淡雅,眉目自有一种闲适高贵,举手投足都好看得令人挪不开眼睛。更不要说他今日穿的是皇子常服,一身一看就知道极贵的亮青狐纹锦,简直是画上的神仙走了下来。


    “真是……真是卫府能出的人。”其他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道。


    卫灵尘这个人,虽然不招朝中人喜欢,但卫大人长相气度,那是举世都无疑问的世间无双。他带出来的人,也是一样的世间无双,可以想见。


    毕竟没人规定,卫灵尘把人带回府里要怎么养,也没说要虐待;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卫灵尘养的正是当今皇家的脸面。


    “照我看,这位殿下被卫大人接出来,反而是因祸得福。原先在宫里,指不定哪天能见天日,现在有卫灵尘的情分在,八成能保一个清闲富贵王爷。真是命好啊。”


    这一次亮相的含金量,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卫灵尘喜欢谁,他们就得喜欢谁,卫灵尘带着谁,他们就得捧着谁。日后京中诸位王孙公子,荆榕当属第一中的第一,没人敢再去计较他的身份,见人下菜了。


    哪怕本身就是皇子,也要看谁宠着,谁顾着!


    “要我看,此事还有的推敲。”还有几位老臣小声交换意见,“先皇废太子这样养着,是不是……于礼不合?”


    “这事以后不会放在明面上了,或许几年后,卫大人待他亲厚,会向陛下请一个封地给他。没什么事,翻不了事的,卫大人无嗣,多半是养出感情了。”


    有一人说。


    说完后,周围人寂然无声,面面相觑。


    养出感情了。


    比对太子的感情如何?比陛下的感情如何?


    这是政治嗅觉敏锐的人首先的想法。


    另一更加智慧的老臣打断了众人的齐齐思考:“不会,不会。即便再有感情,卫大人从来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你们所担忧的必然不会发生。”


    废皇帝,扶先帝皇子,这种可能性充其量只会存在好事者的意淫中。


    不然卫灵尘图什么?图半生权势功业,自己亲手废掉吗?根本不可能!


    几场戏演完了,该散场了。这实际上是一场政治社交,荆榕也算是出门上了半天班,不过有卫灵尘一起上班,所以毫无意见。


    回了卫府,荆榕很快沐浴梳洗,换下衣服,很快滚去了卫灵尘榻上。


    卫灵尘则还在处理今晚的事情;他宴群臣,群臣自然有送礼的,攀关系的,跟来府中千般问候的,卫灵尘将他们都挡在门外,又让南星登记礼物,预备回礼。


    但是很显然,卫大人今晚心情相当不错,已经在一声声的“卫大人家公子真是俊逸出尘,凤表龙姿,气度不凡”中迷失了自己,看荆榕的视线更加慈爱和满意。现在世人都知道他府上有这么个宇宙最漂亮珍贵的宝贝了,且只能看着,碰都碰不得。


    爽!


    荆榕在榻上躺了半晌,见卫灵尘兴致大发,又开始运筹帷幄了,微笑说:“卫灵尘,你早点过来睡觉吧。”


    卫灵尘方才收敛神思,欣然前来陪睡。但他仍旧勾起唇,沉稳一笑,低调表示;“从今以后你出入自由,不必拘束。”


    “嗯,我知道。你心疼我。”


    荆榕爬起来,歪歪头,乌黑的眼眸垂下,带着几分倦意,却仍然带着笑,看卫灵尘过来了,就张开手臂,要卫灵尘抱过来。


    并非孩童习性,荆榕小时候反而没有这个习惯,举止进退格外成熟冷静,只有大了,才偶尔扯着卫灵尘,非要钻在他怀中睡觉。


    卫灵尘从来都是纵容宠爱的,他拉了被子,和荆榕贴着睡了,荆榕一只手揽着他的腰,眼睛早已闭上,睡得安静无声。


    少年人已经长得非常漂亮了,荆榕眉目轮廓天生有点冷,又因为睫毛极黑,没有表情的时候乍一看还有点邪,但对着他,却是时常安静柔顺,搂在怀里,比最大的大金锭子的触感还要舒服。


    卫灵尘很快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中。


    今天南星看着天气要转暖,换了一床更轻薄的被褥,月凉绸,所以睡起来有点冷。


    卫灵尘抵着荆榕阖眼,做了梦,梦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情形,好像在雾中,一方小帐,空气凉得很,身与身却仅仅贴在一起,比拥着十个炭炉子还要汹涌火热。


    那一双黑得吓人的眼底盛着他的影子,卫灵尘看着这双眼,满心是几乎烧起来的悸动与占有欲望,与他素来沉着静心之风大相庭径。梦中,卫灵尘将手拂入对方浸湿薄汗的头发,感受着如同绸缎一般的柔软微凉,两人都说不出话,只顾让彼此更近,更近,对方身上淡淡的腊梅花香气似将他笼在天罗地网之中。


    第364章 铁腕权臣(失忆世界)


    卫灵尘未做完这个梦就先醒了。


    梦中那一番血热蔓延到现实,凉薄的枕衾覆在身上,肌肤的温热却延续了,连梦里那双深而勾人沉醉的眼睛也正在面前。


    荆榕拿着一盏烛灯,靠在他身侧,正垂眼细查他的神情:“你醒了?我睡得晚,刚刚看你好像有点发热。 ”


    呼吸间仍有清透梅花香气。


    荆榕声音平稳而仔细,他以为卫灵尘着凉了,于是想叫来南星重新换床铺被褥,被卫灵尘一只手扣住手腕拦住:“不必。”


    卫灵尘一动念就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梦,来不及思考,他猛地把荆榕按回去,说:“……寝衣太热,我去换一件。你好好睡着。”


    荆榕瞧了瞧他,又贴近了,拿微凉的手掌贴了贴卫灵尘额头,似乎也是察觉到他并未发烧,只是闷出了汗,于是说:“好。夜里凉,你要小心着凉,我的袍子挂在一边,你披着它下床。”


    卫灵尘点头下床,让南星准备热水,只说梦中出了汗,洗洗再换衣入睡。


    三九已过,由冬转春,万物隐而待发,卫灵尘过了二十多个春天,却是第一次做这种春日幻梦。


    梦中人是谁已经毫无疑问。


    卫灵尘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浴桶中,冷静推敲着这件事。


    太吓人了。


    三秒后。


    卫灵尘:“。”


    好像已经没什么可以推敲的了。


    更吓人了!


    他喜欢这少年,而且是非常喜欢。


    亲手养的,更喜欢了。


    他上辈子见他时,荆榕就已经十七岁,那惊鸿一面已经穿越生死,看入了他眼中。


    也难说这辈子心随意动,主动选了把他接入府中,是不是也属于一种情意难平。


    这种事情已经完全无从推敲了。当初,他对他一切的感受都只能随时间、境遇、立场掩藏,有些事情不必拿出来说,因为并不会有任何结果。


    但这辈子……


    卫灵尘现在什么都有,往后余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将上辈子错误的齿轮一一掰正,除此以外的事情,他还没想过。


    譬如自己,他给自己安排的是功成身退,隐居山水;譬如荆榕,他给他安排的是九五之尊之路。娶亲婚配,那当然是之后的事,卫灵尘也还没考虑过。


    卫灵尘自己从未在这方面开蒙过,要他思考这件事,不比要他思考皇宫开支账目要简单,但一旦开始想,很多事情也明了了。


    原来如此。正是如此。


    怪不得荆榕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好,做什么他都觉得高兴,越看越视若珍宝。寻常家小孩,他也看不上眼,原来他自己才是深陷其中的人。


    那么,接下来呢?


    卫灵尘思考得更久了,久得水也凉了。他换上新的寝衣,拥着狐裘,在窗下静坐思之。


    将荆榕带出去给人看,这件事已经刺激得他做此情热绮梦,更不要说这件事是他亲手促成。荆榕日后要龙飞九五,这件事不可更改,从前他就满心要护他周全,要荆榕安度此生;如今更是没什么需要更改的。


    这一生能有这么一个人,就是无边幸运。自己比荆榕年长,更应该细心谨慎,不越雷池……


    卫灵尘这么想着,回到床榻边去看荆榕睡着没有。


    床头的烛台还幽幽亮着,卫灵尘的本意是将灯灭了,自己再去找个地方睡觉,却不想荆榕没睡,靠在枕边等着他回来,原本闭着眼睛,看他打开床帐,就睁开眼,带着几分淡淡的倦意:“快来,外边冷。”


    卫灵尘:“。”


    诱惑力太强,实在是说不出口换个地方睡的话,卫大人于是又欣然睡下了。


    荆榕是真困了,又凑过来抱着他睡着了,卫灵尘躺在他身边,心绪已经平静。


    他握着荆榕一只手,冷静注视着这已长大的少年:七年过去,不仅是眉眼长相越来越俊美无双,那仿佛天生一般冷淡锋利的性子更是越来越盛。


    不说卫灵尘自己从来都当平辈弟弟养着,荆榕自己恐怕连这一层都没有,现在都是对他直呼其名,非常自然。


    这样的人,以后谁人能与共度一生?


    *


    由于夜里思虑过重,第二天卫灵尘睡过了时辰。


    他醒来,荆榕正坐在他书房里翻书,说:“南星帮你告了半日假,说你夜感风寒,身体不适。陛下差人将枢要事务送过来了,要你在家中办公。”


    卫灵尘说:“知道了。”


    荆榕说:“午饭吃荷叶米配鸭子汤怎么样?”


    他回头瞥卫灵尘神情,只见卫灵尘像是睡昏了,眉睫低垂,脸色比平常苍白,表情也比平常要臭。虽然觉得今天卫灵尘气质有点奇怪,但暂时也参不透是为什么。


    “今日煮姜汤喝。”荆榕观察他的神情,又说,“南边的账本我也帮你看了吧。你好好休息,我让南星给你熬驱寒方剂去了。”


    卫灵尘骤然撞上他乌黑的眼睛,夜里已经平复的血忽的又热起来,那个梦又撞在眼前。


    这个人就静静地坐在这里,坐在他眼前。比最大的金锭子都要吸引人。


    他就要他,他要把这个人彻彻底底私藏起来,管他是谁呢?此生不能得到荆榕,私藏荆榕,此生不得快意。


    何为诗中相思之苦,原来人就在眼前,也可以情热至此。不如说,正因为人在眼前,所以尤其相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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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5章 铁腕权臣(失忆世界)


    要是荆榕与他年纪旗鼓相当,卫灵尘或许就用些这样那样的手段了,但荆榕离十七都还差几个月,卫灵尘就要好好掂量了。


    自己养大的宝贝,以前怎么养着,用心对待,以后只会更多,不会少。只是自己成日在家中与荆榕朝夕相对,这是非常难捱的。


    卫灵尘这回真的病了,他懒洋洋靠在荆榕平时最爱靠的那把摇椅上,等着姜汤煮好,对着二月春寒感叹道:“春来最相思——”


    荆榕在小厨房,他和626远远地听见了,626神秘兮兮告诉荆榕:“待会儿在盛汤的碗底下藏一枚宝石。你老婆又思念财宝了。”


    荆榕想了想,说:“你说我们上次攒的南国宝石?我看过了,成色没有去年冬天那一批好,我等那个商行留那个档次的给我。”


    说完,荆榕随手叫小太监:“把我让人打的那一套金碗拿过来。”


    626咋舌:“这就送了!!兄弟!原来不是计划他生日送他吗!”


    荆榕耸肩:“好东西还有很多。他生病了,送就送了。”


    贵族及门下清客们,此前崇尚的是风雅高洁,精细讲究,只有卫灵尘的喜好风格一以贯之。从前是朝中其他人看不上卫灵尘的出身,现在是卫灵尘生辰宴贺礼送都送不出手,每年只有家里人准备的,卫灵尘会认认真真收起来。


    这一套小金碗是荆榕自己做的,卫灵尘前年怕闲着无聊,请了宫里的珐琅师父来府里,本意是给荆榕多做几个漂亮小玩意儿,荆榕却参观了一下人家的祖传工艺和手法,自己出师了。


    黄金这种东西在大世界里的人气也很高,虽然荆榕自己平常更喜欢寻找冷门的美丽金属,但偶尔也是会自己做点武器和外出所用的生活物资,黄金是很好的装饰物。


    荆榕:“对了,我想开一个跨世界的存储账户。我记得家里还有一些我收集到的异世界材料,可以没事送他一些。”


    626默然良久。


    荆榕:“?有什么不对吗?”


    626包含真情地说:“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没有材料了,也没有钱。”


    荆榕:“?”


    626继续深情说道:“至于跨世界账户……你很早就开了,用来存放要带给老婆的小礼物,还有纪念品。但是密码是多少,可能要问你自己……因为它们都是用记忆上锁的。”


    荆榕:“?”


    他隐隐听626说过,自己已经干了一些偷渡小世界物品的事情,但是暂时还没有理解到具体的程度。


    很显然,失去记忆又年仅十七的执行官还没考虑过自己的资产情况。考虑一分钟后,荆榕说:“好吧。”


    看来暂时是送不了绝品罕见无色龙尾翼毛,或者雷暴幽影晶之类的东西给卫灵尘了。荆榕转而看着眼前。


    这一组小金碗也是非常不错的。


    荆榕看着火,将封好焖熟的姜片清鸡汤盛进金碗里,料到卫灵尘着凉后必定没胃口,就烤了葱油饼出来。烤得极薄,又格外柔软起酥,葱香和面香交织在一起,格外香浓甜美,冬天里他们就爱吃这个,必须要烫的,吹凉了入口,配着汤吃,胃也舒服了。


    荆榕把它们放在食盒里,提过去放在桌上:“卫灵尘,吃饭了。”


    卫灵尘尚且躺在摇椅上,眼神移过来放在他身上,慢吞吞地应了声:“好。”


    荆榕在他面前坐下,随口问道:“你今天上朝吗?上朝我就进山了,晚上烤蘑菇给你吃。不上我就在家待着。”


    卫灵尘看着他,嘴已经快过脑子:“那我要吃烤蘑菇。”


    他们这山产的蘑菇尤其香,串什么烤都好吃,荆榕又总能挑出最香的。


    荆榕歪头,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那你还是在家待着吧,我让他们去摘,我还是在家陪你。”


    卫灵尘已经调整好状态,沉稳如风,捧起金碗开始喝汤:“病了要人陪这个说法,从哪里学来?”


    荆榕说:“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卫大人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以国士报之。”


    十四岁那年荆榕身体还没养好,有一回冬天冻出病来,嗓子疼如有砂纸打磨,又没等到喜欢的雪鸮捕食,整个人病恹恹的。卫灵尘就陪在他身边,为哄他开心,放下公务不做了,又把自己搜罗来的所有笑话和八卦讲给他听,引得荆榕一边笑一边咳嗽,最后还是张太医将卫灵尘驱离现场。


    荆榕这个人,状似冷情,实际内里藏有无边温柔。对他好的人,他也一样好好对别人,是以这些年,和卫灵尘渐有地位倒转之势,区别是卫灵尘和他行事作风到底不同,卫灵尘是出去后意气风发,衣冠楚楚,荆榕是一以贯之淡淡的,却透着一股完全不受辖制的自由。


    卫灵尘早已发现今天的碗不同寻常:“这碗……”


    荆榕眉目平静:“给你打的。你让人收着吧。”


    卫灵尘又捧碗喝了口汤,香甜的鸡汤化入口中,和金碗一起熠熠生辉,浑身上下都透着暖意。


    卫灵尘瞧着这碗汤,仔细思考,尤其沉默。


    解病的汤,这是越喝越要病了。喜欢和得到的欲望已经越来越强烈,它悄然滋长,随时会突破他的理智。


    只是不知道,还能等到几时?


    *


    荆榕的生日在五月,没有多久了。往年这两人都不怎么过生辰,今年不同寻常,一是卫灵尘今年正好在镜中,二是荆榕前阵子露了面,露了面,京中其他人自然好好打点关系。


    荆榕对办生辰宴向来没什么兴趣,他从来都觉得人太多十分吵闹,这年生日只提了一个要求:如果卫灵尘要去边关走一趟,就把他带上一起。


    靖边阁建好后,卫灵尘直任第一阁臣,接手后就径直换了一大批边防人员,又点了几个有才之人,要操练新军以备战北边势力。


    这是大事,卫灵尘从来没有拒绝过荆榕的要求,这次事情不同寻常,也答应了。


    荆榕自上回游凤台一宴之后,认识他的人也多了,从前那批老臣也渐渐有了一些活络的心思,只是碍于摸不清卫灵尘的态度,不敢擅动。


    宫里倒是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令人吃惊的是,代祯帝对这件事的反应异乎寻常的平静,已全然不见早年的惊悸与忌讳。或许是因为朝政已经完完全全依赖卫灵尘,也或许是,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所有人都不觉得已经掌握了所有权利的卫灵尘有什么必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在废太子上做些什么文章——站先帝的那一派老臣,那都是恨他恨得要死呢!


    灵殊阁中,代祯帝叫住卫灵尘:“卫卿,近来朕听人说,你行走往来,时常带着那少年,是吗?”


    卫灵尘说:“是,他也渐渐大了,臣也有教化之责。”


    代祯帝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养他多年……想必是有情分在的。朕想,等北曷之患了结之后,赐他庶人身份,就并入你卫家族谱,怎么样?你可为他主婚,某其终身大事,以后也有依靠。你这些年为国事忙乱,也不曾娶妻续弦……”


    卫灵尘笑着打断说:“说这些事太早了,他已经受陛下恩典,我想,不宜太张扬。此时臣此后另有打算。”


    代祯帝又安心了:“那,你去边关了,京里谁主事?”


    卫灵尘说:“交太子和副阁老即可。”


    代祯帝又沉吟了很久,又说:“你把寰儿带上。他也该跟你见见世面了。”


    卫灵尘思考一瞬,说:“边关苦寒,边营中过的是操兵练马的日子,以太子的尊贵,恐怕去有不妥。”


    代祯帝坚持说:“太子久不出去,也需见见世面,就让他跟着你去吧。”


    卫灵尘思索片刻,只说:“此举需得慎重,陛下。边关时有北曷部队突袭,臣要去,也先得走幽州过境,前后两月余。太子等局面平稳后再来,也不迟。”


    他说的有道理。代祯帝很明显听进去了,或许是想了想好大儿伤在边关的可能,很快不再提这件事了。


    而卫灵尘走出大殿,想的却是如何跟荆榕解释——什么要先去幽州两个月完全是他的托词,他首先考虑的是荆榕会不会不高兴。诚然,家里的少年完全不是和同龄人争风吃醋的人,但这事提前商量与否,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是世代血仇,他如果不为荆榕的心情考虑,那么这世间就没有人真正为荆榕考虑了。


    第366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卫灵尘归家时已是深夜,两个小太监报告说“公子在竹林练剑”,卫灵尘于是没让人通报,自己走去了后边看荆榕。


    荆榕原本小屋后连着竹林湖水的那一段路,这些年几经整修装饰,已经十分漂亮,除去整整齐齐的几畦菜园,剩下是错落种上的腊梅树,这个时间还开着,地上时有落瓣,猫咪们最喜欢在这里玩耍。


    荆榕今天在试626给他的撬棍新涂装。大世界的修理员至今还没DE出导致荆榕身体设定对不上的BUG,但荆榕自己已经展现了极强的身体适应能力,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力度,已经远超常人。


    在武器的选择上,他还是选择了撬棍。这种东西要力量有力量,要速度有速度,要格挡有格挡,而且还能做得非常漂亮。


    林中有风,有竹叶与花瓣飘落,荆榕练眼和速度,一棍横挑,风中切断极薄的透明花瓣与长而坚韧的叶片,挟风卷流,收手还能捉在手心,极致的稳和控制力纤毫毕现。


    626也是第一次看到执行官具体的训练手段:“哥,这种训练方法有点变态了。”


    荆榕说:“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巨怪。”就只能和风玩一玩了。


    626说:“我看出来了,你是PVE(环境对抗)玩家。”


    荆榕:“要是玩家很能打,也可以和人打。我好像看见卫灵尘了。”


    626:“嗯?”它还在专心计数被切断的花瓣,一转眼就看见荆榕转了身,玩心起来,不动声色拿撬棍挑起一朵腊梅,随后停手往卫灵尘边走去,他刚负手停步,那朵腊梅花就落在卫灵尘面前。


    卫灵尘抬眼看,荆榕已经伸手接了,又递给他,弯起眼微笑:“下朝了?”


    一朵小小的,淡白的腊梅花。荆榕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练功服,长发束起,清爽俊美,看得卫灵尘诸事皆忘。


    卫灵尘接过这朵梅花,看着荆榕说:“练完了?”


    荆榕说:“你回来就练完了。饿不饿?”


    卫灵尘说:“若是你不急着睡觉,我有事相告。”


    卫灵尘素来很少这么郑重地跟他说话,荆榕诧异了一下,随后说:“不急。那我们回屋里说。我要南星去订了八方驿的翡翠冬笋包子,一会儿他们就差人送来。”


    卫灵尘点了头,两人于是往回走,荆榕离他极近,又微笑着给他看自己撬棍的新涂装,只说是自己琢磨的。


    卫灵尘仔细看了看,又要来自己掂量了一会儿,真心称赞了一番。


    两人在庭院中坐下,开始等包子来,卫灵尘便把朝上的事跟他说了。


    卫灵尘思考的角度是这样的:“太子一去,我必然不能时时刻刻照顾到你,而且太子虽然与你差不多大,但心性、眼界远不如你,他身份地位暂且压你一头,我恐怕他明里暗里欺压你,让你受委屈。要是你不愿见到他,我便不让他去。”


    荆榕托腮听着:“这些倒还好。还有呢?”


    卫灵尘清透的眼看着他:“我却也想你看一看,官场战场这些真正枢要之事。”更重要的是,在其他人那里转一圈,过过眼,这是君王必要的历练,日后也知道,哪些臣子可以亲近新人,哪些人不可以。


    荆榕说:“我听明白了。我不觉得委屈,过往一切事,造化弄人而已,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决断,但只一条,你的心要向着我。”


    卫灵尘坐正了,偏头看他:“心向着你,是?”


    荆榕说:“寻常人立誓,都要对方付出多少代价,或是生死相许。我不要,我要你开开心心的,但心里只有我,为我好,这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会帮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沉定如铁律,明明白白的,不可打破。


    世界上有许多情感,但心里只有一个人,只看着一个人的关系,却是大海捞针,茫茫难求。


    卫灵尘从前从来没问过,除去做梦的那一次,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荆榕对感情的要求,现在听来,却觉得心脏狂跳,好像荆榕这随口一句,却有灵魂中未知的东西被提炼、被补全。


    原来如此。


    原来只有这个要求。


    原来也这样合他心意。


    荆榕的眼神干净而纯粹,里边无边凛冽,也有无边笑意。


    卫灵尘看着他说:“只要这个,殿下要的恐怕太少了。”


    荆榕还是微笑:“不然呢?卫大人还想给我什么,说来听听。”


    卫灵尘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眼睛,觉得连呼吸都要忘记了,片刻后才沉敛心神,说:“……我当给你你应有的。”


    荆榕略一想想,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简单直接说:“好。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


    海晏河清,千里江山,一个能坦坦荡荡做事的开明盛世。


    卫灵尘听完,眼神却突然变得神秘。


    这少年知道他想要什么,或许目前还只猜中一半。


    一半是改革的有利条件,另一半是荆榕本人。


    不过,荆榕迟早会知道的。他卫灵尘是个得不到就誓不罢休的人,哪怕荆榕日后无限尊贵,他也要占据到手。


    *


    倒是这天夜里睡觉,荆榕有些好奇——此前两人从来没明说过要皇位的这件事,哪怕此前二人已经生出无边的默契。


    卫灵尘向来有一双我行我素的慧眼,他看中的人,就一定要捧起来,他想要这世间如何运作,就一定要想方设法达成。而卫灵尘什么时候生出扶他上来的心思,恐怕是朝夕相处之后,对比太子对比出来的。


    别人不能理解卫灵尘,荆榕却完全理解。卫灵尘要的从来不是依赖他的废物,而是真正能与他打配合的开明之君,上辈子卫灵尘的改革早在五年前就开始了,这一世已经拖到现在,可见卫灵尘通过什么改变了看法,他开始等待一个真正稳定的改革机会。


    不过他和626一讨论,626也警觉起来:“这么说,哥,你老婆会不会还有一些上辈子的记忆啊?毕竟这个世界BUG这么多。”


    荆榕沉吟道:“不能排除。”


    但卫灵尘本身就是聪明绝顶的人,他随时会根据环境变化改变自己的打法,这一点也算不上明证。


    前世如何,他与卫灵尘而人,命运已不相交,而这辈子,荆榕不准备留什么遗憾:他要自由,也要和卫灵尘死死缠住,有什么话都可以日后再说。


    荆榕最后决定,让卫灵尘带上太子先走一步,他则从幽州出发北上,一方面是游历沿途风土人情,另一方面是可以更好地了解地理构成,对于行军打仗,可以建立更好的看法。


    卫灵尘同意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荆榕,生怕他在路中遇到什么事。


    为了让卫灵尘卫大人放心上班,他出发前,荆榕亲手做了个粉色腊梅花坠子送给他,大大方方说:“你带上这个。就是我陪在你身边了。”


    这相当随性了,且不说这种东西通常是女儿家送给男子,荆榕做得还很快乐,又给自己做了一条水蓝竹叶坠子,告诉卫灵尘:“这是一对。”


    卫灵尘:“。”


    他握着马缰的手险些抖了抖。随后才不动声色,垂手摸了摸那块瑰粉的梅花玉,沉静赞道:“很好看。保重自己,我先走了。”


    荆榕点了头,卫灵尘很快就策马走了,刚离开府邸范围,卫灵尘就解下坠子,用绢布包起来贴身放着了,满脑子还是那双乌黑的眼睛,少年漂亮的喉结与肩颈。


    真是要命。而且越来越要命。卫灵尘冷静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红包致歉。


    第367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卫灵尘此去带上了太子荆寰,这件事已在京中为众人知晓。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给太子历练的时间了,等太子熟悉了军务,回头再去几个重要州府游历一番,加上以卫灵尘为核心的重要元老,差不多就可以预订日后的无限荣华了。


    另有小道消息是,代祯帝的身体已经十分不好,是卫灵尘嘱信得过的太医一直续着命,才勉强熬着。实际上只要上朝的人,都看得出代祯帝精气神已经大不如往常。


    其他人都不免心思活络,想巴结太子的,也早早都去巴结了。


    荆榕这次出发,谁都没要带,北雪、南星及两个小太监再三请求随行,都被荆榕回绝了,家里一堆人担心得食不下咽。


    他们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着的殿下,这可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遇着强盗劫匪,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626表示实在是没眼看。


    鲜嫩版执行官虽然在身体结构上还没有恢复鼎盛时期,但是这个人形怪物已经开始卷一些特别奇怪的训练项目了,根本没有必要担心。


    卫家给荆榕备了四辆马车,荆榕一辆都没要,他挑了匹马,行李物件放在马上,一个人就向着北边出发了。


    出了京城,正是初春,浅草渐渐长满眼前,道旁时有碎雪。到幽州这段路行人、车马、商贾都算是多的,道中也有官驿,所以十分顺利。


    荆榕身上带着卫府令牌,不过在外时素衣独剑,有人相问时,就说自己是商人,主要做香料生意,是周游四海,寻访奇方的。


    荆榕这几年不常出来,十一二岁时,倒是跟着卫灵尘去了许多地方,现在出门一观,已经见到居民生活大比以前丰实,一是贸易发达,二是粮食改革,三是大削了地主绅户手里的田地。


    路上见到许多青壮年结伴北上,都说是投军的,因为北边要编新军,打北曷,开的待遇非常不错,对广大青年来说,是个好奔头。


    “听说了没?是卫阁老坐镇,那坐镇的将军,就是在青州打退了北曷的将军。听说将军从前一直被压着,调去西北守边,压了三年五年呢,今年才出来。”


    “是好兆头。将军能出来,是世间清明之兆啊!”


    往医巫闾山的路上,荆榕停下在路边一家面馆吃面,顺道听一听民间八卦。


    荆榕一边听,一边在心中合计。


    卫灵尘这回点的SSR守边将军王征,荆榕是有印象的,当初打完仗后就被发配冷板凳了,因为其人跟着代祯帝平了青州府战乱,代祯帝上位那年他却不肯出力,只说誓不为贼,于是一降再降,终不得志。


    今年卫灵尘提他上来,谁也不敢说什么,这才有了民间沸沸扬扬的激情讨论。


    只不过,猜测的方向已经戏剧化了。


    面馆隔壁有酒楼,酒楼里的说书人已经排好新故事,开口便言:“这王将军之所以多年不被启用,却也不被杀,盖因一桩已经掩盖多年的皇族秘闻。欲知后事如何,只需三文钱开启。有人想知道吗?”


    626趴在热腾腾的蒜叶猪肉臊子刀削面碗上:“兄弟,我想知道。但是我知道后面的内容绝对是胡说八道,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这正常吗?”


    荆榕抛了一串钱过去,要说书人讲完,并平静告诉626:“这很正常。”


    那说书的显然很久没生意了。这里又不是城里,过路的都是穷书生,穷庄稼汉,三文钱买一碗面都奢侈,不要说买一个故事了;说书的很有职业操守,找了钱,架势足够,拱手向荆榕说:“其实寻常人要听,我未必肯讲,这虽不是皇城根下,有些话却不能乱说,有些事也不能随意讲。我看这位爷剑眉星目,气质不是凡俗人物,我才愿讲。”


    荆榕笑了,随手端起茶碗,也配合对方的职业精神:“你说,我保你说了什么,都没事。”


    “得嘞。”说书人立刻上道,告诉他,“一般人还真没听说过呢。三十年前,有一门人家,那声势、威名,比如今卫大人还要大,比什么都要大,出了京中,百姓不晓天子姓名,却晓得那一门人家姓名。”


    三十年前的事。那的确是没有听说过。


    说书人说:“这家人姓兰。”


    荆榕接梗:“倒是和我同宗。”他在外面仍自称姓兰名丁。


    “世间果然有这么巧的事,兰姓者听兰家事,是我大运到了。”说书人又一抱拳,接着说,“您可知为何如今,兰这个字却已绝迹?您可知道,现在为何无人敢说,当年世宗在时,不是乾纲独断,而是二圣临朝呢?”


    果然是街边说书的,那叫一个大胆刺激。


    荆榕对626悄声说:“我怎么觉得他在内涵卫灵尘。”


    626说:“把觉得去掉,我认为他就是在内涵卫灵尘。”


    荆榕含笑说:“继续说。”


    “兰本是前朝皇室遗姓,后来改朝换代,从太宗起,顺承大统,尊二王三恪,封兰氏为诸侯。兰氏一族倒是知道自己吃哪家的饭,自古以来,克己复礼,恭谨约束;到世宗时,兰氏的了兵权,征战四方,尊荣无边……后却因声势太大,遭人记恨,引得君臣猜忌;兰氏一门,年轻人悉数战死沙场,后又抄家灭门,此事不可妄议也……”


    说书人话到这里,话锋一转,“而这王征将军,正是当年兰氏之家臣;凡是兰氏一脉,沾亲带故的,有点关系的,都永不起用。传说当年兰氏覆灭,将一家传宝物交给他,得此物者便可得天下……”


    说书人说了半天,荆榕不着急,酒也温了三次,听到最后,差不多是一个夺宝的江湖故事,还算新奇好听,于是又给了一些赏钱,方才起身告辞。


    一个“天下”,流尽英雄血,所有人的血都因此而热,因此便诞生了多种燃情故事,路边偶尔听来,也很有意思。


    荆榕本来想随大流北上,过了医巫闾山后,先往锦州去;不过因为投军的人多,他反而想走人少的路看一看,拿着地图看了一遍后,决定南下去青州一趟,环渤海看看,也了解一下各地地势。


    而之所以定了下一个休息点是青州,是荆榕记得卫灵尘是青州人氏。


    卫灵尘这么多年不曾回过青州,是说青州已无祖宅,更无亲故,所以不回也罢。


    荆榕却因为卫灵尘在那里长大,所以更愿意去看一看。这事也无须向卫灵尘提,只是路过打听打听,要是能问到点什么,就是收获。


    荆榕在驿站写了信给卫灵尘,信中捎几朵花,封好叫驿站传送,很快又动身出发了。


    他和626一人一统,目的地完全随心而动,除去勘察地形、探听情况外,一切安排都随时会取消,也可纵马二十里去吃酒肆烤肉。


    这样的行程反映到卫灵尘那里,就是荆榕行踪不定的信,一时说已经快到锦州,下一刻又说决定出发去渤海。信大多数都写得很简略,有时候略提一提买了什么新衣服,又见到了什么人。


    可爱得要死。


    边关大营中,卫灵尘将信按时间排开,看见荆榕越走越往南,最后一封信已经快到周道了,再走几步路就是青州府。


    荆榕倒是没再信中提会不会去青州,卫灵尘却有直觉:荆榕此去,必然就是冲着青州府,要看一看他卫灵尘的老底了。


    第368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青州府代代出人才,是钟灵毓秀之地,荆榕到时,只见青墙绿瓦,古树参天,满地书卷气。


    前几天刚下过雨,空气仍然湿润,照山看能见着泼墨黛色。青州府重科举,本地有人望的人家多办学塾,路边就能听见朗朗书声;过功名牌坊走入青石街,就是青州府衙。


    荆榕亮了卫家人身份,只说自己是府里管事,来青州府勘探生意,又因为知道是卫灵尘卫大人的故里,所以也来寻访一番,要是能找着过去卫灵尘的什么旧宅、旧物,那就是一件好事。


    青州府离京中十万八千里,公差们对着荆榕带来的印信研究了半天,确定身份无误后,就拆了人帮忙打听了,又另外要差人陪荆榕游览。


    荆榕倒是没有推辞,先跟着差人玩了一天。


    差人名唤赵辅,陪他在本地各个商铺都游览了一番,看见青州府本地主要产考试牛逼的读书人,除此以外便是红丝砚、草编及丝绸,但因为这边是官道,水路通弥河至渤海,周边各县又各有特产,所以此处倒是成为一个不小的商业集散地。


    荆榕问:“本地可有大商?”


    赵辅说:“回爷的话,从前有,现在好几年不再有了。”


    荆榕一合计,知道是前些年青州府被京中都营接管,视为山东防务要地,根本还是被皇家把持,所以更没有什么大商了。


    他这一趟出来带了不少银票,略一想想,直接让赵辅下去发个消息,等青州府内的各个商人带可靠消息回来,一条消息价值百金。


    发了消息,荆榕便租了一间小院落,留下来等待消息,顺便也等府衙的纪录。


    等了两三天,重金之下也没有消息,荆榕干脆自己上手,翻了前后数十年青州府的人口记录。


    这是第一个发现疑点的地方。


    626也翻着纪录:“哥,这青州府的人口记录特别有条理,战乱年月更是一清二楚,怎么比我拉的表格还有条理。”


    荆榕思考了一下:“当年管这里的知府是谁?”


    626又核对了一下:“是一个叫王麟的,已经是老头了,任青州知府后升了琳文殿大学士,主管吏部,几年前已经告老还乡。看过往政绩,也是一位SR级别人物,前几年擢升的理由之一,就是治理青州府有节度,北曷从海上来犯时,仍然有序组织了抵抗活动,而且人员去向、战后治理,都井井有条。”


    青州府的治理秩序有度,这是放眼全国都极其罕见的地方,此地尚书尚德,风气大体清静,府上修史更是兢兢业业,但偌大的青州府,如此详尽的纪录,竟然找不到一户姓卫的人。


    而且根据卫灵尘的说法,当年是北曷进犯,他举家北逃;这件事和青州府本地人所说的对不上——即当年北曷来犯,青州府本府遭难没有那样夸张,主战场主要在临近水路,又有王师坐镇,民众早已撤离,当时断没有“海寇烧杀”的情状。


    赵辅说:“若要说海寇烧杀,流民不绝,或许是海中岛屿与渤海沿岸?大人那时毕竟年少,地名不清也是有可能的。”


    赵辅很快又捧来其他州府的县志,给荆榕查看。


    不过怎么核对,都没有太对得上的,一是姓卫的人少,二是年份、年纪对不上。


    查到这里,荆榕心中已有五分清明。


    卫灵尘此人身份,恐怕大有问题。他是先帝开恩准的科举,通过殿试,钦点的少年大学士,这般身份,必须来路清晰,层层可查。


    要是民间查不到,那么只可能是皇家层面有意隐瞒了什么。


    626这个时候也回过味来了:“兄弟,兄弟,你老婆是不是很有可能在骗我们?”


    荆榕也在安静思考:“或许。”


    卫灵尘和卫家的关系很显然不同于普通亲戚,更别说是来投靠的了,如今卫灵尘万人之上,也不见卫家人借此有所擢升。诚然,卫家如今两个当家家主,官都做得不低,但卫家人出门在外,几乎不用卫灵尘名号。


    卫灵尘这个人,在朝中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哪怕是寻常有头有脸的大臣,哪个背后不是盘根错节的亲族势力,门生清客,所有人都清楚,这些人脉关系,就是日后尊荣性命的关键。


    卫灵尘却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小院。家中生意虽然做得极大极兴隆,其本人除了视察宝贝之外,也并没有更多的动作。比起权臣,卫灵尘更像一个隐士。


    626说:“怪了。你老婆不会是什么秘密间|谍吧?”


    荆榕还在思考:“或许。”


    他将送来的资料都看了一遍,确实找不出什么痕迹。还有一条路是转回京中,问问卫家的掌事人当年情状——也或许问不出来。


    见到青州查不出什么,荆榕就退了院子,重新整备行李,不准备多留了。


    626也在沉思:“哥,就走吗?还查你老婆吗?”


    荆榕说:“这事卫灵尘愿意说,就会告诉我。他不愿意说,现在也没办法。”


    倒是还有个办法。


    日后真到九五之位,他想查什么,也就方便了。


    荆榕是知道卫灵尘的性子的,此人实在有许多张面具,要是他大大方方问,卫灵尘有概率大大方方答,但到底还是不如自己查着好玩。


    打定了这个主意,荆榕精简行装,这回不再到处逛逛了,而是直接北上,前往北方大营。


    *


    另一边,卫灵尘见荆榕的信自到了青州之后,就断了几天,下一封信则是已经重新到了幽州口。


    好多天没见到自家的少年,卫灵尘的心是十分的痒痒,早就吩咐人准备好荆榕的住处和接应用物,其余时间只能用疯狂工作来缓解思念。


    这些天北曷未有什么动静,王征力主重修关城,警戒四周,卫灵尘坐镇背书,每天外出巡视,视察动向。


    今天卫灵尘算来算去,都觉得荆榕应该要来了,但到底没因为这件事耽误公务,只让随身校尉等在城楼,等荆榕一到,立刻告诉他消息。


    随后,卫灵尘换衣出发,刚出帐篷,旁边便有人来报:“大人,太子吃坏了肚子,今日身上不爽,差下官前来告假。”


    卫灵尘略一沉吟,说:“知道了。嘱咐身边人好好照顾。”


    “遵命。”


    旁边各个将士心下各异,面上都不显露出来。


    太子荆寰时常不在该在的地方,他们心里都清楚,刚来时还好,跟在王征身边学习历练,后边就时常说身体不适,呆在营帐中,只翻翻地图,给卫灵尘交一些策论。


    太子身边人都是宫里出来的,或是有宫里的关系,这些少爷纨绔从没有来过边关,自然受不了这个苦,一是苦,二是无趣。


    单是卫灵尘知道的,太子吃喝都是专人准备,除此以外,帐中还有软玉生香两位美人,时时伺候。下夜时更是耐不住性子,常常不在岗,而是由几个王孙公子接出去,去十几里外的近臣家喝酒玩耍。


    对于这些消息,卫灵尘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瞧不出喜怒,但该管的都管,太子明面上想做什么,都必须有他允许。


    王征认为卫灵尘必是太子一党,在旁边打圆场:“太子体弱,近来霜雪沉重,恐怕是冻坏了身体。”


    卫灵尘笑笑说:“太子还是少经事务。若不能像陛下一般纵马沙场,至少也要与将士们同起同坐,否则,将来何人为他征战?”


    这话说得相当严重了,吓得周围人都打了个寒噤。


    卫灵尘却只笑笑,嘱咐身边人:“走。去南边看看北曷动向。”


    卫灵尘这番话还没过中午,就已经传了出去,荆寰本人虽心里极不是滋味,但当夜仍溜出去喝酒。


    喝酒的地方仍在近臣家中,此近臣名为沈南楼,是荆寰母家舅父,真正的亲家人,说是心疼小殿下,特意在近处备下宅邸,以方便太子时时来休息。


    酒酣耳热之时,便有人说:“太子今日喝得多,心里不痛快?”


    小厮将卫灵尘的话告诉沈南楼。


    荆寰看着自己的舅父:要是平常,定然会得到一番劝勉安慰,但今天不知怎的,舅父神情严肃起来,又长谈一声,显得忧虑重重。


    荆寰:“舅父为何叹息?太傅虽然严厉,但待我仍是好的。”


    “寰儿,你可知近来家中发生什么大事?”沈南楼肃穆问道,“你有个好老师,他叫我们这一帮老臣,老兵士解甲,掌兵之信全给一个外人,叛徒,你可曾参出什么?”


    荆寰正是醉意上头,怔怔看着沈南楼,不解其意。


    “咱们家,咱们皇家的根本,被他卫灵尘拿走了!”沈南楼压低声音说,“王征可不是我们的人。殿下,您明白么?卫灵尘已经是想让谁来,就让谁来,想让谁下去,谁就下去!你还不清楚其中意思吗?”


    荆寰怔怔的:“可是,父皇只得我一个儿子,早几年晚几年,皇位都是我的呀。这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沈南楼快要吐血了——某种意义上,他多少也能猜出卫灵尘面对荆寰时的心理活动。此子不要说为国考虑了,连为己都没考虑过,这是对卫灵尘的盲从。


    一个太子,看不清权利的更迭,势力的变化,其他势力自然见缝插针,四处涌动。


    沈南楼抓住荆寰的手,声音震得荆寰心中发慌:“若是卫灵尘要永享太平,若是卫灵尘根本不愿见到你上去的那一天呢?寰儿,你知道你父皇身体不好,卫灵尘给他续着药,你还要等多久?他都快成摄政了!”


    荆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知道他父亲的确是病了有一段时间了,身边含着期许看向他,在他身边逢迎的人也越来越多,算命的说他不出五年便将坐上皇位。


    卫灵尘会不让他当皇帝吗?


    史书中有多少权臣摄政的例子,又有多少父不让位,几十年太子的事,这些他都背过看过,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


    卫灵尘今日与王征看了西南边的位置,讨论着北曷从此面进攻的可能;又安排了粮食调度,再回城楼已是晚上。


    夜深雪重,格外寒冷。


    刚到城下,见着猎猎火光,卫灵尘便听见一阵人声,是城内人来报:“卫大人,府上有人到。”


    卫灵尘认定是荆榕到了,内心喜不自胜,面上却仍然沉静如水:“知道了。什么时候到的?人在哪里?”


    话音刚落,远处一阵马蹄声,荆榕骑着黑马悠然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几个人,往地上扔来两个五花大绑的人。


    荆榕眸似墨色,提一盏孤灯,肩上还有琼雪碎玉,神仙似的就进来了,周围人都看呆了。


    他带着笑意冲他扬扬下巴:“刚来。路上帮你抓了两个北曷奸细,你先说说怎么奖励吧。”


    第369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众人都没有说话,但卫灵尘眼中笑意已起。


    两三个月不见,荆榕像是又高了些,也或许是夜深雪重,看不真切,卫灵尘克制着自己张开臂膀抱他的冲动,淡声嘱咐旁人接应,然后审问奸细。


    事情很快已经问明白,荆榕赶来的时候,正遇上这一场大雪,荆榕爱护马匹,不愿意带来的黑骏马长时间雪里奔袭,于是从背风路段上行,走夹道,下山后才回正路入城。


    本来他选的路就不像人走的,下山时看着两个人鬼祟密谋,而且当面换了守备军的衣服,荆榕人赃并获,当即拿下,牵在马后头就给卫灵尘送来了。


    这也算是一件小奇闻了,军中今天上夜有的说。所有人眼见着卫灵尘来接荆榕,知道荆榕是卫家的公子,散了之后就到处议论,说卫阁老家中一个神仙似的小公子找他来了。


    “送两盆羊肉汤,另下一碗葱油面,面要宽,多放辣,放蒜头酥,让伙房做了送来。”


    卫灵尘嘱咐手下人,很快又说,“再备一套被褥枕席,今夜公子住我这边。”


    手下人飞快地前往安排,荆榕下了马,乖乖跟在卫灵尘身后,含笑打量着这一处边营。


    这已经是城楼处,除去守夜的人,将领士兵各有休息的地方,卫灵尘单独设帐在东南,离最靠北的哨卫更近,方便随时收最新消息。


    和卫灵尘的帐篷一墙之隔,一道明黄色大帐和几个小帐矗立在眼前,荆榕瞥了一眼:“太子住得这么近?”


    卫灵尘知道这家伙的小矫情又犯了,于是哄着说:“是太子的事务官住着的地方,太子都是在城内休息。平常也不让他过来。”


    荆榕满意了:“好。”


    他把马签给卫灵尘的下属,自己先钻进卫灵尘帐篷内巡逻。


    卫灵尘的帐篷布置风格和在家的时候差不多,内里是深蓝色帐布,陈设也多用兰纹青底,很简洁素净,最奢侈的恐怕只有桌前垫着的、洗净的小羊皮,其余陈设摆放都整齐有序,床榻也是一张拼起来的黄木床,估计睡着十分硬。


    荆榕看完一圈,回过头来对卫灵尘伸出手,和在家时也一样。


    索性周围也没有人,卫灵尘在外的形象也完全不顾了,他伸手就将荆榕揽入怀中——虽然这少年已经比他更高了。


    “路上顺利吗?有没有受伤?”卫灵尘拉着荆榕的手,带他来炉子前烤火,一双眼清透又带笑,显然是很高兴,“过来烤烤,今夜好好休息。”


    荆榕顺理成章地贴着他坐下了,整个人都靠在卫灵尘身上,把他挤着。卫灵尘则高兴得根本不计较——他翻名册想给荆榕点几个随身伺候的人,翻了半天没翻到,嘴角已经压不住了。


    好在他在官场中修行多年,多少能做到一些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卫灵尘只保持着嘴角压不住的表情,等差人送了饭过来,就等着荆榕吃饭,两人围着炉火交换见闻。


    军中饭食比不得外边,有肉有面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荆榕给卫灵尘分了一碗面,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糖:“路上带不了太多东西,从家里带了点糖给你。”


    是荆榕研制的青柠雪梨糖片,放一片在口中,满室生香。卫灵尘这个人是万万不能离开大金元宝和家中的饭的,思来想去,带包糖效率是最高的。


    卫灵尘果然更开心了,当即拆开吃了两颗,又等着荆榕吃完面。


    伙房现做的面,又韧又香,葱油和椒油一拌开,和熬得滚热喷香的肉汤一起吃下去,是十分粗放逍遥的好吃。


    吃饱喝足,卫灵尘含笑问:“你才冒雪赶来,我要是说明天去雪原上巡查,你去不去?”


    荆榕想都没想:“去。”


    “不过,你是文官,什么事轮得到你巡查?”荆榕又问道。


    卫灵尘说:“虽是文官,但也算半个武官统筹。我与王征将军商定在西北面再建一处谯楼,并筑防线,你与我一起去,刚好给你过过眼,也让王征将军见见你。”


    这是正事,荆榕说了好,随后问:“还有别人吗?”


    卫灵尘听完又笑:“公主,尽放心吧,我身边只带着你,不带别人。”


    “公主”又满意了。


    吃饱喝足,外边人抬了热水来,正好让两人洗澡睡下。因为巡守要交接夜班,所以第二天鸡不打鸣就得去,他们要抓紧时间休息,之后才能慢慢腾时间。


    卫灵尘动作快,等荆榕洗好,他已经在床头翻了两页闲书。


    荆榕披了寝衣走过来,一双眼扫了扫:“这是什么?”


    他拉起被子,跟卫灵尘躺在一起,侧身过来看卫灵尘手上的书,见是一本市井话本,似乎是情爱小说,荆榕从前大略看到过,但都没细看。


    卫灵尘随手把书递给他:“家里带来的,过来时说在马车上看,可以解解闷,你来了才有心看。”


    荆榕也不看,把书放在一侧,裹紧被子贴过来。


    温热的、带着腊梅花香气的躯体,是如此好闻和熟悉。卫灵尘又和荆榕两两相对了,那一双乌黑的眸子似要看进他心间,又将他吞没。


    卫灵尘静静闭眼。头顶有雪落在帐篷的声音,离家以来心底的焦躁却似在这腊梅香气中渐渐抚平。


    荆榕也闭上眼,被子中,却忽而感觉到卫灵尘伸出手,将他的手握进手心。


    两个人都没有动,呼吸声都很平静。卫灵尘不再有其他动作,只保持着将他的手握在手心的姿势,指尖交缠,安稳沉定。


    荆榕自然是非常愿意的,根本没有反抗,仍然和卫灵尘你贴我,我贴你地睡了。


    一夜雪重。帐篷顶上盖了雪,外边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所以格外清静。


    卫灵尘在外边的生物钟极准,天要亮前,就先醒了。他绕过荆榕下床,穿衣洗漱,让外边人准备形状,仍然是等早餐送到了,才叫荆榕起身,好让他多睡一会儿。


    早饭有一杯热茶,随后是烤饼与肉干酱菜,卫灵尘带的人备了肉干和粟米饼,以备出巡时就地生活做饭。


    总的来说,出发的人一共十几人,卫灵尘打头,荆榕跟在他身边,与南营的王征碰了个头。


    出发前,传令官又偷偷来报:“大人,太子今日仍不舒服。沈大人说接太子回城中休养几日,随后再来。”


    卫灵尘不动声色,只嘱咐道:“让太子功课不要落下。这件事沈大人劳心留神,我与王将军近日都不在大营,要太子小心行事。”


    荆榕骑马跟在他身边,歪头问:“太子病了?”


    他这会是正经问话口吻,卫灵尘就正经答他:“是,说是风寒。这阵子的确也冷。”


    听不出倾向的句子,是卫大人语气。


    荆榕知道卫灵尘这是蛐蛐太子呢,笑一笑后,就策马往前往后,由黑马撒着欢儿跑。跑远了许久后再回来跟上,又讲了许多途中见闻给卫灵尘分享。


    王征由卫灵尘引荐,也介绍给了荆榕,两人粗粗打了个照面。


    卫灵尘点的人,性情刚毅,更如虎狼,骨子里有杀伐气,不是什么人都能调动的。


    王征与荆榕初一照面,心下大异。


    他久在边关,但只一瞬间,就想起了宫中的传闻——不是代祯帝上来后有关的传闻,而是与先帝在时的传闻。那年青州支援渤海的水战,代祯帝还是霑王,宝殿里坐的是先帝。


    那时先帝慈和,百姓喜欢,将士却不喜欢,王征彼时还是个百夫长,听人议论过,说先帝虽然是个太平性子,但新立的小太子确实从小有神异之像,或成明主。


    具体怎么神异之法,王征没有细打听,但这就是他与荆榕一照面,第一时间想起的形容。


    王征昨夜已经审了两个奸细,知道这两个人是荆榕顺手抓的,本来就多几分注意。


    眼前的人相貌是一等一的英俊漂亮,看着像从没吃过苦,娇养长大的小公子,但那浑身凛冽气度,却根本不似凡人,进退有度,冷静从容。


    这是卫灵尘养出来的?这什么人?


    不说和谁比,就是和太子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第370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王征和卫灵尘身边跟着的这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几个要点巡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走得越远,队伍越安静,荆榕也和他人一起屏息缓行,留意着周围动向。


    待巡至一处被雪覆盖的裂谷狭缝,荆榕眼尖,撬棍出手,从层层雪粒中勾出一截断裂的铜辙,那铜辙埋在新雪下边,老雪上面,可见是北曷部队刚走不久的痕迹。


    王征及其他人往下查看,把周围的雪都清开,陆续找到了一些北曷人活动的痕迹。先前的斥候仔细查看说:“恐怕是两天前的痕迹,昨夜雪重,看样子埋了两场雪。”


    后边的人把养的狼犬放出来嗅闻,跟着走了一段路,随后不得不终止。他们到了裂谷地带,马极其容易陷进去,连人带马摔进狭窄的地缝里去,这种路只能雪化后走,而且到了那时候,恐怕敌人部队已经走远了。


    荆榕说:“看雪辙,很深,是粮草辎重,送往大营的。这路不好走,说明去的方向很重要,而且是非去不可。”


    他一出声查看,其他人都没有动静了,专注听着。王征更是心下大骇,这少年谈及军务,更不似寻常人,反而有久经沙场的人才有的敏锐与洞察。


    卫灵尘则早已习惯荆榕的卓越天赋,伸手递来一张粗绘的地图,荆榕看了一会儿,随后指着一个地方说:“必然是这个方向,离水源不远。往北是最近的古苏淖尔盐湖,他们往回是修整补盐,说明从此到我们城内区域,必有两个以上的遮蔽点。现在是大雪,他们埋伏得这么近,会在近期发动进攻。”


    一切只在雪停。


    王征与卫灵尘此前巡逻,一是常遇下雪,二是敌人是老练的草原游牧骑兵,最知道如何掩藏行踪,他们二人对此做出的判断也十分一致,只是还缺乏关键信息。


    王征看了卫灵尘一眼,当即请示:“是否回去调动?”


    卫灵尘沉吟片刻:“调轻骑三千,带三日粮草,等我传令。我与公子继续带人跟着。”


    “大人久不归营,对我放心?”王征眼看着卫灵尘,紧声问道。


    卫灵尘说:“用了你,就不怀疑。将军尽去,有事我担。”


    “对了,只有一件事。”卫灵尘轻描淡写说,“看住太子。”


    这四个字一出口,在场人除了荆榕,脸色都变了。王征领了命,很快带着他的人回去了。


    剩下卫灵尘和荆榕及几个心腹斥候,调转方向寻觅修整地。


    荆榕来之前已经看好了方向。在雪原中生火扎营,要选有遮蔽的地方,因为北曷人善用鹰隼视察情况,雪天热气也会变得非常明显。


    荆榕一边骑马看路,一边问卫灵尘:“你和那位将军在打什么机锋?”


    卫灵尘笑了:“殿下猜猜吧。”


    荆榕拱手说:“我人比较懒,拿一会儿的炊饭换卫大人说明白话。”


    可恶。


    这诱惑力太强了。


    卫灵尘慢悠悠地说:“你来之前没过北风关,走麟城,那儿是太子舅父沈南楼的地方。王征将军上来之前,这里的全军统帅是他。不仅如此,他与王氏、韩氏此前联系紧密,京城防务,北边要塞关卡,全在他们手中。”


    他一说,荆榕就了解了。卫灵尘这是把原先掌兵,最先跟着代祯帝发迹的那一批老将全部赶回了养老位置,边境势力就分出了非常明显的两派,一是新军,二是老军。


    难怪王征还有“对我放心”之问,原来营中斗争,实在是暗流涌动。


    荆榕:“嗯,他怕老军听人教唆,把你和王将军刀掉。而且太子一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是个好时机。”


    他说话太直白了,幸亏身后几人跟得远,没有别人听见。


    卫灵尘倒是不在意:“是。你自小远离俗物,我并不打算用这些事烦你的耳朵。”


    荆榕说:“那要看谁烦,你来烦,就完全不烦。”


    卫灵尘听了很受用,眼底一抹笑,却看着荆榕说:“你现在知道也很好,来日不必受有心人暗害。”


    荆榕笑说:“你放心。能暗害到我的人,还没有出现。”


    626补充:“但能暗害你的东西有很多。兄弟,你知道你的毒抗是0吗?”


    荆榕:“?”


    容不得他仔细思考毒抗的事,他们选中一处雪洞扎营。架火做饭是不能够的,只能把雪水和草泥烤软,点火把干粮、肉干和雪水放进去焖熟。


    条件已经很好了,卫灵尘毕竟身份是文官,没真到裹甲衔枚,连日行军的时候,但看他架势,闲坐在大石头上,神情更潇洒肆意,看着比上朝吵架时要开心许多。


    跟他们随性的几个兵士很显然极其敬畏卫灵尘,守在外围值守,要等他们吃完再来吃几口饭,荆榕招手让他们坐下,自己去最外围守着情况。


    那几个士兵不敢动。


    卫灵尘说:“过来吧。这是先帝殿下,平日不常出来见人。你们见他便如见我。坐着烤烤身子。”


    荆榕瞥他一眼,知道卫灵尘在放大话了,卫灵尘朝他一笑。


    这话说得虽然十分僭越和猖狂,实则是卫灵尘在替他刷声望,来日回了营地后,下边所有士兵都会知道有荆榕这么个人物,以及是和出身。


    有这么个印象,已经很足够了。


    卫灵尘来边关已有数月,离他近的人,会很容易看出他在对太子和这位殿下的区别:对太子是明面的提点和责任关照,但叫所有人知道;对这个殿下,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护着,到现在只带王征见过,如果是聪明人,则可以大大参出其中深意。


    王征正是个聪明人。


    回到边营,王征立刻调动三千新军轻骑,整备待命,只说是演练备战;其他人照常待命。


    而太子荆寰这边得到的消息,是卫灵尘没回来。


    荆寰性情优柔寡断,从未担过大事,反而是沈南楼嗅出了其中机会:“大雪,卫灵尘一个人在外边,是这样么?”


    探子说:“是,听王征营中意思,是发现了北曷一点蛛丝马迹,卫灵尘想咬住踪迹不放。”


    “一介文弱书生,也好大喜功,想要争个封侯之功。”沈南楼鼻子哼哼,“他太小看兵营,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与北曷交手数十年,对方岂是如此轻易能被咬住的对手?”


    卫灵尘太看重权力,又太看轻他们了。他们是军中搏杀出来的狠人,最谙搏杀撕咬之理,现在卫灵尘将自己置于险境,却是给他们送一个天赐良机。


    沈南楼说:“寰儿,卫灵尘是个奸臣,权臣,他想要自己的权利比皇帝还要大,比你和你父皇还大,你说,我们可忍得这种人?”


    荆寰不敢说话,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舅父想要做什么,半晌之后,只磕磕巴巴说:“卫太傅,我虽不喜欢他,但他不像……”


    沈南楼见太子如此软弱,心下也是恨铁不成钢,他定定道:“再不抓住时机,等这场雪过去,一切都晚了!寰儿,带兵作战最讲究时机,错过了一个时机,恐怕十年百年都无法翻身了!男子汉大丈夫,需得一个勇字!”


    卫灵尘在外最多十人,说句夸张的,他们派出人马,都不用动边营将士,不用惊动王征:单是派出上百死士,也够卫灵尘死百十个来回。


    “寰儿,立刻用你的太子印信,越过王征,调二百人出来,穿北曷服装,就说去支援卫大人。”沈南楼盘算一番后,告诉荆寰,“如此,我们都有后路,你来决定怎么办。”


    这下新仇旧恨,都要一起报了!


    *


    另一边,已是深夜,照常大雪。


    所有人都围着火在避风处抱臂休息。刚刚那顿风干牛肉焖黍米好吃得几乎让人出现幻觉,大家都懒洋洋窝着,理智虽然还存在,但身体还是诚实的无法动弹。


    只有荆榕习以为常,他点了灯说:“我出去看看上面,雪太深,恐怕这个洞有坍塌风险。”


    小心点是没错的,卫灵尘点点头,嘱咐说:“小心灯烛,切勿走远。”


    荆榕就提着灯出去了。


    一出去,雪如粗砾,直打面门,这样深的冻风直刮得人脸辣疼无比。


    荆榕检查了上方的坚固状况,又看了看四周。


    他随口说:“要是有热成像仪就好了。有传感器也好啊。”


    626表示这些也都超过了本时代的科技点:“是啊,我的壳好冰冷,啊,兄弟,请用你的心温暖我~明天可以吃烤兔子吗?”


    荆榕:“。”


    626发送了一个调戏成功的坏笑颜文字;“好快乐哟。”


    荆榕没理它,而是问道:“可以做一个短期的天气预测吗?”


    “三个时辰内暴雪不会停,白天不好说。”626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要找敌军近处的营地,恐怕只能等白天了,而且要一直走小路,否则太容易被发现。”


    “好。”荆榕提着灯下去了,“那明日去挖几个陷阱,等雪小了再说。”


    就这么小一会儿,雪已经卧满他的肩头。


    其实这个小洞很安全,进来前他们就查看过,荆榕也说不清此时出来转一圈的理由,非要说,是一种直觉。


    一种大雪中,会遇到什么人的直觉。【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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