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血腥家主
626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执行官被人套麻袋,同时还被铁链锁喉。
这也太刺激了!
626火速拍下现场照片,准备等这个世界后上传到执行局,让它的系统同事们都见识见识。
这可是荆榕!
626连转发的文案都想好了,就叫“执行官老婆送来的第一个纪念品:锁链。”
荆榕的情绪十分稳定,他根本没有反抗,任由对方将他拖下车,随后双手反剪压在身后,被塞入另一辆车。
枪声很快从远到近响起,荆榕又听见两声非常清晰的消音狙击声响,随后是一声淡淡的:“你们先把这人送回去,这里我来应付。”
其他成员沉默不语地听令了,荆榕被蒙着头,感到对方换了两个人来押送他,与此同时,他的医疗箱正在被人翻动,还有药剂瓶被打开的味道。
一种他非常熟悉的,飘逸的浅甜在空气中飘来。那是乙。醚的味道。
荆榕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这是什么,他平静低声说道:“先生,这种纯度的药剂很珍贵,用在我身上恐怕不划算。”
对方的动作停了停,随后是药剂瓶被盖上的声音。
“有道理,还是省点用的好。”
接下来,荆榕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枪托,整个人也被按在了车辆上的角落,捆得严严实实。
这一下完全没留情面,626听声音都觉得人要被铲飞了。随后对方关上车门,冲入了外面的枪林弹雨。
626一瞬间憋住了自己的狂笑。
省着迷药,直接打晕!不愧是执行官的老婆!
面对被揍了的执行官,626想笑又不敢笑,它努力忍住笑意说:“哥们,我来给你开痛觉屏蔽。”
不是哥们不帮你,实在是你老婆的行动过于果断了。
荆榕眯着眼睛,无声地吸着气,说:“不用,就先这样吧。其实也不是很疼。”
荆榕被按倒在角落中,还被按上了一个眼罩。虽然眼不能视物,但是感官保持了敏锐,车厢内一共有五个人,每个人都握着重型武器,穿戴防护严密的装甲。
他们都以为荆榕已经失去了意识,开始围在一起聊天。
“还好,只有一只轮胎被打掉了,老板的驾车技术果真是一等一的。卧槽,真不敢想,我们只有六个人,对面有一个车队,一共二十八人。”
“他们的人迟早会后悔跟老板作对的。”
“这人是谁?待会我们直接把他送过去就行了么?”
“老板是这么嘱咐的。老板要活的还是死的?”
“好像是要活的。”
一只手伸过来,荆榕敏锐地提前察觉到了,他闭着眼睛,躲过了掀开布袋突然照过来的手电筒的强光。
车里人的说话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他妈的,这医生长得真帅,他是家族的人吗?”
“不是家族的人,他不是任何一边的人,好像只是个医生。”另一人回答道,“他没有刺青。”
“哼,小绵羊,这算是你交的第一笔学费。”另一人哼哼地笑了起来,“可不能让雷克文看到这张脸,否则他还会跟我回去吗?”
“怎么,他还没答应和你约会?”另一帮人发出怪笑,“雷克文虽然和咱们不是一个家族的,但也算友好,要不你让boss帮忙谈一下?”
说话的那个人迟疑了:“boss会帮忙谈这种事?”
“天真了吧小子。”其他人发出笑声,“黑手党有什么不想要?黑手党什么都能得到。boss或许不能帮你强抢民男,但是他可以安排你们约会……”
“boss他真的不强抢民男?”
还有人在打量荆榕的脸,琢磨着,“这个医生是个普通人,boss不会是看上他的脸才劫车的吧?”
“你胆大,你去问。”推搡的声音,挤眉弄眼的声音,众人调笑了一路,随后车辆停下了,所有人齐刷刷地进入了肃静。
这种肃静透着某种威严和训练有素,十分的庄重和敬畏。
车门打开了,外边应该站着迎接的人,车上的人们全部跳下来,低声说:“boss要的人,他马上回来。”
“好。”另一边的人说道,很快,荆榕感到自己被人抬起来,放在了一个担架上。担架晃晃悠悠往一个更远的地方走去。
暴雨还没有停,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众人的衣服上,又汇聚成透明的水流,溅落到修剪整齐的草地上。
雨水和青草的味道很浓,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味道,很干净。
荆榕感到抬他的人上了几步阶梯,随后将他和担架一起放下了,雨声瞬间被留在了门外。
紧接着,其他人的脚步都远去了,过了五分钟后,626说:“他们都去外边了,最近的一个离你五米,要干了他吗?”
在车上时,荆榕其实就有干倒所有人的能力,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依靠衣物和墙壁的贴合触感,他大概理解了自己的姿势和位置,荆榕微微抬起头,问626道:“我仍然在室外吗?风很大。”
626说:“你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室内,哥们。”
荆榕说:“好的。”
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没有挣脱绑缚手的绳子和锁链,靠着墙,他和626玩着新型的一人一统海龟汤。
荆榕:“这里还有别人吗?我好像听见了别人的呼吸声。”
626说:“有的,哥们。”
荆榕说:“有消毒水的味道,但是很淡。这里有病人吗?”
626说:“是的,哥们。”
眨眼间,荆榕回忆起他在车里时,偶尔往外一瞥的街道,他想了想:“松柏公园附近?我们在一个公园吗?”
尽管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但是作为AI,626不得不承认执行官在一些细节上的敏锐度和联合能力:“你说得很对。这里是松柏公园内的一处旧遗址,这栋建筑已经存在四五百年了。”
加尔西亚是一所充满了悠远历史的老城,和所有资源气候不错的城市一样,这里发展出了不错的养殖业和船舶工业,千百年来也经历过侵占、掠夺和疾病,不过那些都远去了。
如今的加尔西亚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它的黑手党历史,当战争来临时,昏聩的政府无力维护民众的尊严与安全,军人失去保障,落草为寇,是黑手党出手相助,重振了这座城市的名声。
执行官猜得太快,海龟汤很快失去了意思。
不过626迅速想出了一个新的:“你刚刚看清你老婆了吗,好兄弟?”
荆榕挑了挑眉。
说实话没太看清。
枪托的那一击砸得实在是太迅猛了,他刚看清对方的苍绿的眼睛。
他很喜欢,像蒙着雨雾的森林。
“你老婆身上有你还没发现的细节。”626说,“猜猜看。”
“没发现的细节?”
荆榕在这个问题上多想了几秒,片刻后,执行官不是很能确定地说:“这一次,他的唇形特别漂亮?”
626:“。”
恋爱脑是没救的。
荆榕低笑了一下。
看来不是。
他正想要继续回忆细节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离他五米远的那个黑手党成员冒着暴雨唰地一跺脚:“老板好!”
所有在场的人齐刷刷鞠躬。
索兰·艾斯柏西托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起身,他身边有人替他撑着伞,索兰摘掉手套,随手往旁边一递,然后将伞接过来。
他的声音压着,没什么情绪,但气息如同暴雨中的河流一样流淌汹涌:“那人怎么样?”
“挺安分的,没有反抗也没有动,也可能还没醒。”
荆榕听见皮鞋踏上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随后,对方撑着伞骨蹲下来,凑近了看他。
另一人撤掉了他的头套和眼罩。
荆榕仍然闭着眼睛,他呼吸平稳,头顶被那一枪托砸破了,血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流淌,沾湿了乌黑的睫毛。
雨水让一切都带上轻薄湿润的雾气。
“呵。”
荆榕听见近在咫尺的笑声,索兰·艾斯柏西托说:“醒了。看来我们的客人需要上点小礼物。”
另一人听令离开,而荆榕睁开了眼睛。
见到他睁眼,索兰·艾斯柏西托做了个手势示意另一边先停下:“看来暂时不用了,我们的小医生很识时务。”
荆榕有一只眼睛被干涸的血粘住,有点睁不开,他微眯着另一只眼看了看,另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比如十分细长的钉子和针。
他说:“可以不要小礼物吗?”
执行官的声音低沉而冷淡,神情也是,这种冷淡让他的声音透出几分戏谑来。
索兰·艾斯柏西托笑了一下,随后开始打量他——刚刚劫车时匆匆一瞥,眼前这个人只给他留下了模糊的印象,现在这个印象从雾中走出,变为现实。
黑发黑眸,比想象中长得更年轻,也更加俊美沉敛。
很标准的东方面孔,在加尔西亚,东方人被认为拥有通天的魔力,一般人不太敢冒犯这种人。
不过索兰·艾斯柏西托向来离经叛道。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扯着荆榕脖子间缠绕的锁链,将他拉近自己。
那双苍绿色的眼睛忽而变得格外贴近。灰色的头发柔软顺滑,带着一些微不可查的香水味道。
“可以,医生,我想你明白现在的处境,是么?”
荆榕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地说:“非常明白。”
那道锁链环绕他的脖子,锁着他的咽喉,甚至将他的呼吸压得有些紊乱,但荆榕的声音和神情都十分稳定,只有呼吸的声音表示着他已经接近缺氧。
索兰·艾斯柏西托松开手,他一手插在长风衣的兜里,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支雪茄:“给他松绑。”
他的手下先双手捧上打火机,给他点上雪茄,随后才过来将荆榕背后的绳索割断。
荆榕站起身来,揉了揉已经缺血的手腕。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很漂亮的一双手,和人一样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稳定,即便是被绑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出现颤抖。
这个人站起来后要比他高一些,但是身上并没有攻击性,甚至看起来很平静。
倒是比他想的要不一样。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看看你的病人,医生。来活了。”
荆榕不用他说,已经看见了他背后的病床和病人。
他们身处一个地中海风格的神殿建筑中,四面都是断壁残垣,雨水斜着被风吹入其中。
室内用简易的塑料布铺在快要坍塌的岩石墙壁上,勉强围成一个挡风处,围墙的里边有一张简易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灰的孩子。
荆榕查看了孩子的情况后,说:“给我一盆温水。”
周围人没有动,他们不听从外人的命令。
索兰抬起眼睛示意了一下,其他人很快取来了微烫的水。
荆榕半跪下来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
索兰一起转身面对着他,那把银面的枪重新出现在他手上,枪|口对着荆榕的方向,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孩子发着高热,意识昏迷。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可以看到的是伤口已经经过了一次简单的处理,创面都是干净的,但是还有很致命的外伤。
626和荆榕同时做出判断:“他腹部的伤口怎么来的?”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描述十分简略:“被人捅了一刀。”
“哪种类型的刀?”荆榕继续问道。
“妈的,治个病叽叽歪歪这么这么多话!”另一个手下不满地跳出来抱怨。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什么耐性,但不是对荆榕的,他举枪对着地面扣动扳机,子弹嵌入说话的黑手党成员面前的地面,巨大的轰鸣震破了这一方天地,震得人心头一凛。
“保持安静。”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声音柔和下来,对荆榕说道:“短方刀,铁的。”
“有锈迹吗?”
“有。”
荆榕将手浸入热水中:“他有部分脏器已经感染坏死,需要尽快进行手术,还有打破伤风针。没有更好的环境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地点只能在这里,你需要什么,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消毒灯和消毒片,还有绷带。”荆榕很快适应了现在的情况,没有对环境提出多余的意见,“其余的东西我带了,我需要有个人给我举灯。手电筒就可以。”
索兰·艾斯柏西托点头说,没什么表情:“没问题。”
索兰·艾斯柏西托亲自为他掌灯。
这是许多医生这辈子都不会想到,也不会想要经历的事情,但是确实就在眼前发生了。
荆榕的手非常稳,他没有看错这一点。年轻的医生头顶还带着血痂,但乌黑的眼睛微微垂下去时,他身上的淡漠与从容让人愿意相信,他将一切都掌控在手。
小男孩感染的情况十分严重,腹腔内已经积压了许多脓水。
现在没有专业的医疗环境,即便有了手术,大约也是九死一生,剩下的只能看运气。
整个治疗的场面十分血腥,不过索兰·艾斯柏西托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他的手十分稳定地举着手电筒,其余的黑手党成员们在外围围着,一面是挡风,一面是监视和围观。
整个艾斯柏西托家族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奇异的事情。从云之联邦来的青年医生在这种地方给他们的人做手术。
周围很快全黑了下去,光线并没有太过干扰荆榕的速度。
他清理了孩子的腹腔,将坏死的脏器和组织摘除,随后进行了缝合。
整个过程花了四个小时,四个小时里,荆榕只偶尔换了换姿势,索兰则一直为他进行着照明。
虽然626自己是不敢上执行官的手术台的,但是626也不得不承认,执行官在救死扶伤上也十分专业,它相信荆榕在过去的一些世界中也学过医。
等到所有的流程都结束后,荆榕摘下手套,将缝合刀放回托盘中,说道:“好了。”
荆榕说:“换一个环境会对他更好,不过这是一个提醒。他接下来有可能持续昏迷很多天,也有可能醒不过来。”
“好。”索兰·艾斯柏西托站起身来,关闭手电筒,苍绿的眼睛注视着他,“能给他开一些药吗,医生?”
“他更需要的是挂水。”荆榕看着他,“你们中有输液医生吗?”
“你开。”索兰·艾斯柏西托眼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会挂水的医生和护士到处都是。”
那就是没有。
否则也不会特意抢他过来。
荆榕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话产生什么别的心绪,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纸笔,开始迅速地上面写药品名称和药物浓度,还有配比方法。
写完后,旁边的黑手党成员想来接,但荆榕直接将药单递给了索兰·艾斯柏西托。
他也只注视着索兰·艾斯柏西托。
他双指夹着药单,姿势反而像夹着雪茄,黑暗中显得非常漂亮。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了几眼药单,随手塞回大衣兜里:“辛苦了。”
当然,这句话更像是客套。
荆榕的视线落在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另一只手上,只点了点头,将手帕扔进染了血的水盆中,擦洗后抹了把自己的脸,拭去上边的血痕。
仍然很平静,今天从劫车到手术完成,这个年轻的医生竟然一点害怕都没有。
是个有意思的人,让人很感兴趣。
荆榕擦完脸,抬起眼,彬彬有礼地问道:“还有别的需求吗,先生?”
黑发黑眸的青年清润挺立,态度过于从容,反而让人多出了几分探索的欲望。
“可以,医生。你的表现非常优异,家族的人会给你应得的报酬。”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完,旁边立刻有人抬上了两大箱钞票。
都是最高面值的,塞得满满当当。
“能让你满意,我很开心。”
荆榕只看了一眼钞票,就挪开了视线,他的态度仍然从容而礼貌,“您的心意我领了。”
“艾斯柏西托家从不欠人情。告诉我你要什么。”
索兰·艾斯柏西托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医生,他家财万贯,并不缺钱这一点到是真的,不过他隐去了后面的一句话。
如果有人非要让艾斯柏西托欠着他们,那么下场一般不太好。
眼前这张脸实在是十分漂亮,他有点舍不得动手了。
“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吗?”荆榕唇角微勾,笑着问道。
他的笑意看起来甚而有几分天真,因为十分浅淡不设防。
“说说看。”索兰·艾斯柏西托饶有兴趣地答应了,“希望你是个惜命的人。”
“我想看一眼您的右手。”荆榕说。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对方的右手上,从接触到现在为止四个小时,索兰的右手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没有动过。
“是吗,医生,你有什么判断?”索兰·艾斯柏西托走近他,同时,他那把银面的枪在左手上转了转。
以他左手的熟练程度来说,索兰·艾斯柏西托应该是一个左撇子,甚至是双利手。
荆榕看着他的口袋:“或许是脱臼。也可能是骨折,不过把伤处捂着对你没有好处。”
随后,银面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索兰·艾斯柏西托说:“我凶名在外,脾气很不好,有一些人喜欢窥探我的信息,我不是很喜欢。不过这个选择是你提出的,我让你看一眼。”
说着,他抽出口袋中的右手,枪|支也在一瞬间从左手换到右手,没有任何的迟疑,他对着荆榕的脑门扣下了扳机。
626在这一瞬间吓得发出尖锐爆鸣:“卧槽!!!!”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
枪膛是空的,扳机空扣了。
而荆榕挑起眉,配合地说道:“啊,我死了。”
毫无创意和幽默感的一次幽默。
不过这一刹那,索兰·艾斯柏西托被他逗笑了,他心情愉悦地大笑起来,将银面枪收了回去,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不是人的手,是一枚机械的手。
银灰色,漆面已经有些旧了,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袖管里空空荡荡,在一些荆榕还没有到来的岁月里,他已经失去了这一只手。这是独属于黑手党的勋章。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晚啦,年尾比较忙,致歉!
第62章 血腥家主
索兰原本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理这个医生,不过现在,他心情很愉快,不打算为难和提防眼前的人。
他随手将抽到一半的雪茄掐灭,然后笑着对荆榕说:“你可以回家了,医生,感谢你的配合。”
旁边的几名黑手党手下立刻跟上,蹲下替荆榕收拾和清理了医疗箱,另一人前去开车。
“他们会好好送你回住处。”索兰·艾斯柏西托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不会有人好奇你做了什么的,医生,好好过你的生活。”
“多谢。”
荆榕的视线仍然落在他的机械手上,随后说:“下次有需要可以叫我。”
“一定。”索兰·艾斯柏西托笑着对他抬了抬手,将烟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包里。他看起来没有更多交流的打算,往公园的另一侧走去了。
剩下的人把担架上的孩子抬起来,一起往那边运送过去。
“您请。”
黑手党成员将车开了过来,伸出手,做了一个非常恭敬的“请”的姿势。
荆榕看了一眼索兰远去的背影,稍作思考后,没说什么,上了车。
黑手党规矩森严,荆榕清醒着,开车送他的人绝口不提发生的事情,车辆穿过参天巨树织成的森林,在暴雨中绕过几条复杂的街道,来到一个热闹的街区。
“我们送您到这里,医生。”司机尊敬地说道,漆黑的豪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边。
荆榕说了声:“多谢。”随后就下了车。
并没有过多的人注意他,荆榕提着手提箱立在老式红绿灯旁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626感叹了一下:“老婆真是稍纵即逝啊。”
荆榕回想了一下刚刚的经历,心情不错地笑了笑:“他真的有很完美的唇形。”
626发送了一个抱拳的表情:“哥你的观察目标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荆榕笑了笑,终于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面前,他开始打量面前这个街区。
他此行并没有决定住处,阿尔·艾斯柏西托本来应该给他预订了属于客人的房间,不过这件事因为索兰的劫持而变得不了了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酒店位置在哪里。
626查询了一下地图资料:“我们先在位于洛尔巴顿街区,加尔西亚的繁华地带,附近五百米内有一所学校,三家银行,还有一些旅店和宿舍。往前有一家豪华大饭店,要住在那里吗?”
荆榕也看见了对面的豪华大饭店,它装饰得金碧辉煌,如同一个金色的城堡屹立在繁华熙攘的街区中心,每一寸都写着气派。
荆榕没有明确表态,他只问了问626:“想住吗?”
626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很久没住过了,上一次住这种中世纪风格的豪华大饭店还是出任务的时候。”
626偶尔也是一个喜欢享受的小系统。它还在豪门狗血部门打工的时候,通常并没有时间享受总统大包房——因为它的宿主们通常都在吐血、包养和强制爱的路上。
荆榕说:“好,想住就过去玩玩。”
就在这时候,马路红灯转绿,内部的机械摇铃嗡嗡振动着,人流似乎唯独对对面的这条马路视而不见,只有荆榕一个人在等这个红灯。
他视而不见,提着包走了过去。
就在他跨过这个十字路口的一瞬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视线开始在他身上聚集,高楼大厦中的精英暂停了对话,银行的客户的视线在他身边短暂停留。
那种眼神就像看见了货架上的面包。
“一个素人,他没有刺青。”
“艾斯柏西托家的车送他来的。他正在洛尔巴顿大饭店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是的,已经确定了,他不是艾斯柏西托家族的人,索兰他们还在转移,阿尔·艾斯柏西托看起来也不会管这件事,这是一只送上门的肥羊。”
“住哪里?他的房间在七层贵族套房,最豪华的一间。”
“好的,做得干净一点。洛尔巴顿酒店从来没有过投诉信。”
……
另一边,鎏金电梯的栅栏格自动收紧,荆榕将手提箱交给另一边的大堂经理。
经理穿着大酒店的高等制服,连胡子都打过蜡,纤尘不染,十分优雅:“先生,洛尔巴顿酒店随时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只要您摇一下床头的铃铛,你想要的一切,我们都能够为您实现。”
荆榕注视着他,点了点头,对方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为他掩上门。
626欢呼着飞了进去:“豪华大酒店顶层!一整层都是我们的!这里的风光真不错啊!”
荆榕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口,他一面往里走,视线一面扫过酒店的布置。
纤尘不染的猩红色地毯,花瓶中的插花鲜嫩欲滴。
加尔西亚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气候条件和自然风光,落地窗外能眺望到繁华整齐的街景,还有远方的绿林与草地。
荆榕在一张单人椅上坐下,随后开始翻动自己的随身笔记本,用钢笔往上面写着什么。
626在豪华大床上翻滚了一通,随后凑过来看他在写什么。
荆榕将今天经过的地方制成了一个简单的街区地图,不同的街区地块被他用了不同的颜色标出了界限。
蓝色的部分写着:Esposito。(艾斯柏西托)
红色的部分则打着一个问号,也是他们正在所处的位置。
626问道:“这是什么?”
荆榕说:“黑手党势力分布图。”
626:“!!!”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十字路口没有人走,是因为这个十字路口是两边势力的交界点。”
加尔西亚的势力分布泾渭分明,家族与家族之间互不相犯,不会主动挑起纷争。荆榕越过艾斯柏西托家族的势力界限,又是一个毫无背景的素人,简直就是待宰的肥羊。
626的黑手党电影的记忆开始重现:“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兄弟!”
它话音刚落,门口就被人敲了三下。
“客房服务,先生。”
是刚刚和颜悦色的大堂经理的声音。
荆榕挑起眉毛,笑了笑,站起身:“来了。”
他走到门口,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他将袖口微微往上卷了卷,拧下门把手。
开门的这一瞬间,一根浑身漆黑的撬棍劈头盖脸向他砸来,但是砸了个空,猩红的华贵地毯上多了一个深深的坑。
“多谢。”
荆榕说道,“正好缺一个武器。”
他随手一砍,手刀披在对方的脖颈上,面前的彪形大汉直接失去了行动力,软软的倒了进来,卡在了门边。
荆榕捡起这根撬棍,掂量了一下。
黑手党的撬棍,内部经过了改造,里边灌了某种沉重的东西。
荆榕问道:“铅吗?”
626扫描了一下,惊喜的说道:“哥们,是黄金!撬棍里边全是浇筑后冷却的黄金!我们发达了!”
“很不错,就它了。”荆榕挑了挑眉毛。
同样也是因为前几个世界的胡作非为,他的武器被执行局暂时没收。
荆榕扛着撬棍等在门边,门外的脚步声都变得谨慎起来,黑手党成员们都意识到打头的人被干掉了。
对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不过利字当头,谁忍得住不干这一票呢?他们已经查清了荆榕的家世来源,知道对方是一个拥有七个大庄园的单身青年。
只要能干掉对方,他们就发达了!
“呼叫增援。”队伍末尾的人对身边的小弟下大了指示,“让老大再多派点人过来,二十分钟内,我们要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对方。”
二十分钟后。
荆榕俯下身,绳子不够了,他割断了某几个黑手党成员的皮带,用来给他们绑住手和腿。
华贵的宫殿一般的顶级房间现在像一个军火库。床边扔了一大堆缴获的武器。
626正在逐个登记这些改造过的新花样,并且不断地进行着惊叹。
“好会改,这把枪膛|线改得很帅。”
“弹头也被改过,真会啊,这样改过后的弹头可以以螺旋状态穿过对方的身体,造成最严重的撕裂伤。 ”
626研究得很起劲,荆榕也很感兴趣,他拿着一把步枪掂量了一下:“仿裂-58改的枪型,漆面是金的,握把镶钻,主人有自己的追求,配这么一把枪很不容易。”
一人一统在这里愉快的研究着,只有靠墙被绑住的二十多个黑手党成员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荆榕。
二十分钟,一根撬棍,一个人瞬间干倒了一个精锐小队,而且他们的小队里甚至配备了重武器。
他们所有人的嘴都被塞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荆榕一个一个拆卸他们的枪械和装备。
“还有手榴|弹。”
荆榕的搜查手段,这些黑手党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藏在隐蔽位置的药丸、刀|片和微型武器,全部一件不漏地被搜了出来。
荆榕手里掂着那几枚手榴|弹,在看起来是头领的一个人面前蹲下。
他面前的几人立刻闭上眼,露出宁死不屈的表情,其余的人面露凶光,已经在脑海中预演着反攻手段。
“可以给你们当家的打个电话吗?”荆榕问道,同时微笑着,“我只是想好好地度个假。”
“我知道你们有能力随时炸了这一层楼,但我想还不至于到这个底部。”荆榕说,“我们各退一步。”
他的眼睛乌黑而真诚,这个人的表情从他们开始观察他之后就没有变动过。
三分钟后,荆榕的大门再度被敲响。
这一次是彬彬有礼的敲门声——虽然门已经不存在了。门框都已经被炸歪,来人只轻轻敲了三下墙壁。
“您好,非常抱歉我们家族对您造成的困扰。”
来人文质彬彬,戴着眼睛,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复杂华丽的刺青,“我是莱茵家族的顾问阿里尔,前来处理今天的事务。希望您允许我冒犯地踏入您的门内。”
荆榕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于这个赔偿方案,您愿意接受吗?”阿里尔温文尔雅地跟他商量,“要是不愿意接受,也可以尽情提出您的要求。”
他只用扫一眼,就知道眼前人的实力不是等闲之辈。
黑手党讲求武力与法则,面对这个人,他们两样都占不了上风,这并不是黑手党的生存之道,更何况对方是东方面孔,他们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莱茵家族是吗?”荆榕坐在单人沙发上,简单喝了口茶,他把玩着手里的撬棍,说:“这根棍子很好,我希望能够拥有它。”
“没有问题,我们还可以为您打造一根新的。”
“不必麻烦,这根很趁手。”荆榕说,“除此之外,我希望您为我介绍一下附近地区的家族势力,尤其是艾斯柏西托的势力范围。您知道,我是云之联邦来的人,我对加尔西亚的黑手党文化很感兴趣。”
这是一个古怪而又让人无法拒绝的需求,任何当地的导游都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阿里尔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我会为您知无不言。”
荆榕说:“好的,那么就在这里说吧。我很愿意听。”
阿里尔随手指了一个跟他上来的侍应生,对方立刻端来冰镇的鸡尾酒和柠檬片。
没人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被绑在一边的黑手党成员们已经浑身酸痛,眼冒金星,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声多余的哼哼。
“艾斯柏西托家族与我们的界限已经确立多年,我们不是友好家族关系,但也互相不侵犯。”
阿里尔注视着他的眼睛,“先生,我想您现在已经知道了,加尔西亚有两位艾斯柏西托先生。”
荆榕点点头:“我已经都见过了他们。”
“那么您很幸运,先生,即便在加尔西亚,许多黑手党高层也没有能力同时见过他们两位。”
阿里尔说道,“那两位是兄弟关系,但比起兄弟来说,更像是仇人。”
“阿尔·艾斯柏西托与索兰·艾斯柏西托都是上一代家主的亲生孩子,他们由不同的情妇生下,相差八岁,都得到了优渥的生活环境,他们两位成年之前都被送出加尔西亚,前往云之联邦读书。”
“不同的是,阿尔读完书后回到了他的故乡,回到了黑手党中,而索兰长达五年的时间里没有回来过。”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被纪录和提起,毕竟艾斯柏西托家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
“上一任家主死亡的时候,首先是他的情妇们挑起了动乱,亚丽莎一枪崩了家主,独揽大权长达一年半时间,但另一个情妇斯嘉丽不满意她对家主遗产的分配,联合自己的儿子阿尔,找到一个机会将亚丽莎暗杀。用的是药物注射。”
阿里尔尽量简短地叙述完了这段历史,随后说道:“亚丽莎是索兰的母亲。她死后两年,索兰·艾斯柏西托回到了加尔西亚。权力已经稳固在阿尔和他的母亲手里,但是仍然被他硬生生挖走半壁江山。”
荆榕说:“听起来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不,先生,我很尊敬您,但我想告诉您,在加尔西亚,一切都只关乎权力。”
阿里尔说,“即便是我,也只与索兰有过一面之缘,他和他的哥哥非常不一样,他笃信丛林法则,是他让我们学会了,对于黑手党来说,重机枪比步枪要好用。”
荆榕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样也很好。”
他这话听起来十分惊人。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么现在他在做什么?”
荆榕问道。
阿里尔停顿了一下。
荆榕说:“这违反你们的缄默法则,对么?”
阿里尔点点头,他缓缓地说:“我们并不愿意惹上索兰·艾斯柏西托。”
“那么我想换个话题。”
荆榕换了个姿势,问道:“他还有弟弟吗?七八岁左右。”
他回忆着他的小病人,“有雀斑,很瘦,蓝眼睛。”
他本以为这个问题会很难回答,没想到阿里尔立刻回答说:“他名下有一个孤儿院,那些孤儿为他传递情报,你说的是小亨利。阿尔方的势力最近正在找他,因为他窃听到了阿尔·艾斯柏西托与云之联邦的某些机密内容。”
“你们也在找他,对么?”
荆榕看着阿里尔,笑了笑。
阿里尔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是的,但除了死神,没有人能够从索兰·艾斯柏西托身边要人。”
“很感谢您的配合。”
荆榕站起身,手里的撬棍点了点地,下巴微微抬起,指向那些人:“他们可以站起来了。”
正在荆榕的意识海里做笔录的626:“。”
它一时间有点恍惚。
现场到底谁是黑手党,谁是人畜无害的医生啊!
执行官为什么在这个世界这么熟练啊!
有一部分黑手党成员站不起来了。
荆榕蹲在地上,挨个检查着:“嗯,你脱臼了,我现在给你接上,回去养两天就好。”
他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显然他的医疗水平在现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应用:“还有你……你这里挨了我一拳,应该肋骨骨折了,小心点走路,你的骨头可能会扎入你的肺。”
“胃不舒服吧?别这么看我,这不是我导致的,你的肝肾功能出了点问题,提早去医院看看。”
荆榕挨个面诊结束,给伤势比较严重的几位附送了贴心的消毒和包扎服务。
只是他的服务越贴心,这些黑手党看他的眼神就越恐惧。
一些根植在内心深处的对医生的恐惧,已经彻底被唤醒。
黑手党成员们一个个都被担架抬走了。这对于莱茵家族来说是一次彻底的失败和耻辱。
但是家族顾问在这里,没有人敢发表怨言。
和阿里尔道别过后,房间内恢复了平静。
荆榕给626和撬棍都准备了一个小枕头,他说:“好了,现在可以睡个好觉了。”
626对执行官的崇拜和无语,都在此刻到达了巅峰。
*
莱茵家族并没有宣扬这件事,这毕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
相比于今天市区发生的三起爆炸案、五起抢劫案来说,一次发生在大酒店的小小冲突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连报警的路人都没有。
“手痛的厉害吗,boss?”跟班问道。
室外的篝火堆旁,被枪顶着后背的医护人员们正在战战兢兢给昏迷的小亨利输液。
索兰·艾斯柏西托抱着手臂等在一边,他的表情和身姿都一如既往,右手一如既往放在衣兜里,周围烟雾缭绕。
雪茄的止痛效果很有限。
连日阴雨,空气潮湿,索兰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这个毛病。只要空气湿度一高,他的断臂就会出现强烈的幻痛。
阿德莱德说:“能不能让这几个医生护士看一看?他们会有止痛针之类的东西吧?”
索兰摇了摇头,没说其他的话。
他已经出来好几天了,一切条件都很简陋,他并不是那么贪图舒适的人。
平日的索兰·艾斯柏西托并不会如此狼狈,平日的他会躺在家中的豪华浴缸里,享受着一顿红酒大餐,不过最近回住处不太安全,也不是反攻的最佳时刻。
“注射、注射结束了,先生们。”
护士们挂好了水,进行了查体,诚惶诚恐的进行了汇报,“他的手术做得很及时,消毒情况也很不错,没有发生感染,他存活下来的概率很高。”
阿德莱德立刻说:“boss,看来那个医生真的很不错。”
索兰·艾斯柏西托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放他们回去,通知他们的医院,给这几位先生和小姐放几天带薪假。”
“好的。”
阿德莱德手脚利索,重复着他们将人绑来时的操作:套头套,反绑双手,然后一个接一个推进车里。
医生和护士的确是遍地都是。
送完人回来,阿德莱德和其他几个人献宝似的捧来了一堆止疼药:“boss,我们顺手拿了点。”
索兰看了一眼,给自己留下了一盒,然后说:“剩下的给小亨利。”
“好嘞。”阿德莱德手脚麻利,又拿来了鸡尾酒给他佐药。
索兰·艾斯柏西托就着烈酒吃下止痛药,阿德莱德说:“boss,老艾斯柏西托家的顾问跟我说,他还是建议您聘用一个家庭医生。”
“那和主动把命交出去,捏在别人手里没什么分别。”
索兰·艾斯柏西托嗤笑一声,雪茄的烟雾在空气中淡淡飘散,“傻子才找家庭医生。”
第63章 血腥家主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话在业内同样是真理,几个家族的家主没有一个真正敢用自己的私人医生,毕竟许多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医疗行业被黑手党控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背后的危险性。
“三个月前您本来可以将您的哥哥送上云之联邦的调查亭,他为了捞他的情人,派出手下枪杀了大法官和十一个陪审员,所有的目击证人都死了,除了一个孤儿院的小男孩。”
“是啊,当时我们的人还没赶过去。”索兰·艾斯柏西托嗤笑了一声,“那帮外边来的低智商者把小男孩送去了医院,医生说他很好,只是受惊晕厥,打一针安定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阿德莱德说:“他们不知道那个医生就是阿尔的家庭顾问,他给他直接注射了致死量的安定,小男孩死了,那群云之联邦的调查官至今都还像个无头苍蝇。”
索兰·艾斯柏西托笑了一下:“阿尔即便能派出顾问帮他收尾,可还要从云之联邦请私人医生来看他的胆囊炎,医生是世界上最不值得信任的职业。”
阿德莱德深深地赞同:“医生,妇女和孩子,都会给人致命一击。”
“不过那个云联邦的医生好像还不错。”阿德莱德查看了一下小亨利的情况,客观地评点道,“BOSS,小亨利的情况好像很不错,他的脸色比平常要好上很多。”
“这种状况不会太久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咬住黑色皮手套,单手戴上手套,“有线人说他三天后做胆囊切除手术,这件事越早结束越好。”
*
“晨间天气预报,今日天气:雨,五到六级风,出行请小心地滑,松柏公园检修结束,重新开放……这是来自莫妮卡的访谈频道……”
清晨七点,荆榕穿着黑色睡袍起身,在门口取走他要的红茶和小饼干。
他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酒店没有打扰他,除了他要的饼干之外,经理还送来了最高标准的早餐,三明治的樱桃顶上贴着可食用金箔,鲑鱼卷煎得刚好,鱼籽都透着新鲜的光泽。
626昨晚搂着撬棍入睡,听见声音后一起醒来。
执行官没有动那盘早餐,只是喝着清淡的红茶,吃着小饼干。
兄弟不吃626吃,626尝了一口鲑鱼卷,随后整个统都丧失了食欲。
加尔西亚这么物产丰富的地方,饭菜竟然如此难吃。
“战后和医疗文化一起退步的还有餐饮水平。”荆榕给626也泡了一杯红茶,“待会儿出去随便找点东西吃吧。”
626暴风吸入红茶作为能量的补充:“今天去找你老婆么?”
“我们可以去各个街区转一转,还有松柏公园,但是那片地方重新开放了,我想遇到他的可能性不大。”
荆榕说,“不过还是可以四处看看,我打算在这个地方找一份工作。”
626:“?”
626:“什么,你的工作不是黑手党吗?”
或者鬼畜残暴医生。
“显然不是。”荆榕对自己的人物设定记得很牢,“我们是来救死扶伤的。”
今天他换掉了长风衣外套,穿了一身短装夹克,看上去和街市上游荡的小青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属于莱茵势力街区的人们不再奇怪地打量他,某些身上带着刺青的人看见他后掉头就跑。
除了大雨,没有任何人来找他麻烦。
荆榕先买了一个小面包给626啃着,随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松柏公园。
他们进入了艾斯柏西托家族的势力区域。
暴雨中的公园已经没有了昨天发生的一切痕迹,泥土被重刷干净了,一丝多余的气息都没有留下。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影子像是烈火一样烧过一切,又迅速地在风雨中消散了。
626说:“看来偶遇还是不太行得通。”
荆榕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赞同了626的意见。
这片街区并没有因为是艾斯柏西托家族的领地就有什么餐饮上的进步。荆榕在路边买了一袋面包,吃了一口就拿去喂公园鸽子了。
由此他做出了决定:“还是得尽早有个落脚的地方才行,至少能自己做饭。”
626火速赞同:“就该这样!好兄弟!我愿意赞助你一千个金币!这是我的私房钱,我们现在就去租一个公寓吧!”
“不着急。”荆榕打着伞漫步在雨中,对着买来的地图看了看,“租公寓似乎有些费劲,我去问问莱茵那边的人,那篇街区还有没有多余的店面。”
半小时后,荆榕回到了大酒店所在的街区。
这个十字路口集合了两片街区最繁华的一切,连街面上锁铺的砖瓦都更加宽阔和平整,这样的地方一定寸土寸金。
626发现荆榕正在打量一个双层的律师事务所。
“法芙尼律师事务所,帮您代理处理生活中的各类问题,欢迎进店咨询。”
626说:“哥们,这个地段确实不错,不过看起来双层都有人使用,他们应该不出租吧?”
荆榕说:“我没打算租。”
他双手插兜走入律师事务所,前台的接引人员是一位西装革履的女士,头发盘起来,成为一个东方风格的发髻,当众插着一柄凤凰钗,一看就价值连城。
她对荆榕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您好,欢迎尊驾光临,请问有什么事务预约吗?”
“没有,不过想和你们老板商量一件事。”荆榕双手插兜,语气很平静认真,“我需要一个自己的地方,大约两三个月,想问问你们家愿不愿意借我一段时间。”
626:“!!!”
626:“我的兄弟!你这是不打算租,打算明抢啊!”
前台人员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她看了荆榕一眼,随后低下头去打电话:“稍等,我为您去确认一下。您想接哪位家长?”
“阿里尔。”荆榕准确报出了昨晚那位家族顾问的名字,“如果他能同意,我将感激不尽。”
前台人员拨打了一个号码后,如实叙述了现在的情况。电话转接了几次,终于回拨到这里。
前台握着电话筒,对着荆榕复述道:“您好,先生,您的要求完全可以,我们大约需要两小时搬走,您看看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有哪些需要留下,或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请尽管告诉我们。”
荆榕是阿里尔的贵客,这一点昨天之后所有人都已明了。
昨天有二十三名顶级打手的姓名捏在荆榕手里,二十三个人的缺失足以让他们组织的运转出现一瞬间的停滞,其他家族会趁虚而入。他们是聪明人,已经不会去挑战荆榕的底线了。丛林之中,最凶悍的狼也不会正面挑衅持枪的猎人。
更何况,这位根本不是猎人,这位是一把撬棍能打碎骨头的存在。
荆榕说:“多谢,我想要一张床和一个可以做饭的炉子。”
前台人员点了点头:“我们会为您安排的。阿里尔先生要我转达他的谢意。”
荆榕很有礼貌地点点头:“我也一样。”
“您有开诊所的打算吗?”对方彬彬有礼地问道。
荆榕说:“有一点,不过目前也没太想好。”
“了解了。”前台人员往笔记本上加了一笔,随后给荆榕倒了杯茶。
黑手党的行动迅如雷电,不到两小时就已经将一个富丽堂皇的律师事务所清空,所有东西腾得干干净净,还送来了豪华大床和荆榕要的厨具。
在626瞠目结舌的时候,荆榕熟练地用给前来帮忙的黑手党付了小费,随后友好与他们进行了道别。
大雨中,一个简易的“诊所”招牌被钉了上来,荆榕抽着烟在大雨的檐下望着自己的新居,问626道:“ 怎么样,新家还不错吧?”
626:“。”
它完全相信自家执行官已经领悟了黑手党的精髓。
晚上,又有人送来了他要的医疗设备,经过荆榕测试后,所有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可以立刻投入使用。
荆榕逐个检查过后,给仪器盖上防尘布,切断电源,说道:“看起来随时可以开业了。”
626有点兴奋,它在后台发送了一个握拳的小表情:“我们的口号是!”
荆榕配合:\"救死扶伤。\"
626:“我们的口号是!”
荆榕:“找到老婆。”
626说道:“对了,你老婆怎么办?现在的情况不要说我了,恐怕莱茵家族都不知道他的所在地。”
荆榕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在床边,眉目沉敛,这代表着他仍然在沉思。
*
洛尔巴顿最豪华的街区开了一辆豪华诊所,这件事逐渐在附近的人群中传开了。
荆榕开张第一天,门可罗雀,完全没有人上门求诊。
626还在查阅加尔西亚本地复杂的诊疗行业规定:“首先,哥们,我们需要一个营业执照,在申请营业执照之前,我们要有当地黑手党组织的许可证明,因为这个街区同时处于莱茵家族和艾斯柏西托家族的中间,我们可能两家的都要拿到。”
626的案例翻得哗哗的:“过去曾有一个人把车停得超过了分界线一厘米,于是他被迫交了两份保护费。而据我观察,我们诊所门口的树长得有些超过,他们可能要收这棵树的保护费。”
荆榕在门诊台后面坐着,正在折纸玩:“他们一般什么时候收保护费?”
“莱茵家族一般是每个月的一号,就是今天。”626说道。
“有意思。”荆榕放下手里的折纸,双手插兜站起来,“走,出去看看。”
交保护费和交税一样,已经成了加尔西亚市民的日常,不论男女老少,黑手党都有不同的征收手段。
譬如旁边这家银行,虽然有一部分是黑手党成员,不过大量的普通员工还是要按他们的人头交钱,以此确保帮派的麻烦不会找上他们。
一辆漆成黑色的越野车很快出现在了街道口,从上面下来了一些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黑手党成员,他们都十分好认,刺青蔓延到手上,手里拖着填了铅的棒球棍,或者把玩着弹。簧|刀。
这一片算是富人区,他们收保护费比较顺利。
荆榕靠在诊所门口,饶有兴致地等待他们收完轮到自己。
“我们还是拿3%?”
从银行门口出来,莱茵家族的希尔嘀咕说道,“我怎么听说艾斯柏西托那边已经收到了5%,他们混得风生水起。”
“那是阿尔还是索兰?索兰·艾斯柏西托可是从来不收保护费。”另一个麦克一瘸一拐地说道,“他是靠纯粹掠夺发家的,是他们败坏了行业规则,所以才有越来越多的人去他们的地界定居。”
“年景不好啊……”
希尔数完这笔钱,把棒球棍放在肩膀上,眯起眼睛往前方看了看。
“这里原来有诊所吗?登记过吗?”
他仔细辨认着诊所手写的招牌,缓缓念道:“玦之诊疗所,今日消费附赠小龙饼干……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抽象呢,就像钢筋水泥中突然走进了一个Q版像素小人一样。
不管怎么说,来新活了。
希尔·莱茵菲亚扭头对同伴说:“兄弟,有新活,咱们过去看看……你怎么了?”
他身边,一瘸一拐的麦克面色青白地停在原地,双眼发直地看着诊所门口的年轻人。
荆榕今天还是昨天的装扮,短装夹克牛仔裤,和在酒店的那天晚上的装扮完全不同,以至于他匆匆一眼完全没认出来。
然而再次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睛的时候,麦克·莱茵菲亚从头凉到脚底。
仅存的意识让他拽了拽希尔:“快、快走。”
希尔·莱茵菲亚不解地回过头:“啊?为什么要走?”
“别管他妈的这么多了,这人的保护费我们不能收!”
恐惧战胜了一切,麦克一瘸一拐地拽住了所有的同伴,准备往回撤,然而就在此时此刻,身后反而传来了一个低沉和悦的声音:“收保护费吗?”
麦克·莱茵菲亚下定决心疯狂地离开,但是他的肋骨才被踹裂不久,行动无法迅速起来,身后的人很快跟上来,如同鬼神一样降临在他面前。
荆榕笑眯眯的夹着烟,问道:“为什么不收我的?我会交保护费的。”
麦克·莱茵菲亚冷汗直流,肋下条件反射一般的隐隐作痛,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荆榕已经开始掏钱夹:“营收额的百分之三是吗?不过我今天还没开业,我想这个情况不是很好界定数额。”
“不、不用,您是阿里尔先生的贵客,您不用交保护费……”麦克怯怯的说道。
八尺猛男发出了世界上最怂的声音。
荆榕停止了掏钱夹的手,仍然笑意盈盈的:“这不太好,毕竟入乡随俗,我无意破坏你们的规矩,这钱我也是一定要给你们的。”
“我们、不能——”
麦克还没说完,荆榕靠近一步,问道:“你的肋骨去找医生看过了吗?”
他太高,站着就很有压迫力,乌黑的眼眸里一片淡然,“不如来我诊所里看一看?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你除了肋骨骨裂,鼻子两侧发红,眼白黄而浑浊,你胃寒,或许还有点肝损伤,我可以给你进行全面的复诊。”
“新诊所开业价格给你八折,而且还有免费的巨龙饼干,怎么样?”
荆榕笑眯眯地说道。
麦克·莱茵菲亚失去了一切勇气,他在同伴们看神经病的眼神里,冒着冷汗点了点头:“好的,请您帮我看一看……随、随便看一看就可以了。”
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这个人会不会抽血的时候把自己抽死?或者在做扫描检查时把自己头剁下来?
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和这个人起正面冲突。
终于有个同伴忍不住了:“你他妈是什么人?没事好好的让人看什么病,你有病?”
荆榕说:“我没病。”他注视着说话的人,大概判断了一下:“您出现了耳褶心征,需要查一下血脂,心脏有可能出问题哦。”
这些名词在加尔西亚属于闻所未闻。当地的医院、诊所的看诊方式比较落后且流水化,他们甚至不太能理解荆榕的意思。
“我有病?”那人笑着掂量了一下手里的棒球棍,“我看是你有病,这里有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随后抡起棒球棍砸了过去。
这个人太离奇了,黑手党们很少在自己的地界遇到理解范围之外的事情。当他们遇到的时候后,一般只有一个选择:打。
现在荆榕属于他们的理解之外。
“啪”的一声,棒球棍直接被撬棍一分为二。
本该是细长圆柱体的撬棍在此刻却仿佛水刀一样,它根本不是以撞击的方式碎裂的,它是被撬棍以极高的速度“切”断的。
荆榕说:“我有点喜欢这个撬棍了。”
626深表赞同:“我相信你曾经拥有的那把执行官武器的原型就是撬棍,它太适合你了。”
荆榕见好就收,打碎对面的棒球棍后就停了手,他仍然彬彬有礼地说道:“您也来看一下吧,开业给您八折优惠,还送巨龙饼干哦。”
一片沉默。
用更准确的说法,不如说是死寂。
一片死寂中,黑手党的成员光顾了荆榕的小诊所,玦之诊所正式开张。
荆榕检查得很认真,开药也很详细,所有的药物都明码标价,全部是成本费用。今天来的三位黑手党成员都心甘情愿做了全身体检,并且支付了了打八折后的看诊费用。
荆榕数完钱后,非常公正地从中抽了百分之三,交给了他们:“好了,这是我的保护费,感谢惠顾。如果感到满意,也可以介绍其他人来看病哦。”
三名五大三粗的黑手党成员双眼发直地离开了诊所。
荆榕在诊疗日记上写下:“看诊病人三名,收入一千八百西尔币。救死扶伤任务(3/1)”
626也双眼发直:“哥们,你这个……呃,怎么说呢。”
626也词穷了。
怎么不算救死扶伤呢!
自产自销也是救死扶伤的一环!
“对了,他们忘了拿巨龙饼干。”荆榕看见了桌边的精致礼物袋,他研究了一下,“是因为包装不好看吗?”
626清了清嗓子:“我想是因为恐惧,不过没有关系,请全部给我吃。”
短短几天时间,荆榕的玦之诊所很快在这片街区打响了名号。
黑手党的成员很快发现,这个人虽然十分恐怖,但是有病人家是真给治,三天里,还有四位黑手党成员分别被发现了隐藏的心脏病、肾炎、肝损伤和眼球病变,荆榕的门诊一时间名声大噪。
因为历史渊源,大部分黑手党都不太去医院,他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有小病小痛也是自己撑着,大病全靠命 ,除非真的是病得要死了,才会去本家的医疗机构检查一番。
但人总有生老病死,许多黑手党也有了家室,总是会希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们愿意来他这里看病,也因为他干净。
艾斯柏西托和莱茵家族都找过他的麻烦,所有家族的耳目和眼线也都没有听过他与哪一方有牵连。
荆榕的诊所在黑手党的势力中拔地而起,竟然没有任何一方来找他的麻烦。他的诊所成为了加尔西亚唯一的一个中立区。
“好兄弟,开业五天净赚十八万。”夜晚,诊所关闭,626正在后台数钱,发出了喜悦的摇铃铛声,“救死扶伤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我相信回去后我们就会得到执行局的减刑,”
荆榕正在给诊所的手术器械消毒,忽然间,门外传来一阵车辆的急刹声音。
荆榕转身望去,莱茵家族的阿里尔面色严峻的从车上走下来,他先是看到门诊旁边的“已休息”标志,随后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急切,上前来敲门。
荆榕说:“您好,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医生,您愿意随我出诊吗?”阿里尔注视着他的眼睛,清楚自己面对这个人,必须要完全诚实,“我们家主今天对索兰·艾斯柏西托出手,被炸成了重伤,情况十分紧急,恳请您去现场看一看。”
“索兰·艾斯柏西托?”
荆榕挑了挑眉,神情看不出喜怒:“你们找到他了么?”
阿里尔在是否保持缄默上犹豫了一下,但荆榕已经像是了解了这一情况,他拿上外套说:“走,让你的人拿上医疗箱,我去看一眼。”
第64章 血腥家主(加更)
索兰·艾斯柏西托消失了接近一周,行踪终于被发现。
他出现在阿尔·艾斯柏西托胆囊炎手术的当天,带着五十个手下硬闯了艾斯柏西托家的庄园,发起了剧烈的反攻。
阿尔·艾斯柏西托选在这一天动手术,就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索兰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他们两兄弟见面必然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有哪一边是怕豁出命去的。
荆榕坐在车里,笑了一下:“莱茵不是没人愿意惹索兰·艾斯柏西托么?”
阿里尔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道:“是的,先生,这是我的想法,而且我的想法不会轻易改变。但家族顾问有时候拗不过家主的意见。”
“整个加尔西亚都想找到被索兰藏起来的那个孩子。阿尔向我们的家主承诺,只要愿意联手剿灭索兰的势力,他愿意让渡一块肥美的街区给我们。我们的家主认为,反正都是与艾斯柏西托打交道,他更愿意向大的那个投诚示好。”
阿里尔的神情崩得紧紧的,显然也在为此事心浮气躁,“他不该去惹他,索兰是一头狼,谁咬他一口,他会加倍奉还……医生,您见过狼吗?”
“我没有见过狼,但是见过被狼咬伤的病人。”荆榕说,“加尔西亚狼不把人的肉咬穿是不会罢休的。”
阿里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荆榕透过窗外,渐渐能看到属于艾斯柏西托家族的领地上空,烧红的火焰染透半边天的雨幕,金属被烤化的甜香和各种烧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下意识地感到不适。
这里是个废弃的施工区域,雨水和汽油混合在一起蔓延燃烧,浓浓的黑烟几乎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626:“我靠,所以他们是还在打?”
“还在打。”阿里尔听不见系统的声音,他只给荆榕简略介绍了一下情况,“我们只接到boss重伤的线报,最后一次联络点出现的位置在里面的大楼,医生,您跟我们小队在后面等着,我们的人现在进去搜寻,请放心,您的安全我们一定会保证。”
荆榕说:“不必。索兰还在里面吗?”
“不清楚,十分钟前还在里面。”
与此同时,里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手榴弹爆|炸响声。
626疯狂吐槽:“黑手党是真的恐怖啊,这真的不是战争吗?”
荆榕迅速给自己戴上湿水口罩,伸手抽出自己的撬棍。他对阿里尔说:“你们BOSS的照片,我去找,这单我接了。”
阿里尔迅速送来一张照片。
十分具有黑色幽默的是,这是一张刊登在报纸上的出狱照,标题是“怀特莱茵出狱,十万黑手党开香槟狂欢庆祝老大回归”。
报社是云之联邦调查社。
荆榕看了一眼,点点头,把照片扔了回去,接着,他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
执行官的岁月让他十分擅长地毯式的搜索,每层楼都有着火点,根据判断,是有人拎着汽油桶直接从楼梯上走过。
荆榕扫视着四周,到处都有昏迷或者死亡的黑手党成员,满地都是支离破碎的玻璃渣子,火红的火苗吞噬了一切,空气中的血腥味甚至比烟味还要浓。
二楼的一面玻璃上甚至卡了一台车,没人知道它为什么会卡在哪里,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司机已经死亡,因为一根钢筋穿过了他的心脏。
入目所见的每一处都诠释着黑手党的极致血腥与暴力。
626:“有点二十一禁了,好兄弟,四楼还有两个活着的热源!”
不等它说,荆榕听见了楼上“咔哒”的响声,他非常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一把银面的枪扳机空扣的声音,这说明了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
他曾在非常近的距离听见过一次。
荆榕跑上楼,火海瞬间将他淹没。
他一眼就看见了火光中的影子。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脖子上染了血,穿着一身最妥帖标志的黑色西服,银色的手|枪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他正在低头手脚并用,从一个昏迷过去的黑手党成员上拔出一把钢叉。
他不远处的墙面上倒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寸头男人,正是怀特·莱茵,荆榕这次的诊疗对象。
怀特·莱茵身上没有伤,但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应该是高温和烟雾呛得。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意识应该也在模糊边缘,因为他没有察觉荆榕的到来,身体也摇摇晃晃。他左手已经脱臼了,右手的机械臂以一种非常不灵活的姿态提着钢叉,毫不留情地往怀特·莱茵那边横扫过去。
荆榕并没有阻止,因为他判断出了这一击的走势——索兰·艾斯柏西托已经完全失去力气,这一击在半路上就失去了应有的方向,沉重的钢叉彻底脱手。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脚步歪倒了几下,他的双脚已经不太能够感应到地面的存在,他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他的身后有什么?他分神想了一下。
什么都有可能,露出地面的钢筋,尖头朝上的碎玻璃,什么都无所谓了,索兰·艾斯柏西托终有一死。
他没有倒在碎玻璃上,一只手很稳固地接住了他,随后有什么冰凉水润的东西被塞进了他嘴里。
荆榕说:“吸气。你缺氧了,吸气。”
索兰·艾斯柏西托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本已飘飞的思绪忽而被重重拽回。
他的灵台浮现出几分清明,看清了眼前的人。
黑发黑眸,熟悉的医生。
医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对面微沉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冷淡的声音里居然透出几分温柔。
“你乖一点——”
下一刻,纯银的枪托被有气无力地砸在了荆榕的后脑勺上。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手无力地垂下,银枪在他手中发挥了最后一丝威力,随后就和主人一样,耗空了自己的最后力气。
荆榕:“。”
626这次是真的没有忍住,它暴发出了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乖是和索兰绝缘的一个词。执行官的老婆竟然如此凶暴,誓死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看来在这个世界里被暴打,也是执行官的某些命运。
荆榕摸了一下后脑勺刚结好的疤痕,现在那里又开始有点流血了。
“算了,不乖也行。”
荆榕弯腰,把自己的呼吸面罩换给了索兰·艾斯柏西托,随后将他背起来。
他很擅长在缺氧环境下作战,背着一个,还有力气再拖走一个自己的特约病号。
加尔西亚三巨头中的两巨头,此刻一个趴在他背上,一个被他拖在地上,一起运往火势蔓延不那么快的安全区域。
“阿里尔的小队搜到哪里了?”荆榕咳嗽几声,问道。
626看了看:“还在二楼搜索,离我们很远,按这个速度,真要等他们搜到的时候,人都凉了。”
“那还好。”荆榕说,“还有时间。”
626:“?”
随后626就见到荆榕把自己的大金主随手扔到一边,先把索兰·艾斯柏西托平放了起来。
刚刚吸的那几口浓氧只让他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他的气道中填满了烟尘飞灰,仍然处于闭气昏迷状态。
荆榕托住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后脑勺,摆成非常标准的仰卧位,嘴唇贴上他的,为他做人工呼吸。
这个过程充满了急救措施的暴力和干脆,并无旖旎暧昧可言。
索兰·艾斯柏西托很快剧烈呛咳起来,身体再度出现了反应。
他睁开眼,头疼欲裂,又看见了熟悉的乌黑色眼睛。
索兰·艾斯柏西托刚抬起手,荆榕就灵活地跳到了一边,语气十分凝重认真:“家暴不可取。”
什么东西?
索兰·艾斯柏西托慢慢地坐起来,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清醒中带着几分茫然。
荆榕在这个时间里,已经火速开始对怀特·莱茵进行施救。
两人的昏迷原因类似,都是缺氧造成的,身上无致命外伤。
626说:“搜救小队还有二十秒到达。”
“好。”荆榕说,他背对索兰·艾斯柏西托,说,“快走。”
不用他说,索兰·艾斯柏西托已经听见了楼下震地的脚步声。他的部下多数已经按原计划撤离,再留着没有更多的意义。
虽然他再度抄起旁边地上的一根撬棍,试图在荆榕在场的情况下,再对怀特·莱茵进行一些攻击,但是他迅速听见了自己的机械手发出了咔嚓的声音。
这破撬棍居然这么沉!
索兰·艾斯柏西托深深地望了荆榕一眼,很放弃了这个计划,快拖着脚步离开了。
荆榕:“我想他内心一定在骂我的撬棍。”
626狂笑道:“还用想吗?兄弟,看他表情就知道了。”
荆榕说:“我要是带轻一点的撬棍,他会更满意吗?”
626说:“我想不会,兄弟,问题出在你接错了单。”
荆榕说:“我会把这次的出诊费用分他一半的,如果有机会的话。”
阿里尔的搜索小队很快到达,所有人都看见了荆榕正放在用力地给怀特·莱茵进行急救。
“正好你们来了。”荆榕站起身,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来个人给他做人工呼吸,他呛烟了,有些缺氧。外伤我已经为他包扎好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们的感激,医生。”
阿里尔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不是您,我们家主可能就要葬身火海了。等他身体恢复,我们一定登门致谢。”
“你让他以后别惹索兰·艾斯柏西托,这比什么都重要。”
荆榕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疼得“嘶”地吸了一口气。
626觉得自己还要因为这件事笑一年:“哈哈哈!别惹索兰·艾斯柏西托~这比什么~都重要~”
荆榕对626发出了没收饼干的警告,随后,他拾起自己的撬棍和医疗箱,看了下表,说道:“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我会给你们写一张药单,你们按照上面的内容给他挂水就可以。”
“请务必让我们送您回去,医生。”
阿里尔让手下扶着怀特离开了,十分尊敬地对他说道。
荆榕没有拒绝,他的后脑勺现在非常的疼,需要系统给他开痛觉屏蔽。
*
“boss,怀特·莱茵已经被他们安全送回,这次他们请了私人医生,是私人医生最先找到对方。”
别墅的小床上,浑身烟尘的索兰·艾斯柏西托闭眼躺在上面,这一场战役让他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沧桑,灰色的头发上落满灰烬,脸颊上也多了一道刮擦伤痕。
比较严重的是他的手,右手的机械臂损坏了,左手也暂时脱臼,只不过他苍绿的眼睛还锐利如新。
“我知道,我碰到了那个该死的医生。”
他开始有点后悔,实在不应该因为一个幽默的配合,和一张全世界最漂亮俊美的脸就放过对方。
要是没有那个医生,他今晚——
算了,他今晚可能也没办法活着回来。
“这么说,他投了莱茵的人?”索兰没有理会自己脱臼的手,他在脱力状态下拿起一支烟送进自己嘴里,等部下来给他点上。
“boss,没有,那个私人医生自己开了一家诊所,阿里尔花了大价钱请他救场。”
阿德莱德随后秘密地说道:“昨天莱茵家族的高层在大饭店对他发动了袭击,去了二十几个。”
“怎么,他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听说他一个人把对面收拾得很惨。”阿德莱德说道,“打吐血好几个。”
“他?”
索兰·艾斯柏西托嗤笑一声,“被我砸了两次头。看不出有什么武力。”
不过他迅速想起了那根重得能抡死大象的撬棍。
还有他伏在对方身上时,感受到的对方的身体。
男人穿着简单的夹克,但是骨头和肌肉都非常非常硬,甚至硬到有些超过正常人该有的肌肉密度。
“那医生确实不简单。”
索兰·艾斯柏西托坦然承认,他咬着烟头,回忆了一下这一次见到对方的经过。
还是没有任何威胁气息。
倒不如说,那男人看他的眼神中多出了另一种不同寻常的神采,他并不熟悉那种神色,故而没有深想。
“boss,你手怎么办?”阿德莱德紧张地看着他脱臼的手腕,“我还是去叫个医……”
“生”字还没说完,索兰自己靠着膝盖发力,把手腕复位怼了回去。
“咔嚓”一声,听得人十分牙酸。
索兰·艾斯柏西托静静地注视着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深吸一口气,立下誓言:“老大,我以后再也不提医生这两个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是加更.jpg
元旦快乐家人们
第65章 血腥家主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母亲直接死于医疗注射,他自己也是从来不看医生的典型,没有人知道他的机械臂是谁为他移植的,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谜团。
当夜,各大医院急诊全部被挤爆。警笛声充满了大街小巷。
大雨中火势参天而起,消防队很快出现,但是没有任何人进入内部,各大报纸对外的宣称是一次普通的起火,让市民们不用惊慌。
荆榕也没有忙着,这次几大家族都参与了斗争,莱茵被阿尔·艾斯柏西托用做了挡箭牌,他本人据称已经完成了胆囊炎手术,精锐手下也全部从冲突区转移。
只有莱茵手下损失最为惨重,他们虽然获得了阿尔·艾斯柏西托承诺转让的街区,但是主力成员折损了大半,连头领人物都差点回不来。
虽然怀特·莱茵受伤不严重,但那完全依赖于荆榕的急救和转移,前后十分钟的时间里,最后的楼梯都被火焰烧塌了,可以说莱茵家族险些就在一夜之间覆灭。
荆榕今天一整晚都在处理被送过来的人员急救事务,一整晚没有合眼。
受严重外伤的黑手党成员保守估计有两三百人,还有一些平民也被波及受伤,他的诊所原本就是律师事务所改建的,只有两张临时检查病床。
在这个情况下,荆榕直接把情况危机的病人转移到了洛尔巴顿大酒店,没有跟任何人提前打商量。
酒店方根本不敢忤逆他,一楼的所有贵宾房间全部开放使用,酒店经理和门童还帮忙运送病人。
这个暴雨夜弥漫的血腥味道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一直处理到早上八点,所有的危重病人都得到了妥善的救治,剩下的都是不那么严重的,荆榕让他们隔天再来。
荆榕简单冲了个澡,给自己和626都煎了培根蛋作为早餐,随后端了杯咖啡走上二楼。
今天的电台里终于开始播报昨晚的消息。
“加尔西亚晨间播报,因建筑工地起火,今晚松柏公园至壁炉大桥附近的路段遭遇严重拥堵,与此同时,维纳森医院、市中心医院、三色联盟保健医院所在路段也出现了严重的路段拥挤,请大家出行前做好准备。”
“西北方向台风即将逼近加尔西亚,更强烈的暴风雨预计晚上八点到达本市,请各位居民紧闭门窗,做好准备。”
“今夜台风天。”荆榕听见有人从他们楼下经过,窃窃私语道,“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加尔西亚地区的政府待遇还是不错的,台风消息的前两天就已宣布全市放假,大多数人今天已经不出门了。只有黑手党仍然活跃在这次的事件中。
626正在检查家中的缝隙:“好兄弟,东南面的窗户有一点漏风,它的重心由于长期的日晒形变造成了偏移,很可能会碎在今晚。我们可能得采购一些玻璃胶和支撑架。”
“好,我等会儿出去买。”
荆榕端着咖啡杯,看着被雨水冲洗的昏暗街道。
多是黑手党在活动,行人匆匆,属于莱茵的这片街区里,人人都呈现一副焦头烂额的姿态。
626说:“阿里尔大约要焦头烂额了,我窃听了酒店内部的人员线报,这次行动中损失最惨重的就是莱茵,他们内部也十分混乱,很多黑手党成员都认为这次被阿尔·艾斯柏西托当了枪使,他们除了减小损失外,还要解决可能发生的内乱。”
“内乱?”
荆榕将手里的咖啡喝光后,又去倒了一杯。“我想恐怕最接近他们的不是内乱。”
他给自己准备了两份咖啡浓缩液,简单倒入椰子水和碎冰中进行混合。
这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二杯咖啡,626敏锐地察觉到,如果执行官在现在喝下了第二杯咖啡,那么就代表着他今天并不准备补觉。
626没有明白他的想法,问道:“兄弟,你有什么判断吗?”
荆榕搅拌着咖啡杯里的碎冰,透过透明的窗玻璃看向对面。
属于索兰·艾斯柏西托势力的街区一片安静,和这一边的焦虑紧张截然不同。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疯狂之处在于,他并不向平民收取保护费,他通过暴力扩张获得财富和支持。他的区域内,平民和黑手党低层能知道的消息都非常少,秩序也更加井然。
这种秩序之下孕育的是某种更疯狂、更强大可怕的力量。
荆榕沉吟道:“说不好,今夜恐怕还有大事发生。”
*
虽然台风晚上才到达,但是中午雨势就已经大到恐怖了,普通的雨伞已经无法为行人遮风挡雨,连普通的汽车行驶在路上,都有些阻力。
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种情况下无法很好地出行,荆榕于是“借用”了一下酒店大堂经理的车。他没有要最华贵的昂贵汽车,而是只要了一个吨数比较大的小面包车,平常,酒店人员用它运送新鲜蔬菜瓜果。
荆榕开着这个货车瞎溜达了半个城。因为台风过境,全市放假,许多商场和店铺都不营业了,他绕了半个加尔西亚才买到玻璃胶。
“好兄弟,晚上吃什么?”626正在来之不易的小超市里逡巡着备用的食材。
这几天虽说是有了住处,但是每天处理的病人都很多,除了头两天以外,荆榕竟然忙到没有时间烤饼干。
眼前的货架中也没什么东西了。
执行官和小系统都毫无台风到来前的常识,当他们意识到可能需要提前囤点生活物资的时候,伟大勤劳的城市居民们早已将货架抢空。
眼前只剩下一些当地人不吃的小圆葱和火腿罐头,袋装小麦粉,还有无人问津的香辛料们。
626为自己囤的饼干们也都要吃完了。
荆榕扫视着眼前的食材:“还剩的都买回去吧。”
好在他们的车里完全放得下。
采购完物资,天已经黑了,远方的云层出现了变化,黑云已经压到了顶上。
街道上也在这个时候进行了堵车。外边还有一部分人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出来采购物资,加之几家大医院都在交通枢纽上,台风降临的前三个小时,荆榕和其他人一起堵在了路上。
他的车载电话响了起来。
荆榕靠边等待着车流挪动,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是荆榕医生吗?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是大堂经理的来电,对方在电话中显得有些拘谨,“阿里尔先生打您诊所电话没有接通,他想问您是否有时间再次出诊,帮忙看一台手术。”
“看手术?”
“是的,我们家主的一位重要的人也在昨夜的行动里受了伤,他今天下午才被找回,医生确诊为脾破裂,二十分钟内必须进行手术,家主希望有一位绝对专业和权威的医生在场监督。只要您愿意去,我们可以付出您要的一切东西。”
“我正堵在路上。”荆榕看了看表,“时间可能不是很充裕,你们在哪里动手术?”
“三色联盟保健医院。”大堂经理说道。“我们会带您过去。”
荆榕看了一眼后视镜,挑起眉。
他身后正好是三色联盟保健医院,医院红色的招牌在黑茫茫的暴雨中显得格外明亮。
“我十分钟内过来。”荆榕说。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真的吗?您在哪里,我们派人来接您。”
荆榕打起方向盘,直接冲破街边的护栏,车头急转开上人行道,往反方向行驶过去:“不用了,我就在门口。”
626:“哥,你撞坏了一个消防栓。”
荆榕说:“不可以吗?我会赔偿的。”
626说:“执行局里消防栓的公共安全价值比较高,我们可能又会被记上一笔。”
荆榕:“没有关系,我这就去救死扶伤了。”
荆榕把小货车停在医院门口,关好车门进入医院。
一楼的地面上湿淋淋的,医生、护士、病人人来人往,人流如梭,一列穿着黑西装的黑手党成员立刻将荆榕迎入手术室。
荆榕穿上无菌服,全身消毒后进入手术室。
手术已经开始了,荆榕的身份是手术顾问。他们不放心医院的医生来做器官摘除手术。
这段时间里,626已经打探到了情报。
“做手术的病人是怀特·莱茵最疼爱的一个儿子,他在车里被艾斯柏西托的车队撞成重伤。”
外边的人戴着耳机,正在走来走去进行调度,每个人的面色都肉眼可见的阴沉。
外边正有人打电话,里边是非常激动的声音。
“让阿里尔出来说话!这是家主的错误决策,我们本来可以不引火上身的,大小艾斯柏西托必有一胜,现在的成果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我们不能同意这件事,我们不能继续触怒索兰·艾斯柏西托了,这种谈判条件对方绝不可能接受。”
……
荆榕一面盯着手术过程,一面听着626分析:“看来昨天之后,莱茵部分想和索兰坐下谈一谈,虽然暂时不知道谈些什么,但是他们应该不想冲突和损失继续扩大了。”
“只是目前开出的谈判条件还不太能让所有人同意。”
荆榕在意识中跟626讨论道,“能听见吗,我老婆那边怎么说?”
“没有窃听到相关的消息。他们似乎还没有正式联系索兰,看来是想要等待台风天过去。”
事实上,这场台风带来的气候可能还要持续三四天左右。
时间来到晚上七点半,台风中心还没有抵达,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如同潮水一样向整个城市倾覆而来的雨声。
医院的电网时不时会断一下,手术台的灯开始闪动。
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一种恐惧,虽然没人说得清。
八点五十五分,头顶的灯闪烁了一下,彻底陷入了黑暗。
加尔西亚的医院都有一套单独的供电系统,以用于在紧急时刻完成对病人的救治,这种问题是小问题,需要等待故障检修,但手术已经不能进行了。
主刀医生和护士暂停了手里的动作,楼层外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那是轻型步|枪的声音,还有霰,弹。枪的声音,震天的响声穿透天花板,一下子激发了所有人的尖叫。
“黑手党!”这是一楼大厅路人的尖叫。
“艾斯柏西托!他们疯了!”这是外边人的声音,还有人在对讲机里不断地重复,“是哪边的人?哪边的人?”
但这个疑问的声音很快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低沉的声音。
“是索兰·艾斯柏西托。”
索兰一脚踩在断了气的黑手党成员身上,俯身拾起对讲机,他的右手仍然完全不能用,只有左手手持一把铳,他说,“你们有五分钟投降和归顺的时间。今夜就是怀特·莱茵的覆灭之时。”
“他疯了!他不是受了重伤吗!”
“他没把他的部下当人看,他的部众明明昨天也折损了许多!他怎么敢只隔一天就再次发动攻击的!”
“意外吗?”
索兰抬起左手,单手将铳架在楼梯口,他苍绿的眼睛专注沉静地注视着瞄准口,扳机扣下时,震耳欲聋的响声和火舌一起将所有的生路吞噬。
敌人的重伤之时,他怎么能错过?
半路的敌人也是敌人,狼从来都是擅于转换目标的。
怀特·莱茵本就应该为他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震耳欲聋的枪声里,手术室的医生和护士毫不犹豫地抛下病人逃跑了。
626说:“兄弟,我们跑吗?我怕待会儿他们往咱们这扔手。榴。弹。”
荆榕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小莱茵:“他肚子还没有缝合,等麻醉过去后,我想他可能会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恐怖。”
或许会造成终身的心理阴影。
626火速理解了他的意思:“好,我去修电井,好兄弟,你加油,尽量活下来。”
荆榕说:“你加油。”
626迅速入侵电网系统,掏出了能量对供电设施进行修复。
供电网络是被索兰的人人为切断的,626图省事,只接了荆榕所在手术室的电源。
三楼唯一一个手术室的灯光亮起。
没有人注意这里,最激烈的战况在楼下,十分钟后,枪声平息了,所有的普通人都抱头蹲在仓库里,剩下的黑手党一间一间地查人。
“boss,怀特·莱茵不在这家医院,他身边的干部也跑了,但是他们交代说他的儿子在这里,三楼手术,正在做脾脏摘除手术。”
索兰·艾斯柏西托端着铳,抬头望去。
三楼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
他踏上楼梯,缓慢靠近手术室,但是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和漂浮。
“咔哒”一声,他用铳撞开了手术室的门,只看见了一名正在翻杂志的医生。他戴着手术帽,穿着手术服和口罩,并不能将脸看得太清楚。
手术台上的病人毫无意识。
他一进来,医生就举起了双手,不过他仍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正经医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沉声说:“掀开手术布。”
荆榕照做。
小莱茵的脸和身上的缝合伤口都完整地暴露在二人面前。
“带走。”索兰·艾斯柏西托冷淡地吩咐身后的人,他并没有在意眼前这个医生 ,只是在他即将转身的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他心头。
他看见了医生露在外面的一双黑眼睛。
乌黑的眼睛,很亮,睫毛长而细,又俊美又漂亮的一双眼。
“我想我们见过,医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收回脚步,一步一步靠近举着双手的荆榕。
荆榕没说话,只是眼里多出了一点笑意。
很熟悉的笑意,索兰·艾斯柏西托终于意识到这个人的眼神因何而不同,因为只有他看向自己的视线中没有畏惧。
他像是在看一朵花,一个自己的病人,一个孩子,这样的眼神是索兰·艾斯柏西托这辈子第一次见。
怎么说呢。
让人想揍。
索兰握着铳,冰凉的铳口贴上荆榕的脸,紧跟着,枪。口往上,挑飞他的帽子,又往下拉开他的口罩。
荆榕的面貌呈现在他眼前,他的神情仍然镇静,没有丝毫变化,很专注地凝视着他。
“业务很繁忙啊,医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用铳描画着对方好看的眼睛,“挣得多吗?”
“不是很多,毕竟还要交三份保护费。”荆榕仍然举着双手,声音平静,“今天能不打我了吗?说实话有点疼。”
这种商量的语气让索兰·艾斯柏西托忍不住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这个人时笑点会变得很低。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是离经叛道之人,只不过和他完全是两个方向。
“可以。”
索兰·艾斯柏西托抬高了铳,让黑洞洞的枪|口离开了荆榕的脸。
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仍然会坚持第一天的决策,这个医生确实长得很对他胃口。
荆榕说:“你的手需要上个夹板固定。”
他的视线低垂,正注视着他端枪的那只手。苍白的手腕关节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扭曲状态。
荆榕问道:“你的左手经常反复脱臼吗?”
“好了医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如果我想看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荆榕说:“庞顿大街。我是这么猜测的。你真的会来吗?我想给你一张我的名片。”
索兰·艾斯柏西托:“?”
荆榕在对方的注视下,从容不迫掏出了名片夹,从里面拿出手工绘制的诊所名片。
“玦之诊所,就在洛尔巴顿酒店旁边,我们上周刚开张,欢迎前来。对您可以打五折,并且附送巨龙饼干。”
他仍然坐在椅子上,眉目镇定,伸出手将名片塞入了索兰·艾斯柏西托的领口。
这个角度,他需要微微地仰视他,他乌黑的双眸因此也显得更加真诚,没有其他的杂念。
是纯粹的欠揍。
索兰·艾斯柏西托下意识就要敲他,荆榕这一次抬手挡住了,挡完后,仍然微笑道:“我等您的电话。”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答复是一声漫不经心的口哨,他时间有限,眼下也不是和这个医生闲聊的时间。
索兰·艾斯柏西托迅速离去了。
626总算松了一口气:“你老婆好凶!兄弟,我都担心他随时一枪崩了你!”
“这才哪到哪。”
荆榕起身脱掉手术服,活动了一下手腕,对626说:“追踪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去向。”
626说:“好嘞,这就为您服务。”
荆榕掂了一下手里的名片盒,把它往上抛去,没什么留恋地留在了身后。
这个名片盒里一共可以放二十张名片,只有他刚刚送出的那一张的内部,嵌入了一枚微型信号发射器。
索兰·艾斯柏西托实在是一头不好找的狼。
怀特·莱茵和阿里尔都这么认为。
台风天已经彻底到来,只有最疯狂的疯子会把反攻的地方放在今天。
莱茵家族毫无准备,事前也完全没有听到风声,他们能做到选择就是不停地转移,要么被台风困死在街头,要么被索兰·艾斯柏西托困死在富丽堂皇的大楼内部。
“怀特·莱茵。”
对讲机里的声音和索兰的脚步声都在逼近,爆炸声和枪声到处都是,怀特·莱茵捏着手里的起爆开关,浑身冷汗地躲在一扇铁门后。
“我一直致力于让你相信,最好不要惹我,看来你不太相信这一点。”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声音停在远处,一个安全距离里,与此同时,第一枚子弹打穿了铁门,从怀特·莱茵头顶擦过。
怀特·莱茵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
他知道决生死的时刻来了。
身在黑手党中,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给他完全的准备时间的,他预料不到索兰·艾斯柏西托会在三方势力都被折损,急需休养时发动反攻,也预料不到今天,莱茵在位时间最长的家主就会在这里彻底覆灭。
但是他也在等。
等待一个时机。
*
“这里是阿里尔。”
对面的楼顶,只有戴上耳机才能听清无线电中的声音,“您不要惊慌,我已经就位。我已经看见索兰了。”
“是的,狙击。枪会时效,现在的风大得能掀翻汽车。”
阿里尔蹲在楼顶,擦去眼镜上的水,但是根本擦不干净,雨水击打着镜片,永远会汇成水流,“我今天带的是从云之联邦那里搞来的稀罕货,远距离汽油。弹,打不中也没关系,他会看着自己被活活烧死。隔壁大楼里,还有一个我们的狙击手。”
“您坚持住,他就快进入视野了。”
阿里尔让自己全身趴伏在地面上,这样才不至于被风吹飞,就在他进行最后的瞄准的时候,瞄准镜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一勾,提了上去。
阿里尔茫然的视线跟着被提起的武器往上看去。
那是一根撬棍,勾住了他手里的武器。
荆榕提着撬棍,往身后一扫,整个发射设备顺着大楼顶端掉了下去,八层的高空,摔得粉碎。
“你是,医生。”
阿里尔瞳孔紧缩,说话的声音有些不稳起来,“你……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
“我正在狩猎我的一个重要病人。”
荆榕浑身也被雨水浇透,水流顺着撬棍的底端疯狂地往下流淌,他说,“不过我希望他不会受更重的伤。”
“您可以坐在这里看,我不会伤害您。”
第66章 血腥家主
阿里尔毕竟与荆榕已有数面之缘,不必放入敌人的位置中。
不过626还是觉得被捆绳捆在台风天的露天柱子上的阿里尔,会有些凄惨。
626提议道:“他会不会被冻死?要不要给他加个遮阳顶盖之类的。”
荆榕正在在阿里尔的装备包裹里寻找能用的东西:“加了遮阳顶盖可能会被砸死,到时候就真的死了。”
626充满了同情:“他是个好人,他还送我们车和住的地方。”
“那是莱茵家族应该付的房费。”
荆榕找到了攀岩钩抓枪,吹了声口哨,“我们入住洛尔巴顿大酒店的房费一天是七千五百当地货币,折合系统经验八千点。”
八千点系统经验可以兑换一个世界时的假期了,626火速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皿!!!杀了他!”
荆榕将钩抓枪的卷线顺好,用手裁量出合适的长度后,他转身问阿里尔道:“带枪了吗?”
阿里尔的视线惊疑不定地落在他脸上,随后在暴风中艰难地说:“我外套里还有一把改装勃朗|宁。”
“手|枪?”荆榕查看了一下他的外套口袋,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他说的武器。但是他只看了一眼弹夹,一共六发,他掂量了一下轻重,随后说:“太少了,算了。”
荆榕卸掉弹夹,把弹仓一起扔出了天台。
他举起勾爪枪,眼睛微眯。风雨强到整条街都断电了,能见度几乎为负数,枪管凝结着水流。
“好在是纯机械动力点火。”荆榕双眼贴近准心,等待着626报给他风向和速度。
风太大了,他以一个格外离奇的方向开了枪。
随后,他对着街道另一头的大厦打出第一发勾爪,勾爪前进的动力迅速打碎了狙击手所在位置一侧的窗玻璃。
狙击手本来坚信自己完全被隐在黑暗里,此刻一惊,随后就看到第二发勾爪已经准确地勾上了外围的房顶。
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顺着钩锁火速滑下来。
“他妈的,敢这么过来,找死!”
狙击手立刻一个翻滚,掏出放在另一半边的重机|枪,一顿噼里啪啦的输出,火光照亮了整个室内,五秒过后,狙击手才发现滑过来的只是一个等身高的装备包。
荆榕听见停火后,方才从楼上跳下,进来给了狙击手一撬棍。
全套动作行云流水,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626进行了电子鼓掌:“好活,兄弟!”
荆榕说:“装备包里放个人效果更好,可惜阿里尔没惹我们,打死人家不太好说。”
626:“?”
“可惜”。
哥们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救死扶伤啊!
为什么执行官跟黑手党世界会这么适配啊!
626:“哥,你老实交代,你的原生世界是不是黑手党世界。”
荆榕:“有这种可能,如果我还记得的话。”
626:“。”
它又忘了这茬。
荆榕检查了一圈大楼周围,确认了这一层都没有其他人员布置后,他自己趴在了狙击枪前。
莱茵的这个狙击手架点位置正好在另一侧同层的视野盲区,高倍狙击镜之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身影,同时也能看到其他人的动向。
怀特·莱茵身边都是前赴后继、一心赴死的家族成员,索兰·艾斯柏西托同样,但后者更加善于隐藏和出现在令人意料不到的位置中,最后的对决令人格外胆寒。
索兰·艾斯柏西托停在安全位置。
他已经大致判断出了怀特·莱茵的方位,同时他知道对面有引爆整个大楼的后手。
他也有后手,只是打破僵局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他他正在盘算最后的代价是否值得。
滚滚雷声在头顶炸开,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大楼。
这道闪电中,一道属于巴雷|特消音后的声音穿透了大楼,穿透了钢化玻璃,在索兰·艾斯柏西托身后爆开。
血溅在了他的外套上。
死的人是从拐角潜入的莱茵高层。
可是巴雷特……
索兰熟悉这个武器,那是莱茵家族中王牌狙击手喜欢带的武器,改装后的声音一直为怀特·莱茵保驾护航,维持了莱茵家族多年来的霸主地位。
这把枪,怎么会打其他人?
而且以这把武器的威力和楼层之间的间距,需要考虑的风阻变得非常小,几乎不存在失手的可能性。
念头只在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脑海中转了一瞬,他只需要确认这次的狙击对他而言完全安全,而且新的机会已经在此刻到来。
几乎是同时,索兰·艾斯柏西托举起自己的银面手枪,对准了打开的那扇门。
怀特·莱茵也听见了巴雷特的声音,他以为属于自己的支援已经来到,就这样从门后冲了出来,随后正面中枪。
巨大的猩红色的花朵在怀特·莱茵胸前绽开,索兰的脚步毫不犹豫,他连开三枪,直接确保对方毫无生还可能。
怀特·莱茵就这么死了。
索兰俯下身,从对方的大拇指上褪掉那枚刻印莱茵家徽的权利之戒,但他的动作停了停。
他同时看见了对方怀里正在跳红的倒计时炸|弹。
还剩三秒。
三秒足够一个人在爆发状态跑十五米到二十米以上,而这种黑手党间最流行好用的混合爆|炸物的爆炸半径是四十米。
不论如何,索兰·艾斯柏西托尽自己最大努力进行了逃离。
他的运气一直都不是很好,但是在逃命上的运气不错,他失去的右手就是一例铁证。
索兰·艾斯柏西托直接受到爆炸中心的辐射,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他及时往前扑倒以进行了一些缓冲,同时护住了自己的后脑。
这个决策非常正确,有三枚碎片直接穿透了他的左手,切入了手指内部,他的手臂、后背也被嵌入了不同大小的破片,新的伤口涌出新的血液,顺着贴身衬衫往下浸透。
他发现自己的意识竟然还很清醒,得到莱茵之戒的肾上腺素减缓了疼痛感的来临,他明白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否则等到疼痛来临时,他将失去所有的行动力。
他咬着牙找到了逃生通道,扶着楼梯间的墙壁往下撤离。
他的人都应该在接应的路上,只是找到他所在的准确楼层并非易事,他现在还没有跟家族成员碰上面,如今只能祈祷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碰上莱茵的人。
但是很显然,这个祈祷并不成立。
三名莱茵家族的黑手党的脚步声从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脚底传来,所有人都听见了爆炸声,前来确认家主的情况。
三个人,每人身高一米八以上,一共持有六把以上的武器。
他们与索兰·艾斯柏西托擦肩而过。
索兰·艾斯柏西托荫蔽在消防门后,手里的枪抵在身前,血浸透他的手工小牛皮鞋,在他脚下聚成一小滩。
屏声凝气使疼痛感有些上涌,索兰·艾斯柏西托眼前发黑,他迅速找到了电梯井,顺着实现准备好的电梯井索道一寸一寸往下滑,当着所有莱茵家族成员的面,走正门离开了大楼。
街道上一片黑暗,台风过境,湮灭了一切灯火。雨水激烈地打在皮肤上,冰凉地和血混合在一起。
能见度太低,他朝电话亭的方向走去,但他的正面走来一个穿黑手党安保制服的人,对方打着手电筒,往他靠近:“什么人?”
“喂,过来,我把车停在这边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肌肉硬挺的手臂十分稳定地拖住了随时会倒下去的索兰·艾斯柏西托。
荆榕指了指旁边的货车:“我是洛尔巴顿大酒店的货运员,刚卸完货。这是我的货运许可证明。他是我的恋人,昨天的行动里受伤了,今天台风天,我不放心他,找阿里尔先生申请了提前下班。”
是的,黑手党也是有请假和下班之说的。
当然,也是有同性恋人存在的,而且比例不小。只不过会公开说明的人实在是比较少。
对面的人表情立刻变得呆滞起来。
626竖起了电子大拇指:“哥,绝赞啊。”
BUFF叠满了,每一个身份都因为过于真实而显得沉稳可靠起来。
荆榕真诚地说:“您要看我的货运许可吗?我回车里给您拿?”
“不、不用了。”
对面的成员变得表情复杂起来,甚至为自己查到了一对同性小情侣而感到有些尴尬:“你们、你们走吧,快一点,不要磨磨蹭蹭耽误大事。”
荆榕顺手往对面手里扔了包烟表达谢意,随后扶着索兰·艾斯柏西托往车上走去。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抗疼痛和即将到来的晕眩上。
荆榕低声说:“坚持一下,回车里就好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如他所说,坚持走到了车边。
荆榕为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但是索兰·艾斯柏西托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登车了。
荆榕把他抱了上去。
索兰在这个过程中已经闭上了眼睛,荆榕收回手,手掌上是深红的血。
大雨迅速地将一切冲淡了。
626对索兰的状态进行了基础的医疗检测,随后开始摇小铃铛:“好兄弟,你老婆失血过多进入休克,需要紧急补血。有十七处弹片需要剔除,手上有一根神经有被切断风险。”
荆榕启动车辆:“好,知道了。”
小货车在暴风雨里风驰电掣,火速抵达了玦之诊所。
荆榕把索兰抱回屋里,彻底锁死门窗。626已经提前开了家里的空调,室内温度宜人,消毒水的气味令人无比安心。
“B型血,我们的血浆储备可能不够了,昨天用太多了。”
626说。
荆榕说:“我给他输,这个世界里我和他一样。”
血型是执行官每次进入新的世界时可以自由选择的,从前荆榕没有刻意调整过这个设置,但种下执行官之印之后,他会跟着执行官之印的呼应,将自己的数据调整为和呼应的对方一样。
这个微小的习惯却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荆榕取了血样,交叉配血后,将血压计袖带缠在自己上臂上,随后取针穿刺。
这个环节通常需要两人辅助,626直接化出现实形态,长出两个机械臂帮助完成了这个过程。
血一滴一滴地汇入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身体里。
片刻后,索兰·艾斯柏西托最危急的指征全部恢复了平稳。
荆榕拔掉针头,剪开索兰的衣服,开始为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执行官的手前所未有的稳定和迅捷。
荆榕的神情和视线都格外专注。
他和626都没有预想到这个情况,荆榕原本预计的是用巴雷|特掩护索兰彻底离开,但是怀特·约翰最终还是引爆了炸|弹,他的动作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面色始终苍白,躺在床上毫无声息,呼吸也很轻。
“机械手也损毁严重,还有一些昨天的伤也没有处理。”
626跟着执行官一起处理着索兰身上的伤,越看越触目惊心,荆榕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
*
索兰·艾斯柏西托睡得并不沉,准确的说,他实际上只是昏了过去,并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他的每一个细胞仍然沉浸在胜利和掠夺的快感中,每隔几分钟,他的意识会浮出水面,确认一下自己还活着。
还活着,这已经是最大的胜利。
索兰·艾斯柏西托永远精力充沛,尽管他并不像其他的这类人一样,每天格外活跃,但他的确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身体机能,他的大脑也远比常人活跃。
索兰·艾斯柏西托醒于清晨。
他的生物钟时间是清晨五点半。即便在身体机能严重损失的情况下,他还是如期醒来了。
他没有办法动弹,哪怕是活动任意一块肌肉,疼痛都直接飞上天灵盖。
鼻尖有消毒水的味道,眼前一片黑暗。
“咔哒”一声,抽绳小台灯被什么人打开了,三五米之外,一盏小黄灯幽幽亮起。
这个时代的遥控设备并不发达,纵然是索兰·艾斯柏西托也没有见过会自动打开的台灯。
他转过头:“?”
似乎是理解了他的困惑,台灯后面窜出一个拥有两个机械手的灰色圆球。虽然那只是一颗金属圆球,但它的姿势莫名透出一种骄傲。
这更令人困惑了。
什么东西?
626:“哥们,你快来,我怀疑你老婆想研究我——啊啊啊啊他还想拆我——”
626:“哥们——救我——”
荆榕提着沾满水珠的购物袋走上楼时,就看到索兰·艾斯柏西托披着一件衬衣,扣子没扣,坐在他的餐桌前。
右边的机械臂被荆榕拆卸了,还没有装好,右边的袖子空落落地垂着。
他正试图用缠满了绷带的左手掀开626的脑壳。
看到荆榕回来,索兰终于停下了动作,视线跟着他往上看去。
荆榕把购买的物品放在餐桌上,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把626收进了另一边口袋,626火速消失。
索兰·艾斯柏西托认识他,不过他暂时没有更多的话要问他,他的视线又放回荆榕的口袋中:“你的口袋扁了。它消失了,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消失?”
“好一个十万个为什么。”
荆榕笑了笑,说,“当然是因为我会魔术。”
“你会魔术?”
索兰·艾斯柏西托缓缓问道。
灰发绿眼的黑手党大佬认真问出这个问题,竟然显出几分乖顺和宁静。
“会很多。”
荆榕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意,“以防万一你不记得,我还会治病。”
索兰·艾斯柏西托注视着他,说:“我知道。”
荆榕走到洗碗台前,捞出一只平底锅冲洗了一下,随口问道:“要打电话吗?电话在楼下。”
“还是你已经打过了。”
“我已经打过了。”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一个随意,一个冷静。
荆榕:“。”
索兰·艾斯柏西托:“。”
索兰·艾斯柏西托很快无视了这一情况,他说:“下午我的家族成员会来接我,在此之前我需要在你这里借住一个上午。”
“你的伤恐怕还需要卧床休养五天左右。”荆榕转身从购物袋里拿菜,淡而平稳的声线表示了他的不赞同,“你的左手手腕反复脱臼,无名指的神经被切断,我给你做了缝合手术,如果你无法好好地完成休息,那么你的左手可能也会需要换成机械的。”
他的话语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和情感指向,却很能让人听得进去。
索兰苍绿的眼睛里透着打量和思索:“我会考虑的。医生。”
荆榕点点头,接着去洗菜。
他买了一些新鲜西红柿和莴苣菜,煮成汤后,又煎了无盐培根和鸡蛋,端给索兰·艾斯柏西托。
索兰看了看盘子:“这是什么?”
荆榕说:“病号餐。”
索兰·艾斯柏西托并不是很愿意吃,他说:“据我所知,我们的病号餐一般是燕麦粥配酸奶。”
荆榕端着咖啡杯,靠在洗手台边说:“这是东方的病号餐。”
就加尔西亚的餐饮水平,主食一般都是熏鱼和硬猪肘子,或是一些沙拉、腌制食品煮成的肉粥,煎蛋都算是比较少见的了。
不过荆榕做的饭很香。
索兰·艾斯柏西托从来没有闻过这么香的煎蛋味道。
这种香气很快唤醒了病退的味蕾。
索兰·艾斯柏西托将手抬了起来,不过很快发现荆榕没给他刀叉。
他一动不动注视着他:“医生。”
荆榕说:“稍等。”
他探身去开水龙头,索兰·艾斯柏西托本以为他要去水池边冲洗刀叉,但是他发现荆榕并没有。
荆榕只是洗了手,擦净后拿了一副刀叉,并没有给他,还把他的餐盘拿了过去。
香喷喷的煎蛋瞬间离他远去。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视线跟着煎蛋,随后又抬起来:“医生。”
荆榕微微歪头,双腿交叠,乌黑的眼睛里带着平静的笑意:“索兰先生,你是我的病人,我认为病人听取医生的建议会是明确的建议。”
索兰·艾斯柏西托注视着他:“我完全同意,但我不明白这和我的煎蛋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因为这需要我喂你。”荆榕说。
索兰·艾斯柏西托:“……”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人喂过东西。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医生说的是对的,他现在没有哪一只手能稳定地使用刀叉。
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爽。他又有点想要暴揍这个医生了。
也或许不需要暴揍……或许他只是想要用什么东西敲敲对方的头。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沉静在他把视线再次放在医生的脸后展现了出来,他微微点头,说:“好。”
没有任何坏处。
这个医生的脸让他的心跳有点快。呼吸也有些加快。
荆榕切下一片煎蛋,精细地保留了爆汁的蛋黄部分,和培根一起用勺子送入索兰口中。
索兰·艾斯柏西托拒绝后,咽下了这一口食物。
确实。
很好吃,甚至可以说比他吃过的大多数饭都要好吃。
这个医生的喂食手法……也有些让人说不出来。
非常见鬼,荆榕能最准确地在索兰内心想吃蛋黄时,给他喂一口蛋黄,也能在他想喝水时,给他喂一口水。
索兰·艾斯柏西托完成了暴风吸入,等到盘子空了之后,他还有点恋恋不舍,舔了舔唇角。
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索兰·艾斯柏西托现在很满意,没有需要提高警惕的事情。
荆榕转身去放盘子,索兰·艾斯柏西托也站起身,想要返回床上躺着——但是这一瞬间,他动作太大,肌肉牵动昨晚才缝好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最后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荆榕没有对他这个行为发表什么意见,而是顺势把他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索兰·艾斯柏西托紧紧地盯着他。
这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再次出现了。
荆榕神色平静如常,索兰·艾斯柏西托只能看见他线条清晰的下巴和喉结。
医生的身上很香,干净的肥皂气息。
索兰·艾斯柏西托被重新放回柔软的大床上。根据床单上清洁的气味,他能隐约意识到,床单被换过一次,他的血恐怕已经将上一张床单染透。
荆榕在他身边坐下,开始在旁边的工具箱里拿什么东西:“你如果能再成功入睡的话,对你的恢复会更有好处。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你现在做动作会很疼。”
索兰·艾斯柏西托躺在床上,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查一下血压。”荆榕垂眼调整着血压表,将它扣在索兰的左手手臂上,这是老式的血压表,出结果需要等待三五分钟。
“好。”
索兰·艾斯柏西托安顺得令人意外,他平躺在床上,视线平静地望着天花板,感受着血压仪的收缩和舒张。
室内还是没有开灯,只有餐桌上的小黄灯亮着。这个小诊所隔音极好,百叶窗拉下来后,几乎听不到外边的风雨声,让人感到十分安宁。
几分钟后,索兰感受到血压仪停止了震动,他转头说:“好了。”
随后一怔。
荆榕抱着手臂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眼睛已经闭上。气息透出几分在外时的冷冽。执行官的头微微歪着,靠在墙壁上,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已不知不觉进入了浅眠。
第67章 血腥家主
索兰·艾斯柏西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荆榕有一张对他来说人畜无害的脸,干净美丽,虽说眉睫神情中都透着冷淡,不过这一双眼睛唯独对着他的时候会显得温柔。
——也或许,并非如此,只是他看他觉得有些温柔。他也并没有见过他对其他人的样子,大约医生这个职业就是如此。
他面对他时的熟悉感和轻松感也不是常人能在他面前演出来的,对方过于放松,甚至有些懒散了。
“医生。”
见人没动,索兰·艾斯柏西托又叫了一下他,声音并不大。
他原打算荆榕要是没醒就不再喊了,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荆榕睁开了眼睛:“嗯?我刚睡着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出声,他躺在床上盯着他。
荆榕的精力本来是远超常人 ,但是他连着两夜没有睡觉,之前又负责了太多次手术,相当于一直连轴转,没有得到休息。
“看来得招点人了。”荆榕喃喃说道,他站起身,从索兰的左臂上取下血压表看了看。
只偏于正常值一点点,大体不用太过担心。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了看他:“既然累了就睡觉吧。我给你让一点位置。”
说完,他往旁边挪了几乎看不见的一小点距离,来表示他的不介意。
他身上太痛了,挪这一点已经是极限了。
荆榕说:“暂时不了,我去弄点咖啡。你的机械臂丢失了一些零件,我买了新的暂时替代一下,回头我去弄点更好的材料。”
索兰·艾斯柏西托跟着他的视线,望见了床边小工作台,上边分门别类摆着拆下来的零件,每一个零件都用专门的洗剂擦拭过,晾干后摆好。
他的机械臂制造得比较复杂。纯机构造,需要肩部发力带动,有上千个齿轮契合结构。在废弃工地之后,这只机械臂就已经受到了损伤,加尔西亚没有这种手艺的机械师,他原本打算一切事情了结之后,去一趟云之联盟定做一副新的。
但眼前这个医生好像很熟悉这些东西。
索兰·艾斯柏西托问道:“云之联盟的医科大学还教机械修理吗?”
“不教。”荆榕说,“不过或多或少都会接触一些。我看过大量断肢的病人,配备义肢通常来说都有利于病人的身心恢复。”
实际上他还去过很多赛博程度非常高的世界,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有新的“人”降生了,每个人都与机械不可离分,荆榕耳濡目染,多少都会。
荆榕起身去关了厨房的灯,重新坐在桌前进行拼装和整合。
室内非常暗,但荆榕好像不需要开灯,他的手仍然十分稳定。机械零件这么零碎的东西,竟然不会碰撞出什么声响。
索兰·艾斯柏西托反而困意退却了,他歪着头,一直观察着荆榕的动作。
荆榕头也没抬,仿佛知道了他没有在睡觉似的:“你戴着它的时候,会经常幻痛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生平第一次进入医生的对话中,他停顿了一下后,说:“不会。”
“不会吗?”面前的医生看起来相信了他的话。
荆榕将手中的新零件侧了侧,给他看了一眼:“通常来说,机械肢体与神经元活动链接越紧密,幻痛发作的概率就越小。你没有经常发作的话,是一件好事。不过你选用的材料和人体的生物适配性很低,不排除以后会强烈发作的可能。”
“幻痛之外,还可能会有过敏和感染的情况发生。”荆榕打量着原本的合金材料,“看得出做机械臂的人已经尽量挑选了低敏的合金,不过总会有更合适的。”
这个话题引起了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兴趣:“你这里有更合适的?”
“暂时没有,我可能需要去其他地方调货。”荆榕想了想,说道。
——准确地说,是动用自己的执行官身份,去赛博机械飞升世界里整点材料。不用花太长时间,一个晚上就好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荆榕说:“目前没有,不过如果我来做的话,我会稍微调整一下你这支机械臂的机械结构,随后植入电神经传导系统,让你可以更灵活地控制它。”
索兰·艾斯柏西托思考了一下:“做一副你说的这样的,需要多久?”
荆榕翘着二郎腿,微微将身体倾向他:“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索兰的眉头很轻微地皱了皱。
他一向是没什么耐心的人,一个月够他把阿尔·艾斯柏西托挫骨扬灰了。
“造成伤害只需要一瞬间,而治疗和修复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荆榕说,“如果你有这个兴趣,下次可以找我。”
索兰·艾斯柏西托有点被这个理由打动了,他说:“好。”
荆榕挑挑眉:“不问问我收费怎么样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那无所谓。医生,你想要城堡我都可以给你搞到,不过你已经有几座城堡了,对吗?”
荆榕笑了笑:“是的。不过我的收费也不算昂贵,新店开业,我通常是打八折,不过对您我可以打三折。”
索兰听说过他开业的规矩,自动补上一句:“附送巨龙饼干吗?”
荆榕点点头,两人一起笑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一笑就牵动胸腹的伤口,荆榕说:“要是你更喜欢吃蛋糕,我就做蛋糕送给你。”
索兰想了想。
他不爱吃饼干,也不爱吃蛋糕。更准确来说,他不爱吃饭。因为吃饭浪费时间。
但是早上的煎蛋的确十分美妙。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我需要你把早上的病号餐做法教给我的厨师。”
荆榕抬起眉:“就这样吗?可以。”
索兰·艾斯柏西托又想了想:“所有在你这里接受治疗的病人,都吃你的病号饭?”
这个私人医生的业务好像还挺多。看起来服务要比普通医院周全独到。
“不。”荆榕说,“我一般会叫他们别惦记烟熏酸面包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又没有忍住开始笑,他迅速吸了一口气。
加尔西亚的人们确实将烟熏酸面包视作美味,因为食品业不发达,有许多云之联邦的美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他不能继续跟这个医生说话了。他的笑点真的变得非常低。
好在荆榕之后也没有说什么话了。
他继续安静地帮他调试和拼装零件。
房间里还弥漫着一点煎蛋的香气。室内几乎完全不透光。
索兰·艾斯柏西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他的意识没有反复浮上来看,或许是感到了久违的安全。
下午三四点左右,楼下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还是旧的的律所电话,虽然拨号系统已经换成了荆榕自己的,不过铃声并没有进行调整。最传统的电话振动铃声,吵得像敲钟。
索兰·艾斯柏西托微睁开眼看了看。
昏暗中,他的医生还靠在椅子上,只不过桌上的机械臂已经修复拼装完毕。
医生本人的姿势也更加的狂放不羁。两条长腿伸直抵在桌前,整个人往后倒,下巴微仰着,外套扔在一边,在抱臂补眠。
居然这个姿势都可以睡着。
电话铃声还在响,荆榕在第二声时听见了,揉揉眼睛起身下楼。
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他放轻脚步的声音,随后接起电话,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低沉微哑。
“喂?”
电话另一头是索兰的部下。
阿德莱德问道:“荆榕医生吗?我们六点半来接boss,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知道了。”荆榕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索兰手下人办事十分滴水不漏,“到点来接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错觉,索兰竟然从这句平淡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勉强和不情愿。
而且他这次明确地听了出来,医生和别人说话的口吻不一样。要冷淡疏离许多。
荆榕挂了电话回来,索兰不动声色,继续闭眼平躺。
还有半个小时。他这一觉睡得很好,也感觉精力恢复了很多。
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了拉开抽屉柜门和拿走瓶瓶罐罐的声音。
紧接着,医生的脚步靠近了,在他床边坐下。
索兰·艾斯柏西托感到脖颈一凉。他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做反击动作,但因为疼痛,手刚轻飘飘地抬起来,荆榕就以两根手指轻轻按住了手腕:“先别动。”
索兰·艾斯柏西托于是保持着一只手被他按住的姿势,躺平在床上。
这种凉并不是其他的,是沾着消炎药膏的棉签贴上肌肤的触感,荆榕很轻地滚动搽涂,虽然仍有疼痛感,但是已经被减轻到最低。
他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多处伤口,八处缝线,手上的伤最严重,光是上药就要很长时间。
索兰·艾斯柏西托能忍受剧烈的疼痛,但是不太耐受细如抽丝的疼痛,他低声说:“你快一点。”
他疼得有点抑制不住地吸气和冒冷汗了,当然,这和医生没关系,不过他希望这个过程快一点。
荆榕听见这句话,眉毛挑了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很轻地笑了一下。
626:“妈的,兄弟,你黄了对不对。”
荆榕:“没有。”
626:“妈的,你一定黄了,兄弟!你已经开始回想了。”
荆榕不动声色。
微微一黄表示尊敬。
因为这句话他实在很容易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听见。
索兰·艾斯柏西托察觉了他的停顿,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这背后的联系。
荆榕说:“先忍耐一会儿,上药之后还要缠绷带,药如果上不好,只会增加治疗的次数,你也不愿意三天两头伤口复发吧?”
他声音轻轻的,仍然带着笑意,像是在哄人。
索兰·艾斯柏西托不说话了,手掌也放松下来,给他握着,让他在指缝中极轻地点着药,随后一圈一圈缠上绷带。
荆榕有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他会用食指将绷带抵住压平,随后整个缠上去,不会过分厚重也不会过分松垮。
“腰和背上也有。”荆榕说,他凑近了查看了一下伤口情况,“还好,没有渗血了,回去后三天内不要碰水。”
索兰·艾斯柏西托不怎么走心地听着,忽而头就被敲了一下。
索兰:“?”
荆榕换了一组消毒棉布,另一只手插在兜里,表情很随意:“感染后很难办,伤疤会变成片状,或许还会增生,很难看的,一点都不酷。”
索兰·艾斯柏西托生平第一次被人敲头,但他居然没有来得及打回去。
他甚至有点被带跑偏了,开始认真想荆榕的话。
他无所谓地说:“黑手党身上哪个没有点伤疤。”
“话是这样。”
荆榕指尖探入他的领口,顺着领口滑下去,微凉的手指撩开他衣领,给他肩膀上上药。
“您也没有刺青。”
这动作好像带来了一阵微风,让索兰·艾斯柏西托身上起了一阵悄无声息的战栗。
他的确没有刺青。许多人在他回到加尔西亚之前,都没听说过,艾斯柏西托家族中还有这么一号人。即便亚丽莎是他的母亲,不过亚丽莎也有很多孩子,他是十岁起就被送出去念书的那一个,倒不如说,加尔西亚这片地方给他本身的期盼,就是他永远不要回来做黑手党。
他躺在床上,灰色的发丝在枕上散乱,苍绿的眼睛安静地盯着荆榕俯身靠近的脸。
荆榕看着他的伤口,还有空抽时间跟他对视一眼,没什么别的情绪,仍然是像在看一朵花,一个病人。
“我扶你起来,你不需要用力,我动作会慢。”荆榕避开他伤处,靠在他身后,手很稳定地扶着他,将他慢慢推起来。
“背上的情况不是很好。”荆榕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过卧床休息,只能这样,虽然翻身很疼,但也要多翻翻身。”
“好。”索兰·艾斯柏西托这回应声了。
他觉得这医生大概弄错了什么,他不是那种会躺在豪华大床上休养的人,只要回去,他卧床的时间并不会很多。
索兰·艾斯柏西托是死了,埋在棺材里,都要在第一捧土落下来之前往外面扔个手。榴|弹的人。
医生微热的呼吸就在他身后,轻轻擦过他的发尾。
背上的伤痕也全部处理好了。
索兰没有再躺下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重新适应这具身体带来的疼痛。
他整个人每一寸几乎都被绷带缠了起来,穿不穿衣服区别已经不大了,不过他还是对荆榕说:“医生,希望您能借我一套衣服。”
他坐在床边等待着。
荆榕说:“稍等。”随后他就去柜子里翻了起来。
他来这座城市的时间也不长,随身衣物带得不多,倒是有合适索兰身份的大衣和衬衫,只不过全部被荆榕PASS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着他把一件长风衣扔掉了,问道:“你在干什么?医生,我要穿那件。”
“你不能穿那件。很沉,对你的伤口不好。”荆榕随口说,在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件纯棉的睡衣。
睡衣上还有小熊刺绣。
这件睡衣不是他买的,是他和626逛超市时打折附送的,
除了显年轻以外没有别的毛病。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想要把他杀死。
荆榕熟练地无视了他的眼神,兜头给他套上了:“回家后买衣服也买这种的,纯棉的居家服,知道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又有点想打人了。不过出于礼貌,他忍住了。
他穿着纯棉小熊家居服,皱着眉站起身。
上过药后好了很多,荆榕给的药里有镇痛成分,他没有早晨那么难以行动了。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很有特色的短-长-短三声,是黑手党独有的信号,一楼的门也被敲了敲。
阿德莱德在门外说:“您好,我们来接人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披上外套,揉了一把头发。
外边仍然风雨阵阵,雷点的声音混合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飘进来,风一下子吹散了室内的暖意。
好像忽而回到了现实之中。
索兰·艾斯柏西托见到自家人的车队,没什么表情,只略微颔首,往后挥了挥手,就算告别了。
阿德莱德开始名片夹:“非常感谢您救治了我们老板,先生,我们都已经听说过您的名号,您尽管开口,艾斯柏西托家族一定为您实现。”
荆榕的神情倒是很随意,他正在一张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写完后,只随手把纸张一递:“让他及时复诊。做医生的会有回访需求。”
阿德莱德:“。”
这还真不好实现。
索兰对医生的态度是出了名的抵触,可以说,索兰·艾斯柏西托居然还在这个小诊所里呆了一晚上,已经让他们十分惊异了。
阿德莱德接过纸条仔细看。
上面写着……
煎蛋步骤?
这是什么东西?医疗界的神秘黑话吗?
阿德莱德一头雾水,回到车边将纸张交给里边的索兰。
车窗已经升起了,留着一个狭小的缝隙,看不清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表情,只知道他接过了纸条,然后放在了膝上展开。
荆榕的字很漂亮,煎蛋的步骤写得简单明了。
只是这一份菜谱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的煎蛋是差不多的,目前看不出更多的秘密。
司机在前方启动了车辆,雨滴顺着单面透光玻璃流淌下来。
索兰·艾斯柏西托转过头,看向这家小小的诊所。
被送来时,他没有仔细看,这个诊所居然就在艾斯柏西托家族和莱茵家族的势力分区边缘,门口有一棵苍郁的杉树,干净又漂亮。
医生已经回去了,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
一天一夜的时间,各界暂且按兵不动,莱茵方面能够确认的是怀特·莱茵已经死亡,但由于现场没人活着,他们也不知道事情到底进展如何,索兰那边又掌握了什么信息。
没有人想到的是,索兰手中的赢面已经比任何人要大了。
莱茵的家族纹章戒指已经落在了他手里。
索兰·艾斯柏西托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缠满绷带的手把玩端详着那枚家族纹戒。
狮身人面像纹章,狮眼怒目凝重注视着一切来人。
他并不急于公布这枚戒指的归属。他是个投机者,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蛰伏的时候,他选择发动反击,而且要将敌人蚕食殆尽;而当所有人都陷入混乱,寻找他的存在之时,他选择蛰伏。
这正是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家主之道。
窗外风雨如晦,草地和马场都被天空的灰色染上阴霾,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水汽。
他和他的部下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boss,您要的煎蛋来了。”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阿德莱德带着厨师走了进来。
一枚煎蛋,配以纯金托盘,盘中点缀着昂贵的鱼子酱和少女的手采摘的香草。
从价值上来说,这枚煎蛋不配和其他的东西放在一起。但这是索兰·艾斯柏西托点名要吃的东西,于是所有的一切只能成为陪衬。
一切都很完美,煎蛋煎得微微溏心,勺子撑起来后,包裹着蛋黄的蛋白还会微微颤动,Q弹可爱,香气四溢。
索兰·艾斯柏西托吃了一口,随后放下了叉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只能说一般。没有印象里的那么惊艳。
不过厨艺这个东西千变万化,每个人的每个步骤中都可能出现问题。
他没有为难厨师,而是吩咐阿德莱德道:“弄点烟熏酸面包来。还有鸡尾酒。”
阿德莱德的表情变得十分惊异,但是也没敢说什么,领着厨师又退了回去。
人人都知道索兰·艾斯柏西托生平最不爱吃加尔西亚本地的烟熏酸面包,那是一种经过了重度烟熏腌制和发酵后的贫民食物,气味和口感都十分可怕。
“听说有人生病后味觉是会发生变化,你不要灰心,BOSS不那么轻易地开除人。”
“他只处理过一个把他的猎犬偷卖了的宠物饲养师,分。尸那种。”阿德莱德发挥着同族情谊,鼓励着这位刚加入的大厨,“他从来没有杀过厨子。”
不过很快,他从厨师的脸色上判断出,这个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
第68章 血腥家主
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踪迹,哪怕是艾斯柏西托家族中自己的人,也只有他贴身的几位信任的人,可以找到他的去处。
过了几天后,怀特·莱茵或许已经死了的消息正传遍大街小巷。
底层能嗅到的风向很少,但即便只有这么一点,也可以窥见端倪。
阿里尔再次来访时,荆榕正在挂出助理招聘启示。
细雨微风,雨水扫不到檐下,荆榕听见身后车辆的声音,没有回头就问道:“阿里尔先生吗? ”
“是我。”阿里尔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老了二十岁,“医生,您忙吗?”
“不忙,我今天休息,您请进去坐坐,我贴完告示就来。”荆榕说道。
“好的,多谢您。”阿里尔说道。
不过阿里尔还是没有动,他遵守着黑手党的规矩,主人没有动,他不擅自进屋。
荆榕贴好告示,提起浆糊桶转身,将他请入了一楼。
不仅声音老了,阿里尔只用几天时间就已经生出白发。
“怀特是我跟随了二十年的家主,我几乎看着他长大。”阿里尔的声音里听得出有几分悲怆,但是他很好地克制住了,“当然,时也命也,新的人上来了,原来莱茵以手段残忍打出天地,只是现在有了有更残忍也更优秀的人。”
荆榕指正了一下:“我想他本人会更加偏好残酷这个词。为您感到抱歉,先生。”
他泡了一壶茶,给自己和阿里尔一人一杯,倒好后递了过去:“您今天来,是想看些什么呢?”
“索兰·艾斯柏西托背上了血债,当然,这不是他的原因,是我们敌对在线,先生,你手里也有一笔血债,我们失去了一名优秀的狙击手。”
阿里尔说道。
荆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您是来谈判的。”
阿里尔笑着摇了摇头:“向您讨要血债这一点并不明智,只不过血债血偿是黑手党的传统。”
荆榕说:“我明白。”
他转了转自己面前的茶杯,细瓷茶杯,釉面青绿,停顿了一会儿后,他说:“事实上是两笔,我拿巴。雷特杀死了另一人。”
阿里尔露出一瞬间的震惊,随后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应该早些想到的。医生,你已经是艾斯柏西托家的人了么?”
“目前不是。”荆榕说,“这两笔账目不轻,我希望属于我的划给我,而不是划给索兰·艾斯柏西托。”
他这话说得很大方,也很坦然。阿里尔没有问更多他和索兰的牵扯。虽然他知道以眼前人的性格,对方是会说的。
保持缄默,这是黑手党的生存法则。
“我是家族的顾问和代理人,我并不想看到其他的人与您作对。我会让那些孩子不来打扰您的生活,但我想从您这里得知索兰现在的住处。”
阿里尔说,“我知道他之前在您这里。”
“我们考虑过您拒绝的后果,我们仍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承诺给您,请相信我们的目的绝非寻仇,我想有一件重要的东西或许在他手中。”
阿里尔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黑手党成员搬来几个大箱子。
626好奇道:“钱吗?”
荆榕在意识中说道:“或许不是。”
他话音刚落,阿里尔身后的保镖们打开了里边的内容。
“我们知道您不缺钱,所以弄来了一点新的东西,希望您看过后会喜欢。”阿里尔说道。
荆榕垂下眼。
里边装着的并不是钱,而是一些少见的古董收藏物,还有很少见的金属块。
荆榕扫了一眼:“天土?”
这是本世界特有的一种矿物元素,可使用范围非常敏感,也是许多国家制造超高危巨型反应的必须反应物,一克价格远胜过黄金,贵在稀有,通常只有和军方的关系才能用到。
荆榕很熟悉这种金属元素,在大世界中,天土也是很常用的复合材料,不过能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足以证明莱茵家族下了血本。
荆榕说:“我可能需要打个电话问问他。”
阿里尔很轻微地挑了下眉。
荆榕笑了笑:“如您所见,我和艾斯柏西托家族关系确实不深,我也很难说清我贸然答应后,会不会被索兰亲自枭首。”
他还挺期待那个画面的。
不过这件事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荆榕打了那那天拨到诊所的电话号码。
过了几分钟后,另一头接起的人是阿德莱德:“您好,医生?”
荆榕说:“我这边来了客人,我想知会索兰先生一声。”
阿德莱德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清醒了一下,他立刻消音,找身边的小弟了解了一下情况,几分钟后说:“索兰先生还不知道,不过我们现在知道了——医生,您这边怎么说?”
荆榕说:“有点事情需要跟索兰先生这边商量,不知道方便吗?”
他这边一开始打电话,阿里尔一方立刻起身退出店外。
不论莱茵本身如何,这位顾问和代理人做事的风格的确滴水不漏,荆榕虽然不会特意与这类人打交道,不过遇见了总不是坏事。
阿德莱德又看了一眼房门,深吸一口气:“不……不太能确定,我晚点给您答复,可以吗?不会耗费太长时间。”
荆榕说:“好的。”
他这边先挂断了电话。
阿德莱德再次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后,来到房门面前。
因为台风过境的原因,加尔西亚这几天仍然在连绵不断地下着雨。
下雨天时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心情通常都不会很好,因为雨天时他的机械手幻痛会最厉害。
目前没有人因为他这种疼痛去世过,不过通常这个时候索兰喜欢一个人待着沉思,或者外出骑马。
显然,这个天气是不适合骑马的。
阿德莱德发挥自己常年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boss,您醒着吗?有您的电话——”
“不接。”
索兰·艾斯柏西阴森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阿德莱德:“是那个……那个医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这个词时,大脑短暂停顿了一下。
因为身上的疼痛,加上伤口愈合时的钻心的痒意,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又因为伤口实在太多,一动就疼,他不得不一直卧床。这种情况下他本来没有任何耐心处理公事。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转给我的内线电话。”
即便索兰的内线电话就在床头,阿德莱德也还是不敢违背这个指示,他给荆榕回电后,切换了线路,拨给了一墙之隔的索兰。
索兰·艾斯柏西托接起电话,先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
说呼吸声并不贴切,那更加类似于非常轻的轻笑,只留下气音。
索兰·艾斯柏西托:“是复诊电话吗,医生?”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倦怠,微哑,不过很平常。
荆榕又笑了笑:“可能不是复诊电话,先生。”
和他给他治伤时一样的语气,略显温柔。
索兰·艾斯柏西托奇异地,听见他的声音后心绪不再那么烦闷,他放缓了语速:“怎么,莱茵找你麻烦了?”
按照医生能被他敲两次头的武力值水平,被找麻烦后应付不过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荆榕说:“麻烦倒是没有,有一笔钱想和您平分。”
索兰·艾斯柏西托没有犹豫,他立即领会了荆榕的意思,问道:“多少?对面要什么?”
荆榕:“一些古董,一箱天土,纯度很高。条件是见您一面。”
索兰·艾斯柏西托思考了一下后,说:“医生,给他地址。我很愿意和你平分了这笔钱。”
荆榕说:“好的。那么回见?”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好的,回见。”
两人都短暂地等了一下对面挂电话,因而多了两秒的空白时间。
但两人都没有说话,两秒之后,索兰·艾斯柏西托听见了听筒被搁在桌上的声音。电话没有挂,保持了占线状态。
不知道是没挂稳还是医生的习惯。
出于习惯,索兰·艾斯柏西托也应该放下电话,让它挂了。不过床头柜离他实在是太远了,爬过去把电话撂上边的让人想一想就头疼。
索兰·艾斯柏西托只放松了手指,任由听筒和自己一起枕着豪华软枕。那边的白噪音稳定地传来。
听一听也不错,看看医生平常都在干些什么,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消遣。
荆榕在那头给阿里尔写了一个地址,他说:“索兰先生那边让您直接去。”
“好的,先生,非常感谢您。东西我就留在这儿。”阿里尔很干脆,直接让人把所有东西都放好留在他的诊所内,“那两笔血债不会有人找您追了,我可以保证。”
荆榕点了点头,随后目送黑手党们离去。
626说:“哥们。”
荆榕:“嗯?”
626:“你老婆在偷听你电话。”
荆榕纠正它:“那不叫偷听,是我故意没挂电话的。”
626发出爆笑:“好,好,这不叫偷听,这叫上钩。”
索兰·艾斯柏西托总是忍不住掌控一切信息,所有的信息他都要过目,所有人的目的他都要了解,只有这样世界才会周密地运转起来。
看不透的人才会引起他的兴趣,不论何种方面。
626:“那你要干点什么呢?”
“是啊,干点什么呢?”
荆榕喃喃低语道,他在坐诊椅上坐下,转了一圈后,长腿蹬在地上,凑近了靠近门口的一个杂物箱。
这个杂物箱里什么都有,大部分都是为了看诊病人临时采购的,比如给小孩的安抚玩具,折叠凳子,铁锤等工具,荆榕在里面翻了翻,居然真让他找到一把压箱底的吉他。
除了吉他,还有黑手党成员送来表达感谢的竖笛和空灵鼓。
626说:“给你老婆听音乐!不过选哪种呢?”
空灵鼓听起来过于催眠了,可能会真的变成什么疗愈师。
荆榕选了吉他,不过他把吉他拿出来之后,就发现有一根弦断了。
这把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荆榕已经记不清了,626也记不清了,它进行了一下回放:“噢!是一个黑手党成员看完病后说在你这里放一放,等他攒到钱给吉他换弦后,就会回来取走。他同时还是街头音乐队的一个成员。”
荆榕点头,隐约有了一些印象:“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往他这里塞东西的人很多,大部分人都是因为他这里不犯两届,没有人敢来荆榕这里找麻烦,于是他的诊所也成了短暂的庇护所。
626说:“吉他是好吉他,只可惜弦断了。”
荆榕说:“我正好有一批医疗缝线,之前我看了一下,是铜的,不能用,可以拿来试试。”
626:“?”
它调出了他们的医疗物资进货记录,看了看,发现的确是这样。
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还没有到能够生产可吸收缝线的水平,医疗水平的发展不一也导致了医生们在缝线的选择上全凭个人心意。
荆榕第一批进的货里有很多东西不能用,受限于时代水平,给病人的缝线后来都是他找人自己做的肠线,其余时候用涤纶线,涤纶比铜线好控制,触发过敏的概率也没那么高,而且具备和铜线相似的强度和韧性。
荆榕很快找出了那卷铜线。大小、粗细都正好合适,他一面上弦,一面给吉他调音,让626比对音色。
索兰·艾斯柏西托在对面听见了吉他的声音。
吉他是黑手党们经常接触的一种乐器,不过是在街头巷尾里。年轻的黑手党成员们总爱弹这个东西,这也成了加尔西亚的一类街头文化。
626没有放弃八卦:“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
难得有一次荆榕记得答案:“在某一个世界里,穿过去世年纪比较小,家庭里给我请了钢琴、吉他和小提琴三门的家庭教师。”
626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这么惨的时候!哈哈哈哈哈——”
荆榕表示那的确是非常惨痛的一段回忆。
626说:“往好处想,起码你学会了很多技能。还可以拿来钓老婆。”
荆榕点点头:“没错。”
他回到他的医生旋转椅上,试了试音色后,觉得问题不大,随后朝着电话的方向,弹奏起来。
他弹得没有特别认真,动作很随性,开头因为没太记住曲调而重复了一遍,不过两遍过后就找到了熟悉的手感。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为他弹奏乐曲。在过去的无数个美好的岁月里,他和他做过一切美好或不美好的事。
荆榕弹的是情歌,很正经的情歌,曲调舒缓悠扬,乐曲如同汇入桃源的流水,悠扬流走后,归于温柔,却又很深情。
他和626都很喜欢这首歌,不过从前他没有问过对方喜不喜欢,因为他喜欢的事物,那个人也会喜欢。
外面下着雨,今天诊所休业,偶尔有人打着伞匆匆路过,被他的琴声吸引,会隔两三步驻足于此。
等到一曲终了,有人往里面问道:“医生,请问这是什么曲子?”
“一首别处的流浪者之歌。”荆榕说,“流浪者一边唱歌一边旅行,他在路上遇到了喜欢的女孩,那个女孩善良又美丽,于是他写了这首歌给她,告诉她,她是他的春天。”
很普通的故事,每个世界里随时随地发生的小事。但是荆榕总是更容易记住这些事。
医生在弹奏情歌,而且一个人。
听筒传来的一切都有些失真,却也因此多出一种朦胧遥远的神秘感。不过随着音乐声缓缓流淌,有关那个医生的一切却开始在脑海中清晰。
线条清晰,棱角分明的侧脸,好像能照见一切光与暗的乌黑眼睛,细长的漆黑睫毛。
有点冷淡的嗓音。
骨节分明的手,手指按在他手腕上,微微用力。
索兰·艾斯柏西托轻轻吐出一口气,察觉自己某个地方有些血热。
这样的冲动和欲望来得并不受理智控制 ,也并不合时宜。
它来得甚至有些不受理智理解。
黑手党中同性恋不少,起码索兰亲自成全过的就有几对,当然 ,他对自己的性取向十分明确,只不过一直都没遇到太合适的。
这件事除了他,世界上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医生的确是每一点都在他的审美中。
索兰·艾斯柏西托伸出左手,按在自己脑门上,指尖顺着插入灰色的、柔软的头发里,他哂笑了一下。
索兰·艾斯柏西托,你怎么会这样?你的宏图大业和野心呢?
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就去理解它。
至少此时此刻,这种欣赏并不耽误他的大业和野心,故而索兰·艾斯柏西托纵容了这短暂的心绪。
和常人想象的不同,他很容易对一个人产生欣赏的情绪,不过他也会很快忘记这件事。他从小就知察觉,自己很容易被清俊的东方人面孔吸引,他也喜欢黑眼黑发,看上去冷淡的男人,他甚至为此破格收过几个人进家族。
只不过这种新鲜感和喜欢大多没有超过一天,他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闭上眼睛,在浑身的疼痛感中尝试入睡,不过电话听筒仍然卧在他枕边,吉他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
荆榕弹了片刻的琴,直到夜幕降临时,他才起身将吉他收回储物箱。
接线时长已经到达了两小时十分钟。
荆榕说:“应该是睡着了。”随后将电话轻轻切断。
*
几天后,荆榕收到了莱茵家族的第二次回礼,只不过这一次阿里尔没有亲自出马。
这次的回礼内容就比较常规了,送的是一套黄金打造的医疗用器具。
荆榕不是那种对收集医疗器具感兴趣的变态,他十分实用主义地交给626兑换成了黄金,以备回执行局坐牢时多交一点罚款。
新的消息则是艾斯柏西托和莱茵两边的势力范围发生了变动。
一夜之间,洛尔巴顿大酒店所在的街道里多了许多抱着物品离职的黑手党成员,而新的黑手党成员则进行了入职和入住,接手了这一批街区。
626附身在一块广告牌上眺望远方:“看起来莱茵割地求和了,把洛尔巴顿大酒店让出去了,这回可是下了血本。”
荆榕说:“他们推选了新的家主么?”
626说:“已经选出来了,就是你做过手术的那个孩子。”
荆榕触发了一些职业被动:“恢复得好么?”
626:“。”
626说:“感觉上应该挺好的,而且以阿里尔的态度,他可能迟早会押着小朋友来找你做个教父。”
荆榕淡淡地说:“他是聪明人。”
聪明人最会审时度势,知道哪些人可以依靠,哪些人不能敌对。莱茵是有了阿里尔才能够壮大发展的,等到这个家族顾问被放弃之时,那才是莱茵真正的灭亡之日。
索兰也相当清楚这一点。
开着窗仍然昏暗的豪华卧室中,索兰靠在床头吞云吐雾。
半小时内他已经抽了三根烟了,房间里烟雾缭绕,阿德莱德一行人没有一个敢出声阻挠。
太疼了,伤口恢复期比受伤时更深,肾上腺素不再过度分泌,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内里刚生长出来的新肉,让人感到十分折磨。
“放过他们,让他们家族的人过来核账,之前冲突里的血债一笔勾销。”
索兰缓缓吐出一口烟,“家里有老婆孩子的,抚恤金给足,工作和学校任他们挑选,这是他们应得的部分。”
“好的,boss。”阿德莱德娴熟地记下他叮嘱的事情,“警察那边怎么说?洛尔巴顿警局的人好像有话要说,他们抱怨莱茵给的钱太少,而惹出的事又太多了。”
“怎么,他们还想找我要钱?”
黑手党和警局的秘密关系一般是共识,钱财给够,警局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顺便帮忙拦下云之联盟上面来的调查员。
索兰笑了起来,凌乱的灰发跟着摇了摇:“吃两份钱的猪狗不如的畜生,不配和艾斯柏西托谈条件,回去告诉他们,要么听话,要么死。”
阿德莱德火速记下:“好的!”
黑手党看不起警局已经很久了,久到人人都还记得,最初对战争中的敌人动手,保护了妇女和儿童的人,不是政府,而是街头混混。
“还有那个……”
见到阿德莱德准备离开,索兰叫住他,随后自己愣了一下。
他本来想问一声诊所的情况,因为他记得医生的房子就位于洛尔巴顿大酒店附近。
但是他是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里来着?
“他妈的。”
索兰声音低沉,冷冷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后微微仰头,有些懒散又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头发。
一夜已经过去了。
他还是对医生心动。
第69章 血腥家主
这样的心动,索兰·艾斯柏西托并没有不认的打算。
他抽着烟,懒洋洋地说:“我记得那个医生也在那一片街区,你们看情况关照关照。别去个不懂事的人把他弄伤了。”
阿德莱德一愣。
弄伤?
谁?
那个医生??
他们交接班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医生一把撬棍逼得阿里尔出面道歉的事情,索兰也不应该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索兰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阿德莱德硬生生地把这些话憋了回去:“好……好的,boss。”
“嗯。”索兰又吸了口烟,随后静静看着自己缓吐出来的烟雾,“那医生有什么情况就过来跟我汇报。”
阿德莱德:“!”
阿德莱德:“好的,boss!”
不愧是BOSS,慧眼如炬,以那个医生的危险性,一定需要特别关注。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莫非连BOSS受伤后的医疗选择,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观察那个危险的医生!
阿德莱德准备离开,离开前想了想:“那医生,我们是杀还是留?”
“是杀还是留?”
索兰似乎也被他的脑回路惊到了,他略微想了想,淡淡地说:“杀倒是不太想杀。”
不过要留的话……
正常人用脑子想一想,都知道那位医生不可能留在这座城市。
云之联盟的贵族,贪图新鲜在加尔西亚住几天就算了,没有人会喜欢这座罪恶与暴力之城,更不要说加入黑手党。
索兰轻轻嗤笑一声:“想什么呢?监视他的动态,每天报来给我。”
“等一下。”
索兰刚说完,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每天一报告还是有点太漫长了,他养伤的时间实在太过无聊,他说:“每半天给我报告一次医生在做什么。”
“好的,boss。”
*
“好兄弟,街对面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监视你。”
荆榕抬起头。
街角,一群鬼鬼祟祟的街头混混火速收回视线,佯装正在打扑克牌。
实在是没有办法,比较高级的黑手党成员每天都有正事要做,盯梢这件事,只要不属于比较严重的任务,还是交给小混混比较妥帖。
荆榕看了一眼,随后对他们招了招手。
626:“!”
那些小混混显然也被惊到了,他们目光躲闪,埋头讨论了一下,等到他们再抬头看的时候,荆榕又对他们招了招手,还比了个口型:“过来。”
“妈的,不会被发现了吧?”
他们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个医生的威名,莱茵都不敢惹的人,他们自然也不敢惹。
“麦克,要勇敢!我们是黑手党成员,我们可以付出血与骨!”他旁边的东方面孔少年咬牙说道,“我们什么都不怕!”
“可恶,你说得对!我们可是尊贵的黑手党成员!”麦克咬紧牙关,努力给自己大气,三个人挤来挤去,瑟瑟发抖地穿过街道,来到了荆榕跟前。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这群少年努力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荆榕说:“是这样的,我烤了一些新口味的饼干,想请你们试吃。”
“什么?”麦克睁大眼睛,他身后的东方少年李也睁大眼睛。
荆榕说了一声“”稍等”,随后戴着烤盘手套从楼上端来一份饼干,盘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种模具压好的饼干,造型各有不同,有巨龙形状的,还有宝剑形状的。
饼干们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荆榕说:“今天是柠檬和香草口味。我的病人们都不太喜欢吃饼干,所以我想请你们尝一尝,饼干的口味是否有问题?”
少年们面面相觑,都有些瑟缩和不好意思。
荆榕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这些少年大多数都没上过学,家境也不是很好,要么是孤儿,要么是父亲母亲有一方在黑手党中生活。加尔西亚到了这一代,能混出名堂的人都会把孩子送去云之联盟,企盼着黑手党的影子永远不会照耀到下一代身上,而只有社会底层的孩子们,仍然继续选择着这条生存之道。
黑手党的生存之道很简单,只要足够暴力,足够豁得出去,保持自己在二十岁之前不死,那么就很可能真正进入家族,获得刺青。
眼前这些孩子都还没有获得刺青,平常做的都是一些普通的打砸抢烧活动的,跟着小街区的头领做事,偶尔会跟着一起收保护费。东方面孔的小男孩手上还有伤。
在荆榕的鼓励下,麦克首先拿起一块饼干咽了下去,随后他的眼神震了震,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其他人看他吃了,纷纷效仿,李和米勒也都拿了一块饼干,紧张地放进嘴里吃着。
就在所有人都吃掉了第一块饼干的时候,荆榕说:“感觉怎么样?”
“呃……先生,很好吃。”
麦克冷酷严肃地说道,并给出了客观中肯的建议,“我想你的病人不爱吃或许是因为他们生病了,病人通常都没什么胃口。”
“原来是这样。”荆榕点点头,说,““我会认真记下的。这个口味是我新尝试的,我想比例还需要再进行一些细微的调整,你们愿意经常来帮我试吃吗?”
少年们有点受宠若惊:“好、好的,完全可以,这没问题。”
荆榕于是把饼干们装进袋子里,交给了为首的那个少年。满满一整个烤盘的饼干,装了两个大纸袋。
少年们都有点喜从天降,不知道如何是好。
荆榕说:“如果你们愿意帮我发一些招人的传单,我也愿意每天给你们酬金。每人这个数,怎么样?”
他比了个手势。
少年们:“!!!”
李率先开口子答应:“我愿意帮您,先生!传单在哪里?我这就去给您发。”
荆榕笑了一下:“还没打印好,打印也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在那之前,我还想雇佣你们帮我手绘传单。”
少年们:“!!!”
这已经不是喜从天降了。
这是中了五百万彩票。
他们难以想象即将从这样的一个人手中获得稳定的酬金,荆榕随手比的那个价格,已经足够他们家人一周的生活费用。
黑手党的少年们如梦如幻地回到了街头蹲点的地方,看待医生的神情也变得梦幻了起来。
626:“我相信这也是行善积德,好兄弟。不过,你为什么突然想到给他们送饼干?”
荆榕把烤盘放回远处,笑了一下:“看他们蹲在那里,就想给他们送些好吃的。”
不知道索兰·艾斯柏西托十二岁的年月里,会怎样看待属于黑手党的生活。这些天来经过他的多方打听,索兰的母亲亚里沙一共孕育了八个孩子,他排第五,从没有人记得那时候的事。
*
“医生的行动报告。”
“第一天,上午看诊,下午休业,烤饼干,找街头少年们试吃饼干。”
“第二天,全天看诊,请街头少年帮忙设计助理招聘启示,教街头少年们单词。”
“第二天晚上,出门采购,买了一些生牛乳和酵母粉,看起来想自己做酸奶。”
“第三天早晨,上午停业,但接诊了一对母女。下午停业,给吉他调音,试了两首曲子,但是都没有弹很长时间。下午二时左右开始接打电话,笑起来很帅。”
“笑起来很帅……这是什么?”
索兰·艾斯柏西托立在床前,对着报告,没忍住笑了出来。
阿德莱德有条不紊地报告道:“是那群小孩儿们的口述,他们和他走得很近,而且每天都有饼干吃。”
“知道了。”
索兰放缓动作,慢慢放下报告,往窗外看去。
雨小了一点,床上的爬藤青翠欲滴,透明的雨滴带着清凉的气息滚落。
医生的生活听起来乏善可陈。很规律,很文明,有时间用吉他弹奏情歌和做点小慈善。
他的伤口没有前几天那么疼了,大的伤口开始结痂,很薄的一层,有时候睡觉起来就会蹭掉。
他虽然没有家庭医生,但是他也知道该去拆线了。
不过问题是,就像他知道怎么给脱臼的地方复位一样,他也知道怎么给自己拆线。
似乎没有更多的和医生接触的必要性,有些情感刹在这里是最好的。
只不过……
“boss,明天就是再次征收保护费的日子,洛尔巴顿街区我们还没去过,明天要过去镇一下场子吗?”
阿德莱德问道。
索兰微眯起眼睛,想了想。
新的地盘交接时通常会出一些动乱,所以第一次收保护费时,一般都会派出高层前去巡视情况,家主偶尔也会秘密前往看一眼,以确保所有的情况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索兰从前就是有这个惯例的,甚至有些时候,只要他出面,就会吸引很多追随者想要加入艾斯柏西托家族。不过近年来他现身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在公众面前露面。
一是太敏感,云之联盟的枪会对准出头的人,二是他与阿尔的势力仍在僵持不下,暴露自己的去向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洛尔巴顿街区……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去,给我准备一套外出的衣服。”
穿着小熊睡衣在豪华卧室里长草了好几天,他也快要发霉长毛了。
*
第二天上午雨势停了。虽然天气预报仍然说下午有雨,不过中午出现了难得的晴天。
索兰·艾斯柏西托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隐秘的坐在树荫下一辆车中,防弹玻璃门上成咖色,外边没有人能看到他。
其他人都去挨家挨户收保护费了,他将窗户微微开了条缝,让属于自然清新的风吹进来,同时顺顺无聊的气。
医生的诊所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对面,几乎是正对。
不过索兰·艾斯柏西托相信医生暂时发现不了自己的车,因为他正在忙着给病人看诊。
荆榕的诊所人满为患,只是目前仍然没有招到合适的助理岗位,现在诊所外排了大约三个人,荆榕侧对大门,靠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里面是一个医疗屏风,保护着里边病人的隐私。
索兰·艾斯柏西托眼力很好,他干起了和街头少年们一样的事情:开始观察注视医生。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医生穿着白大褂,听病情时会微微后仰,指尖插在乌黑的碎发里,总带着淡淡的疲惫感,但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通常很快地给出结论。
而当他需要听诊时,就会微微靠近病人的方向。
他还发现了医生的无意识动作,那就是爱好转笔。写病例的微小间隙中,都会抓住机会在指尖转一转,透着某种掩藏在平静之下的飞扬不羁。
看到午休时间,阿德莱德给索兰·艾斯柏西托送来了他要的饭:番茄火腿三明治。
与此同时,医生也送走了上午的预约号,他把领带扯了下来,随手放去一边,然后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饭,开始吃起冷饭。
不加热吗?
索兰在心里想着。
他听过东方人不吃加热的食物就会枯萎的传说,上次在诊所体验到的的确如此,荆榕会把培根和煎蛋热热地喂给自己。
荆榕自己就是医生,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却非常草率,索兰·艾斯柏西托认为这不是一个值得提倡的习惯。
不过他没有要插手对方生活的意思。
索兰咬着自己的番茄三明治,又看着荆榕的诊所前去了一群孩子,应该就是每天传递线报的那一批少年。
荆榕停下吃饭的动作跟他们说了些什么,随后那群孩子好像很高兴,叽叽喳喳围着他说了一些话,荆榕眉间也带上了一些笑意。
很阳光的一个人,虽然平常没什么表情,不过和索兰对云之联邦出身高贵的年轻人的印象一样,善良,乐观,开朗,而且无害。
这样的人身处黑手党之都,要不是有医术傍身,早就死很多回了。
孩子们高高兴兴地跟荆榕说完了话,随后一人得到了一整包零食大礼包,又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荆榕回到桌前继续吃饭,不一会儿,索兰·艾斯柏西托又看见一个孩子朝着诊所走来。
那孩子七八岁左右,穿着一件过于大的油漆工外套,浑身脏兮兮的,像个流浪的孤儿,他双手插兜,一脸沉默地往诊所走去,穿过了门口的大树,随后停在了荆榕面前。
孩子的手一直放在兜里,外套的荷包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
这是一刹那,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动作已经先于一切逻辑化的思考,直觉穿过了一切。
他推开车门,直接跨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喊道:“小心!”
“砰”的一声枪响震彻天地,烟雾升腾起来,掩盖了面前的一切。
索兰·艾斯柏西托者一刹那血凉到头顶,身上所有的疼痛都好像消失了,他一瞬间冲了入了诊所,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
有血一滴一滴地往地板上跌落,天花板被打穿了,荆榕一手提着脏兮兮小孩的衣领,另一手转着一把改装后的枪。
荆榕看着索兰·艾斯柏西托冲过来,先将枪放了下去,随后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索兰先生?”
索兰·艾斯柏西托还在为刚刚的爆发缓着气:“医生,你没事吧。”
荆榕的神情有些惊讶,他看了看面前的小孩,又看了看街对面的车辆,已经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今天626刚好不在,因为荆榕拜托它潜入一台电脑里,替自己电子面试被招聘广告吸引来的面试者去了,今天他的看诊号被预约满了,故而没有注意到索兰的车辆。
荆榕说:“我没事——你。”他的视线在索兰身上转了转,随后不出声,将自己的椅子推了过来,“索兰先生,你先坐在这里。”
索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去。
他的白色西装裤裤管已经被血染红。
往地板上一滴一滴滴落的不是别的,是他自己的血。他的动作太大大剧烈,冲过来的时候崩开了线。
而且裂开的伤口恐怕不止一处。
荆榕说:“介意我关一下门吗?我为您处理伤口。”
索兰也冷静了很多:“不介意,没事。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去关吧。”
荆榕于是快速关上了诊所的门,将百叶窗也放下来,随后开了灯。
袭击他的小孩被一根绷带栓在了办公桌边,他瞪大眼睛,双眼里尽是仇恨。
索兰的视线往小孩那边落去:“医生?”
“没事,我没被伤到,待会儿再管他。”
荆榕将他连人带椅拖到医疗屏风后面,迅速判断出了出血位置,他拿起剪刀,半跪在地上,问道:“西装裤能剪吗?”
他有一双让人很着迷的黑眼睛。
从下往上看人时,更让人着迷。
索兰无所谓了,他默默移开视线,沉声说:“剪吧。”
荆榕很快沿着他的小腿对西装裤进行了裁剪,剪刀很凉,有时候会在皮肤上贴一贴,让人冷不丁战栗一下。
崩开的是索兰大腿附近的一道伤口,索兰尽量不去看医生的脸。
荆榕看了一下:“有点感染,需要去除部分缝线,重新缝一下,会很疼。你稍微等一下,我给你先做一下简单的处理。”
索兰·艾斯柏西托下意识说:“不用,它会好的。”
荆榕站起身,换消毒手套的间隙,两指曲起——这次不是敲他的头,而是在索兰·艾斯柏西托的脸上刮了刮。
加尔西亚人人听之胆寒,艾斯柏西托家族的另一半主人,刚刚覆灭了莱茵前家主的黑手党家主。
就这么被人刮了脸。
看着索兰猛然瞪大的眼睛,荆榕笑了一下:“有番茄酱。”
索兰:“。”
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人。
索兰于是挪开视线,开始观察被拴在桌边的那个小孩。
“黑发……这个鼻梁,你是艾尔利根的孩子?”
回应他的是小孩更仇恨的眼神。
荆榕蹲在地上给双手消毒:“艾斯利根是谁?”
“那把巴雷te大狙的主人。”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着小孩,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他杀了我的父亲,我要他血债血偿!”
孩子沙哑粗粝的声音可称恐怖。
“错了。”索兰·艾斯柏西托在脑子里想了想这回事。
——艾尔利根的血债居然在医生头上?医生能杀人?
不能吧。
不论如和,索兰·艾斯柏西托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道:“你父亲的血债已经被抵给我们了,小子。”
“那是我的父亲!家族的归家族的,我的归我的!”小孩直挺挺梗着脖子,大喊道。
索兰的语气忽而一变。
荆榕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给他喷了麻醉喷雾,正在等待起效,但是疼痛感应该还在,索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意。
“那么你背叛了黑手党的信念与荣耀。”
小孩仍然瞪着他。
“你父亲不是被人仇杀而死的,你父亲是为你们家族中更好的权利与生存机会而死的,家族与家族之间,只有公斗,而无私仇,这是我们的法则。”
索兰·艾斯柏西托淡淡地说道:“如果普通的正义与公理能够得到执行 ,那么黑手党也不会存在,你在加尔西亚的土地上,就遵循加尔西亚黑手党的秩序与法则。还是说,阿里尔在平掉这一笔血债之前,没有征得你的同意?”
这也是黑手党的规矩。
平血债之前,问过死者的家人和兄弟,如果愿意接受平账条件,那么就平账;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就群策群力,全力复仇。
孩子被问得一愣。
孩子低声说:“我同意了……我们家很需要钱……警察局的人……欺负我爷爷……”
“同意了,就做个有信义的人。”索兰说道。
与此同时,荆榕开始给他缝合,索兰只微微眨了下眼睛,随后接着说,“不同意,就等待时机寻仇,十年五十年都可以。”
“要是对这操蛋的黑手党的法则有意见,那么就长大后干翻这里的所有人,制定规则的人,让这种规则产生的人。干、烂那帮警察。”索兰说道,“但不包括这名医生,他不是我们之中的人,他只是个外来者,你能明白吗?”
最后的目的在此刻显现。
这样的孩子充满了这个城市,他见过很多。黑手党是个孕育暴力和血腥的地方,而孕育了暴力和血腥之后,也必将孕育仇恨。
荆榕说:“我打断一下。”
索兰又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荆榕说:“是我杀的他父亲。”
他看着他,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只是一个正常普通的阐述。
“所以那一枪……”
索兰回忆着那天的经历,火光之中,他身后的人被一击无比准确的爆头。
荆榕点点头说:“是我开的,单纯从这件事来说,我不太能算个外来者,是不是,索兰先生?”
他的眼睛还带着点笑意。
索兰·艾斯柏西托不能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搅进来,他只凝视了这双黑眼睛几秒钟,随后就移开了视线。
“无所谓。”
索兰目光冷然,对孩子说:“他的血债记在艾斯柏西托家中,记好了。”
第70章 血腥家主
索兰的重新缝合很快弄好了。
荆榕站起身给工具消毒,索兰还在琢磨那个孩子:“拿他怎么办呢?”
太小了,血债已平,斩草除根不合适。但留下来长大了,以后对医生多少是个隐患。
索兰还在想,荆榕说:“把他留在我这里吧,押在我这里打几天工。”
倒不是说用爱感化什么的。他确实需要一个帮手,而且他的顾客大多数是黑手党成员,多看看现实对一个人的认知总是有好处的。
“怎么样,你觉得呢?”
荆榕看向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小孩对他怒目而视,但是仇恨的感觉明显减弱,他大约终于理解了什么是血债的平账。
“我劝你不要以身犯险,医生。”
索兰的裤腿还是被剪开的状态,他很随性地伸长了腿,往病人椅上靠了靠,“能被这座城市规训的人,从出生起就早已被规训,不能被规训的人,只有去外面寻找前途。”
“我出钱,给他在云之联盟找一个教父家庭,送他出去读书。”
索兰·艾斯柏西托往孩子的方向看去,“就这么决定了,反抗也没有用处,小子,这就是丛林法则。”
荆榕笑了笑:“很温柔的丛林法则。”
他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而是对索兰的选择表示了同意。
很快,外边的艾斯柏西托家族人员就过来开始了解情况,阿德莱德派人上门来询问了索兰的状况,随后在索兰的授意下,把孩子带走了。
诊所里剩下他们两人。刚刚的冲突带来的喧闹感和自在忽而慢慢消失了。
索兰看着荆榕的身影。
他在给医疗器具反复消毒。
这个时代的一次性医疗器械还并没有占据主流,纵然是荆榕也难以找到合作的公司进行投产,只有在消毒手段上控制了。
此时此刻,故意说点什么,好像有点刻意。
这个正午已经不下雨了,檐下有一些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外边吹进来的风有点冷。
索兰坐在屏风背后,并不冷,不过医生处理得急,白大褂还在桌边放着,饭也刚吃了一半。
索兰·艾斯柏西托沉默不语,荆榕却忽而发话了,他笑着转身,拿着刚刚消毒完毕的新器材走过来:“今天下午忙吗?”
索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哪种忙?”
“我想到了复诊和拆线的时候。”荆榕说,他乌黑的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原本想明天给你打电话的,不过今天正好遇到你了,我们今天做,怎么样?”
索兰·艾斯柏西托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因为面前这个人靠得实在太近了。
他说:“嗯。”
过了两秒钟,他察觉面前这双黑眼睛还在看他。他抬起眼睛,镇定地回以对视:“怎么了?”
荆榕说:“去楼上看比较好。今天带衣服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让他们送来就好了。或者和上次一样穿……借你的穿一下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本来应该很正常,只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变得怪怪的。
索兰·艾斯柏西托放慢动作,跟荆榕上楼。
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有一些细微的变动。比如说墙上多了一副挂画,床单的样式换过了,床头多了一个小花瓶。
没有外来人的痕迹,他是唯一的外来者。
荆榕说:“好,那就穿我的衣服。”
索兰·艾斯柏西托和之前一样,自然地在他床边坐下,支起自己受伤的这条腿问道:“你常常给病人借衣服?”
“当然不。”荆榕说。
索兰微微点头,低声说:“嗯。”随后不再说别的话。
“衣服需要全脱了。”
荆榕戴上消毒手套,随后看了一眼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机械臂,俯身过来,半跪在地上说:“你不用动,我来。”
好在室内光线昏暗。
索兰·艾斯柏西托头一次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医生见面时,竟然只披着一件衬衣走来走去。
虽然医生完全没有介意这一点,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病人,但如今想起来还是令人有些尴尬和……令人回想。
荆榕指尖顺着他的喉结一寸一寸往下解,这个动作对医生来说好像很熟悉很平常,索兰微仰着头,又能看见医生的喉结。
不知道舔一口会怎么样。
又或者,他想要的其实是咬一口。咬出血来,随后再轻轻舔舐掉血迹。
不能再想了。
再想他会当场失态。
荆榕小心地将衬衣的袖子和他的机械臂分离,随后捧着机械臂放回原处,再去解他的腰带。
医生身上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觉得有些凉,手指还没拂过的时候,鸡皮疙瘩就已经起来了。
荆榕注意到他的反应:“冷吗?”
他拿起旁边的毯子,很轻柔地盖在索兰身上,随后,索兰·艾斯柏西托一丝不。挂地面对了医生的复诊。
索兰·艾斯柏西托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有也只是有些冷淡和倨傲的神情:“怎么样,医生?”
他认为自己恢复得是很好的,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经结痂了。
荆榕检查完后,说道:“很差。”
索兰·艾斯柏西托:“?”
荆榕说:“好几个地方结痂被反复抓破了,新肉长出来的时候很痒,对不对?”
索兰·艾斯柏西托拒不承认:“可能只是碰到了,不小心碰伤了。”
荆榕伸手去扣他手腕。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呼吸很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过了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是医生在用东方人的手段给他看诊。
荆榕粗通一些中医皮毛,他说:“你还爱喝烈酒佐餐,经常手脚发冷,血凉,睡醒后会剧烈头疼,头疼后又要喝烈酒镇痛对不对?”
索兰:“。”
这医生在他头顶安了监控?
他的确听说过莱茵的人对医生的看重,但他此前确实没有想过医生还有这样的神力。
荆榕的声音很稳定:“其实没关系,好好养都能养回来,不过您不像自己有时间照顾自己的人,对么?”
索兰·艾斯柏西托第一次接触到“照顾自己”这个概念。
他对这个概念完全模糊,黑手党和这个词是绝缘的。
“怎么……照顾?”
索兰·艾斯柏西托低声问道。他双眼微眯,视线一直落在医生修长漂亮的手上。
荆榕在给他再次上药。尽管这件事不是他要求的,这次的药膏里调兑了某种不知名的药草,有一种清冽的香气。
“长期饮用烈酒很伤身体。”荆榕声音和缓,“你的食谱也可以更健康一些,你需要多一点的睡眠时间,你没有好好休息。如果头疼发作睡不着时,有专业的人给你按摩会更舒服。”
“我这几天一直在睡觉,我好好休息了。”
索兰说。
荆榕温柔地看着他:“睡觉不等于休息。”
索兰·艾斯柏西托有点快要睡着了。
或许新上的药膏里有催眠成分,也或许是医生的话语加上温暖室内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索兰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医生的话。
他的声音也放轻了,不过态度还是否定的:“我喜欢喝酒。无法戒酒。我从少年时起就已经有偏头痛了,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指定食物,不过你可以给我的厨师多教几道菜。”
“你的厨师会知道你其实困了,需要休息吗?”荆榕指尖拂过他的后脑勺,大拇指擦过他的耳垂,很轻地暗示了一下,让他将头颅和颈椎的力量往后靠,“睡眠质量也不太好,多梦,清醒梦很多,对么?”
他说的都对,只是索兰·艾斯柏西托几乎没有意识回答了,他低声说:“你先别说话,我想……睡会儿。”
浓浓的困倦席卷了他,而拖着他后脑勺的那只手是这样大而温柔,他几乎一瞬间就卸掉了所有的力气,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打盹。
荆榕没有出声,他保持着托着索兰后脑勺的姿势,陪他靠在床边,索兰的手甚至都还捏着床单。
就在此刻,626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626直接飞入二楼,快乐地播报:“好兄弟!今天电脑面试了十个人,监控了十个人的面试状态,最后有两名相当不错的年轻人入选!我十分建议你同时聘请他们两个!”
荆榕说:“说来听听。”
626穿墙而过,差点撞到索兰的脑门上,它大叫一声:“卧槽!你老婆!”
626定睛一看,随后说道:“兄弟!你已经到了给你老婆下药的地步了吗!你怎么把人骗上来的!”
荆榕:“。”
荆榕说:“他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在我这里睡着了。”
从物理层面来说,他使用的药膏里含有金盏花,它富含维生素B和矿物质磷,对神经衰弱和失眠有一定的舒缓效果,从心理角度学来说,他的这个二楼的确是为索兰·艾斯柏西托量身打造。
一个为他休息的安乐窝。
微暗的室内环境,封闭却临街,可以随时监视他人的动向。环境偏居家,是黑手党高层最不熟系却也最安全放心的环境。
还有一个熟知他喜好和性格的医生。
这一切都是为了哄索兰·艾斯柏西托卸下心防,接受治疗的圈套。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里的确是为了哄骗索兰·艾斯柏西托所建造的一切,连他的身份也是为此而诞生的。
半小时后,索兰·艾斯柏西托经历了毫无梦境和知觉的睡眠,当他醒来时,才察觉到医生的手仍然被他枕在颈后。
索兰自己都有些迟疑:“我刚刚……睡了一觉?”
毫无征兆和理由地睡了一觉。
荆榕点点头:“嗯。”
索兰一瞬间其实有点怀疑,医生给自己下了药。他本性里不信任他人的黑暗面在此刻被激发,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没有任何一种药品能达到这个效果,他毫无不良的反应,甚至神智比之前要清醒、舒畅许多。
人是需要医生的,这件事情往往要在病过之后才明白。
索兰·艾斯柏西托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有点想抽烟,刚转过头,荆榕就把一支烟递到了他手边:“抽支烟吗?”
医生的手还给他枕着。
索兰·艾斯柏西托也没有拒绝,他叼起那根烟,习惯性地等待着旁边的人来给自己点燃,但这一瞬间,他又有点厌倦了这种完全被人察觉心思和舒适区的体验。
这医生永远知道他想要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让他有点暴躁,有点想揍人。
不过他没有揍人,他抬手拿掉了这支烟,随后将正低下头过来给自己点烟的医生扯住。
扯住的是衣领。
索兰·艾斯柏西托扯着他的领结,要他凑得更近一些,然后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咬这个字很准确。
索兰·艾斯柏西托并无情感经历,也未曾在哪里实践过自己的理论知识,不过欲望和本能是勃发怒张的,他干脆把带伤的手臂也放在医生的肩膀上,以此来要挟对方不能乱动。
来自黑手党家主的吻,没有人敢拒绝。
索兰明显能感觉到荆榕怔了一下,好像有些意外,但是后续他并没有抗拒,片刻后开始回吻他,动作仍然很轻。
人果然不可貌相。
索兰·艾斯柏西托静静地想道。
按医生的吻技,起码有过十几个露水姻缘,不封顶的那种。原来医生只是看着单纯。
算了,有没有情人这一点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完全被他诱惑了。
索兰·艾斯柏西托结束了这个吻,他用手推开他以示停止,随后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想要点什么,医生?”
荆榕坐在床边看着他,乌黑的眼睛在光线中带着淡淡的平静的光。
索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你不缺,钱,房子,男人,女人,权力,身份……我可以给你的有很多。”
不缺什么东西的人,未必不贪什么东西,人只要活着就还有欲念,他也可以操控欲念。
“来我这里陪我。”索兰轻描淡写地说,“我很中意你,医生。”
荆榕看着他的方向,不过索兰完全不看他,他又把没点的那只烟咬上了,自己披着毯子去找火柴。
二楼实在是太暗了,百叶窗放下来之后,几乎只能看清彼此的双眼。
索兰·艾斯柏西托划开火柴,火光照亮这一角时,他才看见荆榕唇边浅淡的笑意。
“怎么?”索兰·艾斯柏西托看见他的笑意,心情突然不受控制地变得很好,“还在想要什么报酬吗?”
“暂时没想好。”荆榕唇边也挂着笑意,“我答应您。”
“我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医生。”索兰说。
荆榕紧急想了想:“那么我要您帮我建一个工厂,生产我需要的医疗器材。我需要一次性注射针具的生产线,还需要更强的消毒设备。”
索兰苍绿的眼睛注视着他:“云之联盟没有你要的工厂吗?”
荆榕对他摊摊手:“先生,我更喜欢坐享其成。”
索兰·艾斯柏西托看着他摊手,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更好了,他抽了一口烟,随后说:“过来亲一口。”
他就坐在那里,披着一条毯子靠在窗边,苍绿的眼底带着点飒劲儿,又带着点邪,但总体来说,眼睛是很亮的,苍翠的颜色,让人想起被雨水沾湿后的森林。
荆榕歪了歪头,索兰忽而改变了主意:“算了,之后吧,刚抽烟了。”
但荆榕已经亲了过来。
烟味并不浓重,荆榕给他的是很细长的山地雪茄,烟里有点松木和鸢尾的味道,十分清香。
甜润,粗糙,暴力,又带着点血腥味。
唇齿缠绵,血热的感觉再度隐隐滚过四肢百骸,好像种子发芽。
索兰·艾斯柏西托享受了半分钟的亲吻,最后他认为自己该有些自制力,把荆榕推开了。
“还有一个条件。”荆榕忽而说。“当然前面的也可以作废。”
索兰·艾斯柏西托怔了一下,随后说:“你说。”
“你和我在一起时需要按照我的建议对身体进行疗养和修复。”荆榕说,他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刚刚想到的。”
索兰想了想。
“小事。生病后听你的对吗?”
荆榕点头:“对。”
索兰·艾斯柏西托笑了起来:“就这点事,医生。我答应你。”
*
这趟看病之旅十分愉快,虽然索兰出发的本意并不是看病。
整件事都仿佛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他只是坐在那里不动,事情就已经按照他的心意运转了。
甚至是他没有做过的美梦。
索兰·艾斯柏西托做回车内,嘱咐阿德莱德:“帮医生把东西搬了,家中我房间旁边的房间给他空出来。”
阿德莱德对这件事感到很意外:“他居然说动了您聘请他?以后他就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了对吗?”
“……”
这一点倒是没想过。
索兰说:“具体的你可以问问他。”
他披着西装外套往外看去,很满意地看到了医生这次在他的视野里。
管他呢。
这个人以后总是要离开加尔西亚的,离开之前先捞过来爽爽,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是他最喜欢的黑发黑眸款。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包一个男人,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索兰·艾斯柏西托必须承认,这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另一边,生平第一次被包的荆榕正在一边清点物品,一边听着626的汇报。
他的诊所还是要继续开的,只不过以后开启的时间可能不那么固定了,索兰的住所和他的诊所距离五公里,路途上非常近,可以支撑他每天通勤。
但荆榕完全没有每天通勤的意愿。他正好趁此机会把诊所完全交给新来的助手们。
626说:“来应聘的两个护理人员,一男一女,都是本世界的科技关键人物,他们命中注定要推进世界的医疗技术变革,我认为我们可以接收他们。”
扶持关键人物走向世界发展的既定命运,也是执行局的加分项。
荆榕本来还想亲自面一下,听完626的介绍之后直接同意了:“行,你直接替我给他们发邮件,通知他们明天上班接诊。有需要的东西就自己购买。”
626火速去执行任务:“收到!好兄弟,我这就去。”
荆榕双手插兜晃了一圈,确认没什么东西落下后,才拿起自己的医疗箱,坐进了艾斯柏西托家的车辆中。
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样的是,索兰的正宅居然就在市区内。偏幽的松柏公园附近,到处都是有钱人的马场和高尔夫球场,没有人能在这片区域中轻易找到他的踪迹。
索兰的居所很朴素——是相对于阿尔·艾斯柏西托说的,如果说阿尔·艾斯柏西托居住的地方是城堡,那么索兰只是居住在简单的庄园里而已。
“别墅一共三层,每层五个房间,老板在三楼,他不喜欢同层有其他人住,不过您的房间就在他旁边。”
阿德莱德一边带领荆榕往里走,一边介绍道。他看起来完全误解了荆榕的身份和定位,把他当成了纯粹的私人医生:“老板夜里有时候会头疼发作,摇铃叫鸡尾酒,而且要最烈的那种,你记着就好。”
“嗯。”荆榕点点头,这一条坏习惯和他诊断出来的相符。
“还有呢?”他拿出了小本子,挨个开始纪录。
“还有……我想想,有时候他半夜会出门骑马,你也可以注意一下,”
荆榕想了想:“嗯,他在家时基本晚上不睡觉,白天补觉,是不是?”
“对了。”阿德莱德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大拇指。
“嗯。”
荆榕再次写下:“昼夜颠倒。饮食喜好呢?”
“这个嘛……”
阿德莱德挠挠头,这一点倒是说不出来。索兰对食物的需求小得近乎于无,每一任厨师都很难在他这名食客身上找到成就感,目前已经离职七位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提起厨师,阿德莱德迅速地想起了前几天的事情,“不是很好说,不过他最近只吃煎蛋。”
荆榕执笔的手轻轻一顿。【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