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高危实验体
载着物资的列车一节又一截地留在各个目的地,火车提速越来越快,七十二小时正在无限缩短。
狭窄的列车车厢只剩下两节,车上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人。
荆榕操纵着火车,玦坐在旁边看着锅炉。
荆榕一只手握着方向杆,一手看着地图:“前面就是最后一个战区比维多克,按照奥尔克军部之前的命令,将是最后撤离的人员。我们要提前停下。”
玦说:“好。这次我跟你一起,我们是地理协会的成员。”
窗外的景象飞驰而过,玦脱下身上的作战服,换上他那件穿了很久的斗篷。
他的斗篷之前由洗衣机店的人们洗好,等到了揭克镇后,他们把荆榕带来的兔绒缝进了斗篷的内衬,现在它从薄薄的斗篷变成了足以御寒的衣物。
荆榕看着时间快到了,也起身换了一套更普通和陈旧的装扮,大衣领子竖起来,头顶是防风帽,配着一副茶色的防风镜。
他将剩下的另一个防风镜也递给了玦:“带上这个,我们接下来会在雪地里跋涉很长的时间,它可以防止雪盲症。”
玦知道雪盲症,他点点头,接过来后看了看,却并不直接戴上,而是塞进了衣兜里。
荆榕看向他。
玦解释了一下:“我会用布把眼睛遮上,我担心它被弄坏。”
这是做得非常漂亮的一副茶色防风镜,这个世界里没有这样颜色的眼镜,独属于他,而且是荆榕送给他的,他要珍藏。
荆榕点点头:“这样也可以。”
外边的风景慢慢减缓,前方的城镇近在咫尺。
荆榕缓缓拉动液压装置,对这一截火车头进行减速,等到车停下来时,他对外面的奥尔克士兵举起双手:“我是东线来的地理勘测人员,你们应该收到了消息,战争列车的轨道断了。”
玦跟在他身后,戴好斗篷的帽子,抱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荆榕带着玦一起下车,看着四面对着自己的枪|口,一只手将玦护在怀里,一只手拨开箱子的锁扣,打开了让他们检查。
“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士兵说,还有一个士兵看见了玦的红发,想要上前来搜身。
荆榕用一只手挡在他面前,眼底带着很浅的笑意:“他是我的勘探助手,请你拿开你的手。”
他的眸中是在笑,可是半分温度都没有。
士兵被冷不丁吓得一哆嗦,赶紧离开了。
比维多克的火车站规模不大,但有重兵把守,无比森严,因为这里已经非常接近西部边境了,而且非常危险,是反叛组织反攻的第一个据点,它扼死了陆地通往群岛的唯一一个关口,也断绝了流火之岛人回家的唯一通路。
荆榕和玦经过层层盘查,终于通过了火车站的检验。
他们本身也没有带多少行李,箱子里只有干面包、可可粉和比砖头还厚的地理书籍。
“真是怪事。”荆榕踏出门时,岗亭的卫兵嘀咕道,“我们都想回家,这个时候却还有人往这边跑。”
荆榕笑了笑,给他递去一支烟。
卫兵莫名其妙,又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先生?”
荆榕问:“您好,最近还打仗吗?我们是从首都来的,没见过战火,想知道这地方难不难勘测。万一有流弹什么的……”
卫兵一听,立刻笑了:“这太简单了,您不用怕,只要您不去大冰海就好。”
“大冰海?”荆榕问道。
“大冰海才是最深的交战区,去了那里的士兵没有再回来的。”卫兵哂笑着谈论这件事,“以前是那样,不过现在那里只有死人了。那里非常危险,罪岛人会藏在那里,利用自然条件和我们搏斗,所以战事如此艰难。至于我们,我们还没有收到去往前线的密令。”
听到这里,玦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荆榕。
荆榕翻过手,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肘,示意他明白。
“大冰海在那里?我们到时候避开那边。”荆榕说。
士兵给他们指远处的群山:“再往西,看见那片暗蓝色的山了吗?我要告诉你们,那可不是什么山,那是一整片巨大的冰川山脉,只是因为太大了,它看起来像山。”
“不过您放心。”士兵又看了看荆榕,“那片冰川在海上,离我们还有三百公里,中间有的是山和雪原要走,您不会走到那里去吧?”
荆榕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多谢您的指点。”
荆榕和玦离开了火车站。
刚离开人群,二人立刻找了个高处,向远方眺望。
玦说:“哥哥,那个卫兵的话有问题,我们的人都在东线了,我从没有听说过我们在一个叫大冰海的地方战斗过。”
荆榕注意听着他的话,随后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记一下。”
他拿起望远镜,向远方看了一下。
阻挡物实在太多,除了冰川之外,没有什么是能看见的。
荆榕说:“626,你能看到什么吗?”
626说:“没有办法,我的通信功能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荆榕举着望远镜,镜头缓缓抬高,看见了更远方的云层,那里的云层被乌云笼罩,天空很明显被分成了不同的颜色,十分奇幻诡谲。
空气中飘来湿润的空气。
荆榕说:“刚刚那个士兵说,这里离海还有三百公里?”
玦说:“是的。”
荆榕摇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这里的空气不会这么湿润,海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玦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一想。”
荆榕席地而坐,把兜里的两份地图摊开,放在地上。
其中一份是他在首都花了高价买来的,源自五十年前的地图。第二份是他根据出发后的行动,重新测绘,绘制的一个大略的地图。
如果按原来的地图,他们应该到了比维多克——离奥尔克国境线三百公里的地方,同时也离流火之岛的首都三百公里。
流火之岛本身就是奥尔克敌国的边境附属,理论上,只要一路向西,碰到第一片海,就是玦要抵达的首都奥克维尔克了。
但为什么,第一片海出现得如此之早?
在剧烈的地质变动,也不会在十年间把一片海凭空挪近三百公里。
玦问道:“会不会我们走的方位有问题?”
玦的视线落在地图中心的另一片海域:“我们有可能走得太东或者太西,来到了一片更近的海域。”
荆榕暂时没有说话。
这片大地上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语言断代,自然和历史也只能靠口口相传,而且越接近他们的目的地,能够打听到的有效信息就越少。
荆榕说:“有一个可能性。”
玦说:“什么?”
荆榕说:“这份地图是错的。”
玦有点惊讶:“但是前面……”
“前面的路线都对,我一路的测绘都对上了,但是到这里,对不上了。地图上的海离我们还有三百公里,而我通过风的气味可以确定,海离我们只有三十公里。”
荆榕说,“五十年前,奥尔克高层就对地图进行了修改,他们的战争列车只建设到这里,最后一个战区规划也到这里。他们管这里叫比维多克。”
玦仍然诧异地看着他。
荆榕看着远方的冰山,看着更远处诡谲翻涌的乌云,云层被分成了各种各样的色彩。
荆榕忽而说:“流火之岛的首都,位于奥尔克大陆极西之地,是往施特金威尔斯冰川延伸的一片群岛。”
玦听出他在背那一本书的词条。
他也曾看过,在无数个不知道自己能否归家的深夜,他将这段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上,刻入记忆最深的地方。
“居住在这里的人群热情好客,勇敢无畏,比起更方便出海和捕鱼的群岛,他们选择将首都建立在大陆上的港口,方便与各地贸易往来。”
“这里的人有着太阳一样的赤红发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一种热烈耀眼的赤霞色,但笔者认为,还是落日的颜色更加接近。这里生活着群岛狼群与一些罕见的飞鸟,不少动物和植被也呈现出这种颜色。””
荆榕说,“我一直在思考这本书笔者对颜色的描述,他写过很多据称无法用色卡展示的颜色。”
“当他写人鱼鳞片颜色时,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颜色,直到有一天,我亲手抓了一条人鱼。”荆榕说。
玦认真地听着,全神贯注。并没有因为他话里的剧情过于离谱而有什么另外的反应。
荆榕说的内容对他而言,仿佛一个天外世界,远离一切战争与硝烟,却又如此丰富和真实。
荆榕说:“这本古生物词条的笔者措辞非常严谨,人鱼的鳞片的确是无法用色卡展示的一种颜色。于是我现在在想他对落日的颜色定义。”
“一般来说,赤霞色和落日的颜色相差无几,但笔者说,不是赤霞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是色卡无法展示的颜色。”
“我一直在想。”
荆榕抬起头,看向群山之后的落日:“哪里的落日的颜色,会这样与众不同,而没有办法用画笔或是描述形容出来?”
玦似有所感,他跟着荆榕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到达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冬天落日早,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将看到比维多克小镇的落日。
荆榕没有说话,玦也没有说话。
他们位于一栋废弃建筑的楼顶,席地而坐,玦把斗篷分给荆榕,靠过去和他贴在一起。
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太阳变暗,变成一枚光芒内收的、暗沉的圆,可它背后的霞光是金色的,天幕又是暗蓝翻涌的,冰川卡在日落的夹缝里,透出隐白。
深风汹涌,光芒一寸一寸涨,又一寸一寸红,在无声的地方翻滚、爆炸、压缩,最后吐出盛放的余温。
那是汹涌的赤红色,带着汹涌、瑰丽又神秘的霞色与冰川颜色,形成落日熔金。
荆榕站起身,后退两步,视线落在玦的头发上。
正是玦的发色。
那本古生物词条的笔者所言不虚。这是一模一样的发色。
荆榕说:“我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他抬头看向远方的云层:“这里是洋流、陆地和冰川的交汇之地,这里的天空时时刻刻在发生巨大的大气电离,这种电离会赋予这个地方各种各样的颜色,让普通的落日拥有诡谲奇幻的美丽。”
626说:“这样强烈的活动也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造成了改变,他们进化出和日光一样的发色和毛色,以此来形成保护色。”
荆榕低下头,带着笑意牵住玦的手。
他低声说:“比维多克,奥克维尔克,他们改了这个地方的名字。”
他说:“在你的脚下。这里是你的故乡。”
*
这里是他的故乡。
这样的意外消息如同一记重锤,重重落地,轰然砸开记忆。
玦的神情十分平静,他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太阳。
他也认得这个颜色,这一刹那,记忆在他脑海中复苏。
——年幼的他跌跌撞撞,扶着身边的大人。
高悬的红日挂在中天。
年幼的玦问:“这是哪里,我们打到哪里了?”
那人说:“到我们的家乡了。我们回家了。”
年幼的玦点点头。他给那人包扎好了伤口,将他靠着战壕放平。
那人对他说:“过来,孩子,他们的轰炸机还要一段时间填弹,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玦于是爬过去,靠在那个人的怀里。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在他睡过去的时候,成年人停止了呼吸。战场变得越来越安静,直到彻底无声。
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真空抽走,红日仍然高高悬在天上。
“那段记忆。”
玦说,“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他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落日,更早的记忆开始涌现,那甚至是他记事之前,还在襁褓中的记忆。
那记忆中没有别人,没有语言,没有其他。他被放在落满雪的地上,垃圾堆旁,等待死亡。
一个初生的,被遗弃的婴儿会如何等待死亡?或许懵然不知。
但他天生是SSS级,这个级别的婴儿对危险和命运都有着独特的感知,他不记得将他遗弃的人的模样,他睁开那双湛蓝的眼睛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天上的太阳。
那是一轮非常、非常美丽的太阳,无与伦比的美丽红日。
日光对他进行了第一次哺育。
荆榕抬起头。
玦说:“太阳,太阳不对劲。他们篡改了太阳,那个场景也并不是我的家乡。奥克维尔克的太阳并不是那样的。”
玦说:“他们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所有人的印象,他们篡改了地图,将奥克维尔克的存在从地图中抹去了。”
荆榕说:“不是抹去,是替换。”
玦说:“这里已经是奥克维尔克了,如果那些士兵还在被送往更西边的地方,那么他们又是在哪里打仗?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国境,和本应该作战的地方吗?”
荆榕说:“恐怕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是仍未得出结论。
荆榕将斗篷递回去,给玦系好:“不论如何,我们在这个镇上留两晚,之后怎么行动,我们再进行决定。”
玦点点头:“好。”
他跟着荆榕跳下房顶。
荆榕此前预订的物资已经提前送到旅店。
荆榕支付了提货费用,购买了一些登山装备。
今天晚上他们没有打算在旅店休息,而是在郊外扎起了一个帐篷,又在帐篷外点燃了篝火。
他们正在煮汤时,遇到了几个路过的中年人,有红发也有其他发色。
这些中年人被他们的装备吸引,过来打招呼:“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外边来的吗?”
荆榕往汤里加了一份奶油,点点头说:“是的,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是首都地理探险协会的成员,过来踏勘自然景象的。”
“哦?”那几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番,很感兴趣地问道,“先生,你们要去哪里?我们也算得上是冒险的行家了,如果是我们知道的地方,我们或许可以给您一些帮助。”
另一人望着汤锅流口水:“我们不收报酬,只需要您分我们一点汤,这样可以吗?”
荆榕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玦找出多余的汤碗,安静地盛汤。他不参与对话,但是听得很认真。
“我们是一支本地的探险队。”
领队是个奥尔克人,他说,“奥尔克人,红岛人,都有——对,我们管罪岛叫红岛,因为他们都是我们可信赖的朋友。”
荆榕说:“你们会主动组成队伍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领队捧着汤碗,大笑起来,“你和你的同行人,不也是这样吗?”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厌倦了争斗和战火。”领队说,“我们愿意去更多的山里,为孩子们找一些草药和可以吃的食物,也更愿意彼此帮助,而不是互相为难。”
玦出声了:“这样很好。”
他坐在火边,伸长双腿,神情十分静谧,一双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火光,格外漂亮。
荆榕说:“我们想爬正西线路的那座山,去大冰海附近看看。”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沉默了一秒。
显然,没有人料到这对看上去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开口就是这么作死的请求。
“大冰原是前线最激烈的战区……去的人十死无生。”领队缓缓开口说,“而且从山过去,是不可能的。那是一座非常危险的山,它的路非常不好走,你们只有两个人,这太危险了。”
“我们的队伍曾经去爬过一次,想看看山的那一边有什么,但是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那座山常年下着暴雪,随时可能发生雪崩,我们只好中途撤下来了。”
另一人说,“之前也有一些人进过山,不过……也是一样,从来都没下来过。”
“是吗?”荆榕大略目测估算了一下,“确实不好爬,海拔也很高,到半山腰时就会开始缺氧。”
“先生,你看来还是很了解野外知识的,您明白我们的劝告都是真的。”领队说,“你们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人从那边回来?”
玦开口了,他问了一个让人想不到的问题,“这里的士兵是怎么过去的呢?他们不是在前线打仗吗?”
他的问题让眼前的人们警惕了一下,但看到他纯粹的视线后,领队柔和了下来:“据我所知,他们是在陆地秘密行军过去的……他们在这里的支部有很多物资车和装甲车,每隔半个月,都会有新一轮的士兵被送上前线。”
“那些士兵,回来过吗?”玦继续问道。
“呃……这,这个问题……我不确定。”
领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和部队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但好像听说过,送上前线的士兵很少有回来的。”
“毕竟是打了二十多年的仗。”
旁边的一个红发男人接话道,“前方始终有人抵抗,奥尔克帝国也死不松口……战争就是这样惨烈。”
玦看了荆榕一眼。
荆榕对他点点头,给他递去一碗滚热的奶油土豆汤。
玦捧在手上,慢慢喝着,不再说话。
这一队冒险者喝完了汤,很快跟他们道了谢,起身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玦说:“我们必须要去那里看一看,奥尔克帝国究竟握着什么样的战争秘密。”
荆榕点点头:“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篝火燃烧,劈啪作响。
玦将一个铝杯放在篝火边热着,出神地看着天边。
他并不了解什么是大气电离,但是这里的晚上,也一样绚烂绮丽,星河在列,宇宙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布,上边带着各种各样的奇幻光彩。
他比他想象的更快地到达了他的故土。
这很好,尽管他也没有更多的记忆了。
这一切,都是他身边这个人为他带来的。
玦看着这片天空,忽而问道:“哥哥,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荆榕停了一下。
玦问的明显不是奥尔克帝国的这个故乡。
事实上,他所有的行动和思考都从未瞒着他,不过也没有主动解释过什么。以玦的聪明程度,他知道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不会主动问这个问题。
荆榕想了想,平静地说出实话:“在一个我已经忘了地名的地方。”
玦好奇问道,“为什么会忘记?”
“因为辗转了很多地方。”荆榕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玦低声说:“你一定经历过很多战火,我能看出来。”
荆榕说:“差不多。”
玦抬起眼睛,他想要了解的却是其他的问题:“那你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
荆榕沉默着,他眼睫垂下,想了很久之后,坦诚地告诉他:“或许是这样。因为我不记得很多事情。”
玦摇摇头:“不是指这个,而是指你的精神力。”
荆榕说:“因为我没有精神力吗?”
“你有过,只是碎掉了,和之前的我一样。”玦一边说,一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你以前受过这么重的伤,让你的精神力全部碎掉了吗?”
而且没有人帮他拼起来。
626的系统正在后台运行,此刻正在疯狂流汗,接近红温。
626疯狂吐槽:“我靠!他就这么问出来了!”
其实626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为刚和荆榕合作两百多个世界的新同事,626也对这位执行局中最肆意妄为,却又仿佛缺失了一些正常行为的执行官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其他的系统也都很好奇,因为不敢问而拜托626打听。
626倒不是不敢问,而是问了荆榕也不记得。
荆榕这次思考得更久了,他的神情很认真,并不是在推诿。
因为是他的小狼问出的问题,所以他认真回答。
“我确实没有印象了。”荆榕说,“可能事情如你所说,我受过这样的重创,导致精神力全部碎掉了。当时我可能在单打独斗,也可能是身边的人没有替我收集的能力。”
他作为执行官的年月,没有一次不是完成了任务,尽管那些过程并非都是完全顺利的,以他的能力,能伤害到他的东西非常非常少。
只可能是在大世界空间里的某些存在。
“哦。”
玦缩回斗篷里,若有所思。
他并不想探知更深的东西。
他的哥哥有自己的来路和去处,他只担心他的伤。
谁也想不到,当初在地下实验室的惊鸿一瞥,眼前的裁决者会成为他命运的一环。
荆榕说:“如果你担心,可以再进来看一看。”
玦有些迟疑:“我……可以吗?”
荆榕说:“有些人当初叫着宝贝儿,可能有些疼,怎么现在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转过脸看他,乌黑的眼倒映着他的影子,眼底带着清朗的笑意。
玦被他笑了,脸腾地红了起来,拽着他的领子,将他一把压翻在地。
荆榕平静地注视他:“来吧,你有一个碎片在我这里。”
如今谜底已经揭开,玦不会再只身赴死,他可以将它还回去了。
玦虽然把他掀翻了,但是动作都很轻,他低下头,更深地看入眼前人的眼底。
精神力一寸一寸闯入这片漆黑的迷雾。
玦找到了那枚暗蓝色的碎片,它被安放在荆榕的意识深处。
但同时,他还看见了其他的东西——比起上次来时的一片空茫黑雾,这次,那片雾色中生长出了一个新的东西。
那个东西太轻软,太漂亮了,它生自主人的意识,是记忆和印象的一个组合体。
它变成了一片新长出来的精神力碎片,属于荆榕本人。
玦屏住呼吸。
他承认他想看。
首领大人承认他想知道一切有关荆榕的东西。
这个过程仍然有点疼,荆榕的发间覆上薄汗,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
玦看到了……
一片冰川,冰川上是绮丽得让人震撼的落日,将天地照成一色。
有一只……红色的小狼,正在冰川上打滚,它滚得特别开心,毛色几乎融入霞光,鼻尖沾上了落雪。
小狼睁开眼睛,它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这就是荆榕意识体中长出的唯一碎片。
荆榕养了一只小狼。
他是他的小狼。
第26章 高危实验体
玦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荆榕说:“首领大人,你在我的脑子里干了什么?”
荆榕这次没有感受到更深疼痛,只是凭直觉了解,玦偷偷在他的脑海中放了什么东西。
626说:“他偷走了你刚长好的精神力碎片。他胆子可真大啊。”
全宇宙敢偷走执行官刚长好的精神力的人,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荆榕笑了一下:“真的吗?那是什么样的?”
626说:“我没有看,不过他用自己的一个精神力碎片替换掉了呢。我来看看……啊,他把他最快乐和幸福的的瞬间换给了你。是遇见你之前的。”
荆榕闭上眼。
他看见了玦换给他的片段。
那是玦的少年时,比现在略小,比小时候大很多,少年人的身形,消瘦苍白,穿着实验室的囚服。
实验室一周内,有四天的精神折磨试剂的测试,以此来确定高阶精神力可以被什么物质摧毁;有一天的安排则是武器的测试,同样是针对精神力制造的。
实验室的人不会把他弄死,因为他们只有他一个SSS级别的样本。
但实验室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他们给他戴着镣铐,封闭在无法被融化的透明实验舱内,并不断警告他,但凡他敢轻举妄动,他们就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同族。
只有最后一天的半个下午,这个时间里的玦被允许出去走一走,放一放风。
不过范围也被严格限制在监狱内部。
他能看见的天地,也不过是三面混凝土浇筑的监狱地面,人造草坪,和头顶灰白色,充满尘霾的天。
这样的生活里,他有一个弟弟。
一个同样被送来实验室的红发小弟弟,是反叛组织里某个成员的孩子,名叫约翰。
没有血缘关系,这没关系,他并不在乎这些。那个孩子比他还要小,是整个实验室里最小的孩子。
尽管玦是六岁起被送到实验室里长大的,但他仍然认为,他要当一个哥哥。
放风的时候,他会带着这个弟弟做游戏。
废旧的注射执行回执表,被他攒起来,慢慢折成一把宝剑。
玦消瘦的手上布满青紫色的针|孔和伤痕,但是他的手特别稳定,折出来的宝剑连一丝卷边都没有。
约翰很喜欢他折的宝剑,他告诉他自己从父母那儿听来的,一个关于宝剑国王的故事。
约翰说:“哥哥,在很久很久以前,很远的一片大陆上,存在着一把特别特别厉害的宝剑,谁能拿到它,谁就能成为大地的主人,所有的坏人都会消失,所有的恶魔都会害怕的逃离,拿到那把宝剑的人,可以带来和平与幸福。”
玦认真听着。
“宝剑上镶嵌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哪怕只是一小片都价值连城……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流浪者,他还很小,但他决定去找那把剑……”
十几岁的玦和八岁的讨论着这个故事,他们都很喜欢,在这个故事中变得兴奋和向往,并不断地补充着细节。
玦说:“我觉得这把剑应该是金色的。”于是他们偷来黄铜粉,粘在纸剑上。
弟弟说:“要有很多宝石。”
玦出色的完成了这一项目标,于是将废弃的针头融化,捏成菱形,也粘在上面。
无数个下午,他丰富着这把剑的内容。他用伤痕累累的手贴上了剑柄,镶嵌了宝石,打磨出了独特的剑锋,哄得弟弟十分开心,眼神炯炯发亮。
那是玦最快乐的一段记忆。
荆榕看完了这段碎片。
他问:“他弟弟……后面怎么样了?”
626沉默了一会儿:“他弟弟的等级并不高,能够承受的实验也不太多。”
626的话已经非常委婉。
荆榕说:“后面的事,不必让他知道了。”
626说:“我赞成。”
荆榕睁开眼。
玦正用一小段牛皮绳绑好那个小瓶子,两片精神力碎片都被他放了进去。
两片精神力碎片是那样小,很快就融化得只剩一些碎光。
放好后,玦将它绑好,挂在了脖子上,像一个美丽的吊坠。
玦还不知道,荆榕已经知道他偷偷换了精神力碎片。
玦假装若无其事说:“你刚刚晕过去了一会儿。也可能是睡过去了一会儿。”
荆榕配合地揉揉太阳穴:“是么?”
玦把热好的咖啡递过来:“喝一些这个,对你的神智恢复会有好处。”
荆榕接过咖啡,安静地喝下去,并没有多说什么。
玦偷偷观察他很久,确认荆榕没有发现之后,才放下心来。
荆榕看见,今夜的玦在帐篷中睡觉时,手指也仍然紧紧地握着胸前的瓶子。
*
暴雪天进山的风险非常多。
除却极寒和极高的海拔之外,最困难的是探路。
能见度降低至半米,即便是面贴面的行动,都很难看清对方的声音,和听到对方说的话。
面对这样严峻的情况,荆榕用一条百米长的绳子锁死了玦,就像他带孩子们登山时一样,他先去探路,将雪踩实,随后再返回去接玦一起过来。
玦跟得很紧。
那些探险者说的没有错,这里的确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到达的地方了。
能见度极低,两人即便是双手交握也无法看清彼此的面庞,行进的速度只能以每分钟的米数来计算。
626播报:“温度低至零下三十三度,继续往上,海拔增加,含氧量会急剧下降,温度会继续跌落至零下一百二十摄氏度。”
荆榕牢牢地握着安全绳,他看不见玦的情况,只能通过绳子上传来的震动判断玦的情况。
绳子的震动正变得越来越大和不稳定,但速度没有降低,风雪中能听见玦在近处,却又努力压低的呼吸声。
荆榕拉着安全绳,停下脚步,等到玦撞上来时,他才伸手,擦去玦脸上的冰雪。
玦说:“我没事,哥哥,我们继续往前走。”
荆榕的手探上他的脉搏,在大雪中非常稳定。玦的脉搏十分混乱,显示着他正在经受极度缺氧和寒冷的极度折磨。
极端环境下,身体的病痛和精神力的伤痕都会被剧烈地唤醒。
荆榕伸出手,将玦所有的负重都背了过来,玦咬着牙,指尖覆上荆榕的手背。
汹涌的暖流和热气化开风雪,高温透过钢制的绳索传递。
626说:“他简直不要命了!自己的状态已经很差了,居然还在高强度释放精神力!”
荆榕将手翻过来,安抚地握住玦的手,上风将他的话带入玦的耳中。
“谢谢你,帮了我的大忙。我们很快就能下去。”
荆榕抽身离去,绳索的温度随着距离增加而一寸一寸地凉下来,但仍然给他持续不断带来热流。
他们如今是战友。即便他告诉玦,这样的极端气候对他的伤害会很小,但玦仍会执意拼命为他输送热源。
如果玦不这样做,那么玦也不再是玦。
是死亡带给他幸运和勇气。
荆榕抬起眼睛,风雪沾上他的眉睫,将一切冰封。
626说:“大气电离活动影响了这座山,雪里还可能有剧烈雷暴——甚至可能有一个雷暴区。”
荆榕说:“知道了。”
626说:“这一段路请务必多加小心,即便是我们,也是可能出问题的。”
荆榕说:“好。”
他当执行官多年,非常清晰地了解目前的情况。残酷极端的外界环境有时候是比凶暴残忍的敌人更恐怖的东西。
他要更改的是一条早已覆灭的人物命运,是最微弱近于无的希望。
荆榕在雪地里快速行动着,睫上发上都已覆满霜雪,呵气成冰。
半小时后,风雪渐小,前方的雷暴声变得格外密集。
能见度终于提高到了三米以内。
荆榕解下腰间的绳子,过去接玦,玦的眼睛已经几乎闭上,发间同样覆满白雪。他没看到荆榕就往前倒了下去,但就在失去力气的那一刹那,玦条件反射地用冰镐砸在地上,为自己提供了一个短暂的支持。
接着,荆榕接住了他。
荆榕说:“来,喝一点热可可。”
他拧开物资中的保温罐,在避风处搭建了一处小火堆,虽然火堆正在极速缩小,看起来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玦哑着声音说:“哥哥,你把我留在这里吧。”
“你……”玦剧烈呛咳起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像是冻住的一样,他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衰弱,“替我看一眼,然后回去找他们。”
荆榕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格外稳定透彻,奇异的安抚力量:“你不会死。还记得吗?世界上还有许多只有你才能做的事。”
几乎是震耳的风声中,荆榕喂玦喝下热可可,随后说:“来,下面的路我背你。”
玦睁开他湛蓝的眼睛,视线有些涣散了,但十分听话地伏在了荆榕的肩头。
荆榕看了一眼前方的雷暴区:“他的精神状态不好,这边的气候环境对人的精神力有强烈影响。”
626被他提醒,猛然惊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来看看……卧槽,我知道了哥们,这里的精神污染值已经达到了七百!刚刚在山下还是零!”
626说:“太邪门了,这个地方!兄弟,前面只会更加危险,请一定多加小心!”
荆榕点点头,将绝缘布裹在他们身上后,接着往前走。
雷暴区的气候格外混乱,飞沙走石,强烈的电磁辐射和巨量的雷击能量正在大气中聚集。
下一次的剧烈雷击就在几分钟内。
荆榕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感到玦在他肩头动了动。
哪怕从没有来过,玦也能够清楚眼前的景象有多骇人。
他声音格外虚弱,但仍然坚定:“哥哥,你一个人走……太……危险……”
荆榕说:“不会有事。”
荆榕的声音淡淡的:“如果你出了事,世界会为你重启。”
玦接近半昏迷状态,已经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只低声问道:“是……吗?”
“是的。”
荆榕背着物资和一个成年男性的负重,仍然行进如飞。
他的声音温柔和稳定:“跟我说一说那个故事。那个流浪者宝剑的故事。”
因为他的声音存在着,玦的意识一直被强行拉回,他没有意识到荆榕刚已经看过了那片精神力碎片,断断续续地说:“好,那是我小时候听到的……”
“有一把剑……它……带来和平与幸福……”
“但主角是个流浪儿……主角……”
荆榕说:“主角有一头很好看的红发,是不是?还有人夸过他的眼睛很好看,那是蓝色的。”
玦的思路被他带走了,短暂停顿了一下:“好……好像是的。”
荆榕死死地凝视着天边,有一道巨雷即将落下。
他扔出手中的长剑,那是一把铁剑。
铁剑向天空飞去,天空和大地之间的剧烈放电被它打破,巨雷披在这把长剑上,离他们不过十几尺。
巨大的雷震劈山倒海,几乎让人五脏移位。
荆榕也咳出一口血来。
血并没有流很久,很快冻结。
荆榕不以为意,接着说:“主角刚出生就在流浪,在各种地方流浪……捡垃圾,对不对?虽然他要捡垃圾,但是他要拿到那把剑,他要给这片大地带来幸福与和平,那是他从小的梦想。”
玦断断续续地跟他对话:“他……捡垃圾,有一天,捡到了一把剑,但是……是锈的,生锈的……”
荆榕说:“他知道那不是传说中的宝剑,但他仍然用这把锈剑,勇敢地保护了受欺负的同伴,对不对?”
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编出了一个顺畅的童话故事,每当玦回答一声,荆榕就随意地顺口往下编。
玦的精神力逐渐稳定下来,尽管还是十分虚弱,但他没有在风雪中昏过去。
二十分钟后,荆榕越过了雷暴区,到达了下山点。
越过了山顶,最危险的时间已经过去。
眼前景象一览无余。
不再有风雪的阻碍,也不再有光怪陆离的大气电离,眼前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冰川,冰原一望无垠,仿佛直通天际。
626说:“精神污染值已经到达了一千七百!”
荆榕探测着玦的心跳,问道:“这是什么概念?”
626说:“奥尔克帝国使用的精神武器‘裁决者’,污染指数是一千五百。所有踏上冰原的人,都会出现强烈的幻觉,严重的人可能会直接遭到精神力的粉碎。”
荆榕看向冰原西侧的一处峡谷口,那里有一些建造精密的设施和聚落,车辙在地上留下明显的印痕。
暂时没有人的痕迹。
626说:“幸好我们没走正路,这是一道鬼门关。所有进来的人都会出现幻觉,精神力都会被瓦解。”
626说:“可是人呢?我在这里没有看到其他人活动的痕迹,哪怕是尸体,也没有。”
荆榕说:“在冰下。”
626一惊:“你是说……”
“冰下的空洞很深,就像我在的那个冰原一样,底下有几百年前的人类遗址和巨大空洞。”
荆榕开始解自己的装备绳子,对装备进行着最后一步的精简。
玦的意识在慢慢恢复。
他的精神力状态始终保持着受到抑制和冲击的状态,但是没有出现幻觉,神智也还清醒。
玦低声说:“哥哥。”
荆榕握住他的一只手,声音很平静:“我们到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626在旁边听着,有些没忍住:“下面真的非常危险,他可能会死。”
荆榕像是没听见,乌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玦。
玦慢慢点头。
玦说:“谢谢你,哥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似有所感,指尖轻轻勾住荆榕的手,缓慢而镇定地说:“哥哥,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如果还能……
如果今夜之后,他还能活下来……
玦笑了笑。
战争里没有以后,他从来没有以后。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荆榕说:“我知道。我很荣幸。”
他比玦想的还要冷静得多。而且并非告别。
626说:“哥们,有想法了吗?”
荆榕说:“这么多人的精神力,会喂出来什么东西?”
626说:“你是说……”
荆榕说:“上千名裁决者的杀戮意志,喂出一个裁决者精神武器,那么上千万甚至上亿的,二十年来奔赴战争的灵魂,会喂出来什么级别的东西?”
626低叹道:“他妈的,他妈的,这个的科技水平,不会喂出了大世界级别的BOSS吧!”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了“它”的样子。
玦也受直觉牵引,敏锐地回过头,接着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冰原之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个东西冒出时,甚至连风都没有变化。
一个巨大无比、近似高山的阴影,自冰川之下爬了上来。
那是绝对纯粹的黑色,所过之处吞没一切,它吞噬人的精神,飞过的鸟的精神,甚至吞噬冰雪的精神,它所过之处,冰雪的魂魄也会死去。
它感应到了活人和活的精神力的气息,一步一步向这座山的地方走来。从山顶看去,它的行动称不上快,但如果是在近处,会清楚那是多么恐怖的速度。
626说:“他妈的他妈的!我知道了!”
626在迅速翻阅大世界的未解决任务——这是整个大世界里,抹去时间存在后也依然无人能够解决的世界BOSS。
“他妈的,我找到了。兄弟你可真会挑地方休假!”
626大声嚷嚷,“001号世界,执行局先后派出过两百多人的执行官,所用三十万个世界时,仍然没有拿下这个世界里养出的怪物。”
“这是奥尔克敌国的秘密武器,他们用数不清的人的杀戮意志、恐惧和战斗欲望,做成了一个战斗意识体的集合,时至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掌控它了。它随时随地渴望着鲜血、杀戮,他们源源不断地用红岛人、用上前线的士兵喂养着它。但终有一天,它会越过冰原,来到外边的世界,到时候……寸草不生。”
“这是个被封存的可怕的纪录,所有人都对它束手无策,它至今是大世界中没有被解决的首位问题。”
626问道:“兄弟,你之前来过这个世界吗?”
荆榕说:“没有。”
荆榕没有去挑战高难任务的习惯,那是初入茅庐的执行官喜欢做的事情,哪怕前人已经做出了无数尝试,他们依然坚信自己是那个特别的人,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线。
荆榕说:“既然之前有很多执行官来过这个世界,这么说,世界经历过很多次重启吗?”
他的视线落在玦的身上。
玦正在专注地盯着远处的“它”,湛蓝的眼底一片清锐。
玦的状态极差,几乎分不出其他注意力,但只有进入战斗状态时,仍然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红狼。
626说:“稍等,我正在向执行局递交查询申请……他们不会这么小气的。”
626说:“好的,执行局向我发来了之前来过的执行官的所有任务资料,是的,这个世界经历过七千八百四十一次重启。”
“有很多执行官进入冰原时就遭到了精神力的粉碎,因此被送回主世界。”
“还有一些资历丰富的执行官走了和我们一样的路,但他们中有人没能穿越雷暴,只有二十人曾成功面对眼前的BOSS,二十人最终都没能幸存,后面都递交了终止任务的申请。”
荆榕问:“那二十人的执行官等级是?”
626说:“最高有S级。怎么样,哥们,你要行动吗?”
荆榕格外平静:“可以试试。”
他一样注视着那冰原上的怪物,身上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汹涌改变。
大世界中,荆榕的评级是S。
只有跟荆榕合作过的系统才会知道,荆榕的等级是S,是因为最高评级只有S。
执行局曾经讨论过,要不要给荆榕一个双S的评级,但被荆榕本人拒绝了。
他对于做任务并没有很强的兴趣,而且在很久以前的任务中受过重创,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目前最强的兴趣还是找老婆。
荆榕问:“那些任务失败,选了重启世界的人,都做了什么?”
626说:“有人选择回到上一代的时间线来终止战争,但BOSS最后还是生成了。也有人一直执着于切断战争列车的通路,但奥尔克儿帝国很快出动了飞行器……命运的洪流极强,不知道下一个能阻挡它的人是谁。”
“玦呢?”
荆榕低声问。
626说:“他们知道他不是世界之子,没有人管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在不断被重启的这些世界线里,他都干了什么。”
“他有几百次死于奥尔克帝国的追杀,几百次死于饥寒交迫,最接近现在的一次是,他找到了前往这里的路线,并且混入了火车。”
626翻动着数据库,“就是上一次被重启。但他最后没有撑过风雪和雷暴。真令人惊讶,虽然他不是世界之子,但几千次的重启中,他一直在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接近真相。”
“上个世界不成功,他知道自己到不了奥克维尔克了,于是这一次,他想靠自己死,来把精神碎片传递给后人,让后人去查。”
“你别说,他真的可能成功。”626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可他却最接近世界的真相。”
荆榕没有出声。
一只小狼,不惜自己的皮毛毁尽,也要找到世界的答案。
尽管连玦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尝试过了七千多次,泯灭过七千多次。这七千次中,他都如一只蚂蚁一样,在世界命运前什么都不是。
荆榕站起身。
银色的光和风隐隐在风中浮现,在他手中化出破晓一般的力量。
荆榕说:“我没有重启世界的习惯。”
他注视着冰川上焦躁的漆黑巨物,眼底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凛冽的杀气已经开始让那巨物有所察觉。
“我不会看他在我眼前消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27章 高危实验体
因为精神污染的存在,玦的状态极其不稳定,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下山时只是默默跟着荆榕,咬紧牙关,对抗着随时会涣散和崩解的意识。
他也看见了那个黑色阴影般的巨怪,但他什么都没说,和以前一样,他不为眼前之外的困境所为难。
他不出声,保存着体力。
而荆榕一边牵引着他下山,一边一直说着话。
他的声音很淡,和他一直以来静若霜雪,但这样的声音却是持续抚慰玦的精神力的源泉。
他们的故事已经编到了主角的少年,在顺利的发展中,红发的主角并没有被抓走,反而解救了更多实验室里的同伴,还获得了神奇的能力。
“朋友们找到了,他决定继续去寻找和平宝剑……事情很危险,他打算独自前去,但是这时候他有一个同伴说,请让我和你一起去,以后不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荆榕问他。“你想不想知道这个同伴长什么样子?”
玦抬起沾满冷汗的眼睫,深深地注视他,他说:“我可以选吗?”
荆榕说:“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故事。”
玦说:“那我要他……是你的样子。”
他要一个黑发黑眸的同伴。如果他能从小就遇到他,那将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幸福。
下山的路极其的滑,到最危险的路段时,玦的体力再度耗尽,荆榕重新将他背起来。
玦伏在他背上,仍然在思索。
荆榕能感受到他在思考,他不打扰他。
汹涌的黑风近在咫尺,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那个东西无法离开冰原,它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新的食物了,它的杀戮意志正到达顶峰。
荆榕越靠近,低语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杀了……我要杀……”
“杀光后我们就能回家了……夺回我们的家!”
“该死、该死、该死、死、都死去、全部死去……不该活着……”
……
无数死亡和杀戮的低语交织在一起,令人感到恐怖畏惧。
玦低声问:“哥哥,我们怎么办。”
荆榕说:“我引开它,你找准时机,去看一眼。”
玦愣住了:“什么?”
荆榕说:“当它的注意力在我身上时,你去看它一眼。不要担心,我们都尽最大努力活下去。”
玦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
这和他的思路是重合的。
玦说:“好。”
此刻再无别的话语。
这可能是最后一面,最后一眼。
玦被荆榕轻轻放下。
他深深地注视着荆榕,要将眼前这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刻入脑海最深处。
荆榕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主角的同伴说,我是从天上来的。”
荆榕继续编写着这个故事:“他说,如果你不能得到传说中的宝剑,那么还有谁能得到它?如果你不能得到传说中的宝剑,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重启这个世界。”
而后,再度相逢。
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荆榕俯身把物资放下,将银色的权杖握紧。
这是玦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的武器。
那仿佛是取自银河的一把武器、
没有任何迟疑,荆榕直接飞身突入冰原!
626吐槽说:\"真是古老的战斗方式。\"
荆榕说:“是啊。”
那道银光并非精神力制造,它的痕迹将这个巨大的怪物切成了两半,但阴影随后迅速地拼接、复活。
漆黑的武器顺着银光迅速爬上,杀戮意志用力地蚕食每一寸光芒。
626:“妈的妈的妈的!这是什么东西!太可怕了,它能吞噬一切!你手里的可是执行局的顶级武器!”
626说话的瞬间,荆榕已经非常直接地将手里的武器扔了,随后转身面对着这个怪物,用心估算着对方的速度。
荆榕说:“它比我快,但勉强能行。”
626还在心痛这把武器:“妈的——那可真是一把好权杖……”
荆榕并不在乎武器的损毁,他拿出另一把银色的短剑。
那是玦为他打造的武器。
这么多天里,他一直没有用过它,风雪没有在它的表面刮出任何裂痕。
这只是普通的精神力煅烧的剑,也是抵抗不住精神造物的。
荆榕翻转刀柄,将其深深插入冰层之中。
已经死去的冰坚硬无比,但也格外脆,被强行插入后,地底深处传来裂缝裂开的震动。
裂隙到达地表的一刹那,荆榕的身影在冰原上消失不见。
眼前的怪物显然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猎物,它迟疑了一瞬间,跟着钻入了缝隙中。
冰层一路裂开。
荆榕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诱捕体力和速度数倍于自身的猎物。但那也只是从前,因为眼前的东西不是活物,精神力造物是不知道疲倦,也永远无法被消耗的。
“他们之前测算过它的数据吗?”
荆榕问道。
他一边问,一边在冰层之间反复来去、绕弯和试探。
626说:“我想可能是没有。”
荆榕一边奔跑,一边说:“速度是S,反应力B,嗅觉、听力、视力都是D。它们的反应能力和探测能力和普通人差不多。复杂地形有利。”
626赶紧将数据记录下来。
荆榕在冰层之下的空洞进行反复躲避,找到一个空时,说道:“精神力造物,只能被同等级的精神力武器伤害,但我想有办法瓦解。”
626说:“你曾经瓦解过‘裁决者’的裁决,因为它不配审判你。不过这个东西要怎么瓦解?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它无法杀戮吗?”
荆榕说:“有。”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荆榕陡然跃出冰层。
冰面碎裂,荆榕出现在玦的面前,他将他挡在身后,低头看着冰层之下飞速冲来的黑色巨影。
机会在瞬息之间。
荆榕对玦说:“我们都尽力。”
玦集中注意力,顾不得其他——黑色的巨影轰然越上,漆黑的影子疯狂地扑了上来,将裁决者的身影彻底包裹。
只一瞬间,荆榕就彻底消失了,隐埋在黑色的阴影中。
“它”也因此短暂地停了下来。
黑雾之中,玦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力,他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住脚步,哪怕这种疼痛彻入骨髓。
他的精神能力名为“看破”,可以穿透任何人的意识,包括眼前的巨物。
狼咬住了猎物的咽喉。
一层层的漆黑中,他看到了这个怪物的内核——所有的杀戮意志的集体核心。
它诞生于战场,也将在战场上消失。
它叫嚣着要冲去前线,它是别人的父亲、孩子、母亲和战友,它是最无情的战争兵器,也是战争中一切苦难的悲号。
杀戮意志、年轻的梦想、萌发的爱意、新生的期望,都在其中。
意识空间里。
626突然说:“我知道了。”
626说:“玦才是解开世界BOSS的钥匙,他可以穿透任何人的精神领域,看到其中最脆弱的地方。好兄弟,你是怎么想到的?”
626没有得到回音。
而玦全神贯注,倾尽所有,用自己刚刚缝好的精神力闯入这层叠嘈杂的杀戮意志中。
杀戮,没关系,他随他们伤害,他只凝视它,用他那双湛蓝如冰原长空的眼睛。
最冷静的决断,最极致的努力背后,是玦对这个世间最深切的爱和留恋。
他深深地爱着这片土地和其上鲜活的生命,故而他如此执意寻找一个出路。
只有这样的灵魂,才为众人所信服,才能带伤者和亡灵回家。
“它”慢慢地停了下来。
杀戮意志在减弱,在风中澄净、消散,因为它感受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意志。
一个轮回无数次,也仍然要找到答案,带所有人回家的灵魂。
巨物停了下来。
士兵们的灵魂在哭嚎,冰原的风声如同一曲哀歌。
这是穷尽七千多个世界时,打败过无数执行官的世界BOSS,唯一的解法。
而玦收回精神力,没有支撑,恍惚跪倒在冰层之上。
澄净的长空带来远方的空气。
眼前只剩寂静。
玦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流泪了。
命运给他送来神一样的指引和和呵护,却将那个人带走。
他生命中唯一的春天已经离他而去。
玦跪在冰面上,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指尖几乎沁出血色。
他颤抖着手臂,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昏乱中在冰层上刻字。
他想留遗书,但他的手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连半个字都没有办法完整地写下。他想告诉后来的人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游提尔,以后的事情都交给他办,因为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他一生无暇追寻自由,剩下时间,他要跟着他的心走。
玦垂下眼,匕首照着自己的心脏比了比,随后毫不犹豫地插了下去!
血飞溅出来,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荆榕一只手捏着刀刃,挡着他的动作,只有声音化入风中,格外温柔。
“动作这么快,怎么不等等我?首领大人。”
荆榕的手被匕首割伤了,玦怔怔地看着他,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但眼泪仍然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荆榕轻轻将刀抽出来放进衣兜,接着半跪下来,将掌心的一枚东西递给他看。
那是一枚子弹|壳,最老式的机械动力的枪械所使用的弹药,弹壳上沾满了一些黑色的碎屑。
荆榕说:“之前那三发裁决者的碎片,我收集起来填入了弹头,以备不时之需。今天正好用上了。它射出后爆炸的烟雾,为我延长了一些时间,我得以没有被卷入,但为了躲它,我掉进了底下的冰层,现在才爬出来。”
荆榕说:“别哭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察觉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玦哭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无声地崩溃着。
荆榕于是把他揽入怀中,手掌覆上他的红发,很安稳地停着。
他安静地感受眼前人的心跳。
这么多个世界过去后,唯一一个,以为他死了之后,毫不犹豫就要跟着自杀的人。
626刚刚也被吓得半死:“你为真敢编啊兄弟!!你差点回不来了。兄弟我叫你好几次,你都没答应!吓死我了!”
荆榕哂笑了一下。
一发裁决者子弹,并不足以抵挡上亿人集体产生的杀戮意志。
他被拖进了一个无限杀戮与死亡的世界,以一人之力接受最汹涌的蚕食。
他面对的是无尽杀戮的世界,一个真正地狱般的世界,即便在外面,他只拖延了几秒的时间,但他以一己之力转移了大量的杀戮意志。
他也说不清再晚几分钟的话,他会发生什么,比起之前精神力全部丢失,这一次会不会连意识和灵魂也彻底死亡?
但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他找到了解开世界之锁的钥匙。
每一个世界里总有那么一些不被命运眷顾的人,但他们真正地热爱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和事。
荆榕不爱世界也不喜欢人类。
但他会发现那把钥匙。
*
玦的情绪崩溃只持续了十来分钟,随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经历了这一番战斗,两个人的精力和体力都已经接近耗尽。
荆榕搀扶着玦站起来,点燃一根烟,先递给玦抽了几口,随后自己再叼了回来。
他打量着眼前的怪物。
这怪物并没有消失,只是污染值已经迅速降低到了无害的水平。巨大的集体意识面对着玦,保持了敬意和信任。
它站在那里,漆黑的身影往冰里陷落,有点呆呆的。
626说:“还挺像个人的。”
荆榕说:“是的。”
玦说:“我们应该拿它怎么办?”
荆榕说:“上亿人的死亡精神体和杀戮意志太危险了。”
它是精神的遗留物,并不是灵魂,无法寻求解放,而且已经产生了低级的自我意识。
它向玦臣服,却对荆榕感到恐惧。
626说:“有点棘手,把它毁灭是最好的选择。这个世界不能再有这样的怪物了。”
“这个世界还会有这样的怪物。”荆榕说,“精神力造物一天存在,就有人一天会想尝试做出这样的战争武器,这就是世界的诱惑。”
执行官们也为此而存在,问题一次又一次产生,他们便一次又一次下来修正,直到整个世界的能量耗尽。
626说:“你打算怎么办?”
荆榕审视着眼前的巨大怪物,此时此刻,他仿佛一个真正的裁决者,即将裁断“它”的命运。
荆榕说:“留下它。”
玦问道:“然后呢?”
荆榕在瞬间之中作出了决定:“你带着他,去与奥尔克帝国协议停战。我会回到那边,替你处理其他的隐患。”
短短的一句话,玦立刻意识到这背后的巨大价值。
停战的机会就在眼前。
荆榕说:“杀戮意志和战争兵器是中立的存在,只是它需要套上缰绳。人是世界中最不可控的因素,但你我活着的那一天,缰绳就会握在我们手中。”
“等我们离去的那一天,我会带走它。”
玦眼底碎光闪烁,隐约燃气新的斗志和希望:“好。”
他甚至没有问荆榕会如何带走它。
只要是荆榕说的话,他全部无条件相信。
626也有点兴奋,因为大世界里,他还没有养过BOSS:“真的吗?这么说,你打算收录第一只BOSS了?”
荆榕说:“看起来是的。”
626说:“不过,要如何收录呢?”
荆榕说:“我还要想想办法。”
荆榕问“它”道:“那些人在哪里制造了你?”
“它”抬起黑色汹涌的眼睛,迟缓了好几秒钟后,转身往一个地方走去。
“它”的速度极快,仅仅几步路,就已经走到了百米之外。
当“它”的背影快消失看不见的时候,“它”就停了下来,在风雪里一动不动,反复在等他们跟上。
626“啧”了一声:“这么恐怖的东西,还挺乖。”
荆榕对玦伸出手:“还能走吗?”
玦其实已经丧失了行动力,他看着荆榕的眼睛,终于向他伸出手:“哥哥,你扶我一把就可以了。”
荆榕在他身前蹲下,声音散漫随意:“来,我背你。”
玦没出声,趴在了他的背上。
荆榕在雪里往前走着,说:“想哭的话,现在不会有人看见。”
“不会。”
荆榕感到,玦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肩窝,格外眷恋。
“从今以后,我只会高兴和幸福。”
“它”把他们带去了冰原深处的一个矿场。
矿场里同样空无人烟,铁道、矿车和矿坑都已经死去,钢铁变得格外脆,轨道变得软绵绵。
荆榕将玦放在一个避风处,蹲下来用刀刮了一下岩壁。
有晶亮的碎屑出现在碎掉的冻土里。
“高纯度的精神力容器材料。非常稀有,只有首都实验室里有。”荆榕看了一眼玦胸口挂着的玻璃瓶,“这一个矿场恐怕提供了整个奥尔克帝国全部的精神力容器。”
“这个矿场需要毁掉。”荆榕站起身来,“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借用它一段时间。”
他们在矿场深处找到了一些简易的居所,还发现了一些人的尸体。
这些尸体大多都带着惊恐的表情,还有少数人保持着生前的姿势,正蜷缩在角落里休息。
恐怕连这些旷工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正在替帝国制造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以至于怪物吞噬整个矿场时,他们毫无准备。
荆榕和玦埋葬了这些人,随后借用了一间小屋作临时的修整。
荆榕生了火,加热了一些罐头、土豆和蔬菜,喂玦吃下后,就将玦放在了床上,让他好好休息。
“它”停在屋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只有周围漆黑的火焰汹涌流淌着。
荆榕走出门,将一个还能使用的炼炉拖到近处,“它”也只是跟着转身,然后再跟着转回来。
荆榕一边吃着一个烧土豆,一边测试着炼炉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他察觉了“它”的注意力,问道:“吃土豆吗?”
626:“兄弟,你疯了吗,它会吃土豆吗!!!”
荆榕说:“万一呢,吃也是一个对蔬菜的杀戮活动,万一它会喜欢呢?”
“它”的智力还不足以判断出土豆是什么,荆榕于是把手边另一个完整的烧土豆丢了过去。
土豆发出了被粉碎的声音,立刻消失无影无踪。
“它”身上汹涌的气流好像减弱了一些。
626无语了。
他妈的,这玩意还真吃烤土豆啊……
荆榕说:“挺好的。它可以是一个废弃和有害物品的处理站,这个世界的科技无法处理的造物,都可以给它。”
荆榕往炼炉里投入了足量的矿石,接着点燃炉火,调整了温度,开始等待。
“我正在制造一个你的容器。”荆榕说,“从此以后,你听屋子里的那个人的行动,可以吗?”
很平和的打商量的语气。
“它”点了点头。
“偶尔我也会接管你,因为突发情况中,你需要有一个相同水平的力量的制约,我会把你带回大世界,当然,也和屋子里的人一起。”
荆榕再问道,“你同意吗?”
这次“它”停顿了一段时间。
复活的雪缓缓落下,飘在小屋外。
一个宇宙的执行官,和一个大世界中无法处理的恐怖造物,在简单的商量中,完成了他们的协定。
“它”点了点头。
荆榕说:“好,那么你要记住他的名字。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玦,跟着这个名字的指引,在未来各种时间、各种世界,你都要找到他,保护他,和他一起战斗。”
“它”继续点头。
626说:“大世界命运:001号BOSS与001号世界关键人物:玦,完成了绑定,001号BOSS从此以后加入玦的命运。”
626说:“当前世界之子的气运值为:1000”
626:“玦的气运值从负数变成了正的8000,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中,他不会再受到命运的磋磨。”
在命运的洪流中,即将消亡的光点被捞了起来,加以了保护。
世界从未宽待玦,但另有人宽待他,为他改写原本的命运。
第28章 高危实验体(完)
玦在睡梦中,感到生命的回复。
暖意流过四肢百骸,轻盈的力量充满了意识深处,被连日压制受损的精神力也在迅速恢复。
他深睡了八个小时,其间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梦到,这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休息和放松。
玦在咖啡和炖肉的香气中醒来。
荆榕挖了一个简易的壁炉,室外的锅炉更是熊熊燃烧着,将小屋附近的温度提升了十多度,雪化得很快,顺着屋脊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荆榕正坐在壁炉前,低头打磨着一个炼出的矿块,因为高温和体力活动,汗水正从他的下巴低落。
玦走过去,用袖子替他擦了擦汗。
“醒了?”
荆榕说,“肉汤就快炖好了,过来帮我一个忙。”
玦在他身边坐下。
荆榕将炼制结束的矿块递给他:“用你的精神力煅烧一下。”
玦接过矿块,打量了一下,随后握在手里。只消片刻,隐隐的金红光芒就覆满了矿块,如同流淌的岩浆。
荆榕用高温钳夹起矿块,扔进早已准备好的冷却水中进行淬火。
和玦胸前那个透明仿佛玻璃一样的容器不一样,淬火后的矿块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金色。
荆榕说:“以后‘它’会呆在这里面,你的精神力养护着它,它以后不会躁动。”
玦有些好奇问道:“它已经在里面了吗?”
荆榕说:“是的。它很乖。”
煅烧时,他在火中加入了咖啡豆、香烟和烧土豆,这些东西虽然很少,但足以告慰一个在冰雪中杀戮和战斗的精神体。
玦专注地看着他,说:“你很会养东西。”
荆榕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他笑了笑:“是吗?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
他们通常都畏惧他。
“是的,你很会养东西。越是强大的人和事,越容易被你征服。”
玦很认真地说,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也是这其中一个。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耳根又悄悄的红了。
他蹲在旁边看着荆榕,看了一会儿,悄悄的凑过去。
荆榕似有所感,一低头,就被玦抱着脖子啃了一口。
他们接了一个短暂而甜美的吻。
外边的世界仍然遍布冰雪,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此时此刻,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
*
他们在冰原修整了两天,随后决定返程。
玦提前发出电报,他的部下会前来比维多克秘密接应他,几支大军将迅速联络和会合,并在冬天结束之前迅速夺取西线地区的控制权。
而等春天来临,一场历史中最重要的谈判即将拉开序幕。
在那之前,荆榕将不在西线停留,他会回到奥尔克帝国首都,一力促成谈判。
而这也意味着离别的到来。
玦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他此前已经想过这件事。
他是首领,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儿女情长,从被荆榕从首都救下来的那个暴雨天,到这个深冬前的最后一晚,他们一共相处了不到五十天时间。
这五十天已是他爱情的全部。
比维多克的旅店里。
玦听完最新一天的发报,摘下耳机,又拿起列车时刻表。
战争列车轨道从揭克镇那里断裂后,去程和返程都变得非常有限,被游提尔控制的地方也正在增多,列车逐渐开放了民用车次。
荆榕已经买好了票,单程的一张,明早出发,他会比他先走。
今天下午荆榕并不在店里,说是去采购物资了。
玦停下来,替他检查了一遍行李。
荆榕的行李仍然很简单:裁决者的外套和衬衣,一把旧的机械动力的枪,一些可可粉和烟。
箱子里还有许多空位,玦看着空余的地方,安静思考了很久。
他先是把自己的白色斗篷放了进去,但看了片刻后,觉得不够好,于是收了回来。
荆榕是不怕冷的,他的体质十分异于常人,或许不需要他的斗篷。
但除了斗篷,他也不知道该留些什么东西,让荆榕能够想起他。
他是一个来自偏远地方的流浪者,一无所有,不知道要如何留住他的神灵。他想过用镣铐,用其他一切强硬的办法,但那个人是拷不住的。
他只能用最大的努力,用自己最强硬的姿态,让他记得。
“咔嚓”一声,玦将一绺头发剪断,简单打成一个结,放入了荆榕最常穿的那件衬衣的胸口之下。
那个人曾说他喜欢他的红发。当玦压着他,按着他的肩膀起伏时,那双乌黑的眸会意乱情迷又随意安然地,注视他的眼睛,他的头发。
玦放下剪刀,正在思考还有什么可以放进去时,旅店的侍者在门外敲了敲:“您好,请问玦先生在吗?”
玦迅速将行李箱关闭,归位,随后站起来问:“什么事?”
“有一位黑发黑眼睛的先生为您捎来了口信,他为您在街角的餐馆订了餐,请您用餐结束后去旧街281号找他。”
这两个地名都十分清晰,玦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好。”
这几天,荆榕和他分开吃饭,因为两个人都很忙。
荆榕一直在打磨和反复测试那个矿块,为此经常出去寻找材料,和去铁匠铺借用过路,而玦则一直在忙碌与军队的联络,还要不断地发出指示。
玦穿上外套,去了街角的餐馆。
“您好,外边冷吧?我们已经恭候多时。”餐馆老板是一个奥尔克人,但神色对他是绝对的恭敬和热忱,“您的同伴已经为您点好了菜,他说十分抱歉,因为还有要忙的事,所以今夜无法与您共进晚餐,不过他之后会在约定的地方等您。”
玦被接引至贵宾席,精致菜肴轮流送上桌子,其中有很多玦没有见过的菜。
餐厅老板说:“这里面有很多菜式,我们也没有见过,是预订的那位先生将原料和做法告诉了我们,还示范了一遍,要求我们做出最好的口味,让您有最好的体验。”
玦听着,脸一边烧红,一边勾起了唇角。
荆榕永远是一个优雅从容的人,他已经带他领略过无数他从未体验过的新鲜事物。
这样的从容并不在于财富,而是在于阅历和眼界,那种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视野令人无比着迷。
饭毕,门口驶来一辆马车,车夫说:“一位黑发的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嘱咐天黑之前,要将您接去约定的地点。”
玦看了车夫递来的信物,的确是荆榕本人的笔记,他于是上了马车。
他隐隐知道,荆榕对今晚有所安排,或许会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代,他只要听他的前往就好。
天色渐渐黑了,路边的人烟开始稀少,往旧街281号的路越走越偏僻。
最后,车夫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墟门口停下,递给他一盏风灯:“先生,目的地就在这里了,夜路黑暗,请您小心。”
玦接过风灯,没说什么。
马车在他身后慢慢远去,玦举起风灯照了照。
周围一片荒芜,显然这片区域被废弃已久,空气中的湿润提醒着来这里的人们,海已经很近了。
黑暗中的不远处,有篝火跳动。
玦举起灯,向那边走了过去。
还没到近处,他就已经看见了了荆榕——黑发黑眸的青年立在火堆边,正笑吟吟地等着他。
玦立刻扔了手里的灯,大步向他跑过去。
荆榕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着摸摸他的头发:“怎么样,晚餐还喜欢吗?”
“很喜欢。”
玦在他怀里埋了一会儿,才后退几步,把手插入衣兜:“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荆榕说:“这里是奥克维尔克二十年前的遗址。”
玦听完他的话,借着篝火的灯光,再度仔细看了起来。
他们站立的土地不远处,有一个极长的陡峭斜坡,往外蔓延不止百里,深不可测。
“那边是什么?”玦好奇问道。
荆榕说:“是海。”
“海的遗迹。”
“二十年前战争机器出生,它杀死了冰原上的一切,也杀死了那一片的冰雪和生机。冻土不化,冰川越来越寒冷,大海被冰川和冻土阻挡,慢慢干涸。”
就在此时,远处的天边传来巨大的滚雷声,连续不断,震耳欲聋。
如今他们知道,那并不是雷声。
是复活的冰川,正以常人不敢想象的速度解冻,从高空中跌落的声音。等到来年春天,大海就会重新涌入这片土地。
一切都充满生机,一切都将复活。
玦看着天边,湛蓝的眼底倒映着黑夜和星空。
荆榕伸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视线转回来。
在他的注视中,玦的脸一寸、一寸地热了起来,呼吸和心跳也变得急速,连声音都软了下去。
“哥哥?”
“这里是奥克维尔克曾经的神授之地,人们在这里踏上了第一步,建立了与各地又好往来的口岸,而热恋的情人们,也在此接受神的祝福,结为伴侣。”
荆榕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清定:“我要一个永远属于我的人,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永远属于我?”
“不论生死,不论我身在何处,不论你我变成何种模样,不论任何时空,你的心永远和我的心联结,生与死永远相伴。”
这是执行官的唯一要求。
完全、永恒、刻死的契约和承诺,绝对不可更改。他的愿望和他本人一样,冷而凛冽,如同铁律。
放眼无数个世界,没有人敢接下这个契约,人们总有犹疑,总有算计,总有担心和隐忧。
人们说:“世间不会有这样的人。”随后畏惧他。
而荆榕只要这样的人。
他深知自己有一颗怎样冷淡而冰封的心。
篝火升腾,劈啪作响,温暖包裹两人,冰凉的海风吹来雪山的气息,细小的雪花缓缓落在地面,随后融化。
玦没有任何犹豫。
连一瞬的犹豫都没有,玦凝视着他的眼睛,郑重承诺:“我永远属于你。我的心,我的生死,都交给你。”
他眼底的湛蓝一如冰原长空,一样的冷静和凛冽,对他而言,他心头的最后一丝疑云也消散了。
荆榕说:“过来。”
玦没有问他任何一个字,他朝他走了过去,顺从地被荆榕按在怀里,抵在长满青草的灰石墙壁上。
626说:“天哪,执行官之印,这太刺激了。我这就关机。”
这也不是它们单身小统能看的事。
执行官之印,打在灵魂中,从此变成执行官的私人所有物。从此之后,不论在哪个维度,不论是什么形态,这个灵魂的标记都会存在,代表着这个灵魂的永恒归属。
玦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受到剧烈的灼烧。
但是他咬着牙,任由冷汗沁出,躲在荆榕的怀里,任由自己的灵魂被烙上这个印记。
他闭着眼,仍然能看见那个出现在他的精神领域的印记——那是一枚冰蓝色的暗纹,透着无边的凛冽和纯净。
这个标记同时生成在两人的灵魂中。
玦睁开眼时,荆榕俯下身舔去他嘴角的血迹,随后笑了笑。
玦感受到,自己和眼前这个人的联系从未有一刻如此紧密,因为他们的灵魂从此共有一个烙印。
这种感觉令人战栗,感到头皮发麻的兴奋。
荆榕的指尖滑过玦的下颌,眼底也透出兴奋的隐光。这种光芒玦无比熟悉,是他闻到血腥味后的兴奋,代表着他的猎杀性质正浓。
玦甘愿成为他的猎物。
他主动褪掉衣物,引诱他,在他的怀抱里尽情沉迷,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彼此灵魂的归属。
*
第二天的列车如期出发。
荆榕站在月台上,跟玦进行了简单的吻别。
“回见。”荆榕视线清朗,带着笑意。
玦也说:“回见,哥哥。”
二人对望着彼此。
玦从未有一刻像如今一般,感到充盈的期待和幸福。因为未来如此清晰可见。
列车汽笛轰鸣,车轮滚滚向前。
这个冬天还剩一半。
十二月中旬,玦和游提尔的大部队汇合,此时游提尔所率部众已经控制了西线85%的电台和列车轨道。
玦的加入令战斗更加顺利。他们耗费一周的时间,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兵不血刃地夺取了比维多克的控制权,俘虏了驻扎在边境的全部精锐部队。
此时此刻,西线和奥尔克帝国首都仍然保持着断联状态。
尽管首都方面也隐约嗅到一些不正常的气息,但因为轨道断裂和全部裁决者的召回,他们并没有确认的手段。
等到一月初时,奥尔克敌国的电台接线人员忽而被全部更换,不用考虑情报泄露之后,玦的军队行动更加自如了,大军很快集结在揭克镇附近。
因为对两方人员的宽待,和对结束战争的渴求,他们的军队中有大量的奥尔克士兵,这无疑也为谈判增加了筹码。
而荆榕一直没有出现。
荆榕并不靠电台和他们联络,所有的行动都藏在暗处,如果不是首都的几次巨变传来,几乎没有人想到那背后会有荆榕的手笔。
他一向是个对权力无欲无求的人,但这并不意味这他并不会玩弄权术。
当然,在某些情况下,这种情况会变得更加简单——没有什么需要玩弄的,他可以靠实力直接碾过去。
“首都那边……最近多出一个秘闻。”
难得的修整时间,游提尔低声告诉玦,“我想或许和那位大人有关。”
玦正蹲在地上组装一把精神枪,怔了一下。
自从他回来后,游提尔便开始负责情报和后勤工作,他们的情报防守线做得极其严格,首都的一只蚊子往哪里飞,他们都会知道。
“莱恩斯的精神力废了,但是生病的老国王迟迟没有订立新的王储,所有的命令都还是由莱恩斯那边发出。”
“他们说有一位黑发的大人时常出入莱恩斯的议政厅,如入无人之境,没人敢说。莱恩斯实际上早被架空,上层和贵族的人望都属于那个大人。”
“但那个大人非常奇怪,他只发布政令,并不参与国王会议,也从不见外客。私下已经有人在准备新的加冕词了。”
……
玦听完就知道,这一定是荆榕,他禁不住笑了笑,心里泛起想念。
这想念很纯净,随着时间推移而发酵,变得醇厚如酒。
游提尔的感叹中夹杂着一丝后怕:“我从来没有想过,奥尔克人中还有这么可怕的存在,如果我一早知道,可能会放弃参加战争。”
玦笑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这是玩笑话,他们的人不看未来,都是会为彼此战斗的。
“幸好他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
游提尔感叹道。
他们至今还没有人知道玦和荆榕的关系。他们都不是会主动说的类型。
“首领,有从首都寄来的包裹。”此刻,屋外有通信兵敲门,似乎也为这个时间段出现的包裹感到疑惑不解。
玦听见“首都”二字,心底一跳,迅速起身过去,接过了这个包裹。
“这个包裹很奇怪,它是从首都直发给揭克镇的打铁铺老板,然后委托老板转寄的。”
通信兵说道,他们都认识自己人,“老板说,这个东西要快马加鞭送到您手里,我们日夜兼程赶来了。”
包裹十分沉重,包得十分方正,打结的方式十分特别。
玦的心忽而猛跳起来。
他拆开包装,将里面的内容拿了出来。
三个小盒子,被叠在一起,两大一小。
空气中充满了黄油和奶油的甜香。
“这是……饼干?”游提尔在旁边瞪大眼睛,凑过来猛嗅,“有人从首都寄来了饼干?”
玦将两个小盒子拆开,看见了满满当当的饼干。
一个是蓝莓味道的,加了本地的一种香草植物,格外清香。
另一盒则是杏仁可可味道的。
都是他没吃过的口味。荆榕曾经承诺,会一直做许多味道的饼干给他。
他在如约为他实现。
游提尔想起了揭克镇里那些得到了饼干的孩子,隐约知道了这包裹的主人,他不禁感叹道:“那位大人还真是喜欢做饼干啊。”
“首领,还有一个盒子是干什么的?”
玦低下头,看到另一个盒子由椴木打造,格外沉重。
他第一时间没能理解这是什么,但当他掀开锁扣,打开它时,里边躺着的东西发出了无声的嗡鸣,凛冽的精神力共振充满了整个室内。
所有人都为之一凛,窗外的雪都停顿了一瞬。
游提尔低叹道:“我的天呐……”
玦的指尖拂过面前的长剑。
那是一把纯金色的长剑,剑刃锋利,表面光洁如镜,剑柄正面镶嵌着象征勇气的蓝宝石,反面则镶嵌着象征力量的红宝石。每一道花纹都经由手刻。它淬过火,开过刃,其中养着的杀戮意志,是它无往不利的剑灵。
往后余生,玦将知道,这把剑可杀世间一切有形与无形。
这是一把大世界中也要人人忌惮的武器,它的深处缩着无穷的杀戮意志,连荆榕那把失去的银色权柄,也不足以抵挡它的威力。
荆榕参照那个童话中的一切,将它打造出来,并赠与给玦。
剑匣中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古世界百科,正是荆榕从不离手的那一本书。现在它的扉页中夹入了一张薄薄的手写书页。
那上面写着他们在雪山和雷暴中讨论的故事。
上面写着:“主角有一头红发,一双湛蓝的眼睛。他被遗弃在太阳下,但平安长大。他听说世界上有一把宝剑,谁能得到它,谁就能手握幸福与和平,为大地上的人带来解放。”
“他是被遗弃的孩子,一个流浪儿,但他决定去找它。”
写着:“他拿起那把生锈的铁剑,保护了自己的同伴。”
写着:“他和黑发的同伴踏上征程,他立誓要为这片大地带来幸福与和平,他遇到过无数孤独痛楚的灵魂,他并不把自己当成其中一个,因为他认为爱着这个世界和其他人,比这更重要。”
“他看过商店里的漂亮宝剑,但他知道那不是他要的。”
……
碎雪飘落。
玦的视线潋滟,看得无比入神和专注。
荆榕漆黑的字迹写道:“最后他得到了那把幸福与和平的宝剑。”
*
二月到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已落定。
奥尔克帝国上层有90%的人已经同意了停战条件,他们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敌人掌握在手,连战争机器都失去之后,他们已经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如果继续坚持战斗,那么一旦被民众知晓真相,接下来发生的恐怕就不止来自红岛的反叛力量,连首都的人民都会踏平他们的宫殿。
当“那位大人”秘密处死了与战争机器核心秘密相关的几位顶级权贵之后,同意停战的人员比例变成了百分之百。
“殿下,晚宴还有半小时开始,来自红岛的代表人已经到达了贵宾厅。”
一个军部的士兵过来禀告,“莱恩斯殿下想要确认,您还会不会出席。如果您能够出席,他将万分感谢。”
荆榕说:“我会出席,叫他们先开始,不必等我。”
士兵说:“好的,那么莱恩斯殿下将为您留下主位。”
荆榕说:“不用。给我留下红岛首领身边的位置就好。”
士兵此前没有听说过这位二殿下和反叛军首领的传言,一时间瞳孔地震,半天后才说:“好……好的,我这就回去禀报。”
等人走了之后,626说:“一个很有趣的事:他们将玦的位置放得很远,因为都听说他是SSS级,而且还毁了莱恩斯的精神力。这场晚宴里,想必所有的奥尔克方都如坐针毡,感觉在和核|武器吃饭吧。”
荆榕笑了起来:“恐怕是的。”
这几个月里,奥尔克帝国的各方都如坐针毡,充满了恐惧。
莱恩斯倒是变得非常的乖。
这位从前傲慢无匹的王储殿下,经历了精神力的粉碎后,迅速地看清了这个世界:主动勾引他的乔森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此前无条件支持他的老臣也全部倒戈,甚至有人向老国王提议,先杀了他,好给荆榕一个名正言顺的上位机会。
一场重伤,反而让莱恩斯看清了人情冷暖。
潮水退去后,什么是真实,反而变得更加重要。
荆榕无意动摇太多世界线,他对莱恩斯没有什么印象,故而也没有敌意。
626说:“你看人的眼神很准。莱恩斯现在对你充满了敬重和恐惧,他此后一辈子,都会活在你的阴影中。”
荆榕平静地说:“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626一如既往的吐槽着:“妈的,这听起来可真地狱啊。”
626说:“那么你准备加冕么?”
荆榕说:“还没有想好。”
626说:“加冕服很好看的,而且如果你要娶玦,等你当了国王,玦的衣服也会更好看。”
荆榕抬起眉头:“是么?给我看看。”
626于是钻入桌上的图纸,为他隔空打印了一个服装图册,上面有许多套不同的加冕礼服和婚服。
荆榕很有兴趣地拿起来看了看,随后抽走一个文件袋,把它们都装了进去。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间八点。
庄严隆重的和谈晚宴正式开始。
玦在莱恩斯的近卫的指引下,来到了正座上。
其他人员纷纷到齐,正襟危坐,席间充满了肃穆。守在正厅的报纸记者也屏息凝神,准备纪录历史性的瞬间。
莱恩斯举起酒杯,低声说:“按照各位的建议,我们将在今晚签署停战协议,并承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出台《反公民伤害法》,恢复流火之岛,即红岛的名誉,并进行战争赔款。”
“这是最后版本的文件,请各位传阅。”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轮番响起。
只有玦没有动。
他此前已经将这些文件烂熟于心,游提尔正在他身边查验和比对。
他的视线扫过席间,最后确认了。
荆榕没有来。
而他身侧最近的一个座位,是空的。
但没有等他多想,他身后就传来了阔别已久的脚步声。
荆榕看着表,对迎来的王家近卫说道:“没关系,不要打断他们,我来迟了一分钟。”
他悄无声息拉开玦身边的座椅,坐了下去。
远处尽头的莱恩斯看见了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准备起身行李,荆榕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终止,随后就将视线放在了玦那里。
玦也正盯着他。
阔别三月,两人都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玦的气色好了许多,原本瘦削的轮廓终于莹润了一些。他穿了一身规整的作战正装,一双湛蓝的眼睛冷静又理性,无比美丽。
“哥哥,你今天很帅。”玦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荆榕没忍住笑了。
玦仍然凝视着他,好像在凝视一件珍宝。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荆榕穿着王储服装,裁剪华美的制式格外贴合眼前这个人,高贵无双。
“对了,我带来了这个,你来挑一挑。”
荆榕将带来的文件袋打开,将里面的纸张递给玦。
里面赫然就是626刚刚急速打印出来的奥尔克帝国各阶层的婚服样式。
里面没有文字标注和先后顺序,荆榕说:“挑个喜欢的。哪一样都可以。”
和以前一样,玦没有问他这是什么,而是直接顺从他的话,开始仔细挑选。
很快,他坚定地指了一套:“这个。”
荆榕看了一眼,随后将手掌光明正大的覆上玦的指尖。
“好,那我们就要这个。”
*
停战协议签署的当晚,奥尔克帝国首都爆出几个惊天大八卦。
第一件事是,老国王病得很重了,他决定不再等自己寿命结束的那一天,而是在三月初,就将王位传给王储。
第二件事是,莱恩斯自愿放弃王储之位。接下来将加冕的,则是一位曾遭流放多年的王子。
第三件是,即将成为新王的王储殿下,似乎和流火之岛的首领,有着什么欲说还休的关系。
然而,还没等第三件八卦广为流传,很快,王宫就直接宣布了这个消息。
“新的王储殿下即将与流火之岛的首领达成婚约,二人将于加冕礼后完婚。”
“次年,陛下将退位,跟随首领前往流火之岛,莱恩斯殿下将接任奥尔克首都的执政事务。”
626正在电台中收听每日新闻。
虽然已经吐槽过很多次,但它还是有点忍不住:“你居然真的因为国王和王后的婚服好看,而接受了加冕?”
荆榕说:“对。”
626:“……他妈的。你还是这么有病。”
荆榕唇边勾起一个浅笑:“多谢。”
到此,世界线已经彻底改变。
世界之子乔森彻底失去了姓名,而玦的名字彻底留在了史书中,十年之后,人们都知道了他为发现真相而做出的努力。
二十年之后,流火之岛重新开放边境,定奥克维尔克为首都。
流火之岛从此彻底离开奥尔克帝国的管控,但因为国王和奥尔克陛下的联姻存在,两边的人民保持着友好的往来。
二十年时间,足以让战火摧毁一切,也足以让被摧毁的土地重新复苏。
与此同时,两边的新国王都在民间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尤其是奥尔克帝国那位神秘低调的陛下,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觉得他并非来自人间。
《和平报纸》曾在二十年前,记录下和谈晚宴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位陛下迄今为止唯一的留影:他坐在桌边,和玦坐在一起,二人相视笑着,神情幸福。
很久以后,经历了第一个与爱人一起的世界之后,偶然的一天,荆榕翻开了童话书的最后一页。
荆榕的字迹写着:“最后他得到了那把幸福与和平的宝剑。”
而玦在下面添下一行字,多年时光,未曾磨损坚定的字迹。
“最后他认为,他们彼此才是全部的幸福与和平。”——
本世界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明天,下一个世界继续出发!
接下来会是一个人类诱惑了巨龙,被巨龙圈养的故事。
第29章 无尽深渊恶龙
荆榕捡起荒野上的铁剑。
面前浮现出一个字幕:【铁剑,攻击力20,被遗弃在荒野的无名之剑,很钝,或许砍几下就会坏掉。】
系统626:“我靠,这是什么?”
荆榕打量着面前的环境。
长风漆黑的旷野里,分布着点点的浅水潭,面前是一座又一座连绵不绝的、浅草遍生的群山,在山峦之间,坐落着风车与城镇。
荆榕用斗篷的边角擦拭掉铁剑上的锈迹,等待626的查询结果。
半分钟后,626说:“这个世界是一款名为《剑与深渊》的大型多人在线冒险游戏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玩家都将扮演不同的角色,组队挑战世界BOSS,并获得声望值与绝品装备。”
“在这个世界中,满级为一百级。你所在的地图名为:风车小镇,这是一个满级村落。”
荆榕接收了626导过来的世界观,点点头,点开自己的资料卡看了看。
他在这个世界保留了他原本的人物形象:黑发,黑眸。
种族是人族。非常普通甚至于少见的设定。
离开上个世界的时候,荆榕本以为会在大世界中见到自己的爱人,但出乎他和626意料的是,玦的灵魂并不在大世界的灵魂名单中。
这意味着属于玦的灵魂,来路和去处都更加神秘和不详,他甚至可能是曾被确认死亡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会去往何处,连大世界的人都不会知晓。
但荆榕有的是时间,他曾经在灵魂中亲手打下烙印,只要烙印存在,他们就会重逢。
“属于你的世界线已经单独生成,你是一名多年前旅行到此并隐居的勇者,在风车小镇拥有一个草药小店。”
“隐居?”荆榕敏锐地捕捉了一些关键词。
626说:“这像你的性格,不过这一次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是因为你被你原本的队伍抛弃了。”
“你曾经属于世界第一的勇者小队,但他们在多年前将你抛弃在了沼泽里。”
荆榕有点疑惑:“为什么?”
在执行官大人的眼中,这是一个需要真诚疑惑的问题。在大世界中,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和荆榕合作的正确性,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626说:“嗯……我来翻一翻,具体原因不是很明确,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因为你是孱弱的人族。在队伍的征伐过程中,人族疗伤缓慢、容易受伤、行动缓慢……”
实际上,这个游戏中的人族设定可能要更露骨一点。
人族,白皙美丽,皮肤柔软,容易受伤,且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
这通常是作为奴隶而存在的设定,而非勇者。
荆榕大略了解了一下后,说:“知道了。”
626说:“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器修改的?我可以提供这项服务哦。”
荆榕说:“暂时没有要修改的。”
他对这个世界观和身份都很满意。
626:“……看不出来啊,哥们。”它默默为荆榕的喜好竖了一个大拇指。
寂静的夜里传来星星点点的悦耳虫鸣,荆榕又在荒野里发现了一些废弃的装备和低级材料,他将它们全部收集了起来,接着下山,走入风车小镇。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小镇上仍然十分热闹,街道上到处是购买装备、走来走去的年轻勇者。
荆榕的药物小店开在临街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共两层,一楼是陈旧但干净的商铺,二楼则是一间小阁楼,用于制作药物和休息。
荆榕打开门,打开壁灯。
暖黄的灯光充满了整个小屋。
很快有路过的勇者过来敲了敲门:“您好,老板,请问还在营业吗?”
荆榕随手将装备放下,没怎么在意,说了一声:“门口有价格表。”
“好的。”
那位勇者很快凑了过来,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开始挑选商品,而是神情微妙地盯着荆榕。
反而是他身后的队伍成员在认真打量商品价目表。
“怎么只有初级草药和高级草药?这已经是满级小镇了,居然还有人卖这种药材?”
这是一支金光闪闪的勇者小队。
队伍里的奶妈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他手里握着一把冰霜一般耀眼的的法杖,那是世界顶级奶妈权杖:生之息。
荆榕的视线依次在每个人脸上落了一遍,随口说:“不买就收摊了。”
他的声音很淡,很安稳,透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平静,无形中带着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质。
领队的勇者却一直没有说话,他端详起他的人物资料。
【荆榕,人类的勇者,LV100】
武器:破损的铁剑,攻击力20.
装备:普通猎装,防御力1。
血量:10
力量:未知】
10的血量,一根铁勺就能把眼前这个人敲晕了。
勇士:“…………”
良久之后,勇士沉下声音说:“这么久了,你还是只有这点数值吗?荆榕。”
荆榕“哦?”了一下,抬起眼皮。
626闻到了大瓜的气息:“哦?来了来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居然这么快就找上了你吗?”
626说:“莱恩哈特,世界第一的勇者,他在当初把你踢出队伍的投票中投了赞成票。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荆榕打量了一下面前这支队伍的组成。
神族,力量型的勇士,攻击力和破甲线都已经堆叠到了恐怖的程度。
牧师,奶量惊人。吟唱者辅助,再加上一个体格庞大的盾位,一个法师。
很标准的黄金小队的组成。
荆榕半小时前才看过世界资料,知道原本这支队伍是有两个勇士位置的,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能让一个孱弱的人族呆在队伍里这么长时间的理由很简单。
那就是这支队伍一开始就是荆榕组建的。
他闲时爱做一些互助型的普通任务,其中包括帮助初出茅庐的年轻勇者,有一些厉害的年轻人选择留下来,荆榕顺便就建立了一个队伍。
只不过,最后被踢出去的也是他。
626说:“惨啊,执行官大人。”
荆榕本身对做大任务没有多少兴趣,这个队伍退得他毫无印象:“他们踢了我?”
626说:“当时没有说得这么明显,只是在过一个沼泽副本时,把你丢下了。后面慢慢和你断联了。”
荆榕说:“原来是这样。”
再度相遇,显然对方并没有觉得抱歉,或者是反而因为这意外的相逢,而显得有些心虚的强横。
勇者的视线仍然在他身上上下的扫,“你都一百级了,早点做一些正事吧,至少把防御和力量点上去。像你这样的人,在满级小镇附近实在太危险了,最普通的旷野小怪都能把你杀了。”
荆榕抬起眼,唇角没什么意味地勾了勾:“好的。”
“算了,你看他那个样子,简直是侮辱勇者的名号。”一边的牧师扯住勇者,低声说道,“整个大陆勇敢的人都在为讨伐怪物而征战……他这样的人却龟缩在城镇里,实在令人不齿。不必跟他多说了!”
荆榕微抬起眼,视线往牧师身上落了落,并未出声。
牧师索图,精灵族,治疗型职业。
索图并不认识荆榕,但他此前听说过队伍里曾有一个拖后腿的勇士,他一直想看看是什么人竟然可以拖住世界第一的脚步。
但那双乌黑的眸看过来时,反而令他心底一跳。
这个颜色的眼睛并不多见,索图的美貌值是二十万,世界里的声望榜首,被评价为“所有勇者的梦中情奶”,自认为没有人能在魅力上超越他。
但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确实太过漂亮了。
独属于人族的美丽此刻纤毫毕现。
黑发黑眸,皮肤白皙,体格纤弱,仿佛冬日的冰雪一般,自有一种冷淡而特殊的气质,莫名的禁欲,又莫名的……让人想靠近。
“你看我……做什么。”索图心怦怦直跳,他提高了声音,仿佛在掩饰什么一般,“我要告诉你,我已经有了绑定的勇者,他就是世界第一的勇者莱恩哈特!”
荆榕微微歪头,收回视线。
他的脸盲导致了他需要对每一张面孔进行详细的辨认和比对,对比记忆中的心动。
但时至如今二十多年,风车小镇是所有人满级的必经之地,他仍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令他觉得漂亮的人。
眼前的这个人拿着最顶级的武器,但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的其中一个。
荆榕客气问道:“那么买药吗?不买我关门了。”
索图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很突兀和生硬,他腾地红了脸,看也不看就把金币堆在了柜台上,顺手拿走了所有的初级药草。
这样的事情对于荆榕来说简直见过太多了,用626的话来说,他“连一根脑电波都不会浪费在他们身上”。
荆榕收了钱,目送外边的人离开后,关闭了店门,回到躺椅上。
他指尖把玩着几枚金光闪闪的宝石,对着光检查成分。
这个世界的人长得一般,但物品都非常漂亮。宝石特殊的折射率和密度结构,虽然不是没有见过,但也是值得收藏的珍品。
他将宝石放入仓库的其中一个柜子,随后锁上。
“为了庆祝我们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
荆榕将钥匙收进背包,问626道:“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请客。”
626十分高兴:“好,我也想喝一杯,好兄弟,祝愿我们在这个世界的生活轻松而惬意。”
它可没忘了它是来休假的。
荆榕说:“没问题。”
风车小镇有着唯一一个昼夜不打烊的酒馆。
通往各地和各个副本旅途的旅行者,都喜欢去酒馆里喝一杯,领取每天的任务,或者探听消息。
荆榕走入酒馆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酒馆老板见了他,主动将手里的活交给了伙计干,凑过来说:“先生,好久不见,请问您要来点什么?”
“两杯冰酿青麦烈酒。”
荆榕礼貌地将银币放在吧台上,对老板露出一个微笑。
老板并没有对他要了两杯酒的行为感到奇怪,他迅速进行着调配,同时说道:“您有些日子没来了,镇上不少人以为您采药时出事了。这难免,毕竟您是镇上唯一一个武力值为0的勇士……放心,我是不会嘲笑您的。”
荆榕说:“不会。多谢您的担心。”
“我们的生活中需要的,正是您这样的人。”酒馆老板看着另一边的吵嚷,摇着头说,“那些人只知道杀戮,变强,而遗忘了生命的美好……来,这是您的冰酿青麦烈酒。请您放松地享用。”
荆榕接过酒,啜饮一口,火烧一般的刺激冲入喉咙,同时带来强烈的青麦香气。
626也猛喝一口:“爽啊,兄弟。”
他们坐在酒馆的室外,远离喧嚣。
荆榕摇着酒杯,看见刚刚找他买药的那支队伍走进了酒馆,众人前呼后拥着他们,一片花团锦簇。
“让我们为全世界最强大的勇者小队献上欢呼!今夜所有的鲜花为你们盛开!姑娘们的歌舞属于勇者,小伙子们的钦慕也属于勇者!”
“十天前,他们刚刚完成了对世界BOSS·旷野泥巨人的征伐,打破了这片大陆千年来的纪录!”
“看啊,他们的武器,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生之息,勇之证……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绝伦的武器!”
众人的欢呼声如同排山倒海一般,震耳欲聋。有人放飞了代表庆祝的鸽子,鸽子们撞到了香槟塔,乐队的鼓手欢笑、跳跃着吹奏起盛大庆典的音乐。
勇者莱恩哈特十分兴奋,他喝了一点酒,如同身在云端,他的视线落在了酒馆告示牌的顶端上。
十个从未解决过的BOSS,他们已经完成了九个BOSS的首杀。
接下来等待的他们的,是更加盛大、艰辛却充满诱惑的旅途。
莱恩哈特轻盈地跨过桌椅,强壮有力的手臂高高举起,让众人看见,他已经揭下了那个几千年来无人敢接的任务。
在众人喜悦的视线中,莱恩哈特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将要讨伐世界的巨龙!我将成为世界第一的勇者!”
此话一出,整个酒馆陡然寂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了更加剧烈的欢呼!
世界频道中,也跳出一个通知。
【莱恩哈特勇者小队已承接讨伐任务:世界的巨龙,任务难度:唯一七星级。】
世界频道的发言纷纷涌入。
“我的天哪,终于有勇者小队决定讨伐世界的巨龙了!那可是三千年来无人完成的任务!谁完成了这个任务,谁就是真正的世界第一勇士!”
“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他们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勇者小队!”
“还在等什么?我们也要追随他们的脚步,让我们招兵买马,组织一个千人大团,前往风车小镇!”
这条消息如同惊雷一般滚过大地,所有人嘴里都开始讨论这件事。
“那是一个比任何事物都要可怕的存在……它居住在不可直视的深渊里,主宰着整个地狱,它的呼吸会使大地震颤,草木衰竭……没有人类见过它的真面目,因为见过的人,都消失在了深渊之后……”
“它的脾气神秘莫测,但所有的预言者都会告诉您:不要妄想用最锋利的剑征伐它,因为它将数百倍还之于你……”
荆榕杯中的青麦酒见了底,一个穿着紫色斗篷的老太太在他面前走来走去,问道:“先生,需要占卜么?”
荆榕摇摇头,那位老太太便去其他人那里询问,并售卖提升运气的药水。
626早已醉在酒杯里不知所踪。
荆榕看着热闹的人群,穿过吧台,前往公告板。
公告板中的讨伐巨龙的任务,参与人数正在急剧增加,眨眼间已经增加到了一万。
而且这个数字还会无限制地增多,这或许会是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世界BOSS的首杀。
告示牌边,勇者小队的吟唱者芬正在登记分发纪念品,他看到荆榕后,先是看了一眼荆榕的装备,随后慢慢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好像不认识他一样:“这位先生,对不起,虽然我们将人员等级设定在一百级,但您的装备攻击力需要达到一万,才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
他的话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
在这个满级小镇里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是世界排行前列的高手。
荆榕这个浑身装备攻击力加起来不超过一百的人,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落入了狼群。
好在风车镇是一个中立小镇,他们不被允许在这个镇子里动手。
但荆榕这样的人出现在告示牌附近,已经足以让其他人指指点点。
“那就是武力值为0的人类勇士?我的天,也太废物了吧。”
“听说他就是被莱恩哈特小队踢出去的那个废物……”还有人小声密语,“要是我,我也不会允许这种垃圾存在我的队伍里的……”
“人族为什么要当勇士?趁早找个人嫁了吧。”
“嗨,兄弟,出门小心点。”一个满身横肉的巨人满身酒气地过来拍荆榕的肩,他怪笑道,“虽然有人对杀无装备的人并没有兴趣,但是,你得知道,有人就是喜欢杀人,尤其是杀弱不禁风的人族……”
巨人的手掌带着风落下来,那是可以把一头大象拍碎的力量。
在众人的惊呼中,巨人拍了个空,向前踉跄了一下。
他迷惑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荆榕神情淡静,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出现在了公示板的角落。
他就那样在众人眼前消失了一瞬。
荆榕伸出手,没有为外界的挑衅掀起半分波澜:“抱歉,我不是加入这个任务的。”
他将一张征婚单子贴在了告示牌上,“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满墙的兴奋热血中,他的粉色征婚小单子格外突出。
众人一片寂静:“…………”
世界频道中,刷出一条属于荆榕的征婚信息。
信息内容非常诚恳:“寻找老婆。有意者请联系风车镇151号荆榕先生。”
在夜晚征婚的人非常多,荆榕的这条征婚信息毫无特色,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潮水般的消息中。
荆榕贴完告示,在众人或好奇鄙夷、或迷惑不解、或古怪的眼神中,回到桌边,将系统626从酒中捞出来,揣进兜里。
卖占卜的预言师又从对面的角落,慢慢地绕了回来:“先生,要卜一卦吗?只要五个铜币哦。”
荆榕本来已经抽身打算离去,但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到了座位边,递给老太太五个铜币。
“十分欢迎您光顾预言者的小摊,请问您要占卜什么问题呢?”老太太问。
荆榕说:“我正在寻找我的恋人,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他神情宁静,话语也很平静,在这个喧闹纷扰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老太太露出了然的表情:“寻找爱情么?在这个充满力量与争斗的世界里,您的追求与他人截然相反……让我的牌为您看一看……”
占卜牌在桌上一字排开,牌面泛着陈旧的光泽。
“天哪……”
老太太戴上眼镜,凑近了仔细看,随后发出惊讶的低语,“我的牌正在说,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您的力量强大得可怕……牌面的信息显示,您的爱情在正西的方向,只要您踏上向西的旅途,你就将收获您命运中的爱情。”
荆榕说:“多谢。”
他戴上帽子,离开了酒馆。
深夜三点,街市上的人群终于稀稀拉拉了起来,家里的阁楼也恢复了难得的清静。
荆榕洗漱过后,躺在了阁楼的小床上,随手拿起一张羊皮卷,看了起来。
大世界的执行官,知晓世界规律如何运行,世界环环相扣,许多事情需要依靠时间来启动。
在那之前,他要做的只有和平常一样。
*
莱恩哈特的队伍接下讨伐任务之后,风车镇很快人满为患,街市上几乎挤爆。
荆榕将药品价格提高了两百倍,仍然在清晨就被抢购一空。
626说:“兄弟,你真是个好奸商,我们发大财了。”
荆榕说:“偶尔我也顺应时运。”
他将得到的宝石和金币分了一半给626,随后得到了626喜悦的赞叹。
外面充满了打扮得各式各样的勇者和牧师,都为那个史无前例的讨伐任务而来。
荆榕披上猎装,带上铁剑,回头将铺子落上锁。
他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还有待提升,现在商店药物售罄,他正好可以借着采集草药的机会,出去看一看。
荆榕背着背包,踏入城镇,门口站着不少等待组队的低等级勇者,他们热情地招呼着:“嗨!哥们,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啊,我们准备前往讨伐世界的巨龙!”
荆榕还真停下了脚步。
他低下头,打开手里的羊皮纸卷地图,声音清淡有礼:“我要往西边走,请问你们也是往西边走吗?”
招呼组队的那几个人纷纷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巨龙的深渊在东方的地狱熔岩中,那是一片还没有建立起传送点的古老土地。”
“那么我们的方向不同。”
荆榕收起地图,友好地跟他们点了点头,独自一人朝着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第一批前往讨伐的勇者队伍已经到达了地狱熔岩之境。
他们并不是莱恩哈特的队伍。
世界第一勇者的队伍,通常对这样的任务充满谨慎,绝不会先让自己人探路试水。
他们要先进行修整,至少将巨龙的攻击方式和生活习性握在手中,再加以制定战斗方案。
这些第一批的勇者们大多是散兵集结,调度并不集中,但胜在人多。
世界频道:【第一批队伍已进入世界的巨龙的领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关注着接下来的发展。
平日里永远消息不停的世界频道,此刻默契地陷入了寂静。每一分一秒都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旷野中,荆榕摘下一朵低级药用花朵,听见626在为他兴致勃勃地播报。
“全灭了!我黑进了他们的队伍语音,他们一瞬间就消失了!”
荆榕将花朵放入口袋,随后就看到世界频道刷新了。
【第一批队伍已全灭。】
【死亡原因:龙息。】
【龙息:世界的巨龙的睡觉时的呼吸,可怕的地狱熔岩的炎火之息,没有灵魂可以接受这样的炙烤,或许需要想一些办法来提前应对。】
世界频道里的人纷纷开始骂娘。
“走了半个小时的路,被巨龙睡觉的呼吸烧死了,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伤害?龙息是真实伤害吗?为什么会几千人全部瞬间团灭?这到底是什么攻击类型?”
“不,可能人家只是,单纯的在睡觉……”
626说:“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好兄弟,我们要不要也去试试!”
荆榕将频道调整为“附近”,随手将一只爬过来的蜥蜴怪徒手捏死。
他简单利落的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对打BOSS没有兴趣。”
荆榕一向对BOSS都没有兴趣,在这样的世界里,他通常只接一些村落里的声望任务。
帮村民抓鸡,或者为某个孩子的父亲治伤。
这个世界的生物长得都非常一般,他对于打一些长得难看的世界BOSS毫无兴趣。
尤其上一个被首杀的BOSS,听说是一个泥潭怪物。
就在这时,刚刚死去的队伍重新集结,再次向出发。
上千人的脚步声为大地带来了微微的震动,这震动顺着炙热的土壤深入岩层,传达到深渊之下。
无尽的黑色深渊的最底层,属于睡眠的呼吸出现了变化。
柔软的枕头从巨龙的爪上滑落。
那是极其美丽的一双龙爪,红与黑的金属色,鳞片如同火烧过的黑曜石一般散发着光彩。
他本来安稳地睡在金币堆上,握着那个柔软的小枕头,但因为地面上的震动,枕头掉了下来。
自黑暗中被吵醒。
黑里亮起两盏纯金色的灯。高贵而冷漠。
巨龙睁开了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0章 无尽深渊恶龙
天空中浮现出一行无声的黄字。
【世界的巨龙睁开了他的眼睛】
【世界的巨龙睁开了他的眼睛】
这一行字高悬在黎明和大陆的天空中,每个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它隐去后又会重新清晰,带给这片大地新的震慑。
凌晨四点时分,大陆上传来犹如神祇的低语。
“巨龙的任务已经被接下,《剑与深渊:巨龙之凝》,于今日凌晨四点正式上线,所有的前置任务与传送点已解锁,请各位勇士做好准备。”
荆榕将两手枕在脑后,躺在西边最高的山峰上。
太阳即将升起,周围的一切是一种纯净干净的灰蓝色。
随着秒针指向整点,大地随着太阳的转动逐渐变亮,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大地的颜色由浅黄变成青绿,地面上长出新生的、从未见过的矿物与宝石。
“亲爱的勇者们:你们要知道的事情是,从此刻开始,天气系统将变得更加混乱与复杂。请安静地观察世界深处的改变,在不同的变动中,找到前行的勇气与理想……”
随着这条大陆系统公告,远方传来震天撼地的雷动。
荆榕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遥远的东方阴云密布,雷声阵阵,空气中布满了凝结的水汽和超量的电荷。
第一道巨雷劈下时,整个大地都沦为焦土,所有的人一瞬间全被送回最近的复活点。
626仍然混在千人大团的频道里,它充满同情地说:“太惨了。这次连莱恩哈特小队也一起被灭了,他们甚至只在营地讨论计划。这次雷暴是无差别攻击。”
所有在深渊熔岩地区的人,都带上了【雷击】【防御力-200%】的负面buff。
这一下关于BOSS首杀的开荒工作变得尤其艰难。公测开放的第一天之内,不少人已经死了上百次,心态接近崩溃。
而荆榕在离东方很远的地方,这边的空气依然宁静如新。
版本更新之后,山上长出了一些很像金钱和宝石的新型药草和果实。
荆榕很喜欢它们,他在山上收集了几天,将它们全部放入道具箱。
626还有一个疑问:“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那个老太婆的占卜真的会靠谱吗?”
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属于旷野中的一处野地,只会有一些低级怪物刷新,一般人也不会过来。
这已经是这片大地最西的地带,荆榕在这里转了三四天了,不要说老婆,连一只人形怪物也没有。
荆榕的心态却显得格外稳定,他说:“所有的游戏中,都不要忽略预言者的提示。这些提示通常才是版本的答案。”
626说:“真的吗?”
这还是它来的第一个游戏世界,之前它是豪门狗血部门的,没有相关经验。
它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你不会很喜欢打游戏吧,伟大的执行官大人?”
荆榕否认:“一般。”
他只是把大世界中看得上眼的一万八千部游戏全部打到了满级而已。
626说:“我打赌那个女巫只是一个普通的 NPC,这座山看起来鸟不拉屎,什么都没有。你的老婆总不可能是树精吧?”
荆榕嘴角勾了勾:“赌什么?”
自然休憩的执行官,眼底带上了寻常人少见的少年气。
626说:“赌你昨晚合成的那颗附魔石。”它觊觎好久了。
荆榕说:“好。”
荆榕生起一堆篝火,将新的药材扔进火堆里熬煮。
就在这时,树林中传来了陌生的脚步声。
一个三人勇者小队出现在荆榕面前。
荆榕瞥了一眼,他们的等级都是满级,不过他们的装备都很朴素,也可能是将厉害的装备隐藏了起来。
“哦,这里居然已经有人来了?”
领队的勇者是一名天使,头顶冒着一个洁白的光圈。
天使对他伸出手:“您好,我们是从风车镇赶来的勇者小队,我叫露希尔,请问您也是听了女巫的占卜,来到这里的吗?”
荆榕:“。”
荆榕:“是的。但我是来这里找我的恋人的。她说让我来极西之地。”
露希尔说:“真的吗?我们是前来寻找巨龙的有关线索的,我们问她有没有一些有关巨龙的通关方法……她说,[只要您踏上向西的旅途,您就能收获别的勇者意想不到的线索。]”
626的笑声在此刻到达了最大:“好兄弟,看来那个女巫让所有人都来极西之地,她只是一个反复说同样的话的NPC。”
愿赌服输,荆榕从装备里划走一块附魔石给626。
火光里,天使小队走过来和他一起坐下,每个人眼里也是肉眼可见的泄气:“可能这只是个没有什么价值的线索……这座山里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这次的世界BOSS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对不对,兄弟?”
天使打开了荆榕的人物面板,看完后叹气声更大了:“看来你和我们一样。天使族已经很不讨好了,不要说你是人族的了。”
荆榕对这个世界的历代版本完全不熟悉,但他自如地加入了对话中:“天使的版本已经过去很久了,对吗?”
天使叹气声更大了:“我们在中世纪的版本里如鱼得水……那时候人人都需要我们,每个队伍里都要有一个天使给他们进行祝福,还有赶走恶魔……但很快,那个版本过去了,世界不再需要我们了。”
其余二人纷纷点头,头顶的光圈都黯淡了:“我们也不愿意转职……因为天使是这个世界里最好看的种族之一了。”
篝火劈啪作响,荆榕仔细打量了他们,少见地表示了投缘:“确实是这样。”
天使有一对大翅膀和光圈,这两样都让荆榕觉得不错。
荆榕问道:“天使中最好看的人是谁?”
露希尔愣了一下,随后打开族内排行榜,将排名最高的天使的资料给他看:“是我们的大天使沙利叶。”
荆榕努力辨认了一下那个华美的人物框。
没等他人反应,荆榕发送了一个交友请求过去。
三人小队:“??啊??”
626:“啊?兄弟你是不是太猛了??”
荆榕却没有更多的反应,他等了半分钟,对面显然在线上,直接拒绝了他。
“什么低等级的人族,居然妄想进入我的社交圈?把你的装备分数和力量值提一提再说吧,笑死。”
荆榕说:“看来不是。”
626:“…………”
荆榕本来也只想碰碰运气,如果对方通过了请求,那么至少说明有一些可能性。他的恋人将是这个世界中最美丽的存在,但目前看来,也不是天使。
这种简单干脆的排除法令626瞠目结舌。
“兄弟,你试探和尝试的动作,是不是都有点太果断了……”
荆榕平静地说:“还好吧。”
626无语了。
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荆榕要的一向是最美丽、最坚定奔赴他的那个人,只要有人不符合这个逻辑,那么都可以排除在外。
“兄弟,对不起,我们天使并不是都这么傲慢。”
天使露希尔向他真诚地道歉,“这个世界太看装备分数和力量值了,否则寸步难行……和你对话很愉快,不过我们得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去刷装备了。”
“好的。”荆榕说,“祝你们好运,你们要一点新的金币果实做的药吗?我可以送你们一些。”
露希尔苦笑地说:“不要了,但仍然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已经试过这种新材料了,金币果实只加厨艺点数……”
“还可能随机加制造和音乐天赋……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技能点数。”
另一位同伴苦涩地笑了笑,跟荆榕表达了谢意,随后迈着苦涩的步伐准备离去。
荆榕说:“如果你们想找秘籍,去八点钟方向的小山丘看一看,那里有一个水潭,午夜十二点会有一条发光的鱼出现。”
“什么?!!”
其他人几人纷纷震惊地抬头。
荆榕话中的内容无疑是格外明确的线索,但什么人会将这么重要的线索分享给陌生人?
荆榕说:“我之前确实也没想起来。我是来找我的恋人的,没有进行更多的尝试,如果对你们有帮助会再好不过。祝你们好运。”
天使小队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刻向他说的方向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荆榕眼前跳出一个系统提示。
【慷慨助人,您的世界声望+30,当前世界排名80。】
令许多人想不到的是,荆榕的世界声望极其的高。
这些声望都来自被他帮助过的玩家和NPC,积沙成塔,聚少成多。世界声望的前一百名中,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队友,也没有阵营。
午夜过去,荆榕见到天使小队去而复返。
只不过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兴奋和快乐的神情。
天使露希尔将那条银色的鱼兴奋地递给荆榕看:“先生,我们按照您说的,真的找到了这条线索!”
他的声音兴奋到发抖:“鱼的肚子里藏着一个烟花的匣子,我们决定将这条线索分享给您,这是您应得的!”
荆榕看到了物品信息。
【藏于鱼腹的烟花匣·极珍稀:某个大世界的任务物品。从未有人见过这么离奇的烟花藏匿方式,也从未有人见过这种新品烟花,您可以在大地的任意空旷处打开它,相信我,它将令那个人人都恐惧的存在高兴。】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荆榕说:“这应该是一个可以安抚BOSS情绪的任务道具,应该不止这一个。”
天使小队听得目瞪口呆:“真、真的吗?”
他们从来没有参与过世界BOSS的征伐,面对这个无比珍贵的任务道具,一时间觉得格外棘手:“我们队伍的水平不足以使用它,但如果我们告诉外边的人,我们有它……我们会遭到追杀的!”
这座山到最近的中立地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拥有这个物品,他们只会遭到更多人的追杀和掠夺。
荆榕说:“他们是勇者,勇者也会夺人所爱吗?”
露希尔面色凄怆:“他们只想要更快地拿到首杀……虽然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理,但真的十分感谢您的帮助。我这里有一些珍贵的天使翅膀道具,请您不嫌弃地收下。”
荆榕没有拒绝:“好的。”
另一人满面愁容地说道:“那,那这个道具怎么办?我不想再被追杀了……我也不想面对大世界BOSS,队长,你知道的,我的梦想只是环游世界……”
荆榕说:“如果你们感到担心,就在这里用了它。”
三人都愣住了。
荆榕坐在火堆边,火光见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安然又俊美,带着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这可是大世界的关键道具……”
荆榕说:“命运有许多条轨迹,事情会按原本的轨道发生。我听完你们的故事,觉得既然担心,不如在这里放了它,看一看新型烟花是什么样子,这也会是它存在的意义。”
“当然,这是一条普通的建议。”
执行官并不常给人建议。
荆榕通常只等价交换。他没有热心到护送这个天使小队前往最近的一个中立区,他只提出了最省心省力的办法。
三位天使看着他,眼底冒出闪烁的光彩:“您说的……您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我们决定按照您的建议做!”
这个世界中总有一些人天生不爱争斗,比起证明自己的勇气,他们更愿意交友、旅行和吃世界各地的美食,尽管这样遭人唾弃,但他们仍然无法放弃心中的热爱。
几分钟后,几个人屏住呼吸,围在烟花匣旁边。
“谁点?”露希尔问。
没人应声。
“那我、我点了。”露希尔拿出了作为队长的勇气,他在荆榕的火堆里借了个火,点燃了匣子的引线。
引线冒出白烟,发出细小的“滋滋”声,露希尔捧着匣子,想要赶紧将它放在地上,但不慎被路边的一颗石头绊倒在地。
惊呼声立刻充满了林子。
“匣子!匣子要掉下去了!”
“卧槽!匣子,匣子要滚出山崖了!谁能去——”
几位天使展开双翼,想要前去拿回那滚落的极品道具,但翅膀产生的风将其扇得更远了。
就在匣子滚落到悬崖边缘时,一只手捞起了它。
荆榕刚刚拿到手中,引线就已经燃烧到了末尾。
“闭上眼睛。”
荆榕说了一声,随后闭上了眼。
其他人没来得及,被烟花的眩光闪瞎了眼睛,纷纷挂上了短暂的致盲负面效果。
626说:“好阴险的道具!有点感觉到巨龙有多不好对付了,用来安抚巨龙的道具,居然还附带致盲效果。”
荆榕说:“也可能因为致盲了,所以巨龙高兴。”
626:“……兄弟,你这个思路,真的是正常人的思路吗?”
太地狱了。
眼前这个人一定不能去当世界BOSS,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世界一定像炼狱一样吧。
五秒过后,眼前的光华暗去,炸开的烟花穿入云层,犹如照明|弹一样升空,升到极高的地方,紧接着,整个夜空都为它闪烁起来。
那是这片游戏大陆有史以来最漂亮、最大、最高的烟花。
是……一个巨大的发光彩虹泡泡。
它闪烁在夜空之上,流淌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像一个巨大的明亮肥皂泡。在这片充满勇士鲜血和史诗的大地上,显得格格不入……不如说严重拉低了档次。
“这他妈……是什么……”
众人都瞠目结舌。
此时此刻,世界上空冒出一行黄字。
【世界的巨龙的关键道具已被打开,打开坐标[3324.6527.1178]]】
【打开者ID:荆榕,人族。】
荆榕眼前也冒出一个排行显示:【您的世界声望提升八千点,当前世界声望排名:40,前进十位。】
世界频道此刻炸开了花。
“什么?这次的世界BOSS还有关键道具吗?到底是什么,有人看见了吗?”
“不知道啊,但看坐标,这次的道具居然在那么远的地方?有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效果吗?”
“荆榕,那是谁?”
“救命,这是个刚满级的勇者吧,他的全身装备怎么只有一把铁剑?这是什么运气!”
“嫉妒死了!这小子真是叫幸运之神碰上了,白捡八千声望!”
“道具只有一个吗?这小子手里会不会还有更多?兄弟们,我们去找他!”
荆榕没有打开世界频道,626说:“这次的声望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的声望啊。”
荆榕赞同道:“是啊。”
公开坐标和ID,这相当于整个大陆的追杀令。尤其他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族。
短短一分钟内,就已经有一万四千人将荆榕加入了暗杀标记名单。
荆榕捡起背包,对还在石化状态的三人组说道:“走吧,尽快离开这里,这里马上要变得腥风血雨了。”
露希尔结结巴巴地说:“您、您可以跟我们组队,我们虽然不能打,但我们可以带您飞走,我们还可以给您加祝福光环……”
荆榕笑了一下,说:“不用。祝你们环游世界开心,这个烟花也很不错,是吗?”
露希尔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人类,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感动。
“兄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勇者……我们一定会好好旅行的!多谢你!是你启迪了我们旅途的意义!”
夜风如水。
与此同时,横跨一个大陆距离的地狱熔岩之中。
尸体七零八落地覆在地面上,不断有人被送回复活点。
莱恩哈特大吼道:“牧师!牧师给我一个持续治疗光环!”
牧师索图刚刚开始吟唱,就被降临的龙息打断了,焚为了灰烬。
队伍里还活着的只剩下莱恩哈特了,他使出了锁血术,但龙息也没有放过他。
锁血时间一过,莱恩哈特眼前一黑,同样被送回了复活点。
他们从来没有开过如此艰巨的荒,从来没有一个BOSS如此没有规律,伤害性如此恐怖。
如果他们连巨龙的呼吸都过不了,那么他们要如何直面巨龙本身呢?
一天一夜无休无止的战斗,上千人的反复死亡,竟然还没有探索出任何一个抵御龙息的方法。
忽然,大地震颤了一下。
深渊深处传来了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的动静,仿佛巨龙翻了个身。
紧随而来的,是空气的微微寂静,在某个瞬间,大地上的灼烧和炎热好像停止了。
莱恩哈特感受了好几下,看到自己身上的【龙息】BUFF,的确是消失了之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龙息】停止了?”
外边的人也陆陆续续探出头来。
焚烧大地的灼热之感的确是消退了,紧随而来的,竟然是春风一般的风。
所有人都震惊地发现,深渊深处吹来了芬芳的风。
他们身上也挂上了新的BUFF。
【巨龙的喜悦:某一天,巨龙感到了高兴,于是春风拂过大地,万物回暖。我们仍然无从得知,深渊地底有什么令它如此高兴?是宝石,还是公主?】
所有人站在这个BUFF里,出现了急速的回血和防御值+500%的效果。
莱恩哈特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好机会!快冲啊兄弟们!”
此时此刻,他们并未发现远方的烟花道具和巨龙的高兴,有什么密切的关联。
两地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只有视界足够高、足够强大的生物,才能看到极远之地的人和事。
深渊中,黑红的巨龙翻了个身,将爪子轻轻地、专注地搭在面前的小沙发上。
这个沙发对于勇者来说,已经非常巨大了,但对于巨龙来说,仍然小得如同积木一样。
即便如此,巨龙也安安稳稳地在小沙发的前面放上了一个投影幕布。
他正在用那双黄金般的龙眼,聚精会神地看着幕布的中央。
幕布中央,悬着一个巨大的七彩闪亮泡泡,那是很远的地方的一个人放出的烟花。
它吸引了巨龙的全部注意力,巨龙的眼中充满了闪烁的光彩。
在他活着的上万年时光里,它面对着深渊和地平线,世界上的一切他都看到并知晓。
他看过日升月落、大地上的生物的活动,时间弹指一挥,这片大陆没有任何新的事物。
这是巨龙看到的第一个彩色泡泡。
他伸出龙爪,精准而精细的控制力度,将幕布的角度拉近。
巨龙看到了给他放烟花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个人类青年,皮肤白皙,黑发黑眸,眉目淡静。
他并没有看着高空,而是对着一个火堆,与不知道什么人在说话:“我拿三个顶级宝石跟你换。”
过了几秒后,青年笑了起来,说:“好吧,好吧。”
他微抬起了一些脸,幕布将他的眉目照得格外的清晰。
这一刹那,巨龙的爪子动了动。
外边的人发现,来自深渊的春风,忽而变得格外的凶猛。
与此同时,世界飘过一行黄字,浮现在所有人头顶。
【世界的巨龙诞生了一个愿望】
【世界的巨龙诞生了一个愿望】
*
“三个顶级宝石是换不回这个附魔石的。”
626还在和荆榕显摆,“至少要一百个。我的系统同事们都很想竞价,因为这是执行官打赌输了的附魔石。”
荆榕还在思考更多的换回方式,眼前忽而一瞬间变红,一闪一闪。
他停下脚步。
626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怎么红温了?”
荆榕也在思考:“不清楚。”
他看着眼前闪烁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才看到系统发来的字样。
【系统提示:您已受到???势力的关注。】
【系统提示:???对您产生了强烈的关注,您在???势力的声望提升至100,您的世界声望排名提升至33。】
今天荆榕的世界声望窜得比火箭还快。
但此时此刻,一人一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626说:“这个问号是什么势力?”
荆榕只能凭经验判断:“某个未公开的暗杀组织,或者一些还没被人收录的未知BOSS。”
这两者都有可能,荆榕现在吸引了全世界的仇恨,同时,世界刚刚公测,版本中一定还有许多尚未被收录的中级或者高级怪物。
荆榕并没有考虑过巨龙的可能。
他和626都没有想到,二十四小时内,上万人在深渊里死去活来无数次,至今还没见到BOSS的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执行官并没有想过,我们龙龙就是比较宅【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