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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几百年前。
孙悟空功德圆满封了斗战胜佛,杨戬依旧是那个听调不听宣的司法天神,哪吒褪去些许少年人的毛躁,而与应,七苦元君的名号下,是刚从天道禁锢中挣脱的凡心和锋芒。
取经的尘埃刚刚落定,封神榜的旧怨尚未清算干净,天庭这潭死水被他们几个搅得天翻地覆,映着四个无法无天身影的锋芒。
那一战,打碎了无数金樽玉盏,焚毁了万卷清规戒律,吓得玉帝老儿躲进了瑶池深处,灵山诸佛闭了山门念经。
虽然最终被更强大的规则和“大局”暂时压下,未能真正改天换地,却也逼得天道与神佛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妥协,换来了一段短暂自由的喘息之机。
那时的风,带着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吹在脸上都是滚烫的。
云海翻腾,霞光万丈,四道身影在云端激斗正酣,搅得风云变色。
“看枪!”哪吒一声清啸,火尖枪化作撕裂天幕的赤金流光,带着焚尽一切的霸道,直刺与应面门,枪尖所过之处,云絮都被熏出焦痕。
与应身影在枪影中灵动如蝶,足下生莲,险之又险地避开那致命一击。
她手腕一翻,如意剑清越出鞘,剑身流淌着如秋水般冷冽的寒光,不硬接,只顺势一引一带,刺向哪吒持枪的手腕,欲卸力。
“叮!”
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后发先至,架开如意剑的剑锋,火星四溅,他一身银甲,面容冷峻如冰峰,天眼半开,无声锁定战局。
“喂!三只眼!你帮哪边的?!”孙悟空正被哪吒枪风带起的赤焰燎得衣角微卷,气得哇哇大叫,金箍棒舞得泼水不进,搅动起狂暴的气流,“说好的混战呢?!你怎么老护着那丫头!”
杨戬面无表情,刀势如渊渟岳峙,只冷冷吐出一句:“她方才旧伤未愈,气力不济,哪吒,收三分力。”
哪吒闻言,枪势果然停滞,金瞳中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被更盛的战意点燃:“知道了!啰嗦!”
他手腕一抖,枪影由刺转扫,赤焰如龙卷,横扫千军,逼得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出老远。
“嘿!不打了不打了!你们三个打情骂俏的,俺老孙掺和个什么劲儿!”孙悟空跳到一块悬浮的巨岩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抓起个不知哪来的桃子就啃,边啃边看戏。
哪吒被杨戬那句“收三分力”弄得有点憋屈,正要寻个由头再战,眼角余光却瞥见让他火冒三丈的一幕。
只见那头碍眼的哮天犬,趁着与应刚刚收剑回气的空隙,又凑了上去。
它全然不顾主人还在“对峙”,更无视了哪吒杀人般的目光,仗着自己体型庞大,竟把毛茸茸的大脑袋直接搁在了与应的腿上。
喉咙里还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快,狗身几乎把与应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与应似乎习以为常,甚至还伸出手,轻轻挠了挠哮天犬的下巴。
“啊啊啊!快起来!”他哪还顾得上什么切磋,什么收力不收力,火尖枪都差点脱手砸过去,他瞬间冲到与应面前,抬脚就想把那个占便宜的笨狗踹飞。
“哪吒!”杨戬沉声喝止,三尖两刃刀横在身前,眼神冷冽,“夯货!”
哮天犬被哪吒的煞气吓得一哆嗦,呜咽着缩回脑袋,夹着尾巴躲到杨戬腿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委屈巴巴地望着与应。
与应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拉住了哪吒攥得死紧的拳头:“好了,它只是亲近些,你何必跟它计较。”
“亲近?!”哪吒猛地转过头,金瞳里燃烧着熊熊妒火和不满,他反手一把抓住与应的手腕,“它凭什么亲近你?!你是我的!我的与应!我的!”
他目光凶狠地瞪向杨戬和他身后的狗,仿佛在看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杨戬面无表情地回视,孙悟空在岩石上看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哈!打起来!打起来!为了条狗打起来才好看!”
哪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紧紧攥着与应微凉的手腕,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想把狗炖了的冲动,目光转向她。
“喂,我刚才说的,不是玩笑。”
他拽着与应,几步走到云海边缘,下方是翻腾的无尽云海和若隐若现的壮丽山河,他指着脚下这片被神佛掌控的天地:
“苍生的苦难,凭什么要你来承受,他们自己造的孽,自己欠的债,就该自己担着,关你什么事。”
“你总说自己做的不够好,可明明你也很辛苦,那些数不完的公务,受不完的苦,哪些不是强加在你身上的?”
他回头,锁住她清浅的眸子:“我说过的,我要掀了这天,掀翻这群高高在上、拿别人当养料的神佛。”
“为我们自己寻一个归处,一个不用你当容器,不用我当天神的归处。”
他仰起头,望向仿佛触手可及的青冥,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与承诺:
“往后,我们都自由了!”
“你信我!”
风卷起他如烈焰般的红衣和发带,云海在他脚下翻涌,那一刻,他仿佛真能凭一己之力,焚尽这旧日枷锁,撕开一片崭新的青天。
与应被他紧紧攥着手腕,看着他眼中那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清冷的眼底深处,似乎也被那光芒映亮了。
孙悟空停止了啃桃,杨戬沉默地看着哪吒近乎狂妄的背影,天眼幽光流转,不知在想什么,只有哮天犬,躲在主人腿后,依旧委屈地呜咽着。
那时的他们,是真的相信,凭着一腔热血和手中刀枪,便能劈开这混沌的天地,为自己,也为彼此,挣来一个朗朗乾坤。
这回忆的光芒越是炽烈,便越是衬得此刻莲池边、红烛下、那具只会平静绾发的冰冷躯壳,是何等的绝望与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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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之巅,万古寒寂。
罡风卷着细密的雪霰,无声地洒落,覆盖着连绵起伏的玉色山峦,将天地染成无垢的纯白。
当年,他们携手踏遍了三界奇景。
他们曾在东海之滨,赤足追逐退潮的浪花,任由带着咸腥的海风卷起衣袂发梢,看落日熔金,将天际与海面烧成一片绚烂的火海,哪吒的笑声混着涛声,是天地间的自由之音。
他们曾深入幽冥地府的边缘,在忘川河畔,看彼岸花如火如荼,开遍黄泉路。
幽暗鬼火映着他昳丽的侧脸,他指尖燃起一缕金红的火焰,驱散阴寒,照亮前路,也照亮她眼中清冷的倒影。
他们曾攀上不周山的断崖,在天地支柱的残骸上并肩而立,俯瞰脚下云海翻涌,罡风如刀割面,他却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洪荒宇宙,对着苍茫天地宣告他们的存在。
与应独自一人,立在这片亘古的冰原之上,她未着灵山素袍,也未穿天庭官服,只一身最简单的素白长衫,唯独腰间的系带,发间的发带,均是绯红。
寒风吹得脸颊生疼,她却恍若未觉,目光越过重重雪幕,投向远方被风雪模糊的山脉轮廓。
这里,本该是他们并肩而立的地方。
几百年前,他们搅动天庭,意气风发,说要踏遍三界、寻一归处时,昆仑,便是计划中最后也是最神圣的一站。
哪吒曾说,要带她看尽昆仑四季,最后在万山之巅的雪峰上,对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和漫天星辰,宣告他们的“自由”。
然而,世事弄人。
临行前夜,不是东海有恶蛟作乱,便是北俱芦洲出了棘手的妖兽,哪吒总是提着枪,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就去看雪”,便风风火火地冲入腥风血雨。
有时,是她被灵山急召,或是天庭堆积如山的卷宗压得脱不开身,只能看着窗外天庭虚假的祥云,想着昆仑的雪该是如何的纯净凛冽。
明日复明日。
明日何其多。
总想着,妖兽除尽便去,卷宗批完便去,待尘埃落定,总有时间,那时少年热血未凉,总觉得来日方长,山海皆可平,何况一场雪?
谁知,等来的不是并肩看雪,而是他记忆里关于“雪”的期待一点点褪色、消散。
等来的,是此刻她独自一人,面对迟来了几百年的纯白。
冰冷的雪粒扑打在脸上,融化,带来细微的刺痛,与应缓缓抬起手,从袖中摸出颗坠子。
“这样……”她轻声呢喃,声音瞬间被风雪吞没,只有她自己听得见,“也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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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看过了。”
风雪更急了,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迷蒙的雪雾,天地间一片混沌的苍茫,唯有腰间那抹赤红,是这无边寂白中唯一的亮色。
她闭上眼,不再试图去看清远处的山峦,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唤起一丝清明。
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关于等待,有些风景,等不得,死死攥着过往的灰烬,试图从中捂出一点余温,不过是徒劳地灼伤自己。
他曾说要掀翻这天,为她寻一个自由归处,可如今,天未塌,枷锁犹在,他却先一步迷失在了规则的迷宫深处。
那个他许诺的、没有苦难容器、没有冰冷天神的归处,终究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
而真正的归处,或许从来不在他许诺的天外,也不在昆仑这万古冰封的绝巅。
真正的归处,是接受。
接受金乌终会西坠,余烬终会冰冷。
接受炽热的爱意磨灭成空洞的仪式。
接受……她与哪吒的故事,在昆仑这场迟来的大雪中,早已写下了无声的终章。
风雪呼啸,卷起她素白衣袂与乌黑长发,腰间那抹赤红,在无边无际的苍白里,渺小如芥。
身后传来踏雪之声。
与应回身。
天地渺茫间,唯见那抹绯色立在那里。
他一步步走近,晶莹雪花触到他身上微暖的气息,悄然融化,金瞳中映着她的身影,只有她,却也没有她。
“我们回家吧。”
“……好。”
她早在他渐冷的眼瞳里,看过了比昆仑更彻骨的雪,又何必执着于过去的幻影呢。
她指尖放下揉皱的衣角,也放下了这一段强求的缘分,哪吒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天庭的方向走去,她的目光却望向灵山的方向。
那里,有不会让她痛苦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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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林,莲池畔。
她似乎早已预料到与应的到来,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来了。”
与应在她身侧停下脚步,没有寒暄,没有诉苦:“师父,弟子求一个解脱之法。”
观音微微侧过头,那双悲悯的眼眸落在与应脸上,仿佛早已看穿了她从昆仑带回的一身风雪与绝望。
“执着如渊,深不可测。放下,方是彼岸。”
她缓缓直起身,掌心向上摊开,七枚古朴的木色佛珠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此乃七苦菩提子,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七苦皆源于执,亦源于念。”
她将佛珠递向与应。
“持此珠,入红尘,历七苦,每历一苦,若你能真正勘破其虚妄,领悟其空性,而非强行压抑或沉溺其中,此珠便会自生感应,消去一颗。待七珠尽消,你心中那团因他而起的执念之火,亦将随之寂灭,你便能彻底忘了他。”
与应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最彻底的解脱,却也像是将她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硬生生剜去。
“宣化慈悲使之职,”观音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师已替你向玉帝请辞,此职耗你心神,压你灵台,非你应担之重。往后,你便做个闲散小仙,无职无责,逍遥三界,只为自己而活。”
她看着与应,眼底深处是师父对弟子的疼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本就不该强留于天庭,若非你那点放不下的责任心,若非……那点执念,你早该离开这泥潭。”
是啊,她留在天庭,忍受那些繁冗公务,各方算计,忍受一切,除了那点可悲的责任感,更深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这里还有他吗?哪怕他只剩下一个冰冷的躯壳,她也想守着这最后一点残骸。
如今,这最后一点强留的理由,也被观音师父点破,并亲手斩断了。
闲散小仙,逍遥三界,只为自己而活,多么诱人的未来,没有重担,没有痛苦,没有那个让她爱到极致、也痛到极致的人。
与应缓缓伸出手,握紧了它们。
七苦,她与哪吒,几乎尝遍了其中滋味。
领悟一苦,消去一珠,便能忘却一分执念,七珠尽消,执念尽灭,前尘尽忘,是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