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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作者:折中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


    天庭从未如此“喜庆”过。


    织女司倾尽全力,霞光万丈的锦缎铺满了通往七苦殿的云路,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步步沉重。


    各色仙葩灵草被仙娥们以巧手妆点于殿阁廊柱之间,仙乐司的丝竹管弦日夜不休,曲调欢快。


    宾客如云。


    金吒、木吒分立两侧,金吒手持降魔杵,眼神沉静,木吒则眉头紧锁,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殿中那对红衣璧人身上。


    各路仙神、灵山尊者济济一堂,面上俱是得体的微笑,说着“佳偶天成”、“天作之合”的吉祥话,觥筹交错间,是千年不变的寒暄与试探。


    七苦殿妆点华美。


    殿内的莲心穹顶被覆上了层层叠叠的喜庆红绸,那些张扬霸道的火焰莲纹屏风也被迫挂上了金丝绣成的硕大“囍”字,显得不伦不类。


    殿角莲池里,粉金火莲依旧摇曳,池面上却漂浮着仙娥们撒下的、象征多子多福的金箔莲花灯,映得池水一片俗艳的金红。


    上首的位置,端坐着殷素知。


    她今日也穿了身庄重的绛紫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温润的玉簪。


    她脸上是精心维持的得体笑容,看着殿中央并肩而立的一双儿女。


    殷素知的手轻轻抚摸着膝上铺着的一方绣帕,那是她熬了几宿,亲手绣的,上面是两只依偎的小雀。


    她原想给两个孩子一个惊喜,如今这帕子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与应身着那件哪吒少年时亲手所绣的正红嫁衣,灼目的红衬着她雪色清冷的面容,繁复凤冠压鬓,垂落的珠翠流苏,遮去了她大半眸光。


    哪吒就站在她身侧。


    他亦是一身大红吉服,金线绣着莲花祥云,衬得他身姿挺拔,昳丽的容颜在满殿珠光宝气的映照下,更添几分惊世风华。


    两人手中牵巾,非是寻常红绸,竟是混天绫与往生绫交缠而成,红白相绞,分明是喜事,却透出丧仪般的诡谲。


    哪吒站得笔直,神情平静无波,金瞳扫过满堂宾客,却像掠过一片没有生命的云彩,找不到焦点,也映不出任何情绪。


    只在目光掠过上首的殷素知时,微微顿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


    司仪仙官的声音高亢嘹亮,带着刻意拉长的喜庆腔调:


    “一拜天地,谢天地造化之恩!”


    哪吒依言转身,朝着殿外虚空的方向,微微躬身,脊背线条利落。


    与应被他轻轻带着转身,目光穿过垂落的珠帘,只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凌厉的侧脸,她跟着拜下。


    “二拜高堂,谢椿萱养育之德!”


    殷素知看着儿子儿媳朝着自己躬身行礼,与应深深拜下,珠帘晃动间,殷素知似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了那方绣帕,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微微颔首。


    “夫妻对拜,结同心之好,白首不相离!”


    司仪的声音拔到最高,满堂宾客的喧闹似乎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笑声、贺喜声、丝竹声混杂在一起。


    哪吒缓缓转过身,面向与应。


    隔着珠帘摇曳的缝隙,与应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双曾盛满星河,燃烧着炽热的金瞳,此刻没有紧张,没有期待,没有爱恋,甚至没有面对陌生人的探究。


    只有平静。


    他微微倾身,向她拜下。


    动作依旧标准,无可挑剔。


    她闭上眼,珠帘晃动,遮住了瞬间涌上又被强行压下的水光,她对着这个曾经刻入她骨血、如今却只剩下冰冷躯壳的少年,拜了下去。


    满堂喝彩声炸响。


    喜庆的乐声攀上最高潮。


    红绸耀眼,仙乐喧天。


    殷素知攥着那方刺着依偎小雀的绣帕。


    她看着礼成的新人,看着这满殿虚假的繁华,只觉得心如刀绞。


    礼成。


    哪吒牵起与应的手。


    他牵着她,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无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走向那被红绸装点得面目全非的莲池深处。


    殷素知的目光追随着那两抹刺目的红,直到他们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纱幔之后,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手。


    那方绣着小雀的帕子,皱巴巴地摊在她膝上,像孩子们两颗被揉碎了的心。


    喜烛高燃,映着满室猩红。


    哪吒为她取下凤冠,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脸颊,拭去悄然滑落的泪。


    “别哭。”他说。


    他俯身,温热的唇印上她的额头。


    红烛泪流。


    ·


    晨曦悄无声息地穿透层层叠叠的绛红纱幔,吝啬地洒落几缕光线。


    那曾饱含滚烫情意的红,在天光的映照下,却显出力竭般的黯淡,昨夜满殿的喧嚣与虚假的喜庆,似乎已耗尽它最后的生气。


    与应睁开眼,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缓缓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目光扫过空荡的枕畔。


    桃花,没有了。


    她走到那件嫁衣旁,指尖拂过锦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昨夜他指尖的温度。


    殿门被轻轻推开。


    殷素知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昨日的绛紫宫装,眼下是浓重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手中捧着托盘。


    “应儿,”她目光落在与应身上,眼底的哀痛几乎要溢出来,“来,用些早膳。”


    与应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殷素知放下托盘,走到云榻边,目光落在被随意搭着的嫁衣上。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平嫁衣上细微的褶皱,将象征着“同心”的莲抚得清晰些。


    “这衣裳……”殷素知的声音哽了一下,她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娘……娘替你收好?”


    她从袖中摸出那方绣着依偎小雀的帕子,似乎想连同嫁衣一起收起,却又猛地停住,慌乱地将帕子塞回袖中,只捧起了那件嫁衣。


    就在这时,哪吒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他已换下了昨夜的吉服,穿着一身绯红的常服,扎起轮值时的双髻,昳丽的脸上是惯常的平静。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殿内的一片狼藉,最终落在只着里衣,赤足站在地上的与应身上。


    “醒了?”他径直走到与应身后,目光落在她披散的长发上。


    没有询问,没有温存,他极其自然地拿起妆台上的木梳,开始替她梳理长发。


    他的指尖依旧温热,穿过她的发丝,力道适中,动作流畅,他甚至记得她习惯的发髻样式,几息之间,一个端整的道髻便已在他手中成型,一丝不乱。


    “今日要去司雨部核对东郡水患的云图节点。”他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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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子,告知她接下来的行程,仿佛昨夜那场盛大的婚礼从未发生,此刻替妻子绾发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晨间步骤。


    殷素知捧着那件嫁衣,看着儿子这行云流水的动作,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她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将那件承载着过往所有炽热的嫁衣死死抱在怀里。


    “好……好……”她声音破碎,几乎不成调,“娘……娘先替你收着这衣裳……”


    她像是再也无法忍受,抱着嫁衣,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寝殿,只在门口留下一个悲凉的背影。


    哪吒的目光甚至没有追随母亲的离去,他替与应绾好发,便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粥要凉了。”他提醒道,目光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灵粥上,然后便离开了。


    与应站在原地,晨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她刚刚绾好的发髻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袖口,指尖微动,那枚沉寂的樱桃核滑入手心。


    它依旧温润,却冰冷得如同万年寒玉,感受不到一丝属于他的心绪。


    她握紧了它,硌得掌心生疼。


    然后,她一步一步,走到哪吒刚刚躺过的枕边,将这枚承载着过往所有炙热情感与隐秘联系的信物,轻轻放了回去。


    樱桃核落在柔软的云枕上,无声无息。


    与应端起那碗温热的灵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那温热顺着喉咙滑下,一路冰凉。


    她看向窗外,明日,便是蟠桃宴了。


    ·


    从前,或许是几百年前的一场蟠桃宴罢,那时他们刚捅破那层窗户纸,正是情浓难舍,不知餍足的时节。


    少年神明眼中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将她困在云霞深处,不知疲倦地索求、探索,一遍遍确认彼此的存在。


    那时候,他的记忆是完整的,爱意是滚烫的,知道她厌烦仙庭的虚与委蛇,他总能寻到机会,拉着她悄然神游出逃。


    少年驾起风火轮,背着她冲破九重云霄,恣意遨游,云海在脚下翻涌,罡风猎猎,吹得他红衣如烈焰燃烧,衣袂翻飞似要挣脱天地束缚。


    他眸清如洗,盛着整片天穹,忽而指向漫天舒卷的素白云絮,又觉太过寡淡,难匹心头汹涌澎湃。


    目光扫过身侧垂落的红云发带,心念一动,混天绫翻卷,漫天云霞瞬间被染成一片铺天盖地的赤色。


    “以此为聘,”他回首,金瞳映着她惊愕的脸,声音清越穿透云层,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狂妄与赤诚,“元君可愿与我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她哪管什么天地规矩、神佛之别,心尖滚烫,不顾一切地应下:“愿!”


    话音未落,已倾身吻住他飞扬的唇,将那份惊心动魄的誓言封缄,少年清越的笑声在云海间回荡,似要将这九天都点燃。


    与应端坐席间,一身素白在满殿珠翠辉映中,格外清寂,她面前的玉碟里,蟠桃莹润饱满,琉璃盏中,仙露琼浆荡漾着细碎金光。


    “……元君这双眼,当真是秋水为神,澄澈明净,不染纤尘呐。”席间一位素以风流蕴藉闻名的仙君,酒意微醺,隔着重重笑语与仙雾,对着与应遥遥举杯。


    秋水……


    琉璃盏中晃动的琼浆,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也叠映出许多年前,乾元山那个如骄阳般灼烫的少年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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