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眉眼弯弯,带着一点促狭的意味,但她的语气恭顺而诚恳,指了指枝头:“那树枝太高,我够不着,可否请道长施以援手?”
玄衍并不应声,他长身立起,走了过来,略一探手,将那高处的花枝抓住,压到傅棠梨的眼前。
枝头的雪簌簌落下,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肌肤似雪、雪似肌肤,她笑起来的时候,尤显得清澈纯净,
“又要作甚?”玄衍的声音有些低沉,好似比方才更严肃了。
傅棠梨笑吟吟的,伸手折下一枝白梅,递到玄衍的面前:“道长贺我生辰,我无以为报,赠您一捧人间雪,聊表谢意。”
玄衍面上没有什么波动,依旧平淡,他接过那枝白梅,顺手在傅棠梨的头上敲了敲,矜持地道:“莫学俗人,附庸风雅。”
梅花枝子蹭过,乱了傅棠梨的发鬓,沾了两三点花瓣。
她后退了两步,慢条斯理地掠了掠发鬓,眼波流转,似嗔非嗔:“风雅岂容附庸,我借自然之物,敬修道之人,应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怪道长不解此中趣味,罢了,我与道长心意不通,说不到一块,那便不说了。”
她也干脆,既不说,掉头就走了,背影望去,腰肢挺直,步履从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骄矜劲头。
直到她走远了,玄衍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梅,轻轻笑了一下。
空山寂寥,他独自在林中伫立了片刻,直到微微起了风,才抱着那枝白梅,回到云麓观。
小道士还在阶下扫雪,门槛边露出了枯萎的青苔,两三只山雀蹦跳着,在那里用小爪子刨食吃,一派清幽。
青虚子从回廊外走过,迎面遇着玄衍,多看了几眼,顺口道:“难得你有此雅兴,折花而归,这枝梅花开得正好,三清殿上供的寒菊已经谢了,把这个换上吧。”
玄衍停下脚步,不说话,冷冷地看着青虚子。
青虚子是知道这个徒弟的身份,但却很少见他如此威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要把青虚子斩杀当场,青虚子吓得一个踉跄,扶住了身边的柱子,战战兢兢地道:“你若觉得不妥,也就算了,何必生气?”
“我生气了吗?”玄衍居然还笑了一下。
更叫人惊恐了。
青虚子抖了一下,忍气吞声:“好了,我是你师父,你别和我计较,去吧、去吧,我什么都没说。”
玄衍点了点头,平静地道:“师父若要供神,自己折花去,方显心意虔诚,莫来找我要。”
“是、是,你说得都对。”青虚子喏喏应是,赶紧走开了。
玄衍这才满意,慢慢地走回自己房中,唤了玄安,取了一个黑釉的柳叶素瓶来,将那枝白梅插上,摆在床头案边。
至夜间,隐有暗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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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岁除。
山中尤寒,接连下了几场雪,瓦片上挂了霜,檐角下垂了冰尺,云麓观中道人觉得景致自然,并不去管它,观院中的殿堂楼阁如同水墨褪了色,愈发古朴陈旧。
难得一年岁暮之时,过了午后,做完了功课,青虚子悠闲自得,叫了几个徒弟一起在后殿喝茶,顺便唏嘘几句。
“想当年,我在元真宫何等风光,每每到这个时节,过来布施的善信们能把大门挤破,还要一众弟子在门前疏导,不似如今我们这小破道观,人影都不见一个,我这一年下来,香火银子通共不到二十两,其中还有大半是玄衍抄经得来的,可怜啊、真真可怜啊。”
师父胆子真大,玄安和玄度一起擦了擦汗。
玄衍端坐上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冷静地提醒青虚子:“师父,大过年的,为保平安,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及你的香火钱是怎么来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青虚子打量着玄衍不会生气,浑不畏惧,继续笑眯眯地道:“话说,那位姓傅的女善信真是崇道之人,隔三岔五就过来拜神,不但供奉香火,有时还会和老道论及道经释义,颇有见地,老道我对她十分喜爱,明儿元日,不如送她一张平安符,祈福驱邪,也算我们云麓观对善信的答谢之意。”
玄衍目光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门外道童来禀:“师兄,太子殿下驾临,来接师兄回宫守岁,此刻在山门外候着,请师兄示下。”
大殿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玄安和玄度对视了一眼,又一起去看玄衍的脸色。
青虚子咳了一下,委婉地劝说玄衍:“你去年这时候在漠北、前年这时候在冀州,唯有今年,好不容易在长安,今儿正是团圆日,难怪家人想念,不如归去一聚,成全骨肉亲情。”
“我已出家,何来家人?”玄衍的脸色沉静如水,不见喜也不见怒,漠然地道,“把这话转告太子,叫他回吧。”
道童踌躇不敢去。
玄衍挑了挑眉毛:“怎么,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小道童差点吓哭了。
青虚子无奈,只好起身,带着道童一起出门去应付了,殿中诸人一时都不敢言语。玄衍坐在那里,安静地喝茶,面上不见丝毫波澜。
青虚子过了半天才回来,进了门,看了玄衍一眼:“太子殿下实乃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此吃了闭门羹,也并不怪罪,反而对你多有关切,叫我代转问候之意,这才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玄衍,不是师父说你,你的性子也太怪,这般孤僻傲慢又有什么好处,白在外头担了个恶名罢了,依我看,做人啊,还是要周全圆滑为好。”
玄衍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慢慢地道:“师父,你在说什么?我若周全圆滑,这天下就该不太平了,如今这样,叫做清静无为,才能皆大欢喜。”
他的笑容似乎是温和的,但他的目光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意味,冰冷,深沉,以及一种不可捉摸的煞气,宛如锐利的锋刃。
青虚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坐回位置去,把自己装成了一只鹌鹑,不再吭声。
众弟子埋头喝茶。
殿中香炉里燃着百和香,取其清气破秽而除旧,此时烟絮散开,因殿中人不语不动,渐至浓郁,在莲花幡间逶迤如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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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玄衍的目光从烟絮间漫不经心地掠过,忽然又开口问了一句:“对了,师父,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青虚子吞吞吐吐:“哦,我说你性子太怪,我说错了……”
“不对,上一句。”
青虚子犹豫了一下:“呃,太子殿下乃谦谦君子……”
“再上一句。”玄衍的脸色开始沉了下来。
青虚子苦苦思索了片刻,猛然福至心灵,忙道:“哦,说到要给女善信送平安符。”
玄衍神情稍缓,语气却是倨傲:“女善信如此虔诚,又供奉诸多香火,单单一张平安符,未免要叫人嘲笑我们云麓观过于寒酸,我颇觉面上无光。”
青虚子揣摩着玄衍的脸色,犹豫地道,“那再送她几卷道经?”
“她要道经作甚?”玄衍的目光明显不耐。
青虚子又要流汗了:“那、那、那要如何才好?”
玄衍看着青虚子,面无表情:“她一个弱质女郎,为先人祈福,独居山间,如此情形,师父既为修道之人,当心怀苍生,怎么还来问我?”
“嗯?”青虚子有些呆滞,他听不太懂玄衍的话,他重复了一遍,费劲地琢磨着字里行间的意思,“一个弱质女郎,为先人祈福,独居山间……”
“不错,独居山间,无亲无靠。”玄衍稍微提示了一下。
“呃,无亲无靠?”青虚子急得直揪胡子,“然后呢?”
还是玄安厉害,在玄衍身边伺候久了,多少能够琢磨出几分,他试探地接口道:“女善信既如此可怜,我们修道之人,当持悲悯之心,这么着,大年夜的,请她过来,到观里烧一柱香、吃一顿斋饭,叫她沾沾三清祖师的福气,这岂不是比平安符要强些?”
玄衍矜持地抬起下颌,漠然道:“我不过顺带一提罢了,此事,师父自去斟酌,无我无关。”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矫情的人?
青虚子恨不得把玄衍暴打一顿,但他毕竟不敢,只得再次起身,认命地道:“是,玄安说得极是,师父我这就去请女善信过来,这方圆十里,通共就这一户人家,相邻即是有缘,不如凑在一处热闹些。”
老道士又带着道童出门去了。
玄安十分机灵,领着左右几个师弟去取水备茶,水要山顶松针上的雪化开的水,茶要今年宜兴内贡的阳羡茶,为表隆重,又找了一套梅子色的影青茶盏出来。
玄度跟在后头,扯了扯玄安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师兄好清静,你却提议叫外人过来,喧哗吵闹,小心惹得师兄不快。”
“你懂什么?”玄安偷偷指了指玄衍,小声道:“你看看,师兄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岁,却似垂暮之年,自困于这方寸之地,连话也不说两句,有什么意思?自那女善信来了后,师兄生气的次数格外多了一些,说的话也格外多了一些,难道不好吗?”
玄度瞧不出有什么好,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和玄安争辩,摇了摇头,“啧啧”了两声。
玄衍静坐喝茶。
两柱香后,青虚子回来了,身后跟着却还是只有那个小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