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芍药自幼娇生惯养,就这回在祠堂关了十几天,每日青菜豆腐,有专门的管事嬷嬷盯着,卯正起来,一整日抄写佛经,到酉时才能停笔,那叫一个苦不堪言,脸蛋都焦黄了。
如今见傅棠梨无动于衷,傅芍药又气又恨,伏地大哭起来:“就算不看姐妹情分,也要顾着父亲的脸面,姐姐自诩身份高贵起来,难道就不要父母亲眷了吗?”
杨氏不敢和傅棠梨开口,只对着傅之贺垂泪:“雀娘虽然不是我亲生,我待她与燕娘一般无二,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天地良心,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她们两个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本应友爱扶持,怎么就闹成这样,叫我这个做母亲的情何以堪?”
傅棠梨先前答应去向祖父求情,傅之贺在杨氏和傅芍药面前夸下了海口,结果呢,傅棠梨一转头,跑到青华山上去了,还一走十几天,简直叫傅之贺颜面扫地。
如今又提起这事,饶是傅之贺好脾气,也不禁生出怒意:“雀娘,我且问你,今日当着你母亲的面,你说,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燕娘?”
傅棠梨心平气和地道:“我却不明白,分明是燕娘做错了事,怎么你们都来责备我?祖父赏罚公正,他这么做,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我若去求情,岂不是辜负他一片苦心。父亲知道祖父严苛,硬要我去触这个霉头,实在叫我为难。”
她面上温柔,性子却最是执拗,连外祖母也曾经笑骂过她:“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脾气却像一头驴,你母亲和你那不成器的父亲都不这样,这到底是随了哪个?”
当日舅父亦在场,为了和外祖母搭话,还凑趣地说了一句:“梨花这性子,可不是随了母亲您吗?”
说得外祖母大笑不已。
如今这头驴的倔脾气上来了,她面对傅之贺,毫无转圜之意,慢慢地道:“我做不到,还请父亲宽恕。”
“你、你……”傅之贺气极,指着傅棠梨,手都抖了起来,但傅棠梨是未来的太子妃,家里还有傅方旭给她撑腰,傅之贺软弱,骂也不敢骂、打也不敢打,“你”了半天,忍了又忍,只能转过身,对着韩氏的灵位,几乎哽咽。
“夫人,你看看,这个冤孽生来克母,害你丢了性命,本应心怀愧疚,加倍赎罪才对,如今她自恃攀上高枝,对父母不恭不顺,岂不叫人心寒,当初是我一念之差,保了她,弃了你,我对不住你,不值得啊,真真不值得!”
傅棠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抿紧了嘴唇,唇色都有些泛白。
傅芍药眼见求情无望,哭得愈发凄惨:“我们一家子过得好端端的,她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回来?我知道,父亲和母亲疼我,她心胸狭隘,偏偏就见不得我好,算了,不要再求她了,我不忍你们为我受气,她要害我,就让她害,我也不怕什么。”
杨氏落泪,抱住了傅芍药,心肝肉儿地叫着,百般抚摩:“我可怜的儿啊,你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吃这样的苦头,母亲恨不得代你去身受。”
傅之贺大为怜惜,上前去,一手一个,扶住杨氏和傅芍药,愧疚地道:“是我无能,护不住燕娘,我愧对你们母女两个。”
堂中奴仆皆不敢言语,眼观鼻,鼻观心,个个装作泥塑雕像。
傅棠梨沉默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抱做一团,本来还要和傅之贺争辩几句话,突然间觉得意兴阑珊,什么也不想说了。
檀木案上点着香,紫铜盆里燃着纸钱,白色的烟絮飘散开来,熏得人眼睛刺疼。斯人已逝,只留一个陈旧的木牌和一行冰冷的字。
傅棠梨对着亡母的灵位,深深地拜了一拜,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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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方旭和韩子琛在书房中喝茶说话。
韩子琛文武双全,既能和傅方旭说一说沙场上对敌之道,也能聊两句今科春闱的策论考题,句句言之有物,自有见地,听得傅方旭频频点头。
傅方旭身为尚书令,平日官威深重,此刻对待韩子琛却和颜悦色,与其论及当今朝堂上下之势,推心置腹,言语谆谆。
两下越发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傅方旭叹道:“可恨我儿孙众多,却无一人能及子琛,西宁伯何幸也。”
“老太爷何必枉自菲薄。”韩子琛目光一闪,笑道,“傅家有表妹在,岂不胜过子琛百倍?”
傅方旭拍了拍韩子琛的肩膀,话中别有深意:“雀娘年轻不更事,日后还需子琛多多扶持。”
韩子琛应道:“自家兄妹,理应如此。”
正说话间,傅棠梨进来拜见祖父。
傅方旭今日格外和蔼,亲手扶起了孙女,温和地问她:“雀娘怎么眼睛有些红,可是为着你母亲的忌日而伤感?实在是个孝顺孩子。”
“是。”傅棠梨螓首低垂,恭谨地向祖父禀道,“孙女这些日子都在青华山的云麓观烧香祈福,求得观中道长为我抄了七七四十九遍太上救苦经,约定在今日供斋醮神,为外祖母和母亲度厄解难,此刻家中祭仪已毕,孙女拟即刻启程上山,特来告知祖父。”
傅方旭眉头微皱:“若要为先人祈福,去城中的元真宫就好,祖父也有几分薄面,可求得青阳真人为你诵经,今日下雪,天却冷,何必去那不知名的荒山野观。”
韩子琛温和地道:“今日虽是姑母忌日,却也是表妹生辰之日,祖母尝有言,逝者不可及,来者犹可望,叫表妹不必一味愚孝,我拟效仿祖母旧年惯例,今夜在城中杏花春雨楼为表妹摆一场生辰宴,延请傅家诸位亲友,正与老太爷商议此事。”
傅棠梨微微一笑,柔声道:“话虽如此,但我既被圣上钦定为太子妃,言行更应谨慎,本朝以孝治天下,我怎能在今日做欢愉之态,只愿为先人素服持斋。再一说,元真宫香火鼎盛,仍在十丈软红中,不能显我诚心,深山道观,隔离尘世,陋室箪瓢,霜寒露重,方具天地自然之意,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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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可达诸天神。”
韩子琛叹息:“表妹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傅方旭却笑了起来,直白地道:“雀娘言之有理,圣上选你为太子妃,看重的就是你品性端方,远胜他人,如今你既有这番孝行,祖父找人替你宣扬一番,益增你美名,甚妙。”
傅棠梨目的既已达成,不再多说,行了个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外面起了风,雪在半空中打着旋儿,一点一点地飘下,如同呜咽的声音,细听时,却又无了。
胭脂候在书房外,给傅棠梨披了一件藕灰缂丝银狐大氅,又撑了一把伞。
才走了没几步,听见韩子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表妹留步。”
傅棠梨当作没听见,脚步一下也未曾顿住,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倒是胭脂犹豫了一下。
韩子琛几步上前,从胭脂手里接过伞,伸出手,稳稳地为傅棠梨撑在上方。
“梨花这件狐毛大氅是祖母几年前给你的,如今穿着太短、也太旧了,很该换一件新的。”
傅棠梨漫不经心地道:“我素有怪癖,只爱旧物。”
韩子琛低低地唤了一声:“梨花……”
“莫要再唤我梨花。”傅棠梨却打断了韩子琛的话,“昔日闺中小字,不宜传诸外人之口,你我均已长成,不复年幼天真,大表兄还须庄重些。”
韩子琛敛了笑容,深深地望着傅棠梨:“你是在怨我吗,怨我当时拒了祖母之议?”
傅棠梨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斜斜地瞥了韩子琛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怨你?大表兄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蠢话?”
谁说她端方静娴?那一眼,宛如惊鸿照影来,胜似这世间春光无数,令人目眩。
韩子琛未曾没有后悔过,尤其是此时此刻,但他只能强行压抑下去,低声道:“你一向是个明事理的,当能懂我,我身不由己,只望你莫要因此心生芥蒂,伤了你我兄妹情意。”
傅棠梨的嘴角抽了又抽,差点控制不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把立在远处的胭脂招了过来。
“娘子有何吩咐?”胭脂殷勤地问。
“去找面镜子给表公子。”傅棠梨一脸庄重之色,冷静地道,“叫他仔细照照镜子,看清自己的尊容,莫要出此悖妄之语。”
胭脂听得有些发傻,左右看看,不知所措。
韩子琛苦笑:“梨花还是这么淘气。”
傅棠梨不欲与他继续纠缠,扭头就走,不免要自顾自叹息两句:“真真流年不顺,所遇皆小人,福生无量天尊,我须得赶紧去观里烧几柱香,求神仙庇佑,瘟神勿近,百邪辟易。”
胭脂急急拔腿跟上。
韩子琛止住了脚步,他撑着伞,独自站在雪里,望着傅棠梨渐行渐远的背影,面无表情,目光冰冷,没有一丝方才温煦君子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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