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之前,少女重新戴上了那顶帷帽。
所谓的“红颜祸水”,真不是什么空话,山下有,山上神仙,同样也有。
仅说浩然天下那四位声名远扬的夫人,追求者就何其多。
就连阿良,曾经在剑气长城的城头上,都跟当时还是小破孩的宁远不止一次提过,说那竹海洞天酒有多好喝。
可再好喝,都不如远远见那青神山夫人一面。
宁远牵着毛驴,腰间挂着养剑葫,与身旁帷帽少女一起,肩并肩开始登山。
登山之前,他就把这黑毛驴子喂了个饱,所以现在也不闹腾,温顺的跟在两人身后。
至于裴钱,小姑娘是头一次见识到真正的仙家门派,此时正兴高采烈的蹦跶来蹦跶去。
阶梯两旁那些一排排的仙家灵植,上面结的那些光泽可人的果子,把小姑娘馋的口水都要收不住了。
不过到底是改了性子,也读了点书,所以也没有跑去偷人家果子。
宁远虽然镇定,但其实一路走来,他也在打量这座天阙峰。
将眼前所见,青虎宫的门派布置,一一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到了神秀山,或许能借鉴一二,打造山门。
好比脚下的三千级阶梯,其中就有那“大道三千”的意思。
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行至半山腰,阮秀忽然开口提醒道:“我们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宁远嗯了一声,好似没当回事。
青虎宫搁在大泉王朝,都是一等一的仙家门派,天阙峰顶还有一座大渡口,生意来往之人,绝对不会少。
但偏偏三人自从登山之后,就没见到一个修士,哪怕是青虎宫弟子,都没有一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宁远也不会如何就是了,无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裴钱是三境武夫,体魄不差,所以爬这三千阶梯也没喊累,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小姑娘上蹿下跳,此时已经独自跑到了前面,身形被云雾遮挡,瞧不真切。
只是没多久她又着急忙慌的跑了回来,一溜烟到了宁远身后,抱着他的一条胳膊,紧张兮兮道:“师父,山顶有人。”
宁远低下头,裴钱补充道:“一共两个,好像是在等我们,刚刚其中一个还跟我打了声招呼呢。”
裴钱现在虽然不是练气士,但她的一双眸子,可比自己师父看得远,眼含日月,也不是说说而已。
有点类似当年的阮秀,小姑娘在得了那一双藕花福地的日月之后,已经能看见他人心境。
不过裴钱境界太低,面对修为高出她许多的,也不太能瞧见。
闻言,宁远抬头望去,双目闪过一丝光亮,视线穿过山巅云雾。
果然,山顶确实有人在等着自己。
与此同时,许是察觉到了年轻人的目光,那两人开始走下台阶,看似动作缓慢,其实一步就是百级阶梯。
一位瘦竹竿似的老头,一名高冠博带的中年人,论长相,前者有些磕碜,后者却是实打实的美男,玉树临风。
巧了,都是熟人,也都不算熟人。
裴钱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张望几眼后,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小声道:“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我见过。”
“他是那个周肥!”
宁远微微点头。
当时南苑国一战,裴钱是看了个全的,也见过那个春潮宫周肥。
至于“周肥”身旁的老人,宁远也认识,半生不熟,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玉圭宗宗主荀渊。
说完,小姑娘赶忙放下背后小书箱,摘下槐木剑,动作迅速,直接塞到了师父手上。
而后她拔出自己那把神霄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师父,等下打起来,我尽量不拖你后腿!”
宁远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在裴钱看来,既然当时在藕花福地,师父都跟这个周肥打生打死,那么到了外面,估计也是一样。
小姑娘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儿,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她跟师父是一伙儿的。
那么这就足够了。
说话的这番功夫,山顶两人,已经到了近前,站在三人上方十几丈处。
宁远回过头,毫无征兆的,缓缓推剑出鞘。
一道三尺剑光,转瞬即至,无声无息中,双方之间的白玉阶梯,便被斩出一条“一线天”。
青衫看也不看两人,手掌依旧搭在剑柄处,淡然道:“想要谈事,那就退至百丈外。”
“当然,若是来寻仇的,就当我没说,出剑便是。”
红衫小姑娘此时也站了出来,双手持剑,大喝一声,“退后!”
那两人面面相觑,中年男人脸上有些愠怒,最后还是跟着身旁老人,掠到了百丈开外。
宁远这才收剑入鞘。
裴钱有样学样,也跟着师父收剑。
不知是敌是友,宁远一向很是谨慎,哪怕他心里,对于玉圭宗的这两人,没有什么很差的观感。
可毕竟自己在藕花福地斩了姜尚真的化身,还一剑弄死了他那个儿子,明面上来看,这是死仇,不可调和。
所以他才会如此作为,二话不说就出剑,让他俩退至远处。
若是凶险厮杀,百丈开外,宁远还有把握护住裴钱。
可十丈长短,面对一仙人一玉璞的倾力出手,那就不一定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见宁远收剑,老宗主荀渊先开了口,朝着他抱了抱拳,高声笑道:“宁剑仙,当年一别,到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春秋,别来无恙否?”
宁远笑问道:“荀老宗主,对你这样的仙人境大修士,两个春秋而已,也算很久吗?”
荀渊点了点头,笑呵呵道:“自然不算久,更别说老朽当年,曾亲眼目睹剑仙落剑桐叶宗,那一剑的风光,每每回想,都有些恍若昨日。”
宁远摆摆手,“有事?”
荀渊摇头又点头,“算不上有什么事,结个善缘罢了。”
宁远面无表情道:“我跟你玉圭宗,可从来没什么善缘。”
顿了顿,他又看向老人身旁的中年男子,微眯起眼,“不仅没有善缘,好像还沾了点恶事。”
姜尚真忽然开口,“宁远,聊聊?”
宁远问道:“如今在我面前的,是藕花福地周肥,还是玉圭宗姜尚真?”
话里有话。
姜尚真反问道:“是周肥会怎样?是姜尚真又如何?”
宁远微笑道:“前者死,后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