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二牛的家,二牛蹦跳着推开门。
“娘,我回来了!”
离温提着鱼跟在后面,顺手关上门。
“明姨!”
一位瘦削矮小的夫人从屋里出来:“小温来了?二牛去倒杯茶!”
“好嘞!”
离温上前牵住妇人的手,“明姨,进屋吧,外面风大。”
明姨本名明珠,本来就长得小巧。听说她本来是都城里的大小姐,和二牛他爹私奔定居在这。
刚来村子那会儿,除了阿姊,离温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姨。
但是后来,明姨在二牛他爹出海的时候羊水破了,加上大出血,差点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万幸的是明姨救回来了,可二牛他爹却在海上没回来。
村里能上的都上了,捞了三天三夜,连个全尸都没找到。
明姨刚死里逃生,就得知丈夫去世的噩耗,又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明姨就像变了个人,不再梳漂亮的发髻,说话都变得洪亮了。
明姨落了病根,不能干重活,但她会绣花,绣的又快又好看。她会托村头张叔去都城卖,也能补贴家用,但也只能勉强度日。
村里人都不忍心,平常都会帮忙,隔三岔五的也会送几条鱼过来。
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有二牛偷偷告诉离温,娘晚上会偷偷哭。
明姨把离温拉进屋里:“小温,今天你把鱼都拿走,不能怠慢了家里的客人。”
离温:“明姨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来人了?”
“今天早上你们出海的时候,有一对夫妻来了,还是两个兽师呢。自从来了这,我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兽师了,就和他们聊了两句。”
离温点点头:“昨天晚上雨下的特别大,俩人又没地方去,我就让他们在我那住几天。”
“好好,你和阿满都是顶好的人。刚来渔村那会,也是你阿姊收留的我和二牛他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明姨的眼里闪着泪花。
离温伸手抹了一下明姨的眼角。轻声道:“明姨,都过去了。你看二牛现在长的多壮实,昨天晚上下棋还差点把我赢了。”
明姨用衣袖沾了沾泪。
“好好好,不说了,都过去了。阿满她……还没回来吗?”
离温摇摇头。
明姨握着离温的手紧了紧,几年前还纤细白嫩的手指,现在已经起了老茧:“没事孩子。好人有好报。阿满肯定不会有事的。”
离温嗯了一声:“过几天我就去找,王姨说她和张叔跟我一起。”
“什么时候走?”
“还没确定。”
离温没有久坐,又聊了几句就准备走。
“二牛!送送阿温!”
二牛牵着把离温送到门口,闷闷开口道:“娘是不是又哭了?我都看见了。我好没用,长得没有虎子高,也没有小花聪明,天天就会惹娘生气。”
离温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关门大弟子,到时候你的棋艺杀遍天下无敌手!你娘一直都以你为荣的。”
二牛:“真的?”
离温:“保真!”
“那我下午去找你下棋!”
“我等你!”
离温空着手回到家,屋子里的脚印已经干在了地上。
“好巧!离温姑娘也回来了!”
绿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丝毫不见外的搂住离温的肩,手里的鱼正好拍在离温的胸前。
离温往旁边撤了一步。
“我明天走,你们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但是走的时候把屋子收拾干净。”
离温转身回屋,留下两人一脸尴尬的留在原地。
等房间门关上,绿萝低声骂了一句。
“妈的,装什么。亏我们还跑到海边钓了条鱼。”
毕寺一脸面瘫样:“她明天要走,我们的任务怎么办?”
绿萝把鱼随手扔在地上,抱着手臂思考。
“不能让她走。你也看到了,她和这一村子的人关系都不错,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要是提前走了,我们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毕寺问:“那我们怎么做?”
绿萝眼珠子一转,侧脸和毕寺说了几句悄悄话。
“你觉得怎么样?”
毕寺点头:“可以。”
绿萝恶狠狠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等着好戏上场吧。”
离温在屋里已经打包好包裹,倒头就在床上睡了过去。
最近,她总做一些奇怪的梦,一些奇怪的人说着奇怪的话。偶尔也会梦见阿姊,但总是会忽然从梦里惊醒。
这一觉罕见地睡到了天黑。
如果不是二牛来喊她下棋,离温甚至觉得自己能睡到第二天早上。
离温打开房门,二牛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小荷包。
几米外还是两串脚印,还多了一条鱼。
“师傅你这里又有人借住了吗?好没有礼貌啊。我娘说去别人家里做客身上一定要干干净净,不然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离温弹了一下二牛的鼻头。
“万一是我自己搞得这么脏呢?”
二牛摇摇头:“师父你这么爱干净,我撒完尿不洗手你都不让我摸棋。师父和娘,还有阿满姐是我见过的最爱干净的人。”
二牛严肃地分析完,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他把荷包往离温手里一塞:“这是阿娘给你做的,里面装着护身符,不要偷偷打开哦,打开就不灵了。”
离温看着手里精致的荷包,上面秀了“平安”两个字。然后把它贴身放在了胸前。
“回去帮我谢谢明姨,告诉她我会一直贴身带着的。”
二牛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拉着离温朝门外走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来下棋吧!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可能二牛的棋艺又有了长进,也可能是自己不想结束。总之,两人下了很久很久。
在二牛的肚子第三次响了起来的时候,离温知道该结束了。
在二牛如临大敌的表情中,离温打出最后一个子。
二牛站起来欢呼:“平手平手!太好了太好了。”
离温鼓起了掌:“真厉害啊,过不了多久你就能打败师父了!”
听见离温的这话,二牛情绪又变得低落:“可是你就要走了,你走之前我能赢么?”
离温:“说不定呢?不过呢,虽然你没有赢我,但是相较于之前全输的战绩,也算有所长进。所以,虽然没有胜利者的奖励,但是……”
离温从身后拿出一个光滑的纯黑贝壳,“这是进步者的奖励。”
二牛看见这个眼睛都睁大了。
他一扫阴霾,小心翼翼地接过,声音还有些不自信:“这个,真的是我的吗?给我了吗?之前”
离温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我送给你的,这是你凭自己的努力拿到的。”
“好耶好耶!”二牛攥着贝壳,欢呼起来。
“我要回家告诉娘!我有进步了!”
看着二牛的身影两步一蹦三步一跳地渐渐隐入小路尽头,离温收了棋子,坐在那里继续等人。
不久后,离温起身去屋里点灯,当昏暗的灯光照亮屋子时,外面忽然吵闹了起来。
离温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跑出门,看到小渔村的人都在往外出。
那是,二牛家的方向。
离温跑了起来。
越靠近二牛家,那股不安的情绪就越来越强烈。
离二牛家还有几十米时,离温看见了聚集的村民,听见了二牛凄烈的尖叫声。
王姨坐在门口,双眼通红,怀里的二牛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嗓子都哑了。
离温找到张叔时,他正坐在门槛上。
“张叔,怎么了?明姨她……”
张叔抬头,额上的皱纹拧在一起。他看了离温一眼,摇了摇头。
离温吊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机械地走进屋里,村民正帮忙把明姨从房梁上取下来,然后用脚把地上破碎的黑贝壳踢到一边,把明姨放在地上,又在她身上盖了张白布。
明姨上吊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一切正常。
离温去找张叔,他是村里的老人,有绝对的话语权。
“张叔,明姨的死有蹊跷,我们得报官。”
张叔听了却只是沉默。
几人抬着明姨的尸体出来,王姨捂住二牛的眼,但二牛挣扎得厉害,甚至还在王姨胳膊伤咬了一口。
王姨咬着牙没有放开。
“先抬去我家,放那个没盖的棺材里。”张叔说。
“张叔!”离温干着急,不管不顾地拦着那几人不让走。
张叔看着离温倔强的脸,深深叹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商量事,你一起来。”
明姨死了,几十双眼睛看见她吊死在房梁上。
但是明明是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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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明姨那样坚强的人,最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她怎么可能突然想不开?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所有村民,明明悲痛,却不深究。大家都心照不宣,仿佛知道内情。
离温肯定,他们瞒着她一些事情。
人群散去,离温来到张叔家。推开门,发现村里年龄比较大的老人都在这了。
离温进屋,沉默地站在门口。
张叔敲了敲桌子。
“都城那边有人订了一批渔货,除了明天必须出海的,其他的都去明珠家里帮帮忙,送她一程。还有二牛……”张叔叹了一口气。
“明天问问有没有谁家想要收养二牛的,二牛是个命苦的,是个好孩子。”
“还有,明珠的事儿,简办,和之前一样就行。”
“有谁有意见没?”
几位老人只是叹气,然后摇头。
“我有。”离温举手,“什么叫和以前一样?明姨的死明明有蹊跷啊。为什么不查,你们在遮掩什么?”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次用这么冲的口气和这几位老人说话。
都是小时候抱过她的。
张叔又叹了口气。
离温听见叹气声就莫名烦躁。
仿佛只要叹一口气,就能把心里的那份惋惜、不安、焦躁甚至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呼出去。
等这些随风消散之后,他们的生活就能一切如常。
离温从来没见过张叔这么一脸苦色过,仿佛一天之内又老了几岁。
“咱们这个村子,不吉利。”
“你还记得小花她娘吗?”
离温点点头。
小花的娘亲,也是张叔的女儿,6岁的时候走丢了,神奇的是,几年前她带着小花来了渔村。
张叔一眼就认出来了,父女团聚,他晚上都乐得睡不着觉。
但是好景不长,张叔的女儿不久后得了风寒,张叔向全村人借遍了钱,带女儿去都城看病,才终于有点起色。张叔心疼女儿,连孙女都是自己带。
本以为病虽然好的慢,但总会痊愈。
但是在某天清晨,张叔的女儿毫无预兆的死了。
张叔:“还有你李叔他儿子、二牛他爸、铁柱他哥……”
张叔一连说了好多人,他们不是失踪,就是突然死亡。
离温心凉的厉害。
张叔看了一眼离温:“还有你阿……”
“阿姊没死,她只是出去办事了。”
张叔没有和离温争辩,继续说:“咱们村子里没有兽师,都是普通人。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应该是三十年前吧,就时不时的有人突然性情大变,然后没多久,要么下落不明,要么死。一开始也查过,也报过官,那些戴着高帽的说这是中邪,说我们这个地方风水不好。”
“这片海,这座村子,养活了几代普通人。那些兽师欺软怕硬,仗着自己地位高迫害了多少人。这个小渔村有多少是因为被兽师逼得活不下去跑出来的?这就是个避风港,风水好不好的我们不知道吗?”
“离温,你是个好孩子,你阿姊也是个好孩子。你阿姊她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读过书会写字干活也利索。从十几年前她一身伤还带着襁褓中的你晕在沙滩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属于这里。”
“但是我们不是啊。我们只是普通人,自从钟离国灭,无央国建立,普通人就快活不下去了。”
……
这天晚上,张叔说了很多,离温也大概明白了。
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死人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她。
离开张叔家时,离温抬头看见王姨牵着二牛站在门口。
王姨:“二牛吵着要找你,我听说你在你张叔这儿,就把他带过来了。”
二牛看见离温,就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撒手。
“王姨,让二牛跟着我吧。”
“也行,让他跟着你睡几天。这孩子最喜欢你了。”
离温:“我的意思是让他以后都跟着我。”
王姨沉默了片刻:“你想好了?”
离温摸了摸二牛的头,有点扎手了。
“嗯。”
王姨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走了。
离温看着她的背影,才注意到王姨好像不再像记忆里那么高大,她的背已经有些驼了。
离温拖着二牛的屁股把他抱了起来。
“二牛,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