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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难舍

作者:需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至晚,徐竟忱辗转反侧难以成寐,忽而想到幼时在慈伽寺的日子,忽而想到回皇宫的日子,兄弟相处,父子君臣,思绪纷乱不断,待欲睡时,窗外已见亮光。


    徐竟忱干脆起身,坐在榻边刚定了定,便有小丫头捧了沐盆进来,遂洗脸,拿青盐擦牙,早饭简单吃了几口便出了门。


    因想着素日里自己所处,未敢在早朝开口,下朝后,在御书房,单独向洪道帝请旨,愿作为钦差大臣前往疫区,为陛下分忧。


    洪道帝拿折子的手一顿,“你?”


    自徐竟忱回宫,一贯秉持事不关己,从不开口,沉默寡言和平庸无能,是众人对他的一致看法。


    洪道帝已经习惯忽视这个儿子,这次,他主动开口,颇感意外。


    徐竟忱正襟端坐,“是。”


    “为何?”洪道帝低头批阅奏折,随口道。


    徐竟忱正色道,“儿臣幼时与父皇分离,未能承欢膝下,如今虽已回宫与亲人团聚,然幼时遗憾却无法弥补,所以,儿臣能体会到疫区百姓骨肉分离之痛,儿臣幸运,得父皇慈爱,疫情当前,也想尽自己所能,帮百姓做点事情。”


    安勖一案上,他第一次主动开口,求自己对安甯网开一面,原因是安甯曾对他有恩,眼下是他第二次主动开口,因为同样的原因。


    洪道帝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边,靠回椅背,“做事不能只凭感情,疫情不同于其他灾情,稍有不慎,便会染上,会有性命之忧。”


    “父皇圣训极是。”徐竟忱道,“收藏室里有记载疫情的书,眼下阊都正在准备药材,儿臣打算趁这几日,好好了解一番,也会向治疗过疫病的医官认真请教。”


    “好。”洪道帝心情大悦,“自己历苦,却感恩重义,懂得珍惜,父皇很高兴,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徐竟忱忙起身谢恩,“儿臣定不让父皇失望。”


    之后,徐竟忱便开始为去疫区,治疗疫病做准备,查阅书籍,调整药材,忙个不停。


    余光不经意看到安甯站在一旁发呆,玩笑道,“想什么呢?可是后悔跟我一起去了?”


    “怎么会。”安甯上前一步,顿了顿道,“我想在出发之前出宫一趟。”


    “做什么?”徐竟忱道。


    安甯寻了个借口道,“这一去少说几个月回不来,我想回家一趟,我姨娘那个人……我想去看看她们。”


    徐竟忱笑道,“我还当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样为难,给伽昀说一声,你去便是。”


    次日,安甯便出了宫,她并未回自己家,而是来到郭府门口。


    安甯曾在郭府暂住,守门的认识她,见她问及公子,答道,“公子今日在家,并未出门。”


    安甯塞给他几个铜板,“麻烦你帮我传个话,我在茶园等他。”


    茶园是喝茶的地方,不同于其他茶楼室内雅间,茶园占地五亩,建了院子,院中精心设计,不似寻常庭院,参天树,奇异草,石子漫成的小路,地势高低错落,桌凳择势而置,喝茶之人身处闹市却可享受寄身田园般的乐趣。


    若不喜露天,亦有茶楼,不用木头,只以翠竹,虽价格偏贵,却颇受阊都文人雅客欢迎。


    安甯选了杏花树下的位子,旁有活水而过,流水潺潺,十分悦耳。


    小二刚上茶,郭佑司便到了。


    安甯笑帮他倒茶,“还未祝贺状元郎呢,我特意点了壶好茶。”


    郭佑司想到父亲给自己安排的婚事,笑容染了一丝愧疚,与她相对而坐,并未言语。


    “怎得?”安甯抬眸,“考了状元还不开心?”


    郭佑司笑笑,“没有,我是太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安甯打趣,“佑司哥哥考中状元,将来定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如此,还不忘从前誓言,惦记着我这个进宫的奴才,重情重义,世间难得。”


    一句话戳在郭佑司痛处,他犹豫着开口,“甯儿,我其实……”


    “嗯?”


    郭佑司摇头,“今日怎得出了宫?可是有事?”


    安甯手里端着茶杯,眼睛似被热茶熏了一般,染上一层湿意,昨晚于榻上辗转多时想好的话,今日竟无法顺畅开口。


    见她难以启口,郭佑司担心道,“可是遇到了难事?”


    安甯抬头,隔着氤氲热气,对方的面容变得模糊,“我在想,之前佑司哥哥说自己要考状元,今日,果然蟾宫折桂,真好。”


    郭佑司将心中烦恼压下,换上笑容,“我还说过会娶你过门,你忘了?”


    安甯笑容尽是苦涩,“可是我等不到那日了。”


    郭佑司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佑司哥哥如此重情重义,我又岂能做那无情无义之人。”安甯声音低沉道,“若我还是安家大小姐,一定缠着佑司哥哥早日娶我进门,可眼下,我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奴才,如何配得上状元郎。”


    “甯儿?”


    安甯苦笑,“安家落难,佑司哥哥多有帮助,我心中已是十分感激,如何还能耽误佑司哥哥的前程呢。”


    郭佑司脸色顿变,“我从未如此想过。”便是父亲逼着自己娶崔家小姐,自己也从未动摇。


    “可是我要想的。”顿了顿,安甯再次道,“我要想的。”


    郭佑司紧攥茶杯,青筋跳动,默了良久,道,“你也不用想,我会处理好一切,你相信我。”


    “从安家被灭那一晚,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安甯红了眼眶,父亲的死,郭璘逃不了干系,不管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都是凶手。


    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若自己嫁给佑司哥哥,才是害了他一生。


    “我不在乎。”郭佑司急道,余光看到小二过来,压低声音道,“甯儿,我不在乎这些。”


    安甯起身,释然一笑,“此事,我心意已决。”


    郭佑司豁然起身,捏着安甯上臂的手微微发抖,良久,他才好似下定决心般开口,“是因为……大皇子吗?”


    “什么?”


    “二公主曾说过,你心悦他。”


    安甯有一瞬犹豫,若自己认下,佑司哥哥是不是便会死心?转念一想,错的是郭璘,为何自己要担这骂名,“我……”


    不待她回答,郭佑司便道,“大皇子并非你最好的选择,他不能护你一辈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


    郭佑司已听不进去,他的声音低而急,“甯儿,我知道你想找一个护你无虞之人,但大皇子并非你最好的选择。”


    “皇位的争夺从来都是伴随着鲜血和人命的,太子和四皇子皆对皇位虎视眈眈,还有立场不清晰的五皇子和六皇子,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些事在陛下传位前必然会发生。”


    “别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若被有心人传出,只怕他这状元还未上任,便做不得了。安甯紧张环视四周,幸而人都离得远,无人注意到这边。


    “大皇子平庸无能,自己不立,难免被人拉拢,成为他人马前卒。”郭佑司咬牙,声音更低了,几乎是贴在安甯耳边,“若选错人,新帝登基之前被杀,若选对人,新帝也不会让一个知道自己龌龊的人活在世上。他尚且如此,你还能安稳活命吗?”


    说到激愤处,郭佑司不由加大手上的力道,攥的安甯生疼,“甯儿,你相信我,我会护你一生的,我已高中,为官做宰指日可待,我可以护你,你若担心我变心,我可以发誓,若违此誓,让我天打雷……”


    安甯忙掩了他口,自己如何不信他,正因为知道他的好,才不忍利用他,伤害他。


    郭佑司拿下她的手,握在手心,神情悲痛,几乎落泪。


    安甯已经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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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


    一阵风过,打在桃花枝头,花瓣不胜力,飘然而落。


    安甯捻起落在他肩头的花瓣,牵过他的手,放在他手心,“郭公子,珍重。”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嘶哑叹息,“这便是你送我的贺礼么?”


    安甯身子一怔。


    “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何‘功名’与‘姻缘’也不可两全。”郭佑司望着她的背影,似在问她,又似自问。


    正是,‘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①’


    出茶园没走几步,迎面碰上赵存知,身后跟着几个小吏,说说笑笑。


    看到安甯,赵存知微怔,眼中厌恶一闪而过。


    方才酸楚顿收,安甯微微一笑,“多日不见,赵大人可好?”


    “我好不好不重要,我看你倒是很不好。”赵存知嘴角勾起一丝笑来,“奴才不好当吧。”


    安甯淡淡道,“做奴才哪有不受气的,这种事情赵大人比我清楚才是。”你也不过一个奴才而已。


    赵存知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做奴才总比做死人强,你说呢?”


    “还要感谢赵大人的不杀之恩。”


    苟延残喘的低贱之人,赵存知看一眼也觉多余,冷哼一声便离开。


    安甯望着他的背影,抚上左手手指,唇角带笑。


    回到家中,孙氏见她眼眶红肿,似有拭泪之状,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


    安甯摇头。


    “被宫里主子罚了?”


    安愉倒了茶来,“姐姐,我们是家人,你心中有委屈,只管告诉我们,我们虽帮不上忙,也可宽慰你一二。”


    家人?安甯心头一酸,到嘴边的话几乎出口,终是忍住了。


    见她不愿提,孙氏又道,“听闻郭佑司考了状元,你们可见过了?他可有提起你们的婚事?”这婚事成了,今后的日子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这件事今后别再提了。”安甯打断他的话。


    孙氏登时变了脸,“他嫌弃你?老爷在时,他给你提鞋都不配,你不嫌弃他,他倒嫌弃起你了。刚中状元便这般翻脸无情,本朝状元便是这么个品性么?”


    安愉见安甯脸色不好,忙给她使眼色,孙氏这才住了嘴,见安甯又落新泪,起身便往外去,“我去找他,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就该让大家都看看他的真面目才是。”颇有种大闹一场的架势。


    “不是他的错。”安甯道,心中依然闷闷的,好似喘不过气一般,“是我不想耽误他前程。”


    听她如此说,孙氏心中便来了气,又不好发作,“知道你要强,可形势比人强,再要强也要看形势不是,一个奴才,一个状元夫人,孰好孰坏,三岁孩童也知道。眼下,面子是有了,可有想过今后的日子?难不成你打算当几年奴才,出宫后,随便找个人嫁了么?”


    “母亲少说两句吧,姐姐心中够难过的了。”安愉道。


    孙氏嘟囔,“话说出去,充了脸面,如今难受,怪谁。”


    ~~~~~~


    两日后,安甯随徐竟忱出发江泽。


    进入江泽地界,徐竟忱便微服简从,只带安甯一人,身着便装,进入疫区,所到之处,逃难者,等死者比比皆是。


    至疫情最严重的淡江,瘟疫大行,一车车的尸体焚烧不断,卖儿卖女,卖身葬父母者随处可见,寿材铺伙计当街解板,稚子哭声大人吵嚷声不绝于耳。昔日繁华如江泽,如今好似人间地狱一般惨烈。


    行至一处,忽见一景,围墙跟下设有粥棚,却无人前去讨粥,设有诊棚,亦无一人看诊。


    “主子,这倒奇怪了。”出门在外,安甯换了称呼。


    马柱上靠着一位面黄肌瘦的老人,安甯上前道,“老人家,眼前便有粥棚,您为何不去讨粥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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