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寺既是大景第一寺，其巍然雄壮远非寻常寺庙可比。明蘅远远看去，蜿蜒的石阶上人影如织，大雄宝殿前的香烛燃起的阵阵青烟经久不衰。
明芩出嫁后随着婆母周氏来过几次，一面走一面轻声和妹妹们说起积云寺的布局。路过一处佛堂时，指着堂中的知客僧道：“这里能求住持开了光的符。不过，积云寺又不是那等敛财的邪门歪道，并不常有。”
明蘅心里一动，默默记下了。等在佛前上完了香，一看两个姐姐都闭着眼虔诚地念念有词，她便悄悄退了出来，按默记的路回了那佛堂。
知客僧在门口道：“女施主，若是求住持开光的平安符，今日已没有了。”
明蘅大失所望。虽然沈宗芳听说她想来上香，没有一点阻拦的也意思，但总不能日日都来吧？下次又不知哪里寻个来的机会，又不知还能不能有这个机缘。
那知客僧看了看明蘅头上的金镶玉鱼篮观音分心，合掌道：“女施主有什么为难处？”
“我……”明蘅吞吞吐吐道，“我近日总是神思不属，像是沾染了什么腌臜之物……”
知客僧闻言笑道：“这有何难。这里有不少佛经是供在佛前，日日受佛法熏陶的，小僧替女施主取一本来，拿回家镇在家中，邪祟近身，自然是该入轮回早日入轮回去了。”
明蘅见他说得笃定心里也宽慰不少，一边连连道谢，目光便随着返回佛堂里的知客僧往佛堂里扫去，一旁的功德箱就落入了眼帘。
出家人自然不要这些黄白之物……但明蘅记得礼佛不多的柳氏偶尔去庙里，也是会捐些香油钱的。
明蘅出门前盘算了一番自己手上的银子。出嫁时家里备的压箱银并不多，沈宗芳让工部送来的嫁妆里虽然应有尽有，却没有替她备银子的道理。如今手上能随意动用的倒是只有三五十两之数。
“这位师傅，若我捐些香油钱，是不是也算多些功德？”
“阿弥陀佛，女施主以净财供养三宝，正是以清净发心种善因，自然可得无量果报。”
明蘅捏了捏手上的经书。积云寺声名在外，她并不担心这和尚会对她打诳语。但张老三和她那个什么“系统”邪门得很，就这么拜拜佛能有用么？
兴许就是因为她发心并不是很清净才没用？
明蘅一咬牙，把五十两银子尽数拿了出来捐了，又点了一炷香，一边点在佛前，一边在心里默默道：诸位佛祖、菩萨，虽则我从前并不算心诚，但如今也是拿了全副身家供奉诸位，不敢求诸位保佑，只求把我身上这妖孽带走，也免得她为祸人间！
待捏着经书再次出了佛堂，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檀香，明蘅的心里多少落下一些。
她闲适地一边打量着香客，一边朝明芩几人在的地方走去，刚走了几步，眼前便散过了鬼鬼祟祟朝着角落里闪躲着走去的许文林。
“哎，来任务了，明小姐，你快跟上去！”
……
明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经书。
那五十两银子还能不能要回来了？
-
张老三自然完全不知道明蘅心里何等的滴血，催着她悄悄跟上了许文林。
明蘅现在一想到自己的五十两银子就牙疼，实在没精神再去同她争辩这等宵小行径有多么不合时宜，抚着胸口跟了上去。
等走到僻静处，明蘅躲在墙角偷偷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和许文林正在说话。
那青年道：“文林兄，我让你替我向你大姐探探口风，她到底怎么说？”
许文林“嘘”了一声叫他小声些：“我先问你，你想娶我大姐可是认真的？”
“这还能有假？你也知道，当初不是我突然丢了差事，我娘早就来你家提亲了。”
许文林之前原本是好意全了大姐见见七王爷的心愿，哪知不仅让大姐落个难堪，还听了七王爷一番锥心之语，那几日见到大姐落落寡欢的样子心里便十分过意不去。
他有心劝大姐不必再为七王爷执着，但一说替大姐找个好男子——世上又不是只有他沈宗芳——大姐便翻脸不听。
许文林更是发愁，有些长吁短叹起来。
这青年乃是福安大长公主的独子钱鸣英，是他的好友，见他天天愁眉苦脸，逼着他把心事一讲，当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求娶你大姐？”
许文林这才想起当初一度有些风声说福安公主想替钱鸣英求娶大姐。哪知这风声出来不久，他做得好好的散骑舍人就给撤了。
当时七王爷走马上任提督五军营，都说这就是他警告这些人不可打大姐的主意……
福安公主最终便没有来，钱鸣英的婚事也耽搁下来。
许文林觉得一想，这钱鸣英家世出众，生得又挺拔，不也是门好亲事？大姐做了公主的儿媳，那明蘅也不能再用亲王妃的身份压她。
可此时若大姐自己不愿，他也不想勉强她。
钱鸣英便道：“那不如你让我和你大姐见一面？她若觉得万不可行，我也不会勉强。”
思来想去，许文林还是觉得大姐若错过钱鸣英很是可惜，这才想办法说通了大姐来积云寺上香。
但他也有些疑虑：“若不是看你诚心，我才不帮你这忙。可你上次就是为了求娶我大姐才让七王爷收拾了，你不怕他再对你动手？”
钱鸣英咧嘴一笑，低声道：“好兄弟，这也是你我才肯说。当初我压根不是为这个丢的差事。是我贪杯误了事，让七王爷逮个正着，拿我杀鸡儆猴呢！我也不知道京里怎么就传成了是为了你姐，连我娘都信了！不过我一想，这不比说是我自个儿误事好听多了？还省的我娘唠叨我呢。我就认了。”
说着自信满满地一拍许文林：“这你就放心了吧？那七王爷压根就不操心这事儿。如今他自己都成了亲，更没有关心的。他才不管谁要娶你姐呢。”
许文林简直难以置信。他咬牙切齿道：“你什么就认了？你认了，七王爷也认了？”
“那谁知道他为什么认了，兴许是觉得这些事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不值得计较？”钱鸣英无所谓地说，“总之你就别管他了。当初我娘一心计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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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事，正好容我逍遥几年，如今是又想起来这码子事了，天天在家唠叨我，我一想，你大姐不也没嫁人么？这不是就巧了！”
许文林两眼发花：“……这些话，你一个字也不能对我大姐说，记住了吗！”
明蘅已经不忍心去看许文林的脸色了。她默默对张老三说：“你那个跟上来的任务完成了没？这出好戏实在也没什么看下去的必要了吧……”
张老三干笑了两声：“我也没想到居然是让我们听八卦来了……”
一人一鬼一经书，就这样丢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个男人默默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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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明蘅走回上香的地方，已经遇上了急得一头汗的明芩、明芷。明芩看到她才松了口气，薄怒道：“你这丫头，怎么无端端四处乱跑，连丫头都不带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明蘅自知理亏，只好赔笑道：“都是我不好。我是想着难得来一次，不如去求……求本经书，回去静静心。”
免得一想到她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就气血上涌。
明芩看了看她手上的经书，立时便想：可见她说自己对七王爷何等不悔终究只是说说，不然什么事用得上静心呢？
这么一想，心里的成算又高昂几分，便提及庙中有些厢房可以歇脚，懒得出来一次，她们不妨去喝杯茶再回去。
三姐妹在厢房里坐下来不久，却听得窗外传来了隐约地说话声。明芩皱眉对绿腰道：“绿腰，你把窗子打开，也是给外头说话的提个醒我们在这里，他们若有什么不能教人听见的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绿腰应了声是，轻轻打开窗子，外头两人的对话便飘了进来。
“钱公子，你的心意……我……可是我真不能应此事。便是我应了，我家里也不能应的。你不知道，这些年，像你这样来找我的人也不是没有，但即便我当场回绝，那些人也总是遇上些……”
“许小姐是怕七王爷插手？其实那个——”
“我总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这些事来，钱公子，你不要再说了——”
绿腰红着脸手忙脚乱又关上了窗：“这、这是大小姐……”
明芩忙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说了。
一时屋里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良久，明芷清了清嗓子道：“三娘……王妃，七王爷念旧也是好事……对旧人他便如此割舍不下，将来你同他天长日久，他自然也会待你如此……”
明蘅：“……这里面我想可能有些误会……”
“三娘，你别再这么傻了。”明芩叹道，“这七王爷三年来都是如此，真能一朝放下么？便是他嘴上这么说，只怕心里……你瞧惠姐那避如蛇蝎的样子。唉！也不知七王爷这执念何时能散。”
说着贴近明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三娘，你要自己过得好自己的日子。七王爷……唉，许多事不能强求。你别怕，横竖还有明家，还有许家，我们永远是你的靠山！”
明蘅哭笑不得地咧了咧嘴。
她不需要靠山，她需要有人帮她把打了水漂的五十两银子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