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沈宗芳只要想到许家人上上下下都跟吞了苍蝇似的脸，就恨不得在车上大笑三声。自然，无论他是不是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都听不见明蘅和张老三在颅内激烈的交锋。
“张小姐，你这不是合作！你不能这样随意夺舍我的身体！”
张老三嘿嘿一笑：“那不是看你不敢吗？你多信我一些嘛，你看，上次让你逃婚，不是成全了你姐姐？我不会害你的，你看这巴掌打了不也没事？”
“没事是因为——”明蘅哽住了。没事是因为二表哥他们不占理，但张老三若没有把事情闹大，谁会说二表哥不占理呢？
她觉得这样不对。喊打喊杀成何体统？她又不是村口泼妇，遇事先动拳脚。
但……
七王爷丢下那句话，像是往平静的湖底丢下一块石子。
惠表姐不仅脸涨得通红，嘴都合不上了。二表哥更是当场拍案而起，对着七王爷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知不知道惠姐她——”
“许二公子，”沈宗芳声音并不高，脸上也挂着笑，但每个字吐出来却都像是冰碴子似的，“不持重的事要少干，太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不是么？”
……明蘅很难描述这句话被七王爷丢出来时她的心情，不是欣喜，也不是宽慰，就是……
“就是爽！”张老三接口道，“你还看不出来许家那群家伙就是又当——就是道貌岸然？不要脸的事他们就能做，你就不能做。”
……那我倒是也不想做。
但明蘅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确实觉得……很爽快。
明蘅摇摇头，不想再就纠缠这与敬顺之道相去甚远的感受到底应不应当存在，就听见一旁的沈宗芳轻笑了一声。
她悄悄抬眼看过去，正对上了沈宗芳一双桃花眼：“我倒不知道王妃还有这等胆色，敢在皇宫里动手打人。”
明蘅腾的红了脸，一句“我不是”就要脱口而出，沈宗芳却没给她这个时间：“不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不过王妃教训了许家那群不长眼的就罢了，不怕也会带累我没脸么？”
明蘅嫁人本就没几天，在王府里又是一点王妃该做的事都不曾做过，若说她有没有认识到她已经是“七王妃”了，那当真还没有。
沈宗芳这么一问，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夫妻一体同心，她这样不管不顾，是会让沈宗芳脸上蒙羞的！
沈宗芳又靠近了些：“莫非王妃没想过？我听说王妃对我情深似海，怎么会全然不替我着想呢？”
明蘅脑后生寒，弄死她也不敢现在让沈宗芳知道那都是一场误会。但和他说清张老三的事，这就更是万万不可能。她嚅嗫了半晌，急中生智道：“我是……关心太过。都是因为我对王爷情、情深似海，一想到王爷和惠姐见面就昏了头，什么也顾不上了……”
沈宗芳哈哈大笑着拍起了腿。
明蘅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悲愤交加地想：果然还是无论如何都得除了这女鬼！
-
沈宗芳乐不可支，许家就阴云密布了些。
许文岭轻咳了两声，手中的折扇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摇。
明芩忙上来想拿了他的扇子：“如今已是秋来，天气也凉了些，小心受寒。”
许文岭避开她的手，他想事情时习惯了手上有东西。明芩知道他的习惯，不敢强劝，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宽慰道：“七王爷虽然没有维护惠娘，但这事儿又不是捕风捉影，三妹妹知道了苗头没有不起疑的。”
许文岭从前对娶谁并不放在心上。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能长到这么大，也算是老天网开一面了。家里想让他娶谁他听了安排便是，横竖他只怕也是没那么多“日后”的。
当初要娶三表妹，只是因为知道拿许氏当年的心愿做幌子娶她的亲生女儿，明鹤推脱不得——也未必会为这三表妹推脱。
三表妹闹出那些事来，沈宗芳借机想看他们许家的笑话，他本是厌恶至极。但转念一想，三表妹自然是不能娶回来了，便是逼明鹤一根绳子勒死她，对他们又有什么用处？
倒不如换了明鹤这宝贝大女儿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没费多少功夫就看穿了这明芩的真面目，冷心冷肺得很。
这就更好了，明芩所求的无非是做人上人，许家难道不比明家对她更要紧？
但许文岭对这样的人并不敢全然信任。
沈宗芳和惠娘的事……许文岭并不准备告诉她。因此此时也只是轻摇了摇扇子道：“你三妹妹国色天香，比惠娘强出十分。七王爷未必不会动心。”
“我三妹妹美则美矣，却是最一板一眼。若是她听了父母之命出嫁，无非是夫妻间相敬如宾，偏偏她对七王爷如此情深，甚至做得出逃婚的事来。‘由爱故生忧’，让她得知这些流言是再难平心静气的。”
明芩自信满满地笑道：“夫妻之间，若是能无话不谈，自然旁人也难以出手离间，但她又万万不会去诘问丈夫的风流韵事。只会自己垂泪叹息，时间长了，怎么会不妒不恨？女人嫉妒便会受伤，而受了伤的女人，为了报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许文岭默默地想了想。他自然没有明芩这样笃定，不过七王爷也有许多事想是不能告诉三表妹。既然他不能说，旁人怎么说就由不得他了。俗话说三人成虎，听得多了，三表妹未必肯信七王爷。
他便站了起来对明芩道：“那就看你的了。”
明芩应了个是，在心中暗暗发誓这次定要做成了这桩事，让许家知道她的手段。
她嫁过来没用多久就隐约意识到，许家既不是真要冲喜，也不是对嫡母那点“遗愿”当真多放在心上。这婚事他们一定另有目的，而这目的就和父亲有关。
她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嫁为许家妇，她日后是要葬在许家祖坟里的，不靠着许家她还能靠着什么？
但她看得出许文岭并不怎么信她。
明芩幼时做过几年庶女，嫡母虽然并不苛待他们，但难免有捧高踩低的人，让明芩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她看得出虽然公公许远山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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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室，婆母周氏却也没得他多少敬重，这就让周氏总有些色厉内荏。
她可不想如此。
只要让许文岭知道她的厉害，知道她能做他真正的盟友，她就不会是个虚衔太太。
带着这无与伦比的坚定，明芩终于等到了明蘅归宁的那天。
明蘅见过了父母，听了些该听的客气话，就被两个姐姐拉到了一旁。
宫里那出闹剧没人想传出来，二姐无从得知，但大姐自然是知道的。明芩一脸担忧地拉着明蘅道：“七王爷可迁怒你了？”
明蘅嘴角微微一抖。
就七王爷乐的那个样子，怒她都没看出来哪里怒了，迁什么迁。
明芩像是误解了她的沉默，有些沉重地叹息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七王爷和惠表姐的事……惠姐都十九岁了，生生等了七王爷三年呢。七王爷也是许家不肯成全他和惠姐之后，才对许家这般……针尖对麦芒。”
明芷忧心地拉过明蘅的手：“那可怎么办呀，七王爷要是这么喜欢惠姐……三娘可怎么办呢。”
说着转过头对明蘅正色道：“三娘，你听我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勉强不来的。无论如何，七王爷肯娶你，这王妃娘娘就是你。你……你就自己好好过日子，别去为他伤神了。”
明蘅张了张嘴，想说她真没伤神。
七王爷心里有谁没谁，轮得到她置喙？莫说哪家公子不是妻妾成群，七王爷就只是心里想想这事，她又不是真为了七王爷如痴如狂！
但迎着二姐担心的目光，明蘅只能挤出个笑容道：“自然不会。真要这么说来，七王爷也是个可怜人不是么？”
这话倒是她肺腑之言。
她是不懂那些“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感情的，但七王爷若三年了也没放下惠姐，为她守身如玉，却被自己占了妻子的位置再不能和惠姐长相厮守……
这一定是很心碎的一件事。
明蘅在同情沈宗芳之余，十分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那要是有朝一日七王爷发现了她根本不是真对他一往情深……
他该不会休了她吧？？
这个念头一出，明蘅额上又是一圈冷汗。明芷一看，只当她是听了明芩的话心神动摇，连忙拿了帕子一边替她擦一边心疼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心疼七王爷？唉，他们男人家，有的是法子排揎，都是你受苦罢了。”
明芩也皱眉道：“可说呢。其实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本也没有什么妨碍。可都说七王爷对惠姐痴心不二……这么些年了，他房里人都没一个，可见执念至深。我也是去了许家才知道，惠姐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姻缘，都让七王爷阻挠了……三娘，你对七王爷如此，只怕他回不了你几分真心啊。”
明蘅心道我对他那真是“不过如此”。他要是回我真心，我才难办了。
“那你就这么说呗？”
张老三的声音在她脑中一响，明蘅就听到自己说：“那也无妨，无论七王爷怎么待我，我待七王爷之心日月可鉴，九死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