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漓看了容玥一眼，也觉察到后面的不同寻常。
他看了太皇太后一眼，见太皇太后一直盯着他，注意力不在容玥身上。
于是他夹了筷子豌豆黄，和太皇太后笑道，“孙儿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道点心，什么桃花酥桂花糕都比不上它。”
太皇太后被萧华漓牵动了回忆，脑海里浮现出萧华漓幼时的回忆。
“是啊，那时候你还这么点，都没桌子高。”太皇太后抬手比了比桌子，“一转眼，都长这么高了。”
萧华漓低低的笑着，将豌豆黄塞到嘴里，“那皇祖母还记得我为什么喜欢豌豆黄吗？”
一息，两息……
容玥在心里默默记住那人的呼吸特点。
她有些出神了，很容易惹人注意。
萧华漓又夹了块豌豆黄放到容玥的碟子里，“尝尝看。”
容玥笑了笑，夹起来塞到嘴里。
太皇太后很满意这两个孩子的识相，“哀家记得……那一次你偷跑到御书房，你父皇忙着政务，看到你之后，随便塞给你一盘豌豆黄打发你。你却当成了好东西。”
萧华漓吹下眸子，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是啊，父皇随手的施恩，成了我的心尖尖上的宝贝。孙儿命不好，自幼不得重视不受宠爱，幸亏有皇祖母庇护。”
容玥在心里计算着。
呼吸粗重，是个男人，听起来身体不算好。
太皇太后有些动容，“你啊，是个念旧的孩子。”
萧华漓垂着眸子，眼底下竟然有一滴清泪，“这一路艰难险阻，也幸亏有皇祖母。皇祖母是孙儿唯一的亲人了。”
养尊处优的尊贵妇人抬手去端萧华漓面前的茶盏，“芳华，茶冷了不好喝了，撤下来给漓儿换哀家新得的大红袍。”
“遵命。”
芳华端走的这壶茶水就是刚才萧华漓阻拦者不让芳华撤下来的那壶。
屏风后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听起来那人是离开了。
萧华漓和容玥松了一口气。
萧华漓看着面前新换的茶水，他举起杯子。
容玥的手下意识放到萧华漓腿上。
萧华漓偏头，对上容玥担忧的目光。
太皇太后煞有介事的看着容玥：“怎么了容丫头？你是怕哀家下毒？”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
容玥听到这话，撩起衣摆，“噗通”跪在地上，朝太皇太后磕头，“皇祖母恕罪。”
太皇太后神情不清不淡，“你这孩子，在盛京城待久了，净学些没用的东西。哀家何时怪过你。”
太皇太后这么说着，却不叫容玥起来。
容玥就这么跪在地上，萧华漓看得心里焦急。
萧华漓拉了拉容玥，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玥儿刚从富阳县回来她……”
太皇太后这才收回目光，“起来吧，你们两个孩子净喜欢小题大做，哀家的寿康宫没那么多事情。”
太皇太后朝芳华抬手：“去给王爷和容小姐添茶。喝了茶之后你们便走吧，你们年轻人事多，忙着呢。哀家年纪大了，喜欢清净，没事儿就不用来寿康宫了。”
萧华漓和容玥同时抬头去看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目光却在俩人手中的茶盏上。
容玥深吸一口气，她端起茶盏一饮而下。
萧华漓紧随其后。
太皇太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餐桌。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传来。
容玥和萧华漓十指紧紧扣在一起，用力到青筋暴起，手掌都在抖动。
二人对视一眼，皆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看着太皇太后离开的背影，萧华漓“噗通”跪到地上，朝太皇太后重重的叩首。
“孙儿谢皇祖母的养育之恩。”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并无不妥。
他是萧华漓，是太皇太后亲自养大的萧华漓。
男人的脊背弯了下去，他死死咬着唇才压抑住身体的抖动。
容玥站在萧华漓身后，目光深深的看着太后离开的背影。
萧华漓不懂医术也不懂毒术，但容玥懂得。
方才那一桌子下的是穿肠烂肚的剧毒，名阴阳草。
毒分阴阳，阴毒下在饭菜之中，阳毒下在茶壶中。
阴阳草有一伴生植物名凌草，专解阴阳草之毒。
二人若饮下茶壶中的阳毒，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暴毙在寿康宫。
萧华漓问容玥：“你为什么敢吃下那些菜。”
容玥：“因为我在赌啊，赌你祖母不舍得杀你。”
萧华漓看了容玥一眼。
容玥的话没说明白，但他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寿康宫的大门再次打开。
芳华送二人出门。
萧华漓朝芳华躬身行了个礼，“芳姑姑，多谢。”
芳华连忙半蹲屈膝回礼，“摄政王别折煞奴婢了。您是太皇太后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太皇太后的吩咐。”
容玥深深的看了眼芳华。
萧华漓：“姑姑保重。”
“殿下保重。”
容玥拉了拉萧华漓的袖子，“走吧？”
“殿下——”
芳华突然追出来。
萧华漓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芳华，“皇祖母还有何事交代？”
芳华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交给萧华漓，“太皇太后说，将此物归还给殿下，从今以后，各凭本事。寿康宫，殿下不必再来了。”
二人牵手走在宫道上，和来的时候一样，牵着手回去。
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自从太后给萧华漓下毒开始，祖孙二人就开始撕破脸了。
萧华漓的目光落在远处朱红的大门上，突然反问芳华，“你知道为什么吗？”
芳华在深宫沉浮数十载，人精一样，听懂了萧华漓的言外之意。
她朝萧华漓又行了一礼，“太皇太后说，您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太皇太后不甘心。”
不只是不甘心，还有滔天的恨意。
萧华漓笑了。
他摩挲着玉佩，“好，我知道了。告诉皇祖母和……皇伯父，各凭本事吧。”
容玥看着萧华漓，萧华漓也在看着容玥。
那个孩子果然没死。
可是，满宫上下都目睹了他的惨死，他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活了这么多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