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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作者:伯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政务交托完,张居正亲提壶,给谭纶注了一杯茶,免不了惯例询问:“戚帅最近如何?”


    “秋防在迩,戚帅欲再调三千浙兵北上,防备北虏趁国朝更迭之际款塞寇边。再就是议额饷、增设墩台等,都是例行军务,无甚出奇,整体平稳。”


    张居正颔首,蓟辽防线是谭纶、戚继光经营的局面,也是张居正着重布防的边线,整体是很妥当的,“给他调六千浙兵,蓟辽一线是最重要的防线,不容有失。”


    谭纶自无不可,谈及戚继光,正事说完,谭纶掩不住口地想论一论戚继光的家事。脸上露出一种哀其不幸、怒气不争的愤慨,忍不住对张居正倾诉:“戚帅刚肠男子,却受妇人挟制,敢怒不敢言,实在非大丈夫所为也。”


    说着不由得猛拍两下大腿,更是恨不得愤起来:“元辅知我平生性快,最看不上那三打不回头、四打合身转的,那日我等实在看不过眼,欲要为戚帅出一出头。遂逼勒他将夫人请来,示之以威风。军中众人皆知戚帅惧内,都愿相助,吾等执刃列甲,欲杀那妇人一个下马威!也替戚帅扬一扬丈夫之气!”


    张居正听到此处,便料到这群馄饨做事不成,他们就是带着碗也赶不上隔夜饭——白费功夫!只好抿紧嘴强忍着笑意,听谭纶接着往下说:“结果那妇人来后,只扫一眼,并无惧色,道‘唤我何事?’一句话未完,戚帅就吓得鼠窜而起,支支吾吾不成,你猜他如何?真是气煞我也!”


    张居正勉强忍着问:“如何?”


    谭纶恨恨说道,“戚帅居然当着我们面哼哧半天,方道:‘请夫人阅兵!’你瞧瞧!你瞧瞧!真是气煞我了!威风何在?!夫纲何在?!


    赶后我问戚帅,‘尸山血海尚不能惧,安惧一妇人乎?’


    戚帅答,‘夫人之威,远甚南倭北虏!’”


    谭纶越说越气,不由得捶足顿胸,好不愤慨,张居正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把谭纶笑得脸色铁青一片。


    被对方笑得心头火起,谭纶不由得一个眼刀飞过去,张居正一手扶额,半晌才止住笑意,咬钢嚼铁道:“你岂肯干休?”


    果然料事如神!谭纶得意道:


    “戚帅甲子听吾之计,密置别室在,至今已生三子,正室尚未知之。彼正室者,年近五十之龄,犹恬然以为得志,全然不以无嗣动心。这等悍妇辈,只顾着妒宠,岂念及覆人宗祀?”


    “大司马以后去戚家赴宴,不会被戚夫人打出来么?”那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张居正和谭纶猛地站起来,惊骇对视一眼,慌忙迎上来行礼。


    “圣躬万福!”


    这也难怪两人惊讶如此,国朝五十余年,从嘉靖开始,再至隆庆,两代帝王别说踏足文渊阁,能在文华殿接见大臣的次数都不多,不要说廷臣,就是内阁阁员,乃至首辅,几个月见不到皇帝也是平常事。


    严嵩如此受嘉靖宠信,一月能有一次招入西苑奏对,高拱深受隆庆帝倚托,也是整年不能得见天颜。皇帝要见大臣,让内官传召即可,从不曾有皇帝亲自莅临文渊阁,所以两人怎能不惶恐?


    “起,不用行礼,今日朕不曾提前告知,叨扰元辅和大司马了!”


    两人对视一眼,张居正恭敬奏答:“皇上御临,臣等惶恐至极,皇上但有垂询,可召臣至平台,怎敢劳动圣上亲至?况且无护卫仪仗,如何保证圣上安全?”


    张居正一张脸板得冷肃,严厉得让人怕惧。


    “啊?”朱翊钧缩了缩脖子,小小退后一步,简直像是面对初中班主任的既视感。


    本来下午还有御射学习,也被李太后取消了。朱翊钧却有些不乐意,适当活动对于成长期的孩子至关重要。


    小皇帝本就有些胖,偏爱吃甜食。朱翊钧穿来后适当地控制了饮食结构,吩咐尚膳监减少了糕饼、蜜饯、雪花酪的提供,每膳必有一个熟鸡卵、瘦肉和足够的蔬菜,调味也尽量清淡,蔬菜素炒,少搁油。


    每日坚持步行,能不坐轿辇就不坐。若不是有太监举着仪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朱翊钧都想跑起来,现在只能被逼得只能走正方步。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调节,朱翊钧身体觉得更加强健了,身形也结实了些。既然御射停了,闲来无事,可以去文渊阁看看张先生他们在做什么呢?


    现在他的处境与闺阁小姐仿佛,一脚出八脚迈,今日好容易趁着冯保不在,将自己身边的看管太监各自支开,只带着孙海、客用等四、五个小太监出来,没有繁琐的仪仗和规矩,可以疏散疏散筋骨。


    预计不到一个时辰,冯保就要找来。


    虽然将护卫都支开,朱翊钧还是有分寸的,不敢去偏僻地方,一个金灿灿的小皇帝实在是无上的诱惑,为了自己的小命找想,也不敢十分任性恣情。


    并没什么其他地方可去,这不就来文渊阁看看,结果预料之中撞枪口上了。


    小皇帝瞅瞅张居正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想张先生了,就来看看你。可先生的指责让人又伤心又委屈。”


    小孩子的一番话,直白又坦荡,以张居正素来之能言善辩,也是滞了半晌。谭纶在旁亦是惊奇地瞥了眼老友,意思很明显,张太岳啊张太岳,真是惯会蛊惑人心?!


    张居正沉默片刻,缓和下语气道:“臣岂敢指责圣上,更不好僭妄,只唯恐圣驾有差。”


    小皇帝必然回嗔作喜道:“先生不用担心,虽然我支开众人,不过大伴掌管东厂,估计不上一个时辰,他就能找来,皇宫大内一个时辰内出不了事情的。”


    张居正还欲再劝,小皇帝忙岔开话题,“朕误听到了大司马劝戚帅别置外室的话。这样隐瞒戚夫人,是不是不太妥当?以后大司马还怎么登戚家门呢?”


    说话功夫,朱翊钧示意小太监将座位换成旁边的矮凳,不要室内的主位,顺带解释一句:“不是咱嫌弃座位不好,只是听大伴讲解国朝旧事。景泰年间,曾甄选内侍秀异者四五人,进学文华殿东殿学习,景帝亲临视,坐与倪谦、吕原寔讲论。


    第二回再去时,发现倪谦、吕原寔迁坐一旁,空出了主位,帝讶问之,两人道‘君父所坐,臣子不敢当’,景帝苦笑道‘还有如此规矩?’此后再至,或者站着讨论,或者左右踱步,再不坐下了。


    今儿咱实在是累了,想坐着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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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坐了先生的座位,怕以后先生都要空置起来了,朕还是别给先生添麻烦了。”


    谭纶诧异地挑挑眉,他刚从蓟辽前线调回京城任兵部尚书,之前从未见过小皇帝,也不曾近距离奏对,所以从不知道原来新皇如此聪颖。之前能一句话让张太岳缓和下态度,现在还能处处体贴入微,对于一个十岁年纪的孩子来说,这可不容易。


    对于小皇帝的垂询,谭纶不由得谨慎措辞,毕竟天子御笔,升降勾除,各自安命:“回圣上,是否告知戚夫人,可由戚帅自决。


    这相知有几样名色,恩德相结者,谓之知己;腹心相照者,谓之知心;声气相求者,谓之知音;总来叫做相知。臣与戚帅相知好友,平生意气,金兰以待,余者不与臣相干。”


    这……谭司马真是个妙人,他的意思朱翊钧听懂了:身为朋友,他对得起戚帅,拯救其宗祀繁衍。


    至于戚帅心中妻子和儿子哪个重要,就由他自己决断了。戚帅自然是愿意繁衍子嗣的,这对某些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高拱那样的清介之人,到了四十往上,没有儿子还是纳了一妾,遑论其他人?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戚夫人既知道了,会殴戚帅么?”朱翊钧忧心忡忡道。


    谭纶一挑眉道:“难免!”看神情似是说:这也是该得!


    “啊?!如此威武?!戚帅不还手么,就由着夫人打?”


    张居正见两人越说越离题,唯恐谭子理给小皇帝灌输了偏颇的印象,此时不好再沉默。


    “皇上,《礼记·礼运》中有言:妻贤夫祥,夫贤妻贵。《周礼·士昏礼》中言:举案齐眉,言必称亲。夫妻之间,阴阳调和,相敬如宾,方是正道。”


    朱翊钧并不在意张居正的堂皇道理,这世上事情,道理是一回事儿,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儿了,“先生在家,亦会被打么?”


    “噗嗤!”谭纶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忙又敛眉下目作严肃状。


    张居正无奈道:“妻者,齐也,臣宦游多年,不能尽孝于父母身边,拙荆常在老家孝侍双亲,臣十分敬重夫人,夫人待臣亦是有情有义。”


    小皇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张先生读书人,吃不住别人争锋厮打。以后朕大婚,也要选个好温克性儿的。咱没有戚帅的本事,享不了那样的福气!”


    这大人话让小孩子说出来,倒让谭纶一乐,又听小皇帝提到戚帅的本事,谭纶眼中倏得亮起一道光,“皇上英明天赐,睿智夙成,也知戚帅之威?”


    张居正晓得谭子理为何如此,大明如今崇文晏武、清算之风盛行,从嘉靖朝开始,皇帝不知兵、不重武,导致兵力衰败,二百多万常备军的大明被只有十万兵力的鞑靼压着打,是国朝耻辱。


    如今见圣哲洞开,谈到戚继光,似是多有褒扬,实令人心快慰。


    皇帝道:“朕让冯大伴去黄册库调了一些资料,还有以前年度的一些奏章和三品以上官员的履历。有空的时候就去看一看、背一背,只是看的慢,有些还没记住。与元辅说一说,有不合适的地方,先生教我。”


    张居正大礼而拜:“臣适逢其会,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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