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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赤子说(二)

作者:不贰婆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黎姳手里端着煎的药正往房间走去,她本打算随同陈九卿他们探探子母河的异常,但事发突然,没有如她料想的进度发展,她在扶生礼的汤药中放了些迷药,药量的话,若是控制时间,刚好能撑到药效过去。


    她推门进去,见扶生礼正在穿衣,便暂且将药放在一边,


    “扶姐姐为何突发胃疾,能治好吗?”


    “不碍事,常年老毛病了,管不住嘴,喝酒喝的。”


    黎姳嘴里含了一块方糖,撑着脑袋扶在桌旁,她看向扶生礼的目光不自觉会落在那只玉笛上,“扶姐姐的师父是谁啊?”


    “玲珑脉逢玉世君座下弟子。”扶生礼系腰带的手稍停,“你好像对修仙练道一事颇为兴趣。”


    “嗯,可是我爹不让我去,说送我进去,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我。”


    “既然你爹这么不放心你,为何还要执意与我们同行?”


    黎姳偏头一笑:“我也想同你们一样斩妖除魔,卫护一方百姓,再说了,我也不差啊,一个拳头也能将人打趴下。”


    扶生礼起身,洗了下脸便开始束发:“你自学的拳脚功夫,没有人教过你么?”


    黎姳:“小时候我娘、我哥都教了,但后来觉得我学得太快就没再教。”


    听罢,扶生礼稍怔,默了片刻,她眉毛轻轻上扬:“这么看你的天赋应该很好,为何他们不教了?”


    趴在桌边的红衣女子耸了耸肩膀,含糊一答:“不知道。”


    事实上,不是因为学得太快不教了,而是在她进步最快得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黎姳翻了下身,看着扶生礼慢吞吞地心里有些急,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马上飞去子母河,遂提醒道:“快把药喝了,都快凉了。”


    扶生礼过去坐下,这会透过窗棂投射过来的光才看清扶生礼的脸,那嘴巴的唇色稍稍发白,面色也比初见时憔悴了一些。


    看见她这个样子,昨晚的场面忽然在脑中炸开,“你能不能放过我师姐。”


    “她没有阻你的道,你能不能放过她。”


    说实话,那个人的说出来的这几句话听着真的很不爽,发现他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凭什么觉得她会伤她,凭什么觉得她不会阻她道,又凭什么觉得她会放过她。


    她神情恹恹,见对面女子苍白的脸扬起一丝笑容,眼神稍微有些迷离,还没从困顿中完全醒来,捧着慢慢喝药。


    糖化在嘴里,嘎嘣一声。


    罪有可恕,


    嚯,


    她是不是该谢谢此人的大慈大悲,给自己列了一桩桩清晰的罪名,见她可怜又摆手作罢,将名门正派的脸面筑起高台,彰显一个普度众生,宽容大度的慈悲心怀。


    “二位姑娘,楼上那小兄弟一直在叫,房间的门我们又开不开,你们快去看看啊。”小厮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闻言,两人忙跑上楼去看元满。


    此时的元满肚皮圆胀,他疼的昏厥好几次,再醒来又开始抓着枕头哭嚎。


    扶生礼按住元满对一旁的黎姳说:“快去找个大夫。”


    黎姳刚踏出门口,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彼时房间的窗户被巨型藤蔓撞破,环住床上的元满拖走。


    扶生礼迅速跟了出去。


    ……


    子母河,


    河面泛起幽蓝色磷光,陈九卿蹲在岸边青石上,指尖蘸了蘸河水,发现这河水只要细细一闻,还是能闻出里面的腥味。这些黑色雾气聚拢后又转眼散去,抓不到现行。


    "子母河孕化生灵千年,怎会……"韶音蹙眉望着水面翻涌的黑色漩涡。


    他们沿着河岸走,最后在一处停下,此处便是传说中金鱼娘娘生前溺水之地,


    他们在想,这栀子神观非常奇怪,里面的金鱼娘娘是个雨神,这里对她都非常尊敬,只要求拜,逢旱必下雨,既然如此灵验,为何这次这么大的秋旱却当作没看见?


    当时店里的伙计隐瞒了一些事,他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亦或是子母界的村子隐瞒了什么。


    “呼呼呼——”


    此刻子母界的风势稍大,卷着黑气呼啸而过,


    韶音:“这风是妖风吧。”


    纥骨颜:“玉京近日的秋旱不是刮风所至?”


    陈晏停步,他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怀疑玉京的秋旱与这妖风有很大关系。”


    早间雾气还未散去,水面忽然泛起涟漪,一尊半透明的神像自漩涡中升起,金鱼尾鳍上的鳞片正在簌簌剥落。


    大家猛然吓了一跳,


    是金鱼神。


    这神像空洞的眼眶里竟然还淌着血泪。


    关书珏抬手一指:“你们看神像的眼睛!”


    大家纷纷看过去,神像正微微侧头,往河面的西北方向看。


    众人木讷片刻,猛地转头看向上游:"西北方向,有东西在哭。"


    就在这时,从远方传来一束传声印记,在纥骨颜面前炸开一串火星,看到上面的字,他脸色骤变:“元满被仓伏所擒,师姐正赶去救人。”


    大家正准备离开时,不知何时,周身的黑气越聚越多,陈晏跳了下脚::"不对,鬼怨在往我们脚下聚集!"


    韶音斩断一缕试图缠上自己脚踝的黑气,"这些怨灵在阻止我们离开。"


    西北方位,哭声逐渐变成笑声,黑团时而露出逐渐狰狞的面容,河水突然沸腾,神像轰然崩塌。无数苍白手臂破水而出,攥住陈九卿还没来拿出符纸的手。众人拿起剑割裂黑雾时,听见怨灵们重叠的嘶吼,可仔细一听,只听见咿咿呀呀的婴儿啼哭。


    ……


    追至郊外竹林,竹海翻涌墨浪,在藤蔓蛇形走位躲闪后,扶生礼提剑只斩碎几片落在空中的竹叶。


    下一眨眼功夫,躲在暗处的藤蔓迅速缠住剑身,使她动弹不得,扶生礼反手震开缠在剑身的藤蔓后,忽然两眼发昏,踉跄几步,扶住旁侧竹子。


    汗珠大颗大颗往外冒,她听见远处元满的声音:“救我!救救我!”


    这声求救后,又提起精神,提剑继续追,可当转身,她身后的竹子霎时化成一张人脸树精,甩着竹身在背后偷袭了一次。


    扶生礼提剑迅速斩断,此式过后,剑身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裂纹,落地的竹子立刻生根,顷刻间长出新的躯/体,竹身布满倒刺,树妖发出桀桀桀的笑声,难辨雌雄。


    彼时,竹子开花,林中一片花白之景,相当震撼。


    林中蓝衣女子将剑插进地里,吃力地蹲下身,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混乱。


    躲在暗处的黎姳猛然一怔,不对,不太对劲,这仓伏身上怎么突然有这么浓烈的煞气。


    突然间,笛声响起,悠扬婉转,扶生礼再次站起身,催动竹叶如刃。却在触及树妖心口时凝滞。对方脖颈突然裂开黑色纹路,蜕下的旧皮囊里钻出浑身长满眼睛的新躯体,无数瞳孔同时转动。


    见此场面,扶生礼本就发晕的眼睛愈加强烈,她忍着反胃的情绪箭步提剑砍去,白色剑光闪过,以极快的速度抢走仓伏手上的元满。却因为心急救人,刺中手臂,整个手腕被尖锐的树枝刺穿。她咬牙砍断树枝,后落地踉跄着以断剑撑地。


    仓伏又趁机抢走元满,几番来回,扶生礼已经不能再敌,她左手因为被树枝刺穿筋脉,提不动剑。


    见状,黎姳都有些恍惚,她不是在药里放过迷药么?这仓伏发了魔性,再这样与他斗下去,会死的。


    看见元满被带走,扶生礼继续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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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姳不由闭了眼,竟然忍不住笑了。


    “砰——”


    最后是沾血的玉笛被藤蔓反震回来,落在扶生礼脚边,就在藤蔓欲刺穿女子的右手时,


    被红影一手接住,“滋嘣——!”接连几声巨响后,


    狂风便随煞气越涨越盛,周遭顿时飞沙走石,呼啸声接连作起,风势愈大。女子潋滟的红衣翻飞,数条棠色绸带缠绕柳腰,青丝如万涛般乱舞。她找准在暗处观察到的仓伏真身,掌中红芒汇聚,九翎腾空而起,与藤蔓碰撞,火星飞溅。


    女子转身看向地上躺着的人,面露凶光,周身墨色愈浓,“你蛮像一个人的。”


    活要面子,死受罪,明明自己弱的要死。


    说话之际,身后整片竹林被火光吞噬,


    扶生礼意识迷乱,茫然地看着走过来的红衣女子,直至今日,她才意识到,这位抬手风云的人有多可怕,就是这样的人,藏匿人群中,笑意潋滟,夺龙珠杀树妖。


    而她自己,能力不济,救人不成,反倒被挑断手筋,此生再拿不动剑,


    堂堂昆仑派大师姐最后还要让师门蒙羞,让世人不耻,她做不到。


    废物一般的后半生,她想不出来她今后该如何活下去,她毕生追求就在此终结,那她活着做什么?


    黎姳将晕过去的元满放在一旁,蹲下身看了看那只被藤蔓刺穿的手,鲜血浸透大片衣袖。见扶生礼正欲咬舌自尽,她伸手钳住此人下巴,“活下去可比面子重要多了。”低低的声音在林中回荡。


    黎姳眸中情绪被长睫掩映:“活下去甚至能看到该死的人一个个死去。”


    “你想活么?”


    这个问题猛然惊醒扶生礼,她从黎姳嘴里闻到丝丝甜意,疲惫的眼睛穿透火光恍惚间能看到昨夜院中的场景,


    “我只求你在一蹶不振的时候能救自己一命……”


    她闭了闭眼,眼角的泪滚落下来,滴在黎姳手心,黎姳松开后,掀开扶生礼的衣袖,模糊的血肉触目惊心,


    她用手轻轻捂住,红光慢慢穿过扶生礼的手臂,红色荧光钻入伤口,没多久,伤口的血慢慢止住,里面的筋脉也开始被荧光牵引,逐渐缝合。


    扶生礼还留有一丝意识,但身体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任由黎姳摆弄,只有在拉扯筋脉时,实在忍不住,闷声痛哼几下。


    “你早就发现我了,从什么时候?”很多人在知道黎姳真实身份后反应都很大,要么是提剑怒骂,要么是吓得屁滚尿流。但纥骨颜就不一样,他会非常淡定,非常平静地在最后置你于死地。


    扶生礼是第二个。


    “纥骨颜跟你说的?”


    “师姐!”


    黎姳还没转头,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


    “好吧,说曹操曹操到。”黎姳立刻松手,然后起身往后退,


    她看了眼周围的场面,


    嗯,有点糟糕,


    好像光凭她一张嘴是解释不清的。


    纥骨颜背后沉渊即刻出鞘,幸得黎姳及时侧身躲闪,只斩断她几根发丝。


    他忙过去查看扶生礼伤势,他来便看了下扶生礼的手,见无事才松了口气。


    黎姳见此人一来便直接检查扶生礼手上的伤,颇为讶异。


    此后,纥骨颜欲上前与黎姳对峙,却被扶生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他的衣角阻止。纥骨颜只字未说,皱眉看了眼身后的黎姳,遂抱起扶生礼离开。


    前脚刚走,陈九卿几人纷纷赶来,见纥骨颜抱着受伤的扶生礼擦身而过,又见黎姳正在扶元满起身,忙问:“发生了何事?”


    黎姳一脸无辜,还带着点哭腔:“元满差点被仓伏抓走,还好扶姐姐及时出手拦下,但她好像伤的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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