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浩然睁开眼。
怎么又是一片黑。
脑袋晕晕的,她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浮在空中。
直到低头看见自己的脚稳稳踩在地上,才放下心来。
可是,这是在哪儿?
齐浩然这才想起来要先观察一下周围,可是这一看就傻了眼。
她明明记得已经离开过了啊,而且周淼不是带着队伍来把这里的人全抓走了吗?
是的,这会儿却不知怎么,又回到了这栋老旧的医院家属楼。
天花板灯管忽明忽暗,发出烧蚊香一样的“滋滋”声,灰尘和水渍混杂在墙角,空气中浮动着说不上来的臭。
走廊比印象里的更长,也更黑,像是膨胀了一样无限延伸。
她想往外走,但每走一步,脚下像是踩着湿软的泥地,鞋子被某种粘稠的东西黏住,一抬脚便拖拽出一串令人作呕的声音。
那她也只能这样软绵绵地继续走。
“嗒…嗒…嗒…”
有人在她身后走动。
她迅速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迟疑地转过身,却在原本的走廊前方,一闪一闪的灯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转角处。
那人低着头,穿着寻常的格子衣,头发凌乱,双手下垂,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个人体模型似的。
齐浩然想开口喊她,却发不出声音。
伸出手抓着脖子,这才意识到喉咙像是被浓稠的液体填满了…好像, 像是被黏土。
那人越来越近了。
诶,她好像没有动腿。只是眼睛眨一下,就往前进一下。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
——脸是错乱的。
那根本不是一张“脸”,而是好几张面孔硬塞在一个骨架上。
眼睛的位置挤在下巴,鼻子嵌在眉骨之间,嘴巴的弧度像被刀子划过,裂成一条贯穿脸颊的血口。
齐浩然觉得自己心跳都要暂停了,大张着嘴巴却连嗬嗬的吸气声都发不出来。
周淼…齐浩然想找到那个人,虽然平时很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但今天一天下来,齐浩然却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建立了信赖和依靠——如果她在这里的话,肯定能救自己…
齐浩然绝望挣扎间,又是一眨眼,再看过去时,那人却恢复了正常。
这是白天走访的时候看到过的一个中年男人,眼睛狐疑地左右翻着。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邻居们全都走出来了家门。
所有人都奇怪怎么会有个人在这里杵着,有个调皮的小孩还推了齐浩然一把。
“你——”这个时候,齐浩然又发现自己能说话了。正要抓住那小孩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孩就化成了一摊液体。
嘻嘻哈哈的笑声从各个房间里重叠放大不断回声。
“轰!”
走廊某处突然传来剧烈撞击声,下一秒,所有亮光全部消失了。
随着一声像是汽笛声又像是…
啊,想起来了,妈妈给自己买了个高压锅,之前试着炖肉的时候,快要出锅了,就是这个动静。
齐浩然瞪着眼睛,直到光线从边缘逐渐扩大,变成了个圆。
齐浩然在这透亮的圆盘圆盘下,看到一张脸把圆形挤满。
瞳孔皱缩,冷汗直冒,这张脸是——
一阵沙哑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有人凑得很近,对她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那声音又黏又腻,像舌头直接舔在耳膜上:
“喃…喃…吁…”
她没有时间去想那张脸,只好低下头。
第一反应:原来自己还站在原地。
第二反应:那声音不是外部传来的。
是从身体内部——腹部——传出来的。
“咚、咚、咚。”
像是有人在敲她的肚子。
不,不是敲——而是“从里面撞”。
齐浩然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肚子像气球一样缓缓鼓了起来。
皮肤下的血管暴突,布满蓝黑色的血线;鼓起的位置剧烈地抖动,像是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挣扎,想要破壳而出。
她惊恐地张开嘴,却只发出干哑的呜鸣。
“咚——咚——咚!!!”
某种东西,从她的肚皮下探出了头。
先是一个眼珠子,从她肚脐的裂缝中缓缓挤出来,像只乌鸦的眼,冰冷、死灰、滴溜溜地转动着。
紧接着,是一只手,皮肤黏滑、长着细密倒刺,强行撑裂了皮肤,从中缓慢爬出。
“咔咔咔。”
她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无法尖叫,只能瘫倒在地,看着一个人从自己体内缓缓坐起。
她认得这张脸!
在参与调查前,她把跟这栋楼有关的卷宗全部调查了一遍,这是十几年前失踪了的一个住户。
那个时候,伪人刚刚横空出世,社会远比现在要更动荡,这种失踪就算上报,也不太有人管理。
这个案子就这么一直搁置了。
“你好。”那个人说,说着说着哭起来,呜呜呜的。
“警察女士,救救我,我好闷,我喘不过气,我要呼吸,我喘不过气。”
“我喘不过气。”
“我喘不过气。”
“我喘不过气!我喘不过气!我喘不过气!我喘不过气!!”
“啊啊啊啊啊啊!”齐浩然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
还好,她喊出来了声,气管也通了。
不过,她又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不对劲了。
世界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她的视线高度变了。
齐浩然个子很大,但这也太高了。
摇摇晃晃地起身,脏兮兮的房间里空无一物,她只能看见一块被包上了软布的窗沿,一块灰扑扑的玻璃。
走上前,玻璃上映着一张脸。
谁的脸?
第一个坠楼死掉的那个精神病人的脸。
等下,好像“自己”正站在这里。所以,这是自己的脸。
诶,自己不是叫“齐浩然”吗?是努力考学考上公安大学,然后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毕业,回到果市从基层干起,今年刚升为支队队长的吗?
啊,知道了,自己这是精神分裂又作祟了。
看着倒影里削瘦苍白的脸,鼻梁高耸但眼睛却因缺乏睡眠和神经紊乱而凹陷下去,嘴唇泛紫。
靠得离窗太近了,近得呼出来的气把玻璃都染出一层淡白。
一种恐惧袭上身来。
这是精神病的大脑里那些紊乱的电信号所造成的恐惧。
无法控制,无法忽视。
肌肉、血液、骨骼里,全都不受控地在战栗。
耳朵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哭声,断断续续,倒像某种动物在嚎。
“救救我——我呼吸不上来——”
齐浩然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但是转瞬又忘记了。
“它在上面。”
“它…在看着我。”
“它要我陪它玩。”
“好吧。”
这些句子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像从神经末梢里流出来,贴着皮肤表面哗啦啦地流淌。
倒影里的男人,开始不停地抓头、哆嗦、呕吐、捶打自己的胸口。
随后短暂的冷静,脚步开始往屋外挪动。
一小步。
两小步。
爬楼。
往上走。
啊,新鲜的空气。
想要更多新鲜的空气。
身体下面的脚已经站在了边缘。
“齐浩然!老齐!”
一道呓语一样音量的声音呼唤着。
对,齐浩然。
“不要跳…”齐浩然好像找回了一些主体感,试图说出这句话。
“对,不能跳。数楼梯,去数楼梯。”
一个微弱的、低低的、毫无情绪的声音,从她的体内响起:
“如果你不想死,边走边数楼梯。”
什么?
“下去一层,就能逃。”
“别下错了,一共16级台阶,数着,记着数!”
“下去。”那个声音再次重复。
动一动手,再动一动脚,感觉到了身体的主导权后,齐浩然立刻操纵着这个“精神病人”的身体——猛地离开这里,一路冲向走廊。
楼道里黑得像个洞穴,她凭直觉下了一级台阶。
“一级。”
脚下传来令人安心的踏实感。没有滑坠、没有空落落的风压,只有实在的地面。
“再走。”
她一层层往下跑,手指死死抓住锈蚀的扶手,每经过一层,都会听到楼道尽头传来一声“叮”的细响,像是某种装置在默默记录着她的“离开”。
“二级。”
墙体上出现三楼的标记。
红色的3.
“不要管它。”声音再次响起,“走你的。”
她咬着牙,继续往下跑。
下到二楼时,她忽然发现走廊的尽头有个人站在那里。
是坠楼案的最后一个死者。
他拿着酒瓶,满脸是血,神情麻木,嘴巴张得极大。
齐浩然不理会,绕过去往下一层冲。
“十五级。”
楼梯越走越狭窄,像是进了某种兽腹,呼吸里尽是铁锈和血。
她终于跑到了——只是再多一级而已,就已经来到了一楼。
“你出来了。”那个声音总算有了情绪。
或者说,是齐浩然能够分辨出来这些情绪了。
“醒。”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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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坐起,汗水湿透了脊背。
“哈…哈…”齐浩然拿起小茶几上的水杯,一扬脖子咕噜噜地灌下一大杯。
“好了,好了,没事了。”宋颂诵拍着齐浩然的背,帮她一个个地取下连在头部的那些仪器。
“宋姐,这样就好了吗?”齐浩然坐在台子上,看着那还没有关机的脑电波仪器上乱飞的线条,满脸呆滞。
“我怎么感觉我还是有点…”齐浩然显然对于袒露自己的脆弱还是有点不习惯,但她知道宋颂诵是专业人士,最关键是,她可连周淼都降得住。
“还是有点什么?害怕?”宋颂诵停下写纸质记录的手,倾身向前,拿出纸巾帮齐浩然擦了擦满头的汗。
齐浩然有点不自在地低下头,闷闷地说:“嗯。”
“精神污染是这样的,清楚了污染但不代表不会留下精神创伤,这个只能慢慢让时间来消除。”宋颂诵摇摇头,递给齐浩然一根棒棒糖。
接过糖,齐浩然呆呆地剥去糖纸,用手拿着开始嗦。
“那栋楼太厉害了,专业人员尚且被污染,何况你。”宋颂诵抱歉地看着像是失了智一样的齐浩然,“说到底这事儿怪三水,那家伙做事一点分寸也不管,你等着吧,她就要被惩罚了,组织会给你报仇的~”
此刻,正在伪管局的地下深处接受组织质询和深度批评的周淼打了个喷嚏。
“啊,没关系的。”齐浩然摆摆手,“只是,这件事的结果出来了没有?姚婉婷那里结束了吗?”
齐浩然注意到,宋颂诵的记秒时钟显示自己才睡过去半个小时而已。
“嗯,等等看吧。”宋颂诵也不好说什么。
大半夜的,周淼居然一出手就捅出来这么大的恐怖事件,所有人都在加班,希望老姚那边顺利吧。
**
姚婉婷看着这被破开的腹部,沉默不语。
那被咀嚼过的肉块在胃腔里沉默地蜷着,胃酸没能伤害它分毫。
这和人类的分子组成、结构特性完全一致的东西,却和人类完全不一样。
是个例吗?
“下一个人。”把这块肉放进d级箱,姚婉婷仔细地缝合着这位居民的身体,而后没什么情绪地吩咐助手把下一个已经麻醉好的居民推过来。
助理法医颤抖着手按着她们,把她们的腹部剃毛消毒,然后拿起手术刀递给姚婉婷。
“不要害怕,知道吗?这没什么,我们只是在给病人进行检查。”姚婉婷说着,手里的动作不停。
“知道了,姚老师。”助理法医根本不敢看这肚子。
她们是法医,还是专门负责伪人相关的法医,什么恶心的东西都见过。
但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
活着的伪人被分体,而后喂给了普通人吃。
这些肉块保持着人肉的形态,在普通人的肚子里“活”到了现在。
而这些普通人,居然也还活着。
助理法医想着,突然见姚婉婷抬起头,口罩上方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滚出去。”姚婉婷厉声命令。
这个新来的助理法医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姚婉婷居然在还没有进行别的处理的情况下,直接破开这个新推来居民的肚子。
人类的新鲜血液溅了出来,而姚婉婷正抓住那即将变异的肉块,啪地在它彻底变成无法被抓住的流体前扔进d级箱。
助理法医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伪人是不可以被质疑是伪人。
如果你开始怀疑、认出这是伪人,它的所有伪装都会立刻,变成无法被捕捉且攻击性极大的东西。
没人知道原理,只能这样总结经验。
你必须要识别伪人,但是你要控制你的情绪、思维,要在它还是“人”或者即将要转边的时候去捕捉,然后带到伪管局进行电磁毁灭。
助理法医没时间说话,只是架着双腿,逃离了这里。
他这好不容易考到的编制没了,但也许自己这样情绪化根本就不适合做这一行,心里没有后悔,只有后怕。
在大型的d级箱里是不能做手术的,特殊的磁场会让这些仪器失效,也就是说,法医必须要与这些被伪人影响、甚至根本就是伪人本体进行零防护的接触。
主要是谁能想到,伪人出现了十几年,还能有新的状况出现?
还好有姚法医在,即时处理了那团肉,不然也许所有人都会死掉。
“我们继续。”姚婉婷和护士努力保住了这个被助理法医影响的倒霉居民的命。
她们已经连续取出来两个人肚子里的肉,但之后还有十几个人在等着她们。
“记住,我们只是在帮食物中毒的病人取出内容物,而造成食物中毒的原因是凶手分尸导致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就反复地念这句话。”姚婉婷冷声道。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