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市,北旧城区,一栋上了年头的老楼,顶层。
楼道里封得严严实实,大热天连一点风都没有。
齐浩然站在门口,敲了第三次门。
“你好,我们是果市公安局的,来了解一下你们家小孩的情况。”她收起了第二遍的温和语气,尽量让声音更严肃一点,“只是例行走访,不是别的。”
门里依旧没有动静。
“呼呼…”是周森。
她气喘吁吁地爬楼上来,胳膊搭在齐浩然的身上:“姐姐,齐姐,人确定在家。外面的窗帘没拉严实,里面的电视正好露出来一点,是亮着的…热死了我,你不知道我爬上爬下换了多少个视角。”
“哦。”齐浩然不自然地挺直了腰板。
“嗯。”周淼扫了一眼门边那盏失修的感应灯,还有形同虚设的摄像头。
齐浩然稳稳心神,试图再一次拉近距离:“你们女儿的事,我们现在是从善意角度来处理的,越晚配合对你们越不利——”
门里突然传来一阵很轻的金属摩擦声。
是刀。
齐浩然微微后退了半步,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她们可能拿了东西。”
但还没等他说完,周淼已经抬脚——
“砰!”
门锁位置被精准地踹裂,门板重重撞在门内墙上,撞出一声闷响。
“??你干什么?!”齐浩然低声吼出声。
周淼没回头:“我已经数了十五分钟了。”她语气极淡,“在有搜查令的前提下,这构成‘拒不配合、可能有物证销毁’,我们有破门权。”
“你…你不能——”门后一道女声猛地响起,随即又被打断。
周淼已经举步踏入屋内。
屋里不大,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细节。窗户紧闭,只有电视在无声地演着烂俗的爱情剧。
一对中年伴侣,站在餐桌旁,女的手里抓着一把剪刀,男的则举着刀。两人神情紧绷,此刻却陷入不知该做什么的困境。
“我们已经进来了,说明我们不是行为异构者。”周淼简明扼要地给这两个搞不清情况的人说明一切。
——普通民众应对“行为异构者”防卫指南第一条:关紧门窗,没有邀请的情况下,伪人无法进入房屋。
“我们是警察。”周淼不疾不徐地举起手中的证件,随后扭头,“老齐。”
齐浩然于是将自己那本更正式的执勤警证亮了出来,语调有点不自然——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毫无人文关怀的行事方式,但既然已经这样,她也只能继续按照流程走下去:“齐浩然,果市公安刑侦支队。今天只是走访。”
屋里的两人不说话,只是眼神死死盯着齐浩然的手。
“你们的孩子,是坠楼身亡的外卖员对吧?”周淼平静开口,“我们只是要还原事情发生的真实过程,请配合。”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拧出来的:“你们还想要什么?!人都死了!你们不是说那是自杀吗?!”
“是。”周淼点头,抬起手指向她们手里的东西,“你们如果还是这样拿着武器,我是可以以意图袭警的名义逮捕你们的,建议你们现在坐下,好好配合。”
周淼暗示性地摸了摸制服皮带,屋内两人神情一下子就怂起来,乖乖走去沙发坐好。
“咳。”齐浩然在身后清了清嗓子。
周淼于是后退半步把主场留给齐浩然。
她扫视着这间屋子,长久不通风的房间里还残留着也许是昨夜的油烟味。
桌上还剩半碗咸菜炒肉,盘边的油渍已经凝固,微弱的霉味与发酸的油脂味大概就是来自这里。
齐浩然从餐桌上挪了把椅子,正对着夫妻俩坐下,拿出记录本:“我们今天主要想了解一下你们孩子的日常生活。我们注意到,她并没有其他直系亲属,社会关系也比较简单,所以我们需要从你们这里得到一些基本信息。”
男人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地靠着沙发背。
女人坐得更紧些,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指尖青白色,明显出汗。
“你们女儿,之前有没有表现出什么比较反常的行为?比如,长时间不说话、情绪暴躁、拒绝与人接触、失眠、哭闹、自残等?”
“她就是…就是不爱说话。”女人急忙说,“也不是反常,就是一直都这样。她小时候也安静。”
“她有朋友吗?”
“没有。”男人抢过话头,“她不上学以后就不怎么和人来往了。”
“你们知道她不上学的原因吗?是身体问题,还是其他?”
“就身体…我们家体质差,她小的时候经常感冒。学校环境也不好。”女人声音发虚。
“她之前的成绩,应该还不错吧。”周淼拿起客厅一角的地上,像是年久胶水干了之后从墙上掉下来的奖状,“城北一中,我们果市排名靠前的高中啊。”
“她不想上学了,我们还能逼她上学吗?”男人暴躁起来,站起身挥舞着手臂,
“注意一点。”齐浩然冷声喝止,男人才又坐了回去。
“这么点大的孩子,身体不好,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就去做外卖?用的还是你的身份证?”齐浩然拿出文件,拍在茶几上。
“我、我们都失业了,别说养不起她了,就是我们自己也…”女人结结巴巴地说着。
齐浩然想和周淼交换一个眼神,却发现她走了神,只好把头再扭回去。
“之前你们不是已经来调查过了吗??我们都要吃不上饭了,小孩子想自己出去打工有什么问题?!”说着说着,男人又激动了。
“我们不是劳动局的,这种涉及童工、顶替的事务不是我们负责,我们的工作是调查坠楼案,而你们要配合,明白了吗?”前跨一步,周淼的手压在了男人的肩上。
“齐队,你继续问。”周淼感受着手下人不再绷紧肌肉抵抗,而是颓然地放松,向齐浩然点头示意,再次退回她的身后。
“咳…这么小的孩子,她工作时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压力,或者客户纠纷?”
“没有…她什么都不说。”女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她在外面受委屈也不会说的。”
“她挣的钱是怎么处理的?”
“给家里用啊。”男人有点警觉,但看了眼周淼,又软了下去,“你们到底总问这个干嘛?”
“只是想了解她的压力来源。”
“她都自己安排好的。”
周森站在周淼身后,小声低语:“她父亲说‘都自己安排’,但刚才那句‘给家里用’,脸上肌肉抽了一下,是不安还是虚张。”
“继续看。”周淼回得轻得像没开口。
齐浩然继续:“她有没有提过,她不想工作了?或者她有特别想做的事?”
女人眼神明显闪避了一下:“她从来不说这些的。我们也没逼她工作,是她自己主动去做的。”
“她有写过什么日记吗?或者她有没有在手机里记录什么?”
这一次,夫妻俩都沉默了一会儿。
“她…手机我们没看。”男人慢吞吞地说。
“那她平时玩手机多吗?”
“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就躺着玩会儿,早上又走了。”女人答得太快了。
周森低声提醒:“她刚才说‘她都自己安排好的’,但是现在说‘早上又走了’,话里的意思是女儿在掌控家务,但实际上她们依赖她。”
“我知道。”周淼说,“这个不用说。”
“哦。”周森老实地点头。
齐浩然翻页:“你们有没有觉得她近来变了?比如比以前更沉默?有没有突然变得情绪失控?”
“她变什么变啊?”这次换成了女人的声音忽然大了一点,“她就是那样的,从小就是那样的,不说话,胆子小,怕人!”
“她这么怕人,怎么敢做外卖员?”周淼突然出声。
这句话一出,屋里气压低了半截。
男人脸色变了,女人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是她怕,还是你们怕?可是如果你们真的怕,又怎么敢让自家的孩子去做外卖员这样要前往各种地方、和各种不同的人接触的事情?”周淼笑了一下,帮齐浩然把属于这对母父的文档翻开,里面赫然是“因‘特殊’心理疾病而申请失业补贴”的同意书。
“现在各国政府都在困难之中,公共心理问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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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棘手的事情,所以才会有这种因为‘特殊’恐惧症而专设的补贴。”周淼拿起茶几上定制款的打火机,“这项补贴不好到手吧,专项调查员应该来访问过很多次。”
“你…你什么意思?”男人的话打起哆嗦。
“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配合我们,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周淼淡声道,“现在,从头开始,再回答一遍刚刚的问题。”
“她、她是一个很好强的孩子,我们俩确实是因为害怕…害怕那个东西,所以失业了,然后孩子就觉得她应该给家里做点事情,所以她就非要去工作。”
“她不再结交朋友,是因为心里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对吗?”齐浩然问。
“…是。”女人咬牙说,泪水却流了出来。
“姐,鳄鱼的眼泪。”周森轻声配上了讲解。
周淼点点头。
“那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男人开口,像硬撑,“她那天就是送错了。说是一个奇怪的楼,客户住得高,她找不到门铃,结果客户脾气大。”
“你们怎么知道这么细?”
“她回来抱怨过。”
“她当时说了什么?”
“…说她不想送这种地方了。”
女人低声补了一句:“她说,有人在楼梯口盯着她。”
“你们报警了吗?”
“…她那天晚上没说得太清楚。我们想着——算了,没必要找事。”
“那她后来为什么又回去了?”
“说是那个客人叫着要投诉,所以她不得不过去。”
“所以,那天晚上,孩子先回来家,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但是马上就又回去了,之后就发生了坠楼的事情…”齐浩然理出时间线,“你们孩子在那栋楼跳楼,而你们知道她当晚回来过,还说有人盯着她,但你们没报案,不仅如此,对于之前来走访的警察,你们也没有说实话。”
“我们怕啊!”女人终于忍不住喊出来,语调陡然拔高,“说不定那里是有那种…东西!”
空气一沉。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猛地闭上嘴。
男人立即补了一句:“不是说她自己爬上去的吗?我们在家里又拦不住。”
“那你们有想过自己的孩子,有可能会想不开吗?”周淼话锋一转。
“她已经不说话了,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女人声音颤抖,“我们家不配合吗?我们不配合了吗?你们是不是想说我们有责任?”
“你们想要什么?我们现在不是还得自己还罚款、收她东西?到现在赔偿还没有下来!究竟是自杀,还是意外,还是那些东西在作祟,赔偿都不一样,处理的部门都不一样,我们都要焦头烂额了!”
周森轻声:“她说‘赔偿’的时候眼神向下,不是向外,是怕少拿,不是怕麻烦。”
周淼轻轻点头,眼神淡漠。
因为伪人而死的普通人,能拿到的仅仅只是政府赔偿的一点小零头而已,远小于正常的刑事赔偿。
齐浩然收起本子,语气没变:“谢谢配合。我们会写入报告。我们需要保留你们女儿的手机和衣物进行进一步技术筛查。”
“都…都拿去吧。”女人摆摆手,“她用的房间你们随便翻。”
她们从屋里走出来,天光从楼梯平台透进来,墙上挂着一副已经褪色的结婚照——背景是仿古的摄影棚,二人站得很近,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走到楼道口时,周森终于忍不住说:“那小孩真的很可怜。”
周淼没应声。
她在楼梯平台站了一下,仰头望着裂着漆的天花板,像在思考什么。
“周淼,我认为你在质询的时候,有很多说法是超越伦理的。你这样是在刺激家属的情绪,你应该比谁都知道,我们作为公职人员,人文关怀——”齐浩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嗯嗯我知道。”周淼敷衍地打断了她,“是否对其它的事件进行上报是你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她们的精神状态好得很。”
“你什么意思?”
“如果说那个小外卖员中途回了一趟家的话,那她们的小孩至少在那天晚上,并没有接触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