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市公安局的大院很大,干净又气派。
地砖光可鉴人,旗杆直插云霄。每一层楼的窗户都配了防弹玻璃和自动升降百叶。门口的警徽在清晨的阳光下像是发光,和门岗站得笔挺的武警一样,充满了“人民信仰”的感觉。
九点钟,刚刚好的上班时间。
周淼穿着她那套不挂警衔、不配编号的黑制服,走过大门时,门岗发现是她,迅速挺直了身体,表情一瞬间从无聊转为警觉。
“周队早。”他努力用正常的语气打招呼,声音低了半拍,眼睛也不敢看她的脸。
周淼只是点点头,没停步。
另一侧,几个年轻的实习警员推着文书推车匆匆走过,见了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让,甚至在她走远之后还回头张望了一眼,像是确认自己没被盯上。
——尊重、回避,混合着几分恐惧。
唔,周淼一概不知。
走到公安局大楼的西南角。那里有一片绿化带和一排低矮的杂物房,门前的地砖有些翘边,草丛里时不时蹿出两只野猫。
就在那片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间水泥灰的小平房。
门口的铁皮牌早就掉漆,只能隐约看见被人用白漆重新描了一笔的五个字:
果市伪人专管局
它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缩在果市公安局的大院里。
即便它是与果市公安局平级的行政级别的单位。
主要是吧,“伪人”两个字,和她们单位那个像两只异变了的眼睛的双环标志,实在是有点…晦气。
**
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人类以为“人”这个概念是自明的。
有血有肉,有社会人际关系,有思想有人格,哪怕不是碳基也可以是人。
直到有一天,“她”出现在人群中。
第一个伪人——代号No.001——是在一次普通的家庭暴力案件中被识破的。
她是死者的“妻子”,案发后配合调查,情绪得体、反应准确,甚至在庭上哀泣着叙述被害人如何对她施暴。
只有一个男警员注意到:她每一次哭泣,眼泪都只在左眼流出,从不换边。
他觉得这个梨花带雨的弱女子是一个典型的表演型人格,把善良正直的男人骗得五迷三道,最后再把他残忍杀害。
这位男警员恰好是一个有点内部关系、不是很在乎程序正义的人,而当事地区恰好是在一个落后的小地方。
于是技术部对她做了全套的体检——没有异常。
心理评估也给出结论:应激性重复表现,只能说明她有精神病。
这个案子没什么人关注,法院也不想多纠缠,想早判早完事,反正对方都已经认罪了,一个可怜的小女人,也没必要非和人家过不去。
但那个男警员坚持要给她重判,那他就需要更多的证据。
他找出她初到警局时的衣物,发现领口缝线有被换过的痕迹,送检后发现线里藏着——一位女性的牙齿。
DNA检测,牙齿属于她自己。
可是成年人的她,哪里来的多出来的一颗成年人的牙呢?
那位男警员不仅有自己超绝的直觉,还有超出寻常人的好奇心,所以当着她的面,他很严厉地质询她:“为什么你的嘴里多一颗牙?!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这杀夫的女人就是个怪物!”
他的本意,可能是想羞辱她吧。
但是总是哭哭啼啼的女人,突然不哭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她的眼球像是掉进了水里,一层层透明的褶皱从虹膜向外扩散,她开始尖叫,嘴巴裂到耳根,手指膨胀到无法控制,最后整个人在众目睽睽下化成了一滩不断震荡的、有意识的液态物质,吞下了三名在场人员。
第一个被她吞掉的就是这位倒霉的男警员。
这就是第一例公开确认的伪人异化事件。
从那以后,人类开始进入一个新的、无法命名的时代。
最初的几年里,世界各国尝试用科技手段辨别伪人——红外、脑电、乃至纳米溯源试剂,全部失败。
伪人的身体构造、血液、DNA与原本被替代者完全一致,甚至连伪人自己也坚信自己是“人”。
更残忍的是: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从来没有主动袭击过人类,只有在被“识破”的那一刻才会启动异化反应。
也就是说,伪人不会主动暴露——只有你怀疑她、认出她、逼问她、告诉她“你不是人”,她才会失控。
于是人类社会开始溃散。
不信任传播得比病毒还快。
街头有时会出现打着“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伪人”的疯子,被围殴致死。
孩子指着妈妈说:“你不是我妈妈。”妈妈吓得失声痛哭,把自己锁进厨房三天。
甚至有婚礼当场崩溃:新娘在交换戒指时哭着说:“我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你和我在一起呜呜呜”新郎嘴角一抽,开始尖叫异化。
最后,政府只能统一出台指令:
伪人不可公开讨论;
所有疑似个体由专责人员确认;
“伪人”一词在所有新闻与广播中禁用,替代术语为“行为异构者”;
确认为伪人者不作通报,不作审判,直接“收容”;
民众对伪人拥有怀疑权,但不得作出识破行为。
等等。
而既然一切科学手段都无法检测出伪人,人们只好采用最原始却也最好用的方法:
搜集起心理素质极佳、观察能力极强,最重要的是,要有牺牲意识的这样一群人,来负责这一切识别、捕捉、收容工作。
并建立起全新的公共安全暴力机构——伪人专管局。
**
周淼一步步走近小平房,门口无人站岗,她自己刷卡进入。
屋内,是另一道门。
门前,站着持械安保人员。
是的,都说了是和公安局平级的部门,内里当然是别有洞天啦。
“周队!”她响亮地和周淼打招呼。
周淼捂了捂耳朵,举起手表示“你好”,而后步入旋转门,刷卡、虹膜识别、步态识别,一连串安检几乎与军火库等同。
全部通过后,周淼进入电梯,通道像一根光滑的喉管,把她送入地下中枢。
“身份确认:周淼,特遣行动科编制代号S-11。”
“安全权限等级:A-红。生理状态:稳定。”
“请通行。”
语音在头顶播报,事实上,如果进入电梯的人检测不合格的话,电梯随时都会变成一个牢笼。
门开了。
周淼先来到了第二层:情报预警分析组。
这里像一个永不熄灯的网络战场,数十台屏幕同时显示城市各个区域的数据、画面、声波曲线与行为参数。
穿过主调度大厅时,一个女声轻轻响起:“听说你上回那个精神病院的案子出手快了几分钟,你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人文伦理组写了多少份报告吗。”
说话的姓宋名颂诵,是周淼专属的心理干预员。
平时的工作本应是帮助受到创伤后记忆损伤的目击者重建记忆,也会对“因判断失误导致人类被误杀”的家属进行安抚和善后。
只是,和周淼在一起后,她的工作更多地成了些处理应酬、控制舆论的“公关人员”。
此刻,宋姐正坐在操作台旁,手边三台机器同时运转,双指在虚拟界面上迅速切换地图、模型以及民间舆论应激点。
周淼把手里的一份资料交给她:“不用谢我给她们提供就业机会。”
“那案子你真的就这么直接上交报告了?”她淡淡问道,接过资料随便翻着。
“对啊。”周淼答,不以为然,“昨天晚上我还有别的事情急着去做,喏,就是这个,老宋,帮我看看——至于那个报告在手机上打完就让周森在睡前给我交了。”
宋颂诵想说些什么,抬眼一看周淼把制服上的一堆束带给系了个乱七八糟,又咽了回去,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最近小心点吧,隔壁米市出了好几桩误杀案件,省里现在气氛很紧张,别把你给抓典型了。”
“我知道。”周淼平静答。
宋颂诵望着她,眼神像水面:“不过,消息不是说精神病院里只有一个伪人吗,你是什么时候就确认了里面还有一只伪人?”
周淼本来都已经走开了,听了这话又走回来。
宋颂诵以为她听出来了自己的话外之音,已经准备拿出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对这个违纪专业分子进行一番教育。
“齐浩然信誓旦旦说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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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伪人,说明里面肯定不止一个。不过事发突然,只有我和周森两个人,临时也只能喊到老姚,不然我还会再多带几个D级箱。”说完这些,周淼面无表情地离开。
过了几秒又走回来:“齐浩然真应该来我们局。”又面无表情地走开。
这下是真的走开了。
宋颂诵无语地看着她的背影,双手扶住脸,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水啊,我真的能一直帮你兜底吗…”宋颂诵把周淼给出的这份资料装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
周淼又下了一层楼。
这一层是特遣队的办公区。
果市伪人专管局有三支特遣队,别看数字小,其实大多数城市也只有一支特遣队,只因特遣队的特殊性质,要求十分苛刻,牺牲率又高,所以也只能这样了。
大步流星地往里走,终于到了她自己的地盘。
门一打开,空气中立刻扑来熟悉的味道:消毒液、枪油、浓咖啡,还有人类冲突留下的残留火药味。
“——报告你昨晚有点帅!”
“谁?你说三木?她当然帅,三水姐不让她冲,她居然在后面对着三水姐做鬼脸诶。”
“这算什么帅啊,有本事当着三水姐面惹她啊!”
“不是,我是说那个封锁动作,帅得像个动作片!”
“…别说了,我都想投她了…”
周淼刚走进来,耳边就传来一连串混乱对话。
她环视一圈,果然在办公区的角落看见了姚婉婷正踩在桌子上模仿她昨晚用收容装置压伪人动作,嘴里还边喊:“你不是你!你是谁!我是谁!——锁了!”
全办公室一阵笑。
“老姚。”周淼冷笑了一声。
整个办公室都静了下来,这群聚在一起的小喽啰像一群虾爬子一样挪回了自己的工位,一个个抓耳挠腮看着这个文件可真文件啊。
而罪魁祸首姚婉婷却抬头作无辜状:“哎呀,周队回来啦,刚刚我们在复盘现场啦。”
“从桌子上下来。”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姚婉婷一边翻下周淼的办公桌,一边给刚好走出来了的周森递了个眼神:“你姐看上去血压有点低啊,快拖住你姐。”
周森笑眯眯地捧着热饮走来,手里是两杯热红茶:“姐姐喝茶,别太累啦。”
一宿没睡的周淼揉了揉太阳穴,接过热茶抿了一口。
周森看她喝下了自己给的茶水后,乖乖巧巧地就准备离开。
“站住。”周淼喊住周森,后者僵在原地。
“别的我都不管,你先说昨晚你后来干什么去了?”周淼问道。
周森左眼瞪右眼,装傻充愣:“我在家里睡觉啊。”
“哼,睡觉…”周淼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楼梯那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周淼,出来。”齐浩然的声音像铁块一样砸过来,撇过去的侧脸也是够臭,“姚婉婷,你也来。”
周淼刚坐下还没有把椅子捂热,就又站起身。
周森立马忘了刚刚姐姐要和她算账似的,颠儿颠儿地就跟了过去。
“小森不用来。”齐浩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周森要来。”周淼拉住周森。
“行。”齐浩然咬牙说道,又想走快点把周淼给甩在后面,看到周森小尾巴似的跟在周淼身后,就又放慢了脚步。
四人齐头并进。
“所以是怎么了?”周淼问道。
“你昨晚刚处理完一桩伪人的事情,按照伦理要求,在你做出一套完整的心理评估之前是不可以继续出伪人的任务的,但你们的特遣2队出了问题…”齐浩然说着,很是不情愿,“可现在上面觉得很棘手,只能让你来了。”
周淼皱眉,就是因为3队全队在果市下属县进行培训任务,2队有个长期的任务,昨天才只能由她匆匆地去处理精神病院的那个突发事件。而在这之前,她也已经连着处理三桩事件了。
“2队全军覆没了?”周淼张口就来。
“三水啊,你盼着她们点儿好吧。”姚婉婷无语地拍了她一下。
“倒也不是,但是她们的心理评估都出了问题。”齐浩然说,“所以要你先去看看,她们是不是还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