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异常,大旱下不了苗,民怨沸腾。赵府大门禁闭,隔绝人世,惹得民众路过便要狠狠啐上一口在石阶上才行。他们哪里知道赵府里面早已大变了个样。
道婆口中说着乾为天,坤为地之类的话,在楼阁四隅布置铜盆。每当赵府东南西北全烧着纸,空气中尽是烟味儿。凡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上面全浮了层淡淡的薄灰,擦不完擦不净。
眼前一缕缕灰烟从香炉里冒出来又消失在半空。阿朱直直盯着神思游离在外。她一直泡在浓烈的烟里,衣服都腌透了,慢慢便也闻不到这味道。
可赵渡生不适应,他好像天生适应不了,但凡闻到点重的就会呕吐不止。一连几天,原本还肉乎乎的脸颊早就瘦了下去。
他本能地厌恶到甚至不愿意靠近阿朱,每天都要将自己洗上三遍,偶尔发呆又骤然回过神敏感狐疑地嗅闻自己的袖子。
身穿绣着日月图腾法袍的人从两人身边经过。他们面无表情,诡异到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手里提着瑞兽鼎,定里盛着满满当当几乎要晃荡出来的“圣水”。
他们将鼎置于东北方向墙角后,径自带上面具走了出去。赵渡生神情紧绷地垂下头,他每日都在不断地想办法试图见到他母亲,可几扇大门通通被关的严严实实,连只鸟雀都飞不出去。
阿朱将他看得严密,尽管他明显地表现出自己嫌弃她身上的味道后,阿朱依旧死乞白赖地管着他,夜里不等到他闭上双眼真正睡过去,阿朱绝不会自己先睡过去。
有好几次,赵渡生都能看见阿朱打瞌睡又掐自己一把强撑起精神头的模样。赵渡生疑惑她为何要这样做,可问阿朱,阿朱只说,自己害怕,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是阿朱危言耸听,或者平白无故恐吓赵渡生,试图让他放弃不再去找四姨娘。阿朱像是深山老林里敏感的食萍小鹿,她真切地感受到即将有什么确定且无法改变的事情会发生。
而她绝对没有能力阻止事情就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当然,她不仅没有能力阻止,有可能自己也是其中一个无关紧要但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人。
所以,她恐惧。
这种不安感让她整日心里头都在疑神疑鬼,从前反应迟钝到现在被小李氏从背后一拍就能反应极大地跳起来。
赵渡生陷在母子离别的情绪里当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但阿朱倒不会去怨他,只默默守着赵渡生。
只要她们乖乖的待在这处没人知道的角落便不会有人注意他们吧,阿朱如此简单地想到。
凤奴对赵渡生每日和阿朱在一起没什么意见,最开始阿朱找到凤奴说出来时她还害怕凤奴会生气讨厌,可真当她支支吾吾询问凤奴的意见,凤奴却柔顺的轻轻笑了声说:“好”。
阿朱当下高兴,没注意到凤奴是个不喜言笑的孩子。以为他几日不见转了性子,愿意与人好好交往相处了,还在凤奴面前说出一定能和赵渡生好好相处之类的话。
“他不容易,我理解他。”凤奴温柔地摸了摸已经长大的渡鸦,给了阿朱一个淡淡的眼神说道。
那只被他养起来的渡鸦,如今尾翼长全了,羽毛在阳光下总是闪着五彩琉璃般的色彩。漆黑深沉的眼睛防备地盯着阿朱,不再像几个月前那样愿意凑过来歪着脖子看自己。
“小鸦长得好快啊。”
凤奴打开笼子,渡鸦伸展翅膀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凤奴的手臂上,与幼小的手臂相比,渡鸦的体型已算得上庞大。
阿朱唉了一声,连忙过去,提醒凤奴,“鸟儿爪子利,当心它勾破了皮。”
她本意出于好心,可在靠近凤奴的那一瞬,渡鸦忽地张开双翅,张开尖喙,朝着阿朱极有攻击性发出一声尖利嘶哑的啼叫声。
阿朱顿时被吓了一跳,不敢再继续往前,仍然傻乎乎地劝着凤奴将鸟放到笼子里。渡鸦的啼叫声在寂静的一角显得有几分恐怖。
凤奴没事人似的低垂着眼睫,用铁签穿了一只死老鼠丢给渡鸦。
毕竟是凤奴亲手养的,总不会伤她,阿朱心中松了口气,没敢再靠近凤奴。
鲜血顺着铁签滑落,淌到凤奴的手指上,他用沾了水的锦帕一根根擦拭干净手指,仿佛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嫌恶摆在脸上。笼子里的渡鸦早早火速地用爪子扣住躺在地上不断挣扎的老鼠。
老鼠吱吱吱地惨叫着,只是声音过于微弱,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听见。
笼子里老鼠头和四只全被尖利的喙撕扯得满地都是,阿朱避开视线不敢再看。强撑起笑脸,问凤奴,“你哪儿抓来的老鼠?给小鸦吃点碎肉就可以了呀。”
她还存着凤奴依旧像以前一般喜欢黏着她的幻想,若是像以前一样就好了。可她现如今站在这里像个摆件似的丝毫提不起凤奴的兴趣。
可凤奴没有这个打算,他好像听不见阿朱说的话,漆黑的眼瞳一瞬不眨地盯着笼子里惨烈的动静,细细碎碎地闪着某种动物的光。
“生来就是被吃的,这是它的命,我为什么不抓活的?”
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鸟禽身上的臭味钻进阿朱早就失灵的鼻子里,她突然本能地想要吐出来,忍着那股酸味儿和恶心,阿朱咽了口口水,脸上再也笑不出来,唇色尽失地和凤奴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踏出凤奴房间的时候,阿朱劝慰自己不要多心,只管照顾好自己和赵渡生就行。
或许是白天里见了血光,阿朱好几天都做了同一个噩梦。梦里她换了身衣服,身上艳丽浓烈的赤红,脸上是惨白的肤色和涂了胭脂的嘴唇。
她走在大雾弥漫的空地上,直到前方隐约出现几个身影。阿朱冲过去要叫他们停下。
“等等,是我,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救命!!”
她在白雾中大声呼喊着救命,人影渐渐出现,那是顶巨大的轿子。
花轿里破破烂烂,肮脏污浊。远看竟然像个棺材,不知装过了多少个必定成为死尸的新娘。
两侧抬着轿子的人也具穿了同阿朱一样颜色的衣服,不一样的是……
阿朱往下看,每个人都没有脚。
她们悬在半空,木偶点睛似的黑眼直直盯着阿朱。
阿朱嘴唇喏喏,抖着大腿往后退了一步,她原以为可以躲开,没想到那群人正冲着她来。
“新娘子上轿咯!”
几个孩童忽然出现在身边,窜来窜去,经过时故意扯几下阿朱的衣服,将她扯得踉踉跄跄,撞倒在地上。
那群小孩儿围过来,阿朱一睁眼,便看见周围一模一样的笑脸。围着她转圈,嘴里唱着童谣。
红轿红,新娘笑。
盖头底下血在冒,
半夜哭声梁上绕。
灵烛灭,郎官俏。
链子拖地纸钱飘,
冤魂不散小鬼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朱粉面凋零,脸上死灰一片,心脏随着笑声越跳越快,直到轿子里一阵阴风吹过来,阿朱朦朦胧胧看见了一个人影。
下一秒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一股巨大的不安袭遍全身,眼前的床榻空荡荡,没有赵渡生的人。阿朱下床脚一软摔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痛,急急忙忙推门去找人。
睁眼,又是格外燥热,出人意料的静夜。
赵渡生连日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他喉咙干咳,绵软无力的身体晃晃悠悠踩着鞋子出来。他好渴,想喝娘亲的酸梅汤,他还答应过阿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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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尝尝味道。
阿朱趴在门口的小榻上,她该是累坏了,居然没能等到赵渡生睡着就自己睡了过去。
赵渡生目光沉沉地看着阿朱,里头交织着浓烈的痛苦。
半个时辰前,他靠着阿朱的肩膀,抬头看着床帐白顶,终于忍不住对阿朱说:“你用不着这样。”
可阿朱只是怔愣了下,有点儿无措地低声说:“我在你旁边你睡不着吗?”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道:“我这就走开,不吵你了。”
他不是那个意思,现在背着阿朱见娘亲,阿朱一定会理解我的吧,赵渡生如此想到。
也只有今夜,他莫名觉得自己该去见一见娘亲。
赵渡生摸着黑,走在无人漆黑的路上,赵府沿路景观变化极大,热风混着泥土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他终于走到娘亲的房门前,道婆没有在晚上派人守着。赵渡生松了口气,脚下不禁轻快了许多。
正屋没有光,他想娘亲应该在屋子里睡觉,现在也应该是睡觉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小小一只站在门前。
“娘。”
没有回应。
他晃着身子试探着推门。
门开了一个口子,无力黑漆漆的,好似物蛰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
它埋下精密细致的陷阱,等赵渡生这样的孩子进去。
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提醒他,娘亲在里面,你得进去。
于是,赵渡生眼神焦灼,惨白着一张小脸,推开门。
伴随着吱呀声,怪物张开嘴巴。
往后的日子里,赵渡生尝尝回想,那时他才六岁,还是害怕噩梦的年纪,想去见娘亲就拖着不合脚的鞋子去了。
敲了敲房门,阿娘没理他,阿娘睡了。
等他踮脚去够,终于扑开了破旧发出吱呀声响的大门。他看到了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场面。
屋子里漆黑一片,看不清,赵渡生伫立着不动,眨了几下眼睛,直到视野逐渐适应黑暗。
一双脚。
一双绣上珍珠的红绣鞋。
月光透过半掩的房门洋洋洒洒飘了进来,一对红得艳丽的绣花鞋浮在眼前,再往上是女人纤细柔美的脚踝,轻轻随着屋外吹进来的风晃动。
那熟悉的银镯子明显变得比手腕大一圈,静静盘在女人枯瘦的手腕上。
赵渡生浑身一震,耳朵里像是堵了什么,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心脏停止跳动过后的几秒,一道锣声传来。
“锵——”
打更人半夜击锣,清脆回响的声音撞击耳膜,连绵不绝地钻进混沌的脑子。
赵渡生没敢往里面走,也没敢再往上看,他站在原地,仅仅只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回头望见了从浓雾里走出来的人影,是阿朱。
“咚——”
又是一声。
我在做梦,对,我在做梦。赵渡生松开紧紧抓住门边的手,挪动步子费力地朝阿朱走过去。
锣声撞碎赵渡生的故作平静,心脏“咚”的一声开始重重颤抖起来。
一步,两步,脚下踩空。
四周的事物在视线里旋转,他原以为自己会从台阶上滚下去,可最后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瘦小的怀抱里。
阿朱被撞得闷哼一声,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又汇聚到胸口的心脏处。
赵渡生张了张口,连眼里都是摇晃的水。指着黑漆漆仿佛能将人吞进去的门内。
阿朱看见了屋内的垂挂着的人影,再看向赵渡生早就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那些想要出声的安慰全都堵在了干涩的喉咙里。
她伸手,捂住赵渡生的眼睛,声音喑哑,喃喃道:
“不怕不怕,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