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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赏你的

作者:金鳞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水桶里荡着半桶脏污的黑水,阿朱右手拿着布,蹲在地上一点点擦拭过去。尽管这处院子不来人,阿朱每三天就会从另一处院子里的水井打来活水将地面重新水洗一遍。


    阿朱想专心致志地干活,如果她能不忽视门外李申的视线的话。


    李申和阿朱一起住在偏院,按陈妈的意思阿朱不过是个给他打下手的,充其量是下人的下人。


    可不知道李申抽什么风,几次三番来欺负她。阿朱还记得第一次收李申芝麻饼时,恨不得嗦干净手指头,脑袋一热还热络地朝李申道谢,直到李申总是凑得很近往阿朱的肚子摸了一把,阿朱顿时像被猫抓住的老鼠脊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芝麻饼的油好似糊在了她的喉咙,让阿朱张得开嘴却说不出话。阿朱是不懂事,可她明白两个下人背着主子乱扯裙带,迟早要被扔出去。


    于是,阿朱每日起床干活都会避开李申,如此,也没妨碍李申仍旧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说是一起干活实际上老鼠一般泛着精光的眼睛总是若有若无地流出贪欲。


    “眉毛短,短命鬼;眼睛浊,短命鬼。”阿朱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用气音骂了句,手上迅速地将边角落最后一块水渍裹紧抹布里,动作顺溜地将破布掼进水桶,拎起来就往外走。


    “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李申跟在阿朱身后,阿朱听不见,吓得疾步走起来。


    “我还得倒水,您等等吧。”她性格向来沉闷,一两天不搭理人是常态。说罢也不肯放慢速度,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往前去。


    李申不要脸皮地冲到阿朱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哎!好阿朱,好阿朱,哥哥有件事求你!”


    他扯住阿朱的水桶提手,阿朱用了劲拗不过他,只能停下来细细喘了口气。


    “陈妈让咱们小声说话。”


    李申装模作样地捂了捂嘴巴,咧嘴道:“瞧我,急了急了,把规矩都忘了。”


    他若无其事地朝阿朱背后的正屋看了眼,阿朱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日暮时分,只剩点残留的日光落在院子中间。屋子本就狭窄的门窗更显得幽暗。


    阿朱没注意到有什么东西。


    “好妹妹,今天晚上帮哥哥点个灯吧。”


    阿朱不解,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李申平日爱偷奸耍滑,将这院子里的重活都丢给她,阿朱不是没想和他换一换,李申却言他手上的事务才是最劳心劳力的,阿朱做不好,还是做些简单轻松的。


    李申眼睛上下骨碌转了转,假惺惺露出不好意思。“今天少爷回来,前面抽不出人,我想着去打个下手。”


    他话里真诚,也没对自己动手动脚,两人僵持了会儿,阿朱半信半疑间便点了点头。谁料,李申高兴地变了方才难堪的神色,一把将阿朱手里地脏水桶夺了过去。


    “谢谢妹妹谢谢妹妹!来,水我给你倒!”


    他一声声喊得阿朱不适应,她装聋作哑看着李喜滋滋地往外跑。怎么这会儿又不说点灯劳心劳力了,为何乐成这样。


    赵府是世家,到了夜里,整座府邸灯火通明,灯油不要钱的耗着。唯独阿朱这块儿不能随便点灯,只有正房才行,平日里阿朱若是看不见只能燃根小蜡烛。


    大夫人信佛,下人们常说起她如何虔诚吃素,念经叩拜,扶危济贫,所求的也不过是赵府上下顺遂安宁。


    因此,阿朱以为正房会是个佛堂,直到后面跟着李申进去才发现里面没有佛像。漆黑古铜的墙面上用金墨画出阿朱看不懂的团团图案,房梁和柱子上飞舞着龙凤之类的神兽。再往上的屋顶黑黢黢一片幽暗,阿朱看不清,只觉得密不透风的屋顶罩住她生怕她飞出去似的。


    紫檀硬木制成的灵台上每日都有各种新鲜的贡品重新摆上去,那本应该放置佛像的地方,摆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黑箱子,阿朱找不出更好的形容。


    箱子大约使用玄铁制作而成,看不到开口,即使有也被牢牢封住。门一开,箱体表面便浮着幽幽亮光,生硬冰冷,显得沉甸甸的重量十足。


    点完最后一盏,阿朱站在桌台前合掌拜了三拜。


    香炉里烟雾缓缓流淌出来,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阿朱的鼻子里,她从小跟着牛贵学了不少偏门左道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遇见风水好的墓地灵台总是虔诚地跪拜。不过,没什么作用。


    桌上摆放了今天重新换上去的供品,最上方的圆盘歪斜,供品或是落在了外面,缺的一角看得阿朱心里难受,不由得腹诽李申做事分明就是不靠谱。


    她仰头凝望了会儿,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提步轻轻走到供桌前,在自己的袖口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块糖酥摆在缺的一角上。


    在阿朱眼里,糖是稀罕物,是逢年过节路人才会扔给小孩子的吃食。她小心翼翼地将糖酥放在最上方的圆盘上,又环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烛盏后,握着一小根蜡烛轻手轻脚的从正屋退了出去,将高了自己额头没多少的房门牢牢掩上。


    别院的上方因着灯火通明将天空映出深蓝,好似火烧着了一般。唯独阿朱待的这一角沉寂安静。阿朱走上廊道,周遭观景现出浮雕一般生硬的轮廓。


    夜里发凉,她身上汗毛都不禁竖了起来。手中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庭院,阿朱只想尽快回屋子打桶水将身上擦洗干净上床休息。


    正走在路上,阿朱耳朵动了动,一道由远及近的不连贯的脚步声忽然靠了过来。黑影跌跌撞撞地朝阿朱靠近,等到阿朱能看清时又突然止住脚步,斜靠廊道的柱子旁。


    那是个男人的身形,阿朱白了脸心里胆怯怯,加快脚下的步子。


    谁料那人竟然出声拦住阿朱的去路。


    “站住。”


    阿朱鬼使神差地定住步子,防备地远远望着他。黑影也不动,随意地招了招手让阿朱过去。


    阿朱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自己才堪堪到这少年的肩膀。


    烛火闪了几下又继续安稳地燃烧着,裸在外面的皮肤冷嗖嗖。少年人身着缎面团花的长袍,各处都装点的妥妥帖帖,身上带着若隐若现的酒气。


    幽暗烛火下,鼻梁高挺,眉眼很深,整个人透着股子锐利聪慧的劲儿。阿朱鬼使神差地抬高了蜡烛,抬到人家脸前,生怕看不清人家脸似的。


    一双闪烁不定的漂亮眼睛无害又新奇地上下打量阿朱,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人盯着阿朱看了好半晌。阿朱动用了她已经许久没转过的脑子,开始思考回想,眼前的人是谁。


    少年人像是会读心术,看着阿朱语气笃定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阿朱耳朵尖爬上一抹红,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知道。”


    “哦,你知道?那我是谁呀。”


    ……


    “嗯……客人。”阿朱声音嗫喏,低到地上。


    “客人?”少年禁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全身乱颤,桃花一般的眼尾好似笑出眼泪还要伸出手拂一拂。


    “你猜错了,继续猜。”


    他声音低沉平缓,带了点醉酒后的沙哑,好似在和阿朱玩猜谜游戏一般懒洋洋的。


    赵府在京城地位显赫,可惜人丁单薄,府里只有一位少爷赵渡生和一位小姐赵文淑。赵渡生虽然是四房的孩子,可生下来四房身体不好后因病去世,这赵渡生就被大夫人抱养了去。


    赵渡生从小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全府上上下下谁不是把他当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碎了的宝贝。


    到了年纪学识广博,金榜题名,再加上有赵光行的助力,入朝为官的路走的远比其他的寒门子弟更轻松。


    或许是仕途顺畅,人生得意,半月前突然在朝堂发了疯,惹得天子暂罢了官职,叫人回家好好反省。


    少年人弯眉杏目最是漂亮,漂亮得像花,不像官家的公子。好看。但阿朱会看相,她才不会被一副皮囊蛊惑,赵渡生是一副桃花薄命相。


    阿朱的头恨不得埋到肚子里去,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道:


    “小少爷。”


    赵渡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看不全少女的脸,伸出食指径直挑起对方的下巴,像把玩物件似的,转了几下。


    嘶……容色寡淡焦黄又喜眉喜眼,整张脸像豆腐煮青菜——清汤寡水。


    赵渡生视线漫无目的在阿朱脸上游走,冒着几分审视的精光,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阿朱不经意地对上赵渡生的视线,眼里闪过细细的碎光,随即耷拉下眼皮。


    阿朱自然早已习惯这种视线,没做什么反抗的动作。赵渡生薄唇一张,嘴巴不干净地吐出了一句:


    “真丑。”


    阿朱没什么反应,垂下的柔软眼皮显得委屈巴巴,几根碎发刺着眼睛周围的皮肤,她难耐地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抬手去揉。


    赵渡生被她的一番动作搅弄得失语,目不转睛道:“啧,看我,你是新来的。”


    他语气肯定,只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想而不是确切地在问阿朱问题。


    “嗯嗯,”阿朱想点头可惜下巴卡在赵渡生虎口处,脑袋动弹不得只能轻声应了声。


    阿朱心思单纯得紧,没有半点的羞涩和作态。或许是时辰太晚,神色里有挡不住的倦怠。


    赵渡生觉得没意思便松了手,仪态懒散地背靠红柱。


    “他们都在前院洗尘宴上,你怎么不去?难不成…我回来你不高兴?”


    他脸色变幻多端,突然之间就沉下来,拖长了声音,指着阿朱鼻子压低嗓音。偏偏阿朱就是能被这样的假把戏吓到,睁大了眼睛,双手像拨浪鼓上的两条线摆个不停。


    “高兴的高兴的!”阿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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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急拔高了声量,脑袋捣蒜直点头,“我守在偏院有活干,卯时得点灯。”


    阿朱以为赵渡生要继续发作,没想到对方只是看着自己,含着喜意的眼睛瞳孔扩散,眼神放空,整张脸突然之间就没了表情,摸不出任何意味。


    疑惑之际,赵渡生仿佛回了魂,突然恶劣地笑出声来,阿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赵渡生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地笑,尽管阿朱不觉得有多么好笑,也还是因为对方回神长舒一口气。


    廊道分明没有风,烛芯却突然啪的一声炸开,随着烛火灭掉,黑暗瞬间侵袭过来,“呀,灭了。”


    阿朱小声喊了一声,不适应黑暗的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事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眨了眨眼睛,慢慢看清眼前面前高大的黑影。右手在兜里摸出火折子,手脚慌乱地想要重新点燃。


    尚有些烫人的灯油猛地落在她的手背上,阿朱甩开手,蜡烛就落在了地上。


    她只能蹲下身子在地上一通乱摸,蜡烛不知道滚哪里了,她没摸着,直到听见赵渡生动了动。


    赵渡生没有摸索,仿佛能在夜里视物一般径直将地上的烛火塞进阿朱的手里,转而又从阿朱手里拿过火折子,握住她的手将蜡烛点燃。


    灼热的呼吸近在耳畔,一点不算明亮的灯火慢慢燃了起来。


    赵渡生漆黑的眼瞳在烛火下光波流转,看了阿朱一眼便很快退开。阿朱被烫过的手背尤能感触到他掌心暖热的温度,发麻发烫,一种不同于被灯油淋的烫。


    赵渡生衣服上刺着密密匝匝、乱中有序的金线。阿朱的眼睛慢慢扫过,一根根地数。


    她不作声,赵渡生自然而然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小鬼贪财,赵渡生想。


    “喜欢金子?”不等阿朱回答,赵渡生突然觉得自己问的实在多余,谁会不喜欢金子。


    他两指探进腰带,将什么东西递给阿朱。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皮肉单薄,手腕骨节凸起,一串殷红念珠摇摇晃晃笼在上面。


    阿朱一时被这抹鲜艳的红色晃了眼,想起自己好几根手指上长满了茧子和水泡,蜷缩了几下手指,不由得羡慕。


    “赏你的,还不快拿着。”


    那是一片金灿灿的叶子。


    小丫头一直抬眼紧张兮兮地觑着他,眼睛跟着赵渡生手里的金叶子晃动。


    哼,分明贪财极了,还要装出不在意的模样。


    阿朱不接,赵渡生起了少爷脾气,秀眉一皱,懒得陪人演戏直接将金叶子直接扔向阿朱身上。阿朱下意识伸手接住。


    颤抖的掌心躺着烫手山芋,阿朱手抖,连带着金叶子也不合时宜的抖了起来,赵渡生垂眼瞧见了,以为她高兴坏了,挑了挑眉梢。


    瞧,就说没人会不喜欢钱。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阿朱瞧见赵渡生眼底的笑意,难堪地瘪嘴,薄红瞬间染上耳垂,整张脸都是滚烫的,“没…没见过金叶子呢。”


    她鼓起勇气,傻气地开口:“少爷为什么要送我金叶子。”


    赵渡生敛了笑,一本正经地望着阿朱,真是个痴呆。


    “瞧你可伶就送你了。收着吧……唉,手别抖了看得我心烦。”赵渡生鼻子哼了哼,明明不屑,红润漂亮的唇却微微扬起,天真烂漫的模样。


    阿朱想还回去,捏着金叶子的两根指头活像沾到了什么赤红烙铁。


    赵渡生看见了阿朱半张着的嘴唇。这小丫头肯定要吐出来他不高兴听的话。


    于是,他偏开头斜眼看向阿朱,颇为不悦地哼声道:“你当你在过年收红包?拿到手里都捂热了还要假惺惺推拒一番不成。去去去,少废话。给自己换件衣裳,走出去旁人以为我赵渡生苛虐下人。”


    阿朱半张的嘴巴终于老实闭上。


    赵渡生累了,没在搭理阿朱,踏着迟缓而稳健的步子,悠哉悠哉走远了去,嘴里还哼着阿朱没听过的小曲。


    阿朱直愣愣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手里的金叶子发烫,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连忙将东西丢进自己胸口的小袋里。她大概知道了李申要去前院的原因,前院这是回来了个散财童子啊。要是李申知道她平白无故得了个金叶子岂不是要气死。


    阿朱活得迷糊,一天能有两顿饱饭吃就是极好的,哪里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摸到金子。但是拿到金子的喜悦很快就被空虚冲刷过去,穷人乍富后不知道自己能拿着这金叶子做什么。


    阿朱想起赵渡生的话,后悔没说她其实没收过红包这事儿。


    当然了,阿朱其实不敢反驳赵渡生。


    要是牛贵在就好了,阿朱想。毕竟牛贵但凡拿到点钱就会找到地方将钱花得一干二净,吃喝嫖赌,连吃饭钱都不会给阿朱剩一点。所以,阿朱决定她也要将拿到的钱挥霍得一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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