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又是一声闷响，从棺材里传来。
接生婆猛地转头望向朱红小棺，脸色倏地一变，失声喊道：“快！赶紧把棺材抬到井边去，快！”她拼命要挣脱玄冥的阴气，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得瞪圆了眼睛。
几个壮汉闻言立刻上前，一边搡开挡路的众人，一边抬起那口朱红棺材，熟稔的朝村口井边走去。
慕凝与玄冥相视一眼，立即拦在了壮汉的前面。
不料，一道人影却忽然冲了上来！
是癫娘！
她披头散发，衣裙破旧，早已看不出颜色，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瞪得滚圆，疯了般扑到棺材上，死死抱住棺沿不放，嘴里喊着：“不许抬走！不许动我的娃！”
“滚开！”一名壮汉一脚踹去，将她踢翻在地。
癫娘猛地咳出一口血，手脚并用地爬起，一边嘶哑惨叫，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扑向棺材，“不许动他！他还活着，你们这些杀人的恶鬼！”
“癫子又犯疯啦！”
“她的娃二十多年前就死了，谁是她的娃？”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嘴里带着轻蔑与厌恶，已有人高举着木棍，要将癫娘强行拖开。
慕凝心头一震——癫娘的神情，竟与她在井底看到的记忆一模一样。难道……她才是生鬼的母亲？那么，这棺材里的是……
“砰！”朱红小棺猛地炸裂，盖板如同被猛鬼掀开，飞出数丈。一股森冷的白雾从棺中喷涌而出，卷起地上枯枝死叶，紧接着，是一只苍白的小手，指甲尖到诡异。
随即，缓缓探出个脑袋，孩童约莫五岁，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件破旧红肚兜，脸色红得异常，眼珠乌黑，死水般漠然无波。
他从棺中站起，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人群，没有言语，却冷得让人发抖，像是在挑选猎物。
“玄冥……”慕凝腰牌灼热如烙，她下意识抓住玄冥衣角，低声道，“他就是云宝，那一半的……生鬼。”
村民中有人低声惊呼：“云宝？他……怎么变成这样？”
话音未落，那孩子动了。
一道残影闪过。
“砰！”
那名踹癫娘的壮汉被“生鬼”直接踹飞了出去，撞倒了三四人，重重摔在地上，鲜血狂涌，当场昏死。
“不是人……这是鬼！快逃啊！”
人群惊叫四散，尖叫如潮，整个送娃台前顷刻沦为人间炼狱。
玄冥将慕凝护在身后，眼底阴气翻涌。他右手掐诀，左手抽出鬼差腰令，冷声一喝：
“以九幽真名，召地火幽律，缚魂锁！”
话音未落，他掌中青焰倏然暴涨，转瞬化作一道黑青色符链，带着天雷滚滚之势，自他指尖炸裂而出，直逼那立在棺上的赤膊男童！
“吼！”
符链破空之音仿佛凶兽怒啸，地面震颤，煞气撕裂空气，一路向男童冲去！
生鬼却只轻轻歪头，嘴角扬起一丝嘲弄。
他没动，但身影却“唰”地一声消失在原地，似乎从这世间被直接抽离。
玄冥瞳孔骤缩：“遁影术？”
下一瞬，那孩童竟如影随形，从青焰缚魂链边侧掠出，未受半点波及，反而诡异地绕到了玄冥身后。
“咔。”
一只冰冷的指骨搭在玄冥肩上，低低一声轻笑：“你……抓不住我。”
玄冥骤然回身，袖袍一扫，陡然扔出一团阴火，将那片身影焚得溃散开来，然而却只是残影！
而生鬼本体，已悄无声息出现在接生婆面前。
“你……你不是云宝！”接生婆嗓音颤得发干，想要后退，却腿脚瘫软如泥，“你为什么屡次三番……坏我的好事？”
生鬼低着头看着她，那双黑得无底的眼珠盯着她，缓缓抬起手，从指尖淌出淡淡的黑气，自她的头顶缠绕而下。
慕凝看得清清楚楚，生鬼眼神里的……是“杀意”！
“等等！”慕凝张开双臂，挡在了接生婆的面前，见生鬼有片刻的犹豫，便朝身后的接生婆望了过去，“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不是靠着他炼制‘送子符’的吗？”
接生婆脸色骤变，诧异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炼制那玩意儿？”
“是吗？”慕凝犹豫道，那么这接生婆为何会有‘送子符’？还有她说‘生鬼’又来破坏她的好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的符从哪里来的？你为何知道我和玄冥的身份？”
接生婆脸色扭曲了一瞬，嘴角露出一丝诡谲冷笑，望着慕凝道：“阴阳之事，逃不过我的眼睛。”她声音沙哑，字字如铁，“你们是什么人，我早就看出来了。”
慕凝的心底沉了片刻：阴阳之事，逃不过眼睛？
“你是阴阳眼？”
接生婆却并不理会，继续道：“至于那符咒的事，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那符是从哪来的！”
慕凝眉心一跳，刚想再问，就见生鬼指尖黑气凝成一束，直袭接生婆眉心！
“别——！”慕凝失声，却来不及阻止！
下一刻，一道鬼气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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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锁链“轰然”从空中坠落，重重地锁住了男童的脖颈！将那道即将得手的幽影强行拉回！
“唔啊！”那男童发不出声音，只能挣扎，双脚凌空划出一道弧度，被硬生生拖回了玄冥身边，狠狠砸落在地！
但那孩子并未就此安分，手脚疯狂舞动，脸庞猩红扭曲，眼神却死死盯着接生婆，似乎不杀她就誓不罢休。
癫娘已扑了过来，死死护在那孩子身前，眼里满是惊惶与愤怒，厉声尖叫：“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住我的孩子？放开他！他只是个孩子，他害了谁了？你们凭什么抓他！”
玄冥眼神冰冷，拂袖指向地上仍在挣扎的孩童，沉声道：“你的孩子？你刚才没看到吗？那不是人，他是鬼，一只恶灵缠身的生鬼！”
“鬼又怎样！”癫娘扑过去死死护住孩子，声音嘶哑得像破布，“我不会认错，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他……那是我儿子！”
癫娘的哭声震耳欲聋，慕凝沉默地走上前，缓缓站到玄冥与生鬼之间。
“玄冥。”她轻声唤了句，看向他那双仍带着警惕的眼眸，“这个癫娘没疯，生鬼真的从前是她的孩子。所以，当癫娘受到危险的时候，它才会从棺材里出来。”
玄冥眉头微皱，“那么，这只鬼一直留在杜家村，不是因为接生婆？是因为……癫娘？”
慕凝望着玄冥，点点头：“我想是的。”慕凝瞥了眼昏迷不醒的接生婆，继续道：“送生符不是生鬼炼制的，那接生婆死活不肯说是谁给她的符咒。”
玄冥低垂着目光，望着那被锁魂链缠住的男童，眼神复杂道：“那么，生鬼附身于其他的孩子，只是为了陪在癫娘身边？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非得选被献祭的孩子？”
“难道是因为……”慕凝和玄冥似乎是想到了一块儿，几乎同时开口。
紧接着，慕凝蹲下身，朝拼命挣扎着的生鬼道：“你能……摸摸我的脸吗？”
听到她的声音，生鬼怔住了，他顺从地抬起手，那只曾掀翻棺材、重伤壮汉、沾满阴气的手。
缓缓地，轻轻地，搭在了慕凝的脸上。
霎那间，另一半的生鬼，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慕凝脑海：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红绳、长命锁……
慕凝眼眶猝然泛红，泪水从眼角滚落。
一瞬间，所有的推断、所有的真相，都被脑海中一个接一个的画面打断。
她缓缓抬起头，喉间哽咽，声音沙哑而发颤：
“玄冥，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