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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0

作者:金灿灿_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6章


    “一个人?”


    朱权有见余淮水不理自己, 狗皮膏药一样地贴上去,追着余淮水走到了书肆门口。


    “别跟着我!”余淮水不厌其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缠着个“姑娘”, 肯定没揣什么好心思。


    “姑娘可能告诉姓名啊?”


    朱权有最喜欢性子烈的姑娘, 见余淮水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他反倒更加兴奋,伸手去挡书肆的大门。


    “ ”


    余淮水上下扫了朱权有一眼,瞧着底子虚透也不健壮,这臂膀也不见得多么有力,只是身高要较自己高出半个脑袋, 动起手来也不是不能逃脱。


    只是他衣着不俗,应当不是一个人来的。


    余淮水看向书肆外停着的马车, 坐在上头的马夫五大三粗, 正目露凶光地盯着这个方向。


    “姑娘?”


    朱权有还当余淮水是怕了,竟然伸手一把攥住了余淮水的手腕,低头凑近想去瞧瞧他脸上表情。


    这就有些太放肆了,余淮水一个男人都觉得冒犯,更何况在朱权有眼中他是个女人。


    朱权有和余淮水对了个眼, 还没琢磨出他这白净小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便听脚下叮当一声响,朱权有低头看去, 是几枚铜板在地上骨碌乱转。


    朱权有下意识撤步去捡,余淮水猛地发力,狠狠一脚正中朱权有胯|下!


    “啊!!”朱权有根本来不及反应,发出一声极为痛苦的喊叫,余淮水已经拔腿飞奔了出去。


    “奶奶的!你这小娘们!”


    那粗壮的马夫吓了一跳, 大骂一声便要来追,可他再回头看看痛的趴到在地哀嚎不停的朱权有,衡量再三,还是回身去扶这个要命的主子。


    “妈的,妈的! ”


    朱权有疼的满头冷汗,狠狠地攥着马夫的手臂,嘴里还持续地骂着:“去把他给我 抓回来!你他妈扶我干什么!”


    马夫想去追,可来往的人群里已经不见那个灵活的身影,他心里觉得麻烦,索性低头对朱权有道:“二爷,咱们先回去,多领几个弟兄回来找一找,他肯定跑不了。”


    朱权有咬牙切齿,后牙都磨得咯吱响:“别让我逮到了 操|不死他 ”


    马夫早知道他这好色的德性,瞥了一眼朱权有的胯|下,这一脚真是不轻,长衫上留下好大一个黑脚印,一看就是用了狠力了。


    “二爷,咱要不去医馆瞧瞧吧。”为朱权有好,马夫诚恳地提议。


    朱权有狠狠瞪了他一眼,硬是咬着牙撑着马夫的手站直了身子,周边有不少人正偷眼看热闹,他丢不起这个人。


    朱权有不甘心地在人堆里搜寻一番,的确没再瞧见那个身影,这才恨恨道:“回山!”


    远远的人群里,余淮水摸着扑通乱蹦的胸口,只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停跳了,此时他正蹲在几个婶子的身后,那群婶子人好,都挤在前头护着他。


    “丫头。”婶子瞧了半天,确定朱权有一行人全都离开,这才小声喊余淮水起来:“他们走了,你也快回家去。”


    “谢谢婶婶。”余淮水有些脚软,被几个婶子拉起身来,又是拍灰又是整理衣裳,催着他快走。


    “那都是些土匪,丫头你最近小心点儿,可千万别出门了。”


    说话的婶子脸上藏不住的担忧,旁边的婶子更急:“丫头啊,我瞧你岁数不小了,你能往外嫁人就赶紧嫁,越远越好啊。”


    她们拉拽着余淮水,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让余淮水赶紧离开。


    “婶婶,那人是土匪吗?”余淮水终于找到空隙插嘴问道。


    “可不是!”那婶子急得直跺脚,声音里都有了哭腔:“我们隔壁家里的二闺女就给他们抢走了!哎哟哎哟!真造孽啊 ”


    “他们这伙子人还时常出来卖个好,不少人都叫他们骗了。”


    余淮水在寨子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人都认了个脸熟,他肯定朱有权的那张脸,他绝对没有见过。


    “会不会是两伙土匪?”余淮水猜想着,总觉得臧六江那伙人都和善的很,不会做这些勾当。


    “不会吧。”几个婶子面面相觑:“那县衙都贴了告示,说土匪占了东西两个山头,让我们小心些哩。”


    “那县老爷别的方面混账,可剿匪是真出力气,时不时就能押几个回去。”


    余淮水蹙眉听着,只觉得这事情蹊跷的厉害。


    按这些婶子所说,县衙每月都能押一批山匪回去,庄子里作恶的事却依旧频发,没有丝毫被威慑的迹象。


    可剿匪也是实打实见了成效的,百姓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对土匪的怨气每日倍增。


    “淮水!”刘翠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见余淮水的身前围了一圈人,连忙插身挡在他跟前:“这是怎么了?”


    婶子见来的又个姑娘更加心急,也顾不上再解释什么,推着两人催他们赶紧离开。


    余淮水不能不顾及翠翠,拉着她便往反方向跑去。


    “淮水,咱们跑什么啊?”翠翠边跑,边一头雾水地追问。她才折回来,并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咱们先走,我一会儿再跟你说。”


    余淮水拉着她跑出好远,确定不会再碰到那伙人这才停下脚步,他喘的不行,再回头一瞧刘翠翠,人家脸不红心不跳,没事人一般。


    余淮水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一番自己身体的孱弱。


    “先不说那个。”刘翠翠一挽袖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我们找着大黑了。”


    两人拐过几个街口,走到三层高的茶楼前,茶楼门口熙熙攘攘,有小二正搭着毛巾站在外头揽客,见余淮水两人过来,连忙热络地上前招呼。


    “哎哟贵客,逛的累了进来歇歇脚吧?”


    余淮水回头瞥了一眼刘翠翠,见她朝旁边的马棚挤眼,随着视线望过去,大黑正拴在里头嚼着草料。


    大黑显然也瞧见他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淮水姐姐,快来。”王家妹妹从茶楼里蹿了出来,神秘兮兮地一拉余淮水,对着那揽客的小二道:“我们一起的,你去给我们上壶茶水。”


    余淮水随着几人进了茶楼,四下一望,不由得在心中腹诽,这么偏僻的庄子里竟也会有这样富丽堂皇的休闲之所。


    圆环大厅做了挑高,上下三层用雕花木做了围栏,各桌边点了烧炭铜屉,虽是冬日,茶楼里却暖如初春。


    不时有盈盈袅袅的姑娘端着茶盘路过,正中圆台上有个素衣女子正抱琴抚曲,奏的是高山流水,并非艳曲。


    “臧六江会来这儿?”余淮水有些怀疑。


    这样的茶楼多是富家子弟或是文人墨客来的,与臧六江有些不太相配。


    “啊啊。”小哑巴凑过来,指了指三楼的某间包房。


    “我们提前瞧过了,胖大头往里头那间房去了,他跟大当家最要好,肯定是一起来的。”


    王家妹妹信誓旦旦,几人抬脚便要往楼上去,还不等踏上三楼,便被人拦了下来。


    “几位贵客,咱们楼上不是散客能去的,若是寻常喝茶,在二楼包个雅间吧。”


    那拦人的小厮穿的要精致许多,长得也更加端正,仿佛一道划开三楼与二楼的人肉屏障。


    余淮水心里本就有些烦躁,被这样一拦更是怒火中烧,可他脸皮薄,总不想在这种场合闹起来,正想干脆下楼与翠翠几人在一楼等等,便瞧见三楼上探出一个脑袋。


    圆滚滚的脸,一层毛寸头发,不是臧六江身边地林大头还能是谁。


    林大头与余淮水对了个眼,吓得脸上表情都变了,瞬间便把脑袋缩了回去。


    “林大头!”余淮水怒喝一声,便见林大头从围栏后一跃而起,朝着长廊里头跑去。


    “给我站住!”余淮水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只差分毫便要炸响了。


    “哎!大头!”王家妹妹也瞧见了林大头那慌张的身影,鬼鬼祟祟必有内情,怕是去跟大当家通风报信去了吧!


    思及此处,王家妹妹一猫腰,灵巧地从那小厮胳膊下钻了过去,小厮阻拦不及,再一回头,她已经一步两阶地往三楼去了。


    再被阻拦余淮水已经怒到了极点,他今日来,不管臧六江是在美人花下还是做什么龌龊勾当,他只是想稳稳心神好好地读书,其余的,全都给他让到一边去!


    “多少钱,这个够不够!”


    余淮水大手一挥,掏出一张银票来,这是被臧六江绑走时傅明给的,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哎呀,淮水!”


    翠翠自然知道上一趟三楼用不了这么多钱,见余淮水将那银票往小厮手里一拍,连忙去抢。


    小厮两眼精光地让开了路,余淮水错身便往楼上冲去。


    楼上守着的暗卫注意冲上来的王家妹妹时已经拔了刀,紧接着又瞧见冲上来的余淮水,手里的长刀猛地回手,插回了刀鞘。


    得了。暗卫背着手立在一边,装作没有瞧见。不是来找王爷麻烦的,就不管了。


    林大头慌张地推开一间屋门,越急越结巴,嘴里磕磕绊绊:“大大大,大当家!”


    正在里头抱着一摞书信的臧六江一脸疑惑,便听门口一声巨响,王家妹妹撞开林大头率先冲了进来。


    “大当家你这个负心汉!你还对得起淮 哎?!”


    余淮水慢了一步,追上门来探头一看,王爷和臧六江正相对而坐,两人脸上皆是惊惧,慌张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


    余淮水:“ ”


    现在说是臧远让他们来的,还来得及吗?


    第27章


    屋里静的可怕, 追上来的翠翠见势不好连忙拽走了满头雾水的王家妹妹,追上来的小哑巴一脑袋撞在翠翠的背上,三人滚做一团,还不忘伸手把门带上。


    “ ”余淮水往坐在软垫上的臧六江身边一靠, 两人暗地里对了个眼神, 同时换腿跪倒在地。


    “草民有罪, 并非有意叨扰王爷。”


    余淮水低眉顺眼地垂着脑袋认罪,乖顺到了极点,仿佛刚刚在廊上大喊“林大头你给我站住!”的根本不是他。


    “草民也有罪,夫妻太过恩爱,内人心系于我, 才闹出今天这些事来。”


    臧六江也学着自家媳妇文绉绉的,低着脑袋一唱一和地演起了认罪伏法的那一套。


    王爷仰起头来捂住脸, 半晌才从掌心里穿出一声极长的叹息。


    “哎 ”王爷终于从自己的脑子里翻出几个脏字, 他猛地一拍桌面,震得书信哗啦洒了满地,怒不可遏地骂道:“两个蠢货!”


    外头的翠翠三人听到怒吼吓得缩了缩脖子,一旁的暗卫心虚地扣了扣耳朵,还有林大头, 左右挠挠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


    “我竟不知道天朝之下还有你们这样一对儿罕见的蠢货!”


    听着屋内的骂声,几人不约而同地暗自腹诽,心道, 骂了他们,可就不许骂我们了。


    余淮水柔弱地一撑地面,欲语泪还休的开口道:“王爷 ”


    若是傅聪傅明正在此处,定能发现这是余淮水犯下大错时常用的怀柔伎俩,每每如此, 傅夫人就会从傅老爷手下劫走余淮水。


    “他都说他知错了。” 臧六江竖起眉毛,一拉旁边的余淮水,让开了位置:“来这边跪着,我这儿有垫子。”


    “他知错!?”王爷拍地桌案当啷直响,手臂一挥虎虎生风地一指臧六江:“那你知错吗!?”


    “我要你去送信,你可倒好,策马一夜隔日与我说,夜宿山中烤火时不小心点燃了信纸一并烧干净了!你知道那是给谁的吗!”


    “还有你!要他在这儿替我研墨拆纸重写,你可真是他的好媳妇啊,这才几天就冲上门闹起来了!”


    “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冤枉你们了!?这是王府的产业,不是你们臧家的山头!”


    臧六江跟余淮水苦命鸳鸯似的挨在一起,明明是两个刺头,装起委屈来却一个赛一个孱弱。


    “齐一!给我进来!”


    被点名的暗卫偷偷龇牙,旋即一板面孔,哗啦一声推开茶室,单膝跪地抱拳道:“在!”


    “你还知道你在?”


    王爷骂的嗓子都有些劈了,一指被臧六江藏在身后的余淮水道:“你睁眼瞧着他上来的?!”


    “王爷。”齐一沉声道:“小四爷吩咐了,余氏与小四爷知遇之情,他们夫妻,随意出入。”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先把余淮水给我拖 !”王爷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想起什么,硬生生地压下了火气:“臧远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王爷瞬间哑了火,脸色阴沉地盯了余淮水良久,这才扶着胀痛的额角咬牙道:“ 臧六江,你把他送回去!”


    他长长呼出腑脏淤积的怒气,以防自己暴毙身亡,这才又补充道:“再包几包茶楼新进的点心,带回去看好,若非我喊你,别再来了!”


    他又转头向那跪在门前的暗卫,颇有些阴阳怪气道:“齐一,去安排暗卫所的人过来顶上,记得,找几个脑子灵光,没家没口的!”


    “是!”


    “王爷圣明!”


    臧六江谢了恩,高高兴兴地领命带着余淮水往门外走去,门口的翠翠三人抻长了脖子见他们出来,一溜烟地往楼下跑,林大头见状,也连忙跟上。


    “你带着这几个小孩来干什么?”


    臧六江瞧了一眼前头几个慌张的背影,心里偷笑,脸上却严肃起来:“知道这是哪儿吗,就硬闯?”


    余淮水理亏,抬眼去瞧臧六江的表情,心里揣测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心虚道:“我心里烦闷,读不进书,出来逛逛。”


    旁边有小厮奉命包了几大包的点心过来,臧六江一并拎着,嘴上还不肯放过余淮水,继续调侃道。


    “逛着逛着,就逛进这几里外的茶楼三层了?”


    余淮水不吱声,臧六江就偷眼去看他皱成一团的脸,懊悔羞愤各半,可爱的不行。


    “你这些日子回来的越来越晚,寨子里都传大当家有了新欢。”


    余淮水闷闷的,还是两手一背挺直了腰杆:“我来瞧瞧,若传言是真,我就收拾了东西让出位置,也好成全了大当家。”


    臧六江一扬眉毛,微微弯身凑到余淮水的耳边,轻声细语地问:“那就是来捉奸的?”


    鼻息扫过耳廓留下一阵痒,余淮水猛地捂住耳朵回过头去,臧六江略带着坏笑的脸近在咫尺,余淮水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颅顶,白净的脸皮瞬间红了一片。


    “什么捉奸不捉奸!我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跟你儿女情长!”


    余淮水瞪了一眼臧六江,替自己找了个十分正当的理由继续嘴硬。


    臧六江知道再追问下去余淮水怕是真要恼了,这事也的确是他隐瞒在先,赶忙伸手揽过余淮水的后腰往自己身边一带,好声好气地哄着。


    “是我说的晚了,我也不知道那王爷都不顾及别人新婚甜蜜,硬是押着不许走,天天磨墨裁纸缝密信到深夜,我这手都酸了 ”


    说着,他落在余淮水侧腰上的手掌轻轻一捏,指腹搓过皮|肉,精准地从余淮水嘴里撬出了一声笑来。


    “ 怕痒?”臧六江笑得像一只见了荤腥的饿狼,那副贼兮兮的模样,让余淮水有种被人捏住了把柄的危机感。


    “大当家。”


    林大头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腻歪,还有几个孩子在前头看着,也不能太没分寸。


    “我去包辆车带丫头小子回山,大当家你们就先回吧。”


    的确,大黑生的再壮实也背不动这么多人,臧六江从腰间抽出一只钱袋来,哗啦一声扔到了林大头的手中。


    “带他们去买些好吃的,今儿护嫂夫人有功,想买什么就去买。”


    翠翠几个到底是岁数小,一听大当家要赏,连自己为什么下山都忘了,围在大黑身边欢呼雀跃个不停。


    臧六江扶着余淮水跨上马背,又叮嘱林大头注意点孩子,这才一打马鞭,催着大黑向山而去。


    路途稍远,臧六江将自己这几日的行踪捋了一遍,不过毕竟是王爷授命,他也不敢透露太多,点到即止地说给余淮水听。


    当听到臧六江烧了王爷书信,他却只是罚臧六江替他研墨裁纸时,余淮水有瞬间“王爷似乎也挺喜欢他”的错觉。


    这若是普通幕僚,怕是小命儿都没了。


    臧六江怕余淮水说话吃进风,勒停了马沿着山路缓慢地走,余淮水疑惑地偏头向后看去,只能瞧见臧六江贴近的侧脸。


    “不过怎么就烧了呢,这样重要的东西不该好好收着?”


    臧六江脸上闪过瞬间的怪异神色,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那些信原本是揣在大黑背上的包袱里,我夜里修整,刚升起火堆,莫名从林子里飞来一只怪鸟,对着包袱就扑了过去,”


    “那包袱太重,大黑一个闪身就把包袱甩进火中了,等我抢出来时,信纸已经烧了个干净。”


    大黑似乎应和般烦躁地甩了甩脑袋,对那只怪鸟说不尽的讨厌。


    “鸟怎么会去扑马?”


    余淮水心里疑惑更甚,正出神思考,怀里突然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抚了两把,臧六江一本正经地占着便宜。


    “可能是抢包袱里的干粮吧,媳妇儿别怕,相公给你摸摸 这是什么?”


    手下的触感十分陌生,臧六江探手进余淮水的怀兜里,掏出一只叠好的纸包来。


    余淮水一瞧,是刚下山时买的糖。


    当时王家妹妹跟翠翠正跟一伙婶子套关系,他便带着小哑巴提前去买散糖。


    臧六江不是抠门的人,尽管余淮水在寨子里用不上钱,他也杂七杂八地塞了不少,足够余淮水在庄子里好好挥霍了。


    庄子里对土匪褒贬不一,这糖摊儿主估计是痛恨土匪的那一派,除了散糖,旁边还立了一只竹筒,竹筒上排排站着几个糖画的土匪小人,都是狗头猪脸,一看就是有意画出来的。


    余淮水便是被其中一只给吸引了。


    那小人画的要精细些,瞧得出浓眉大眼,高束马尾,以及左耳那只大大的金圈,这些特征除了臧六江还能是谁。


    不过,那糖画人的脸蛋中间画了个圆圆的猪鼻,其下龇出獠牙吐出长舌,是当野猪那么画了。


    正对臧六江心烦的余淮水当即便拍板买了下来,用纸包细致地包好藏在了怀兜。


    而这糖人,此时正被臧六江捏在手里。


    “哦? ”臧六江一个哦字拖得七拐八绕,手指缓慢地转着糖人的竹签儿,这糖有些被捂化了,在阳光下黄橙橙的反着糖水光。


    这似乎有些太侮辱人了,余淮水连忙伸手抢了过来,扬手就要摔:“是那糖摊儿画着玩的,我这就摔了!”


    臧六江却捏住了糖画的竹棍儿又抢了回去,余淮水一扔不成反倒脱手攥到了糖上,摸了一手甜蜜蜜的糖液。


    “扔了做什么?”臧六江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空出的手掌去抓余淮水满是糖液的手,十指黏糊糊地交叠在一起,微微用力地攥紧了。


    “买了,咱们就得吃呀?”


    第28章


    大黑背上太窄, 余淮水连扭身都做不来,他往前缩,臧六江就跟着往前挤,大黑走着走着, 便发现自己的脑袋离地越来越近了。


    这是干什么!还让不让马活了!


    大黑愤怒地一仰脑袋, 将趴在自己脖子上的余淮水往后晃了一把, 直接将他掀进了臧六江的怀里。


    余淮水后背撞上臧六江结实的前胸,若不是臧六江反应迅速将糖举高,糖人就该糊在两人衣服上了。


    余淮水被吓了好大一跳。他曾摔下马过,直接就磕晕了,那滋味可不想再来一次。


    他忘了自己的手上沾了糖, 下意识地抓在臧六江手臂上,黏糊糊的留下一个印子, 臧六江垂眼看了看搭着自己的手, 心里软软的。


    “大黑!”余淮水愤愤地拍了一把大黑的脖子,从前掀过臧六江没什么事的大黑明显知错,压了压耳朵。


    “坐前面也不安全,不如这样。”


    臧六江暗暗地拽了一把缰绳警告大黑,随后将那糖人叼在牙间伸手一搂, 帮着余淮水翻过身来,两人换了个姿势相对而坐。


    余淮水拼不过他的蛮力,只得架起胳膊挡在身前, 瞪眼瞧着臧六江。


    “看我做什么?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臧六江咬着糖含糊不清地问他,竹签随着他说话上下翘动,轻轻剐蹭着余淮水的脸。


    这距离太过暧昧,余淮水看得清臧六江的唇面被糖蹭的晶亮,他用犬牙咬碎了一小块黄糖, 掉了个个儿,将糖递到了余淮水的嘴边。


    今儿是少有的好天气,与下山时风吹的睁不开眼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臧六江裹在怀里,余淮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糖画被咬掉了发冠,剩了一个秃秃的脑袋,余淮水看了两眼,没忍住吐出一句:“这也太丑了。”


    臧六江扬声大笑,举着那只糖人仔细瞧了瞧,摸着下巴思索道:“可不是,哪有我半分帅气,媳妇儿心里烦我才把这个认成我吧?”


    他原本只是调侃,余淮水听了心里却猛地紧了紧。


    “不是!”两个字脱口而出,余淮水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太急出了声。


    臧六江有些意外地将视线挪回来,糖人捏在手指间微微转动,他的心思也有些不安。


    “ 你人很好。”


    微风略过四周的松柏林,暗绿色的枝丫彼此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有阳光透过针叶缝隙倾洒在地面,明明是冬日,余淮水却觉得有温暖攀上了自己的脸颊。


    余淮水察觉是自己脸红,伸手挡了一把,随后恼羞成怒,凑过去狠狠咬了一口糖画儿。


    糖被风吹得有些硬了,一口下去臧六江的脸就缺了一半,剩下半边脑袋和莫名委屈的野猪脸留在竹签上。


    糖渣簌簌地落在身上,余淮水不由得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与臧六江紧密地贴合着,腰|胯挨在一起,自己的两腿还搭在他的腿上,暧昧到了极点。


    余淮水心里一慌想要离得远些,反手去扶大黑,这才发现自己满手的糖液,黏糊糊地摸了一手马毛。


    臧六江从怀兜里掏出手帕,又用水袋沾了些水,叼稳了竹签去逮余淮水的手,五指张开细致地擦着。


    糖画支出来的边角蹭在了臧六江的脸上,留下几个亮晶晶的痕迹,余淮水抬眼看着他,胸腔里与手心里一样发痒。


    “你人真的很好。”余淮水又重复了一遍,臧六江就勾起嘴角发出两声憨憨的笑。


    他这一笑,竹签翻了个个儿,糖画就蹭在了他的脸上。


    “行了,别乱摸,大黑脏的很。”


    给余淮水的指头挨个捋干净,臧六江把他微湿的手塞进怀里以防吹了冷风。


    臧六江的怀兜里烫的不行,略快的心跳在余淮水的手掌下响起,显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我也帮你擦擦吧?”


    安静下来的臧六江让余淮水有些紧张,他没话找话,去摸身上的帕子,这才发现出来的匆忙,并没带自己的那一块。


    又不能用臧六江那块脏了的擦,余淮水只能扯起衣袖去擦臧六江脸上的糖。


    臧六江的目光有些扎人,余淮水躲来躲去,躲得有些恼,一拍臧六江的脸凶道:“闭眼!”


    “媳妇儿。”


    臧六江听话地闭上了眼,却伸手去扯余淮水的另一只手,往自己下|腹上的伤口摸去。


    “我又疼了。”


    “你别胡扯,都几天了还疼。”余淮水被他攥着手,用力地挣扎了几下,换来大黑不满的马嚏。


    “真的疼了。”臧六江合着眼,低头去蹭余淮水的手,那只手刚被水擦过,凉凉地摸过五官十分舒服。


    土匪用起美人计了。余淮水想着,用力地揩过臧六江脸上的糖。


    “那个王爷都不舍得给我用着伤药,只把我扣在那儿使唤我,你摸摸 ”


    正接过暗卫递上信纸的王爷猛然打了个喷嚏,旁边的齐一立刻大呼小叫地冲出去要小厮上一壶姜茶。


    被阳光晒暖的微风拂过,余淮水的目光捋过臧六江俊秀的眉眼,不由得唾弃自己也是个好色之徒。


    “ 又是要亲?”余淮水问出这句,胸膛里震起咚咚的响。


    “媳妇儿实乃神医,一口就不疼了。”臧六江油腔滑调的,两手圈住余淮水的腰身,牢牢地搂在怀里。


    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余淮水偷眼环视一圈四周,树林寂静,再没有第三个人。


    又不是头一次亲,亲了又不会掉块肉 余淮水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一探身子便对着臧六江的脸亲了上去。


    热乎乎的嘴贴了上来,臧六江眉心一跳,偷偷地眯开一条缝去瞧自家媳妇儿近在咫尺的脸。


    秀气的眉眼紧张地闭着,不知是风吹的还是羞臊的,余淮水的脸皮也泛着红。


    臧六江脸上的糖还没擦净,余淮水觉得嘴上黏黏,不由得伸出舌尖来轻轻蹭过自己干燥的双唇,这一蹭,便顺带着舔了臧六江的脸。


    臧六江浑身的毛都要立起来了,他没忍住又要睁眼,余光便瞥见竹签上的糖正摇摇欲坠,连忙哎了一声,扬手把糖往自己嘴里塞。


    余淮水吓了一跳,猛地一个扭头,迎面便撞在了糖上,也多亏这竹签削的扁平,撞在脸上只留了下一个浅浅的糖印。


    “你,你喊什么!”余淮水用力地捏着心口处的衣裳,只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某处异样,臧六江少有的红了一张脸,不由得提腰绷紧大腿,让余淮水离自己某处远些,他挥了一把手里的竹签,磕巴道:


    “你 撞疼了没有,让我看看!”


    说罢他便伸手去扳余淮水的脸蛋,扭过去一看,还真撞红了。


    “破了没?”余淮水也察觉到脸上有些疼,可他看不见,只能凑近了让臧六江仔细的瞧。


    “破了。”臧六江盯着余淮水完好无损的脸,撒起谎来:“破了,我给你消消毒。”


    余淮水刚要问是怎么个消法,臧六江已经一口亲在了他的脸上。


    嘴下的脸蛋逐渐升温,臧六心偷想可能又要挨巴掌了,可亲都亲了,余淮水又不能把他的嘴剐了去,挨便挨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臧六江预备迎接巴掌,衣裳前襟却被人用力地揪住了。


    臧六江惊讶地睁开眼,见余淮水脸上血一般的红,紧紧地咬着牙,两人眼神撞在一起,两心战栗。


    “ 你今年多大。”余淮水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问的臧六江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 我十九了。”臧六江举着两手有些不知所措,他预感有一些事要发生,全身都不由得紧张哆嗦。


    “我二十一。”余淮水拉紧了他的衣领,脸上很红,表情却异常坚定:“作为长辈,我教给你一个道理。”


    “什,什什么?”


    “做土匪,不要磨磨蹭蹭,扭扭捏捏!”


    说罢余淮水一拽臧六江的衣领,两张嘴便猛地磕在一起,臧六江吃痛,却一把搂紧了余淮水的后腰,怎么也不放开。


    两人的嘴唇都被黄糖沾染过,微微发苦的甜挤入口中,在舌面缠绕翻搅,很快便消散在了口舌之间,只留下温暖暧昧的甜。


    两张湿润的嘴短暂分开,刚刚还一鼓热血的余淮水泄了气,埋头轻轻咬着自己发疼的下唇。


    竹签上的糖歪七扭八,留下一对圆溜溜的眼睛和猪鼻獠牙,瞪大了眼瞧着两人。


    “糖要化了。”


    余淮水小声说着,便听咯嘣一声响,臧六江带着更多的甜闯进了他嘀嘀咕咕的嘴中。


    一块小小的糖画被逐渐消磨,竹签都被啃的光秃秃的,没剩下一点糖渣。


    臧六江意犹未尽地捻着竹签,心想这糖摊儿还是不够恨他,这糖人画的也太小了点。


    余淮水仰面朝天地歪倒在大黑的脖颈上,大黑这回长了教训,乖乖地任由他依靠。


    “我还当自己要溺死了 ”


    余淮水重重地喘着气,有些不适地挪了挪,抬腿一踢臧六江的小腿:“该换个马鞍了,这个好硌人。”


    “你说得对。”


    臧六江不动声色地往后一挪,将那根竹签仔细地擦干净,插进了自己的发冠之中。


    有些荒唐,可配上臧六江的张扬打扮也不显突兀。


    “咳,过来,别摔了。”臧六江伸手拉起余淮水,替他将衣裳理好,衣带系紧,翻身过去裹在怀里。


    臧六江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余淮水觉得新鲜,刚还觉得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现在倒是一脸纯情。


    “还疼吗?”余淮水问。


    “ ”臧六江难得地臊红了脸,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别说了。”


    两人正要继续说些有情调的话,便听前头一阵马蹄爆响,似乎是有人追来。


    第29章


    在那瞬间, 臧六江眉宇里的温情便尽数收回了,他俯身攥了一把余淮水的手,低声道:“抓紧。”


    接着缰绳炸响,大黑警觉地回头一瞥, 如离弦般飞射而出。


    “妈的, 他们跑了!”


    “快追!”


    几匹脚程飞快的黑马疾驰而过, 扬起一片灰土,上头的人目露凶光,手中反着冷冷刀影,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臧六江?!”


    前一刻还在浓情蜜意,后一刻就开始拔足逃命, 不知缘由的余淮水趴在大黑脖颈上,惊惧地向后看去。


    一支长箭呼啸而来, 黑影咻咻穿梭林间, 铛的一声巨响,箭镞狠力钉入松树几寸,嗡鸣震颤着。


    大黑在松柏间跳跃闪躲,明明体型庞大,却没有一箭能伤他分毫。


    “大黑!往前跑!”


    臧六江一声高喝, 摸向腰间的一把虎头苗刀,他正要翻身借力下马,衣襟便被人一拽, 硬是把他拉住了。


    “你又要去哪!”


    余淮水泪窝浅,此时被这烈风一吹就红了眼眶,两眉紧皱的模样看的臧六江心里咯噔一跳。


    “你先回去。”


    背后长箭呼啸,臧六江猛地抽刀,当啷一声箭镞与刀刃擦出一道弧形火花, 风裂而过,箭矢爆裂开来被抛在马后。


    余淮水瞥了一眼身后猛追的几人,他心里清楚臧六江不是空有蛮力自己不能拖了后腿,他咬了咬牙硬是沉下心来,一把接过臧六江手里的缰绳。


    “你去!小心些!”


    臧六江没有犹豫,趁大黑掠过一棵枝丫低矮的松柏,他猛地伸手攀住低垂的枝条,脚下一踏周身急旋,两脚狠踩在了松柏枝干之上,一声树干爆响,他闪电般袭向身后追逐的一匹黑马。


    马上的人没有想到臧六江竟有胆量回头,他有瞬间的慌神,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


    小小的纰漏是致命的,苗刀破风出鞘,臧六江一刀直剁黑马脚踝,那匹马发出极为刺耳的惨叫,没了半根的小腿喷出血水,黑马应声倒地,它拼命挣扎却再也爬不起来。


    被掀下马的杀手慌张地爬起身来,不等臧六江出手,断了前腿的马撩起后脚狠狠踹在了杀手的腹部,一口黑血喷出,杀手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杀手正欲装死偷袭,臧六江却不大意,一刀飞来,霎时取了他的首级。


    “你们哪头儿来的?”臧六江抽刀一震,甩去满刀血水,他回头拦向停下的几人,脸上十分阴鸷,一双眉眼压的极低,似乎一匹盯上猎物的狼王。


    “有人要你的命!”领头的梗着脖子扬声道。


    “要我的命?”臧六江用刀背敲敲肩膀,打量了一圈来人。


    七八人的队伍,什么时候也敢拿出来围猎他了?


    “都别怕!咱们人多,取了脑袋的重重有赏!”


    那领头的一声大喝,周边卖命的便前仆后继地扑了上来,臧六江偷眼瞥了一眼身后,早就没了大黑的影子。


    “还得留匹马。”臧六江举刀嘀咕道:“不然没法回寨了。”


    大黑一路飞驰上了乡道,道边松柏化作虚影向身后远去,余淮水紧紧环抱在大黑的脖颈上,不时紧张担忧地向后望去。


    直到冲进寨门,都没瞧见臧六江的身影,余淮水一跃跳下马背,急吼吼地跑进寨里寻人帮忙,可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寨子,此时却异常安静。


    “林大头!马三!人都去哪了!”


    余淮水急火攻心,扯着嗓子喊了两句想要引人出来,却见寨子正中的大院里拐过两个人来。


    都是生面孔,余淮水从没见过。


    余淮水察觉不对,转身便要往大黑身旁跑,却不想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绕来一人,狠狠一扣他的手臂,将他整人押在地上。


    “大黑!走!”


    余淮水意识到了什么,扬声大喝,正要被旁边生人套上嚼子的大黑毫不犹豫猛一甩头,接连撞翻了两人想要回头去接余淮水。


    “别动!”


    押住余淮水的人抽出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咽喉上,大黑见势后退两步,一跃跳开企图抓他的人,风一般卷出了寨门。


    “又是女人?”


    押住余淮水的人瞧着约摸三十出头,生的油头粉面,有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你也是土匪?”


    “你们是谁?”


    余淮水没有应他的话,反倒直直地瞪着这人,完全没有害怕的模样:“闯人门户,你们还不如土匪。”


    “嘴巴挺厉害。”


    这人没了兴趣,一把拎起余淮水,推搡着他往寨中大院走去:“县衙查案,走吧!”


    县衙?余淮水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几个猜想,还没等他理个清楚,已经被扔进了人堆里。


    拥挤在一起的女眷像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围拢在他的身边。


    “淮水姐姐!”王家妹妹脸都哭花了,倚靠着翠翠哆嗦个不停,被翠翠护在怀里挤到了余淮水的身旁。


    “淮水,大当家呢?”


    翠翠脸上满是凝重,她胆子要大些,没被吓得失了分寸,可紧张四瞟的目光还是暴露了她心里不安。


    “他 ”余淮水知道这个时候说出臧六江去拦杀手会吓垮这批女眷,硬是扯谎道:“他回山下拿东西了,还没回来。”


    周遭立刻响起一阵庆幸的哀叹,有那上了年纪的还拱手向天不停拜道:“那就好,那就好 ”


    余淮水拉着翠翠到一旁,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翠翠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搂着王家妹妹的手紧了紧,望了一眼大院对面的男丁。


    “林大头包了车带我们回来,刚到寨子门口就被他们拦下了,说是要查什么案,把寨子里所有人都聚在这儿不许走。”


    王家妹妹哭哭啼啼地接话道:“他们可吓人了,有人不肯出来,他们就砸门进去硬把人拖出来,当官的也不能这样呀 ”


    有衙役瞪了这个方向一眼,正要发作,肩头便被人拍了一把,这人回头一看,来的是府衙里的师爷。


    “您怎么来了?”刚刚还横眉竖眼的衙役弯下腰去,满脸的笑:“这边都是粗人,别起了冲突伤着您。”


    “刚刚是不是带了个小姐模样的人回来?”师爷并不搭理他的谄媚,扫了一眼人堆,一眼便盯上了余淮水。


    余淮水是与翠翠几人结伴下山特意换了裙装的,回来便撞上这事,他生的白净又纤细,穿的也精致,在人堆儿里相当扎眼。


    “把他带过来,老爷有话要问。”


    四周响起一片惊诧的呼喊,几个奶奶拦在余淮水的跟前,哆嗦着声儿不许衙役拉走余淮水。


    这清白的姑娘跟着衙役走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即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人言可畏,只怕也会传出不好听的。


    “你们当官的要干什么,他一个姑娘家,平白跟着你们过去,名声就毁了!”


    “是啊!你们要干什么!”


    衙役没了耐性推搡起人来,上了年纪的妇人哪经得起他们这一推,眼见着越闹越大,余淮水挤出了人群,一把横在那衙役跟前。


    “我跟你们去,但我只站在门外不进去,既方便了你们,也保全了我。”


    衙役与师爷对视几眼,这大院里聚集了少说百人,若真闹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既然人能带过去问话,那进不进屋也不碍事。


    “行,你跟我们来吧。”师爷一挥手,一左一右的衙役便押着他往人群外走。


    “我陪你去。”翠翠有些急了伸手去拉余淮水,想要陪他一起。


    可余淮水怎么可能带她去,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是男人,那群人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可翠翠不行。


    “没事。”余淮水拍了拍她的手,被衙役推搡着出了人群,竟是往不远的一间房屋去了。


    屋门半开,余淮水到了门前被摁跪在地,仰头一看,屋门口摆了张桌案,一个头戴官帽身着官服的男人正坐在案前,他眉骨极深,眼圈下凹,两眼一直半睁不闭的,一副十分瞧不起人的模样。


    这就是臧六江他三哥提过的朱有德?


    朱有德慢腾腾地喝了口茶,打量一眼门前的余淮水:“你就是前几日被臧六江那厮绑来的富家小姐?”


    “ ”余淮水想起傅聪傅明离开时的保证,可那二人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当成姑娘绑回来的,这县衙老爷张口便是富家小姐,让余淮水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接话,垂着脑袋一副很怕的模样:“你们是来救人的?”


    “我们老爷事务繁忙,原是不打算管你这来路不明的村妇的。”


    旁边的师爷开了口,趾高气扬道:“可查到这寨子里有更大的案子,若你能替我们做一做人证,我们便救你出这苦海送你回家,如何?”


    “什么人证?”余淮水心头一跳,抬眼看向书案后的朱有德。


    “先说这伙土匪不光伤人抢财,强抢民女,祸乱一方。”朱有德怪腔怪调地喝着茶,狡黠的目光一扫余淮水,加重了语气道:


    “还与东洋外的私盐贩子勾结,倒买倒卖,这条条件件,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可我从未见过什么私盐。”电光火石间余淮水便明白了官府的龌龊心思,他猛地直起腰来,张口替臧六江分辩。


    “有没有私盐可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了算。”师爷呵斥一句,两边的衙役便上前硬是摁低了余淮水的头,让他不能直身。


    朱有德斜了师爷一眼,假惺惺地挤出来一个笑:“你若说有,那这寨子里就有,可你若说没有 这寨子里也迟早会有。”


    “你也是被劫来的苦命人,难道不想替自己鸣一鸣冤?”


    第30章


    臧六江正骑着特意留下的黑马沿山路缓慢地走, 他身上沾了血,袖角染了小片的血迹,虽说不多,可也有些扎眼。


    莫名, 臧六江总觉得胸口闷闷喘不上气来, 他摸摸心口, 想着是不是因为亲嘴遭人打断了导致心里不痛快,便用力地抽了胯|下这匹马的脖子一把。


    “早晚不来,你们偏偏这个时候来!”


    那马委屈地垂下脑袋,瑟瑟缩缩地,不明白这刚刚屠戮全场的大魔头在嘀咕些什么。


    远处一阵极快的马蹄声靠近, 臧六江警觉地抬头看去,便见大黑快得几乎脚不沾地飞了过来, 他边跑边抻脖嘶鸣, 一副拼命的模样。


    臧六江还没回过神来,大黑已经伸出脖子一口叼住了他的衣襟,硬是把他从那匹黑马身上拖了下来。


    “出事了?”


    臧六江自然知道大黑不会无缘无故地发性子咬人,立刻一个翻身上了马背,缰绳一打便向着寨子狂奔而去。


    被扔下的黑马左右瞧瞧, 正想悄悄开溜,便听前头传来一声大黑的马鸣,又凶又脏, 那吓破胆的黑马一听哪还敢跑,只得认命地乖乖跟上。


    一人一马冲进寨门,臧六江可不是余淮水,见了眼生的人拦路,一提缰绳, 大黑便迎面朝那人扑去,一蹄蹬翻了那人。


    那人不服还要爬起身来,臧六江又是当头一脚,直踹那人面门,这次算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你是谁?干什么的?”


    臧六江一跃下马,伸手一把抽出腰间苗刀,横在那人跟前,他已经擦过刀刃了,可刀锋上还是飘散着一股血腥气,相当骇人。


    “臧,臧六江回来了!”那人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正欲抬头骂人,见到臧六江的那张脸,失声惊叫起来。


    立刻有手持薄片大刀的人从四周屋舍鱼贯而出,皆是衙役服饰,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


    “臧六江!你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恶事做尽!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大黑。”


    面对这无端诘难,臧六江连理都不理,他朝身后一个招手,大黑便极速冲来,臧六江一把攥住他的缰绳翻身上马,高声喝道:“从他们头上跳过去!”


    大黑快得犹如一道虚影,他两个踏步冲到衙役跟前,后腿猛然蹬地,生生扬起半人高的灰尘。


    众人都没想到这壮实的马竟跃的如此之高,只在众衙役的头顶留下一道影子,随后轰然落地,朝着寨内狂奔而去。


    “快走!老爷还在里头!”领头的衙役大惊失色,立刻向臧六江的方向追去。


    被扣在大院里的众人皆能看见余淮水跪在屋前的背影,同样也能瞧见衙役硬摁人头的暴行,可离得还是远些,除了屋前的那几人,没人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翠翠混在人堆里急得团团转,眼见着余淮水是要吃亏,她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呼喊一把大家反了算了,便见一道黑影极快的越过几个衙役,向着余淮水的方向飞去。


    “大当家!”


    “是大当家回来了!”


    有人认出那是臧六江,人堆里立刻传来惊喜地呼喊。


    臧六江毫不停留,大黑极快地飞上屋阶,眼见便要撞向桌案,桌边几人再没心思装腔作势,皆是吓得满脸苍白,惊叫着向四周逃开,也没人顾得上管那朱有德。


    朱有德动作慢又怕死,只得狼狈地弯腰向桌下拱去,臧六江却在此时猛地一提缰绳,大黑高跃前蹄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轰然将余淮水罩于马下。


    臧六江如一道划开劫难与冤屈的屏障,强而狠地,将余淮水与这一切隔绝开来。


    余淮水一颗心狂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子冲劲涌上他的四肢百骸,这辈子都没如此痛快。


    “臧 臧六江!你疯了!?”


    朱有德嗓子都吓劈了,趴在书案下大骂。师爷回过神来连忙回去搀扶朱有德,也不狐假虎威地训斥臧六江,只低着头不敢出声。


    “你有胆子上山?”


    臧六江跳下马来,一扬手,手中的虎头苗刀便狠地一掷,锵然钉进桌案,那位置正是刚刚朱有德躲藏的正上方,不差一丝一毫。


    扔罢了刀,他便弯腰去提余淮水的衣领,要他起身往大黑身后躲。


    “我 我乃朝廷命官!你若是敢杀我,便是藐视圣上,藐视大明!我已向上秉明知府,你岂敢动我!”


    朱有德扶着自己仄歪的官帽,终于找到些底气,唾沫横飞地呵责着。


    “你闯我寨门,恐吓老幼妇孺,还为难我刚娶进门的媳妇儿,这就是你们朝廷命官的做派?”


    臧六江一拽缰绳,大黑便开始暴躁地踏步圈巡,一双凶戾的眼紧盯着朱有德,野性尽显。


    “哼。”朱有德瞥见臧六江袖角的一片血迹,脸上神色骤然一松,旁边的师爷也同样瞧见了臧六江的袖角,两人对了个眼神,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来人啊!”朱有德一抬手,对着身旁的衙役吩咐道:


    “从府衙赶来支援的几人队伍怎么还没到,快去给我查一查。”


    那衙役显然早有准备,立刻领命向外跑去。


    臧六江与余淮水同时眉头一跳,下意识地对望一眼,心知似乎踏入了某个不得了的圈套。


    “臧六江。”余淮水轻轻一扯臧六江的袖角,低声提醒:“杀害衙役可是大罪。”


    “我知道。”臧六江回道,脸上少有的露出烦躁神色:“叫他诓了。”


    “臧六江,我们府衙接到线人消息,说你们寨子联络东洋盐贩,倒卖私盐谋取不义之财。”


    朱有德终于拿到话柄,开始向臧六江责难。


    “眼下我怀疑你截杀我府衙衙役,你本就劣根不浅,为祸一方!这些年你做了多少恶事,本官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本以为你会迷途知返,如今,是断断不能留你了!”


    栽赃嫁祸臧六江倒卖私盐,又设下圈套使他误杀官府差役,两顶帽子扣下来,若臧六江还要反抗,怕是整个寨子都会被冠以帮凶的名头,这里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 ”余淮水下意识地抓紧了臧六江的手臂,以防他暴起做出一刀砍了朱有德的事,若臧六江真做出这种事来,怕是十条命都不够丢的。


    “大人!!”


    衙役不多时便折返回来,脸上是真情实感地惊恐。


    “原本要来支援的都头以及手下衙役被发现暴尸林中,伤处皆是刀器所为!”


    “好!”朱有德用力地一拍桌案,一指满脸凶意的臧六江,高声喝道:“臧六江!你还不认罪伏法!?”


    “臧六江。”


    余淮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郑重的神色,小声询问身侧气压低如罗刹的臧六江:“你去了,他敢杀你吗?”


    “他不敢。”臧六江笃定:“至少暂时不敢。”


    “好。”余淮水与他偷偷交换下眼神,嘱咐道:“我去求王爷帮你,眼下,你去,我留。”


    “臧六江,你还不!”


    朱有德还要再骂,便见刚刚还怂如鹌鹑的余淮水猛地推开身旁的臧六江,开始嘶声力竭地哭喊。


    “我早就受够了你了!当日硬是把我掳来,还真当我与你这土匪情投意合吗!?”


    臧六江也不甘示弱,一脚踢翻了旁边一把椅凳,那凳子飞转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一衙役膝盖。


    “你这女人怎的这么不识抬举!?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你却反过头来咬我一口!?”


    余淮水硬眨着眼想挤出两滴泪来,可他演技太差,只得趁手背擦眼时狠狠搓了两把,这才挤出些泪花。


    “供着我,伺候我?臧六江,你拍着良心说说,你真当我是稀罕你这土匪!?”


    此话一出臧六江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余淮水连忙一个错步到他跟前,背对着面有狐疑的朱有德小声哄道:“假的,都是假的。”


    紧接着,余淮水高高地举起巴掌,大喝一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见色起意的王八蛋!”


    一个巴掌迎面而来,臧六江硬是用脸接下,一声脆响,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深红的五指印,瞧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大人!”


    余淮水害怕似的退到一边,朝着朱有德嘤嘤啜啜地哭道:“草民愿意上堂指正!还求您护我周全 ”


    “你这狗 坏东西 ”


    臧六江似乎真的恼了,满脸凶相地朝着余淮水逼近,朱有德冷哼一声,抬手一挥,几个衙役便围拢上去,拦下了盛怒的臧六江。


    “若小姐愿意帮本官铲除这祸害,本官自会保你安全。”


    朱有德扬起眉毛,脸上的得意再也藏不住。


    “只是 草民还有一个要求,求您成全 ”


    余淮水回头看了一眼被衙役押倒的臧六江,小心胆怯道:


    “草民不愿离他太近,若是大人你要把他关押在府衙,草民想留在这山寨里,离他越远越好 ”


    朱有德并不认为这怯弱的女人能翻起什么浪花,只要他愿意上堂作为人证指认臧六江倒卖私盐,其余的他也懒得多管。


    “那是自然,待到升堂申案,本官再命人来接你离开。”


    朱有德摇头晃脑,假惺惺地保证道:“定会保全你好好回乡。”


    大院里的众人都慌得不行,眼见着大当家媳妇儿突然与大当家翻了脸,还朝那当官的哭喊着什么,紧接着大当家便被衙役给绑了,任谁看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翠翠姐 ”王家妹妹惊慌地看着远处的一切,心里隐约有不好的猜想:“淮水姐 是不是把大当家卖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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