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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糖炒栗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祁扬拍拍他后背:“我确实很想你过来。”


    宋景予心间一荡, 慢慢放开他,快要克制不住身体里的兴奋:“你是说,你也……”


    祁扬点点头, 眼睛亮晶晶的, 拉着宋景予往屋里走。


    宋景予心跳失速, 被祁扬牵着的地方持续发着烫。


    “哥, 你看!”


    宋景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看见矗立在房间两侧、完全相同两扇的欧式木质门时, 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祁扬骄傲得不行:“这个酒店今天刚好空出来一间套房,我立马就让他们给我升级了!”


    宋景予:“…………”


    祁扬跑到餐吧区,兴奋介绍:“这边配套还可以,能简单煮点东西,公共区域空间大, 办公也方便。”


    祁扬又哒哒哒跑到宋景予面前,跟邀功似的:“哥, 你说我抢得好不好?咱们又能住一起了。”


    “好,好的不得了。”宋景予咬着牙才扯出抹笑。


    祁扬对他的心思浑然未觉,扭捏提醒道:“不过那个,这件事最好别让人知道, 其实昊哥的考虑也有道理, 我们被拉郎配的事情刚消停没多久,如果这时候爆出来我们住一起, 网友又要乱想了。”


    宋景予嘴角抽搐, 两扇房门恨不得隔一条银河系那么远, 这也能叫住一起?


    祁扬只当嫂子是高兴得说不出话,一天拍摄下来他也累得不行,匆匆说了晚安后, 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夜半时分,阴云密布,月被掩得稀稀碎碎,忽明忽暗。


    寥寥月光蹑手蹑脚挤进窗户,在房间里小心探索,却在即将触及到屋内静立的一个身影时,又飞快缩了回去,似乎慢一秒都就会被吞噬殆尽。


    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耳朵发疼。


    可宋景予却能清晰听见一门之隔的人正浅浅呼吸着,或许还做了个香甜的梦。


    宋景予在祁扬房门前站了很久,想象里面会是什么场景。


    祁扬一定会把自己牢牢裹进被子,稍稍露出颗脑袋,脸上还会泛起酣睡的粉。


    这个时候戳戳他脸颊,他只会轻轻皱下眉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听见他发出黏。腻甜糯的哼喘。


    “嗬……”


    房间内的呼吸均匀绵长,祁扬睡得正沉,宋景予手搭上门把,缓缓往下压。


    推门时把手上传来一阵阻力,瞬间敲灭他所有隐秘的心思。


    宋景予喉间蓦地溢出一声笑,笑声中裹着几分扭曲的怨,在寂静的夜里无比瘆人。


    “……宝宝。”宋景予对着紧闭的缝隙自言自语,温柔得近乎诡异,“学坏了啊。”


    宋景予扶上门把,手指不轻不重在上面敲着,渐渐有了主意。


    他扬起一抹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


    祁扬在闹铃中醒来,痛苦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出门。


    然而当他准备出门时,发现门锁像被铁焊住一样,怎么也扭不动了。


    “哥,你在吗?”祁扬拍着门朝外面喊。


    宋景予很快传来回应:“怎么了?”


    祁扬心急道:“我门锁卡住了,现在出不去,怎么办啊。”


    “怎么会呢?”


    宋景予走近查看,试着转动把手,毫无作用。


    祁扬:“没用的,我昨晚在屋里上了锁,现在锁转不回去了。”


    宋景予温声安慰他:“你别急,这家酒店本来就有些老了,设施出问题的概率比较大。你先等等,我马上叫人上来处理。”


    “不行!”祁扬脱口而出,“昨天不是说了嘛,我们俩住在一起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好吧。”宋景予苦恼叹气。


    “没办法了,你推开些,我找东西砸了这锁。”


    祁扬惊讶:“这不太好吧,破坏酒店设施,不道德。”


    “让客人困在屋子里,耽误客人时间,这就道德了吗?”宋景予说,“锁本身就坏了,砸吧,大不了赔他们钱,片场那边拖不得,不可能让大家等着吧。”


    祁扬听见“迟到”二字,心里那点顾虑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他退后到安全地带,拜托宋景予帮忙砸锁。


    门锁遭受猛烈攻击,力道一次比一次狠,速度一次比一次快,没多久陈年旧锁便不堪重负被砸坏,摇摇欲坠挂在门上。


    宋景予:“再退开些,小心木渣溅到身上。”


    祁扬四下看了圈,缩到床头角落蹲好。


    他捂着耳朵:“哥,我藏好了。”


    宋景予抬脚往门上一踹,勉强挂在门上的锁顷刻弹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声音之大,让做了心理准备的祁扬也不禁吓一跳。


    房门遽然被撞开,发出巨大声响,宋景予一刻不停闯进房间,像等了很久似的,一眼锁定蜷在角落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熟悉的气息令挤压一夜后近乎暴走的精神渐渐平复,直到恢复至能有效控制的水平。


    他抬脚,向角落的人走去。


    “宝宝别怕。”宋景予揉着祁扬的头发,轻声安慰,“我在的。”


    ……


    临走前祁扬看了眼被丢进垃圾桶的门锁,好奇为什么坏得那么不是时候,明明昨晚用着一切正常。


    忽然,他在孔眼外沿看见一小块清渍,像什么东西粘在上面。


    祁扬凑近些想得更清楚,这时站在门口的宋景予再次催促,祁扬只能暂时压下疑惑,打算晚上回来再好好研究。


    可他晚上回来时,门锁忽然不见了踪影,连带着他房间那扇门也被拆了个干净,剩下个孤零零的门框。


    宋对此宋景予解释说,酒店担心门上的木渣会划伤客人,所以将坏掉的门一并拆了,还答应说过会尽快找人来修门。


    虽然没了门或多或少有点不方便,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祁扬天天等啊等,等了好几天也没人来修。


    倒是他每天都会做很多梦,一会儿梦见九个太阳围着自己,一会儿又梦见火蛇缠着他不放。


    祁扬每天睡醒起来,身上都会出一身汗,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酒店的风水有问题。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过着,很快便到了跨年夜当天。


    今天祁扬没有通告,但他还是起了个大早,到片场帮后勤准备今晚的跨年烧烤趴。


    剧组每逢过节都会尽可能少安排工作,让大家尽量有时间休息,今天大约有五十来个人要留在剧组跨年。


    张昊大手一挥,买了八头羊,请了三个厨师帮忙处理烤全羊,还让人采购了许多肉和菜,招呼大家一起穿烤串、包饺子。


    午饭一过,剧组在片场周围找了块风小的空地支起大棚和烤炉,两个经验丰富的厨师利索给整羊改刀、配料、腌制。


    新鲜打碎的香辛料味道最足最香,与蜂蜜、啤酒、生抽等混合后,秘制酱料的味道很快弥漫至整个片场,勾得人馋虫大动。


    祁扬围着某牌味精logo围裙,蹲在路边洗菜摘菜,欧然和藏在树上的代拍对上视线,还跟他们挥挥手打招呼,在手机里打上“新年快乐”、“注意安全”给他们看。


    下午祁扬跟大家一起在屋里包饺子,又听到好多炸裂八卦,和屈文浩一起吃瓜吃到爽了。


    屈文浩家乡饺子文化盛行,包饺子又快又好,随手单挑三五人不成问题。


    孙贞贞今天下戏早,卸完妆就来找祁扬玩,看见大家在包饺子心痒痒的,自告奋勇包了两个,一共耗费六张皮,包出两个比她拳头还大的沙包。


    今天剧组收工早,不到6点便结束今天的全部工作。


    晚上7点半,大部队陆陆续续赶到聚餐地点,被冲天的烤肉香气唤醒味蕾,一个两个止不住地咽口水。


    天微微暗下,棚子里点起了暖黄的灯,周围炭火燃得很旺,烘得整个棚子暖融融的。


    厨师将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拆解,分派到各桌上。羊肉考得外焦里嫩,汁水充沛,在比例完美的香辛料加持下,头像直往人鼻子里蹿。


    饺子也煮好了,皮薄个大,圆滚滚浮在锅里,被分作几大盆抬进棚里,放在最前面的大桌上,旁边摆上各类调料,白胖的饺子在蘸料里滚一圈,鲜掉眉毛。


    剧组先为来探班的粉丝端去饺子和羊肉汤,就连藏在树上的代拍也没忘记,每个人都不能在跨年夜里饿肚子。


    剧组特意从外面租来烧烤专用桌,桌子正中打了个洞,放上果木碳和铁架,把下午穿好的烤串往上一搭,炙火瞬间激发出食材最纯粹的香味。


    制作组的人轮流说一圈祝词,感谢大家工作辛劳,祝愿大家前程似锦,《厄运》收视长虹。


    啤酒一开,泡沫咕噜着往外冒,喧闹声中大家举杯共庆,同声唱和:“新年快乐!”


    艺人们需要控制卡路里,没吃几口就停筷了,利用剩下时间玩游戏,输的人必须接受真心话大冒险惩罚。


    第一轮孙贞贞输了,抽到拍丑照惩罚,她也玩得起,做出各种怪异表情让大家随意拍,但张育乔因为笑得过于大声最后挨了一拳。


    第二轮张昊输了,抽到唱歌,张昊抹了把脸,自信上台,然后硬控全场三分钟。


    几轮玩下来,终于轮到宋景予输了一回,他随意抽了张牌,祁扬凑过去念出:“真心话,有没有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


    张育乔哎了声:“宋导怎么抽个这么简单的啊,他这条件怎么可能暗恋别人多年,别人暗恋他还差不多。”


    祁扬寻思小伙子眼光真不错,他哥确实暗恋了嫂子很多年。至于嫂子自己嘛,那肯定是——


    “有。”


    祁扬:?!


    不止祁扬,宋景予说完,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育乔眼中闪烁兴奋的光:“妈呀妈呀,那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宋景予笑:“你问。”


    “宋导既然喜欢了那个人很多年,现在还喜欢吗?”


    “喜欢。”不带一丝犹豫的回答。


    “yoooo~”场上瞬间飘荡阵阵起哄声。


    张育乔八卦魂抑制不住了:“诶诶,宋导,我还想再——”


    “你可闭嘴吧。”孙贞贞往他嘴里塞了大瓣耙耙柑,就怕这二愣子再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祁扬也很震惊,他哥和嫂子当年居然是双向暗恋!


    他竟然比戚泷先一步知道这件事,他哥远在天边,终于可以瞑目了。


    想到这儿,祁扬不由得惋惜,为戚泷,更是为宋景予。他们感情明明这么深,还相互喜欢着,居然蹉跎了这么些年。


    他想,等戚泷回来了,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立刻告诉戚泷,然后他们就能,就能……


    心脏被一阵没由来的失落感淹没,祁扬捂着胸口,情绪来得太突然,连他也找不清原因。


    祁扬心不在焉咬着吸管,他仔细解析这份情绪,自己好像不太希望戚泷早点回来。


    嫂子和他亲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嫂子缺安全感,需要人陪着哄着,而他正好充当了阿贝贝一角。


    等哥哥回国,嫂子大概也就不需要他,不和他好了。


    可是,哥哥和嫂子都是很好的人,祁扬应该希望他们早日团聚,兴奋美满才对。


    祁扬想了半天,得出他大概是情感生活太匮乏的原因,所以对嫂子产生了依赖感,这种情况或许需要广交朋友来缓解。


    后半场游戏祁扬情绪不高,不过他运气好,今晚就没输过。


    慕镇离乡下近,乡下烟花爆竹管得不严,晚上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见别人放烟花。


    快到零点时,大家结伴着去天台跨年。


    距零点还有十多分钟,祁扬找不到宋景予,准备打电话找人时收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宋景予:【来706】


    祁扬趁没人注意时鬼鬼祟祟遛下楼,这会儿大家正聚在空地和天台玩小烟花,大楼里没其他人。


    站在706屋子外,祁扬敲了敲门,下一秒被一只手捞了进去。


    “哥?”祁扬在宋景予怀里,低低唤了他一声。


    四下漆黑,祁扬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看不清东西,此时其他感官无限放大,他和宋景予拥得很紧,对方的脉搏在耳边格外清晰。


    祁扬眨眨眼,渐渐的,借着窗外微光,他勉强能看见一点东西,令他最在意的是宋景予愈渐沉重的呼吸。


    “哥,是不是醉了?”


    “没。”宋景予说,“只是想抱抱你。”


    祁扬才不信,感觉他是真喝多了。


    他今晚心情莫名低落,这个拥抱一定程度上稍微化解了内心的烦闷。


    祁扬贪心地希望在哥哥回来之前,他和嫂子能一直做很好很好的朋友,这样即便以后他们不常见面,嫂子也能偶尔想起他。


    于是他遵循本心,同样紧紧抱住对方。


    宋景予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笑声震得祁扬胸口发麻:“今晚我说的那些话,你怎么想的?”


    “那个你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嗯。”


    祁扬思绪乱糟糟的,他慢慢抽回手,突然不想抱嫂子了。


    宋景予:“怎么了?”


    祁扬问他:“哥,以后我们会一直这么好吗?”


    “嗯,我们还会越来越好。”


    祁扬身体蓦地轻盈起来,他又追问:“那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会,你都会……”


    “我会。”宋景予郑重承诺。


    祁扬眼眶一热,跃进宋景予怀里:“我也会!”


    宋景予摸着他的脑袋,深吸一口气,问出那个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


    “所以你,有没有对我——”


    砰!


    巨大烟火在空中炸开,大得窗户都快框不下,五彩斑斓的光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哇,放烟花了。”祁扬拉着宋景予跑到窗边,兴冲冲问,“烟花是剧组准备的?”


    宋景予:“不是,应该是附近的居民。”


    “那我们运气真好。”祁扬目光被天上吸引,烟花倒映在他眼底,却盖不住那双眼本身的光彩。


    宋景予目光被他吸引。


    “这是我们一起迎接的第一个新年。”祁扬望着他,笑意盈盈,“哥,新年快乐。”


    宋景予牵上他的手:“新年快乐。”


    他们不止今年。


    第42章


    次日清晨, 第一抹阳光洒向地面,开启新一年的篇章。


    昨晚吃得又多又咸,再不抓紧时间补救, 下午上镜肯定要肿。


    祁扬为此起了个大早, 他估摸着嫂子应该还睡着, 于是留了张字条, 轻手轻脚出门晨跑。


    电梯门打开, 祁扬从手机里抬头, 猛地看见一位女生倒在电梯,再定睛一看,是施琼娅。


    施琼娅帽子掉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她艰难转动头, 和祁扬对上视线。


    “琼娅姐!”祁扬冲进去,“你还能站起来吗?”祁扬想扶她起来, 刚一使劲施琼娅就疼得受不了。


    “我,我该怎么办?”祁扬慌得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拿出手机联系别人。


    “不。”施琼娅拽住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她把车钥匙拿给祁扬, 几乎是从身体里挤出最后一丝力气, “小扬,麻烦, 麻烦你……”


    祁扬接过钥匙没多问:“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拖着她冲进停车场。


    慕镇民生设施并不发达, 镇上只有一家二级医院, 元旦这天也是人满为患。


    医院,急诊室外,祁扬焦急等待消息。


    即便他已经全副武装, 但过于出众的气质依然吸引了不少关注,角落里甚至有女孩子举起手机偷偷录视频。祁扬压下帽檐,转身进了厕所。


    这家医院是公立医院,很难保证隐私性,祁扬只能祈祷施琼娅的病不要太严重,否则一旦病情被泄露,那就遭了。


    莫约半小时后,护士在走廊喊家属,祁扬拉上帽子走出去。


    “怀,怀孕?!”接诊室内,听见这个消息的祁扬差点没晕过去。


    “你是她对象?”医生是个头发稀疏的半大老头,中医西医都是一把好手。


    祁扬吓破了音:“不不不,我是她弟弟,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老医生指着检验报告说:“胎儿着床条件不好,而且月份小本来就不稳定,她还那么瘦,蹦啊跳的都有可能导致孩子流产。”


    完了完了完了,祁扬耳边一直嗡嗡响,医生的话没听进去几句,满脑子都是施琼娅怀孕的巨磅消息。


    施琼娅动作戏多,拍戏时难免磕磕碰碰,最近她在拍吊旋转威亚的戏,或许是那时候压到了肚子……


    一个单身一线女艺人,在拍戏期间怀孕,这消息如果传出去,属于媒体能用闪光灯拍死剧组的程度。


    事情严重程度远超想象,他不经恐慌,担心这一路会被人拍到,事件一旦发酵,他根本无力解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上报。


    可是施琼娅刚才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一时间,祁扬陷入两难。


    病床上,施琼娅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湿了头发,昏睡中的她时刻紧绷身体,看着情况很不乐观。


    祁扬很快联系上市里的私立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施琼娅情况稳定些了,他又赶紧带着人往市里赶。


    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宋景予给他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祁扬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说自己中午在外面吃饭。


    宋景予没多问,叮嘱他在外面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车后排忽然传出一声轻笑,施琼娅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随口问起:“你和宋导,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扬啊了声,以为施琼娅发现了他们这些日子住在一起的事,有些心虚:“……没多久,也就几天。”


    “真好啊。”施琼娅声音透着股疲惫,“宋导是个认真又负责的人,能看出他真的很喜欢你,祝你们幸福。”


    祁扬听不明白了:“琼娅姐你是不是误会——”


    手机铃声再次乍响,祁扬担心又是宋景予打来的,征求过施琼娅意见后,祁扬找了个允许临停的路边接电话。


    电话长时间没人接,早自己挂断了,祁扬刚准备给对面回过去,赫然看见未接来电人显示是张昊。


    祁扬灵魂升天,差点拿不稳手机,这可比嫂子的电话恐怖上百倍。


    下一秒,张昊的电话再次打进来。


    “你跟琼娅在哪儿?”张昊直接开口质问,祁扬心里登时一顿,猜测是不是他们刚才去医院时被拍到了。


    “我,我不是……”


    “早上6点20,她晕倒在电梯,一分钟后你带她出了电梯。”张昊毫无情绪说,“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在哪儿?”


    祁扬吓傻了,虽然他没看网上消息,但听张昊的语气,说不定网上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果再严重一点,说不定施琼娅怀孕的时间线都被扒得清清楚楚。


    祁扬声音打颤:“昊哥,我……”


    手机被人从身后轻轻取走,祁扬回头,施琼娅回了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喂,是我。”施琼娅开门下了车,后面的话祁扬听不见,眼睁睁看着车外施琼娅的脸色越来越冷,似乎他们产生了分歧。


    祁扬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现在没手机上网,也不知道舆论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一定会被制作组骂死的,祁扬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说不定嫂子也会生气,指责他做事不分轻重,连带着整个剧组一起倒霉。


    好担心,怎么办呐……祁扬下意识开始挠手指。


    这通电话没持续多久,施琼娅很快回来了,她把手机还给祁扬:“我们找个地方停车,他们马上过来。”


    祁扬愕然:“他……们?”


    十分钟后,地下停车场内,张昊和宋景予一前一后向他们走来,祁扬不敢看,打着哆嗦变成鹌鹑。


    施琼娅首先下车,张昊肉眼可见地发了火。而施琼娅全程静静站在原地,没有一句解释。


    驾驶位车门被外力打开,宋景予站在车外叫他:“下来吧。”


    祁扬扒着车窗滚下来,不敢看宋景予一点,害怕到脚软。


    他担心施琼娅的情况,偏头悄悄看了眼,宋景予却拽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扬不情不愿被他拉着,几次想挣开:“哥,他们——”


    “还嫌闯的祸不够大?”


    祁扬瞬间变老实,跟着宋景予上了另一辆车。


    车子启动,慢慢驶出停车场,祁扬够着身体从后视镜中看,觑见他们先后上了车,这才终于松口气。


    祁扬回位置坐好,期望他们能早点和市里来的救护车汇合,这样施琼娅就能得到治疗。


    可眼前他的问题还没解决。


    祁扬鬼鬼祟祟瞄旁边开车的人,宋景予从上车后一直没说过话,面无表情的模样让祁扬心里悬得慌。


    他猜,嫂子肯定是生气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一想到嫂子会怪他,不理他,祁扬思绪就乱成一团。


    “别挠手。”


    祁扬一愣,当即放开抓得破了皮的爪子。


    对方明明没看他,却精准猜到他的小动作,祁扬不得不感慨嫂子第六感强得可怕。


    “对不起,哥……”祁扬鼓起勇气认错,“我和琼娅姐在医时被拍到了吗?当时她痛成那样,我不可能不管她,然后她怀孕的事也是医生说了我才——”


    宋景予踩了脚急刹,车子猛地停下来,祁扬被后坐力推着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祁扬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们行驶在郊区路段,周围没有其他车。


    宋景予厉声问:“施琼娅怀孕了?”


    祁扬心头一抖,完了。


    宋景予拿出手机,祁扬不用想也知道他要给谁打电话,连忙阻止他:“哥,求你别说出去,你别告诉昊哥。”


    “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宋景予正色道,“施琼娅怀孕不舒服进了急诊,而送她去医院的人却是非亲非故的你,你猜那些媒体会怎么写?”


    祁扬脸色唰一下白了:“可是,琼娅姐她不想让人知道……”


    “我不管她怎么想,我现在必须先保证你不受影响。”宋景予捏紧方向盘,用力到手背青筋绷起,“她简直疯了,怎么会让你送她去医院?”


    祁扬:“万一她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呢?万一,她以为自己只是普通肠胃炎……”


    宋景予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普通生病为什么不带助理?”


    祁扬哑然,找不出丝毫反驳理由。他渐渐放开对方的胳膊,垂着头不说话了。


    电梯中,施琼娅疼倒在地的画面历历在目,明明痛得快晕过去,却没吭过一声,正如她平时拍戏那样,再苦再累都只会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祁扬想,就算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选择帮她。


    等待对面接电话时,宋景予轻轻捋顺祁扬额前的发,安慰他,“他们本来就要去医院,现在不说,晚些张昊也会知道。但如果大家能早点了解情况,剧组也能早些做公关准备。”


    祁扬咬着牙,沉重点了点头。


    电话接通,宋景予跟那边简单说明情况。


    “好,你看着办吧。”宋景予放下手机,对祁扬说,“张昊说,施琼娅上车后主动坦白了怀孕的事。毕竟在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现在情况特殊,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原来她说了……”祁扬松口气。


    宋景予揉揉他脑袋:“别担心,一切有我们。”


    ##


    因为女主不在,统筹只得临时大改通告,原定下午两点开机的拍摄不得不延缓至四点,直接变成拍大夜。


    晚间放饭时,宋景予把他叫到办公室,当着他的面给张昊打了个电话。


    张昊:“喂?”


    宋景予:“她醒着吗?”


    没过多久,电话那头的人换成了施琼娅:“我在。”


    宋景予:“网上没有风声,你找狗仔买照片了?”


    施琼娅似乎是被这夹枪带棒的语气刺了下,默了好久才开口:“当时我们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而且这里是人口外流严重的乡镇,现在又是春节,哪里有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宋导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自然是不比施小姐松弛,你怀孕不去找始作俑者,反倒祸害无辜路人,施小姐又是何居心呢?”


    祁扬吓得瞪大眼睛,拼命打眼色,让他少说两句,哪有这样刺激孕妇的。


    施琼娅没有回应,正当祁扬以为对方生气了时,电话里突然传来她的道歉。


    “对不起,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施琼娅自嘲道,“可是真的太疼了。”


    “怀孕的事,我之前只是有怀疑,但并不能确定,去医院的路上我还抱着侥幸心理,是我没考虑周全,对不起。”


    “现在说这些太迟了。”施琼娅的低头并没有令宋景予态度好转,反而越加直白,“祁扬不像你,他事业刚起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影响他的发展,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最好离他远点。”


    施琼娅:“好。”


    张昊出声怒斥:“喂宋景予,你吃错药了吧,有你这样的吗?”


    宋景予没理会他,不带一点商量余地:“另外,后续网上出现任何风波,我会第一时间把所有监控发出去,证明祁扬只是偶然间碰上你。”


    “哥……”祁扬拽拽他衣袖,试图让他冷静。


    “好,应该的。”施琼娅面对宋景予的咄咄逼人丝毫没生气,一直放低姿态,让祁扬多少有些不忍。


    宋景予反手牵上祁扬的手:“我们小扬承担着被泼脏水的风险帮你,还为了你对我撒谎,施小姐不会只在口头上感谢吧?”


    “你还真是……”施琼娅无奈笑了,想想又说,“我会给他挑两三个合适的商务,作为补偿和感谢。”


    宋景予:“好,如你所说。”


    通话挂断,祁扬再也忍不住:“哥!你怎么能,怎么能对人这么凶!她情况刚稳定下来,你这样刺激她,琼娅姐好可怜。”


    嫂子刚才跟被鬼上身似的,明目张胆找施琼娅要资源时,祁扬甚至幻视出了屈文浩battle过的子涵家长。


    宋景予嗔恼捏捏他的手:“都差点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你究竟和谁一边的?”


    “那也不能这样对她啊,更何况琼娅姐还病着。”祁扬挥开他的爪子,生闷气坐进沙发,“哪有这样谈商务的,这和抢来的有什么区别?”


    宋景予露出受伤的表情:“艺人抢商务不是很正常?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好吧。”


    祁扬说不过他,干脆不和他争,准备后面找时间跟施琼娅好好解释。


    ##


    当晚,某营销号发布一则爆料,称施琼娅怀孕流产,上午被紧急送往医院,并且附上几段一个月前拍到的gif图。


    图1:施琼娅穿着低调,被某位西装中年男人馋着走上酒店台阶。


    图2:施琼娅和西装中年男一前一后进入酒店,往电梯方向去。


    图3:施琼娅在医院里蜷起身子,神情痛苦抱着小腹。


    而当祁扬看清dif图里的男人面孔时,震惊程度无异于五雷轰顶。


    这不是戚泷他爸吗?


    第43章


    营销号微博发出去没多久, 网友立刻扒出图片中的男人身份,一时间,戚隋岸这个名字出现热搜前排。


    紧接着不断有人出来爆料, 戚隋岸风流成性, 即便他是已婚身份, 可这些年身边的女伴仍然换了一茬又一茬, 从明星到网红, 从秘书到大学生, 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女明星与豪门老头子的桃色新闻向来是吸引流量的最好噱头。


    短短一晚上,戚家旗下产业股值大跌,戚氏官方虽然立刻下场否认戚隋岸和施琼娅的绯闻,但网友仍旧乐此不疲地扒着戚隋岸的风流史。


    凌晨收工回了酒店,祁扬洗澡吹完头发, 出去开会的宋景予仍然没回来。


    他坐在沙发里敷面膜刷手机,看网友将这件事推上一次又一次热潮。


    刚才在剧组时他就发现不少人私下谈论施琼娅流产的传言, 加上她今天临时请假,给传言增添不少可信度。


    祁扬给施琼娅发了条微信,没提网上的流言,只关心她身体是否好转, 可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对方没回复。


    过了会儿宋景予终于回来了,但电话一直没停过。


    一番女主出现这样的丑闻, 对剧组来说非常不利, 制作组整晚都在为这件事奔波。


    “好, 再见。”


    挂断这个电话,宋景予烦躁又疲倦地靠着沙发闭目养神,祁扬适时给他拿来洗脸巾擦脸, 又转到沙发后面去给他捏肩捶背。


    宋景予把他拉进沙发,抱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一身疲劳。


    祁扬心事重重,一直在想嫂子会不会因为戚隋岸对戚泷产生负面印象,或者嫂子看见戚隋岸乱搞男女关系,担心戚家以后会出现私生子争家产的狗血剧情,为避免麻烦干脆甩了戚泷。


    祁扬不想他们分手,不想往后的日子和宋景予再也没有交集,变成没有嫂子的野叔子。


    虽然他哥是谈得多了点,人傻了点,家庭关系复杂了点,但戚泷从来不会乱搞,只有被别人当冤大头的份。


    祁扬认为,他有必要帮哥哥打消嫂子的顾虑。


    “我觉得,那孩子的父亲不是戚隋岸。”


    宋景予:“怎么说?”


    祁扬:“网上爆出他有很多情人,可是这些年他也没传出有私生子什么的,再加上戚隋岸年纪也大了,说不定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宋景予觉得好笑:“这些事谁说得清楚,人家有私生子难不成还会满大街宣扬?”


    “真的没有!”祁扬笃定,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我的意思是,网上一直没扒出私生子,说不定他就是生不出来。”


    “好好好。”宋景予满不在乎地应和,下一秒电话又打进来,他让祁扬先去睡觉,转身回房间接电话了。


    祁扬气馁瘫倒进沙发。


    这的确不是他空口白说,他妈妈乔美萍嫁给戚隋岸十多年,除了最初怀过一个孩子,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生育过。


    最初那个胎儿没保住,虽然流产有部分外力因素,可戚父精。子质量低下才是根本问题。


    之后戚父为了生孩子什么办法都试过,即便他有众多情人,也没有一个情人怀过孕,更别提私生子。


    说实话,祁扬打心眼里不相信施琼娅会和戚隋岸扯上关系。


    一个事业蒸蒸日上、风评大好、不缺钱不缺资源的一线女星,怎么会想不开和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色老头子搅在一起。


    天都快亮了,祁扬打个哈欠,回到缺门的房间倒头就睡。


    睡梦中,祁扬被一阵手机铃吵醒,他艰难从被窝里伸出爪子,匆忙间也没看清是谁,接通电话。


    “喂……”祁扬声音迷迷糊糊,一听就知没睡醒。


    “都8点了,怎么还在睡?”


    熟悉女音让祁扬顿时清醒大半。


    “妈,有什么事吗?我凌晨5点才下戏,只能早上睡觉。”乔美萍很少给他主动给他打电话,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又不耐又烦躁,祁扬大概能猜到她来电的目的。


    乔美萍一听,怒不可遏:“你是在怪我打扰你好梦?因为那女明星的事我一晚上没睡着,你倒是睡得香,接个电话还委屈死你了?”


    “没有,我只想在跟您解释,不是故意睡懒觉。”祁扬好声好气地劝着,翻个身继续听。


    身体转到一半,祁扬猛然发现自己腰上搭着条手臂,再一扭头,果不其然,身边躺着的人是宋景予。


    祁扬:“……”


    他的床对嫂子有什么致命吸引力吗?


    “我听别人说,你跟那女的在一块拍戏?”


    祁扬小声嗯了句,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上衣服去阳台接电话。


    乔美萍紧张问:“她真怀上了?”


    “我,我不清楚。”祁扬咬着手指,“她和戚叔叔的事不一定是真的吧,或许只是媒体在捕风捉影。”


    祁扬每次和他妈通话都会紧张,乔美萍再婚后戚隋岸常年出轨,她便时刻提心吊胆,活在被人抢走戚太太位置的恐惧中,这么多年一直和戚隋岸情人们斗智斗勇,慢慢被折磨得有些神经质。


    不过戚隋岸折腾这么久也没弄出个孩子,近些年乔美萍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偏执,这回大概是媒体提到的“怀孕”二字刺激了她,。


    “你懂什么!”乔美萍尖叫,“那女的恨不得钻你叔叔怀里,后面两个人还一起坐电梯上酒店,这不是搞在一起了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你为什么向着她?为什么替她说话?为什么不像我一样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歇斯底里的嘶吼声灌进耳朵,排山倒海般,顷刻间吞没了所有感官,祁扬眼前黑了一瞬。


    彷徨、扭曲、焦虑……无数阴暗情绪挤占身体,身体撑得快爆开。


    但是没关系,他很轻易地跳出了快要坏掉的躯壳,轻轻一跃,便飘起来,不断向上向上。


    所有痛苦留在躯壳里,模糊掉、湮灭掉,他在空中俯视这一切,再也不属于这里。


    膝盖传来剧烈震颤时,祁扬被强行拉回身体,他似乎摔倒了,可他并没有感觉多疼。


    祁扬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感觉好陌生,嘴里尝到铁锈味,应该是又咬破了手指。


    不能咬的,他会生气。


    ……他,是谁?


    祁扬混沌的思绪中短暂闪过这个念头,可他几近涣散的思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记忆,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很重要的人。


    越想不起来,祁扬就越急躁,便更用力地咬手指。


    手腕冷不防被抓住,没等祁扬神智完全恢复,手指被拽离唇边,只来得及感受一秒的冷空气,然后便被送入一处更炽热更温软的内里。


    祁扬怔怔抬头,宋景予就着渗血的手指,细细舔。舐伤口,似安抚似引。诱,逐渐变成打着圈向周围扩散。


    红色在葱白指尖来回穿梭、包裹、摩挲,每一处都被仔细照顾到。


    祁扬手指动了动,摸到对方尖锐的犬牙,宋景予的脸在日光下忽明忽暗,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闪着雪花噪点。


    眼睫缓缓扇动,祁扬感官渐渐回笼,呆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祁扬惊得一颤,脸色腾地蹿红,迅速将手拽回,发出啵的一声。


    祁扬震惊瞪着宋景予,有千千万万个问题堵在嗓子眼,反观对方一脸泰然,平静过了头。


    “喂,怎么不说话!说话!”乔美萍一声呵斥,把祁扬注意力拉回电话中。


    “我在的,妈妈。”祁扬扭过头不看他,“刚刚有点卡。”


    乔美萍:“你不会找个信号好的地方吗?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


    祁扬又想咬手指,动作到一半又回想起刚才被宋景予,只好放弃:“没有,我一直在认真听。”


    “你最好是。”肆无忌惮发泄后,乔美萍状态稳定不少,“我最近不在国内,你打探下那女的是不是真流产了,如果还怀着,立马回来告诉我懂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又不是让你杀人,能不能争气点。”


    乔美萍说着说着开始哽咽,情绪急转而下,呜咽哀求道,“这些年妈妈过得有不容易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扬扬,你从小就懂事,你就体谅体谅妈妈,妈妈太苦了……”


    浓烈的负面情绪透过电话在祁扬身上层层加码,祁扬呼吸急促,习惯性想从环境中抽离。


    他愣在原地不动了,像被按下暂停键,等待灵魂脱离。


    然而掌心处的苏痒再次将他拉回现实,祁扬一愣,嫂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


    掌心被烫得不行,祁扬耳朵上下红透了,被扼紧的手腕怎么都挣脱不了,无奈之下只能慌乱闭上眼,掩耳盗铃似的逃避这惊骇的场面。


    电话那头的乔美萍再次催促,祁扬随口应着,心思全被奇异的触感夺走。


    得到想要的答案,乔美萍满意挂了电话。


    “哥!”祁扬推开他的脸,“你别这样,我不咬手了,再也不咬了。”


    这回宋景予听进去他的话,很快放开他,紧接着又伸手穿过他胳膊和膝弯,将他横抱起来。


    祁扬抗拒两下,不小心扯到膝盖伤口,疼得抽气。


    “摔着了?”


    祁扬点点头,阳台有砖石磊起来的小花坛,刚才没注意撞上了边沿,擦破了睡裤,隐约能看见里面渗血的皮肤。


    宋景予先抱着他去洗手,然后把他放在床上,转身去找药。


    祁扬撩起裤腿一看,两支膝盖都磕破了皮,又红又涨,好在只是皮外伤,不影响走路。


    宋景予给他手脚的伤都消完毒,各自包扎好,全程没问过一句。


    平静的态度令祁扬忐忑,他不确定刚才那通电话宋景予听见了多少,是不是已经对他和戚家的关系有了猜测。


    祁扬觉得他现在最好不要和宋景予待在一块,万一对方问起来,他肯定圆不过去。


    “哥,你不过去睡觉吗?”


    祁扬忍不住问,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意思。可转头一看,宋景予刚刚脱下外套,一副要上床睡觉的模样。


    祁扬:“……”


    宋景予面不改色:“我在这儿陪你。”


    他脑子很乱,但在这件事上却格外清醒:“我想一个人。”


    “不行。”宋景予不容置喙地否决,他来到祁扬跟前,轻捧起伤口可怖的手指,“你这样,我不放心。”


    祁扬飞快抽回,藏在身后。他不喜欢把手上的伤口给别人看,害怕别人露出探究抑或是可怜的目光,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特别不正常。


    可是宋景予已经发现了,被看见了,怎么办,嫂子会不会觉得很奇怪,会不会讨厌他?


    焦虑再次袭来,祁扬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


    心底有个声音在劝他,没关系的,你本就不属于这里,跳出去,跳出这个身体就好了。


    “别怕。”宋景予牵起祁扬,将祁扬的手放在他的心脏上。


    扑通扑通,强劲有力,震得祁扬掌心发麻。


    “感受我。”


    “我在。”


    祁扬目光即将涣散的瞬间,宋景予捧起他的脸,俯身,轻轻吻在他的眼尾。


    第44章


    怀里的人似乎做着噩梦, 头上冒出冷汗,身体间歇性发抖,发出难受的呜咽。


    宋景予心疼得快裂开, 不断亲吻他颤动的眼睫, 轻轻拍打他的肩, 缓解他的恐惧。


    宋景予原以为祁扬只是心态不太稳, 容易焦虑, 可刚才祁扬在阳台的模样太过奇怪, 空洞、麻木,像被抽了魂。


    他隐约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每次宋景予试着问及祁扬的过去,总会被祁扬打哈哈绕开,原以为是他性格如此,可现在看来, 这份沉默背后或许藏着另一份隐情。


    确认怀里的人熟睡后,宋景予悄悄抽离手臂, 拿起手机去了客厅。


    “喂,帮我查一个人的过去十五年的资料。”


    “他叫祁扬。”


    #


    祁扬睡到下午才醒,起床后套房内空无一人,他跟宋景予发了消息, 得知对方早就出门开会了, 于是祁扬匆匆洗漱完,赶去片场。


    临走前, 祁扬晃眼瞥见衣架上的黑色外套, 十分确定这不是他的。


    取下来仔细看看, 发现这竟是宋景予的外套。


    嫂子的外套怎么挂在他房里了?他昨天来过?


    祁扬纳闷归纳闷,还是将外套重新挂回衣架,准备后面找时间还给人家。


    乘车前往片场时, 祁扬习惯性翻看微信消息,祁扬发现妈妈给他发了99+语音。


    祁扬奇怪,渐渐回忆起睡觉时似乎妈妈给他打了电话,翻开通话记录一看,确实有一条十多分钟的记录。


    极力回想后,祁扬稍微想起几处零星片段。


    他在睡觉时接到妈妈的电话,然后妈妈问了许多有关施琼娅的问题,后来他好像摔倒了,再后来的事,就完全没印象了。


    祁扬叹口气,大概是他受到刺激又失忆了。


    这样的小插曲没影响祁扬状态,到片场后马不停蹄去化妆做造型。


    傍晚开工时,施琼娅准时出现在拍摄点,和周围人说说笑笑,精神焕发,看着完全没被外界言论影响到。


    祁扬担心她强撑,拍摄期间在她身上多留了个心眼。


    晚上大家换景时,祁扬看见施琼娅一个人步履匆匆往无人的背面走,他意识到不对,连忙跟上去。


    进入另一栋建筑物后,祁扬跟丢了人,正以为走错了路,忽然楼上传来阵阵干呕声。


    祁扬三步作两步跑上去,在厕所外看见了撑在洗手池上的施琼娅。


    “琼娅姐?”祁扬走过去,“你还好吗?”


    祁扬拿出包纸给她。


    “谢谢。”


    施琼娅缓了口气,掏出镜子补妆,口红附在没什么血色的唇上,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先前健康的模样,好像那一幕仿佛是祁扬的错觉。


    “怎么了,这幅表情?”施琼娅扯出个疲惫的笑,“我没事,孩子也没事,多休息就好了。”


    “网上——”


    祁扬脱口而出才发觉不合适,施琼娅现在需要静养,好端端的,拿网上那些传言刺激她干嘛。


    可施琼娅淡然多了,随口说起:“我公司发起诉声明后,那营销号立刻跪滑道歉。刚才听经纪人说,戚氏拿出证据,证明那天戚先生去酒店是参加商务饭局,我们只是恰好碰到。”


    “不知道哪家干的,多半是冲我来的,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这场桃色绯闻里,网友会热衷去扒男大佬的私生活吧。”


    施琼娅无所谓耸耸肩,幸灾乐祸道,“现在戚氏股价暴跌,这份损失总得有人担责,还不用我们花心思调查,那就,祝他们好运咯~”


    祁扬由衷为她竖起大拇指:“琼娅姐你心态真好,换我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是习惯了,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这点小把戏还不至于打到我。”


    祁扬不禁想起施琼娅波澜壮阔的一生,施琼娅出生在小县城的普通家庭里,父亲酗酒家暴,在她十岁那年酒后走夜路,不小心滚进河中溺亡。


    后来她跟着妈妈一起北上,为了减少家里开支,她偶尔会去家附近的影视城跑龙套,一步一步,慢慢开启了她二十多年的演艺生涯……


    施琼娅转身又开始吐,祁扬上前给她拍拍背:“怎么会这么严重。”


    施琼娅摆摆手:“没事,已经托人买药了,明天就到,据说效果不错,先吃着试试。而且孕早期吐两下很正常,后面就好了。”


    祁扬小小震惊了下,听她的语气,像是要把孩子生下来。


    “很奇怪?”施琼娅像是猜到他想法,微微一笑,轻抚上小腹,“本来不想留的,但医生说,我天生子宫壁薄,加上身体底子太差,如果打掉这个孩子,以后怕是很难怀上了。”


    祁扬不禁为她担忧:“拍戏没关系吗?你的打戏还那么多。”


    “没关系,下个副本我戏份少,准备请个营养医师随时照护我。它妈可以冬天下河夏天爬山,没道理它是个孬种。”


    祁扬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女人。


    “孩子爸爸呢?他对这件事什么态度?”


    “他知道我怀孕了,想上位,我不肯,主要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结婚。”施琼娅撩了下头发,随性肆意,“一个小孩子而已,我养得起,暂时先去父留子吧。”


    祁扬又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我自己都奇怪,怎么忽然想留下这个孩子。我喜欢追寻目标,想要更高更好的事业,这么多年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生子的问题。”


    月亮高悬,清冷的光打在她微乱的发丝上,为她镀上一层温柔娴静的氛围,宁静、平和,却能让人感受到她温柔下的力量。


    “我妈去世后,我身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周围人来来往往,走走散散,最后谁都不会留下。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伴随我一生。”


    施琼娅低头笑了下,“忽然某天醒来,我肚子里多了个与我血脉相连的生命,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它就像个锚点,让我与世界多了一份连接,有了落地感。”


    “锚点?”祁扬喃喃念着,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与世界缺少连接……


    这样的感觉伴随了祁扬的前半生。


    很早之前祁扬便知道一个事实,所有人都很忙,忙他们自己的生活,忙到不会为他停留,更不会为他妥协。


    他总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扮演一个观察者,有时飘在天上,有时缩在角落。


    慢慢的,他眼中的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巨型游戏,他身处其中,无法脱离,也无法融入。


    但施琼娅的话让祁扬意识到,或许他们是同类人,都只是在世界这款游戏里觉醒的npc,一切充满了不真实感。


    可现在她说,她因为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而对世界有了真实感,在空中漂浮已久的灵魂有了落地的锚点。


    祁扬为她高兴,也不免感到羡慕。


    那他呢?他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的锚点?


    祁扬不自觉想到宋景予,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祁扬在世上最不舍的存在,那应该就是宋景予了。


    说不清为什么,但祁扬总觉得,嫂子和那些人不一样,虽然他也“很忙”,但有那么一瞬间,对方会为自己停留。


    施琼娅笑容滞住,感觉祁扬脸色不太对:“小扬,怎么了?”


    “没什么。”祁扬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动嘴角,“就是感觉,你的孩子会很幸福。”


    施琼娅:“那我许愿生一个像你这么乖的小孩。”


    场记打电话催场,聊天结束,两人赶回去接着拍戏。


    “对了琼娅姐。”下楼时,祁扬忽然叫住她,尴尬笑道,“之前宋老师不是让你给我找几个商务吗?哈哈,其实他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呀。”


    施琼娅摸摸下巴:“可是他已经把具体要求发给我了,还限我一周内给他回复欸。”


    祁扬:“……”


    祁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他万万想不到,嫂子精力怎么就那么好,每天拍戏就已经够忙了,居然还有闲工夫给他拉商务。


    感动是感动,可是……这办法是不是太流氓了点,这感觉就像自己被迫当了把熊孩子,宋景予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熊家长。


    祁扬脸一阵青一阵白,施琼娅笑着劝他:“没事,我俩分这么细干嘛?你现在热度很高,剧播出后商务费肯定水涨船高,资方现在选你,是他们赚了,我正好卖他们个人情,不亏。”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说不过去,祁扬点点头,万分感激施琼娅,将这份好意记在心里。


    施琼娅:“噢对了,明州的人会慢慢接手你的工作,有问题找张昊就行。”


    “明州?”祁扬脚步顿住,没理解她意思。


    明州的人为什么要对接他的工作,他虽然和昭昭的关系名存实亡,但现在还没解约,怎么也不该轮到明州帮他处理商务。


    “宋导没告诉你?”见祁扬一脸懵逼,施琼娅恍然大悟,小吃一惊,“哎呀,说漏嘴了。”


    ##


    当晚凌晨4点,《三春晖》外景戏结束,剧组收拾东西,准备明天进山拍下一个副本。


    祁扬回去洗完澡,简单收拾完行李,坐在沙发上等宋景予回来。


    他心里憋了好多问题,后半晚的拍摄在兴奋和惶恐中渡过,虽然宋景予就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位置,但祁扬碍于现场人多,忍着没去找他。


    他想问明州是不是有意愿签他,可明州不是没有艺人部吗?又比如为什么施琼娅比他这个当事人更早知情?


    一小时后,宋景予回来了,祁扬听见动静从剧本中抬头:“哥,你回来啦。”


    “还没睡?”宋景予脱下外套,走到沙发上和他并排坐下。


    祁扬:“我在等你,有话想问。”


    “什么话?”宋景予捞起他的手,目光从他指尖快速掠过。


    很好,没有新伤,宋景予松了口气。


    祁扬组织半晌语言:“我想问,明州是不是有开设艺人部的打算?”


    “嗯,但还没落实,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想借着你的关系走后门。”祁扬急忙撇清关系。


    他支吾解释,“今天琼娅姐跟我聊到商务对接的事,她说会有明州的人接手相关工作,我不太明白,所以想问问……”


    “在我面前紧张什么?想问什么都可以。”宋景予刮了下他鼻子,嗔怪道,“宝宝这么难为情,是担心我给你开后门?”


    祁扬:“没有啊,我是觉得自己上赶着问显得特别心急,好像我想借着你的关系进明州一样。”


    “哪个做生意的不想招人才?宝宝这么优秀,哪家公司签了你都是赚的,要相信自己的实力。”


    宋景予越凑越近,呼吸浅浅扑在祁扬耳夹,“况且明州就是个不如流的三流公司,以前还没成功捧出过艺人,要挑也是宝宝挑它。”


    祁扬:“……”


    他快给嫂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跪了,明州自成立来发展迅猛,经手项目十有八。九都是赚的。


    这样一个潜力无限、势头迅猛的企业,竟然成了宋景予口中的三流公司,张昊听了怕是要当场在公司办公室上吊。


    而且,嫂子干嘛又靠这么近。


    祁扬挪挪身体,躲开些:“那你告诉我,明州是不是有签我的打算?”


    宋景予挑眉:“宝宝很想知道?”


    祁扬捣蒜点头。


    “亲我一下。”宋景予再次倾身过来,尾音微微上扬,勾得人心痒痒。


    “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45章


    祁扬:“……………”


    祁扬好无奈, 嫂子又开始恶作剧。


    “那我不问了。”祁扬起身就走,一点不含糊。


    “走什么。”宋景予一掌将他捞回,欺身而上, 将他禁锢在身下。


    此时祁扬嘴角高高升起, 满是干坏事成功后的得以。


    “好啊, 宝宝变坏了。”宋景予嗔恼一笑, 下一秒直接挠他痒痒肉。


    “救命, 救命, 我不敢啦!”祁扬痒得受不了,大声求饶,一双匀净修长的腿在沙发上乱蹬,打闹时单薄的衣摆滑上去,露出他细韧的腰间, 白得晃眼。


    宋景予眼神暗了几分,作乱的手不知是挠更多, 还是存着别样的心思。


    渐渐的,宋景予动作停下,却也没完全停下,欣赏白色于指腹间游弋的美景。


    温润、滑腻如丝绸, 这般鲜活清晰的人, 此刻就在他手中,好像轻易便能对他做任何事……


    “哥?”潋滟的眼眸透着无知的浅浅笑意, “怎么了?”


    宋景予喉结滚动, 理智断弦, 慢慢俯下身……


    啪——


    大门被推开,沙发上的两人皆一愣,同样被吓傻的还有站在门口的张昊。


    宋景予迅速将祁扬衣服放下, 阴沉着脸看向门口,毫不掩饰想杀人的心。


    双方呆滞,沉默越发震耳欲聋。


    张昊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指了指身后:“不好意思,我看这门没关严实……”


    祁扬看看张昊,又看看宋景予,猛然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极其不雅观。


    祁扬羞愤得要死,一把推开身上的人,蹭地跑回房。


    回房后又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门,大破防,破罐子破摔钻进被子藏起来。


    床上顷刻鼓起一团小包。


    宋景予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垃圾,咬牙切齿:“你最好有正事。”


    “什么跟什么。”张昊还没从刚才那一幕中缓过神来,“回来的路上我不跟你说了待会儿要过来吗?”


    宋景予大发慈悲回忆,坐车回来时他正和祁扬发消息,好像当时张昊是叽里咕噜说了什么,可他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没在意旁边的人。


    “你看你看,想起来了吧?”张昊理直气壮,“这真不能怪我,谁能想到你们在——”


    宋景予眼神威胁。


    “行行行,我不说了。”


    宋景予冷笑:“谁能想到张制片人拜访时不敲门直接往里闯?”


    张昊哽住,试图狡辩:“我不就是轻轻推了一下嘛。”


    “呵,差点把墙撞烂。”


    张昊自知理亏,不和他计较,大摇大摆跨进门:“小扬,既然你没睡,我这会儿把预签约带来了,你方便出来看看吗?”


    正当张昊想再进一步时,宋景予突然挡在他面前,有种他再敢往前迈一步,就要将他碎尸万段的气势。


    张昊刚想骂人,晃眼瞥见旁边光秃秃的门框,眼睛不瞎的还能看见边缘残破的痕迹。


    他看看宋景予,又看看祁扬,很快还原出事件真相。


    张昊:“…………”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宋景予,嘴边闪过无数脏话,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畜牲啊!”


    “我马上来。”祁扬慌慌张张掀开被子,下床找鞋。


    张昊警告似地瞪了宋景予一眼,低声警告:“喜欢人家就大大方方告白追去,搞这些你丢不丢人?”


    宋景予没理他,直接走开了。


    “来了来了。”祁扬哒哒哒跑出来,掩不住眼底的兴奋,“昊哥,是关于签约的协议吗?”


    面对祁扬,张昊立马换上副好脸色:“对呀,我们坐下说。”


    两人坐到桌前,张昊从文件夹里掏出文件:“最近忙得飞起,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对不住对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珍重道:“祁扬先生,我代表明州诚挚邀请你的加入,成为明州首位签约艺人,我们会尽全力助你在演艺界发光发热。”


    祁扬心扑通扑通跳着,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头,他做梦都没想过能接受明州的邀约。


    明州,是嫂子在的地方。


    签下这份合同,他和嫂子又能多一份联系。


    即便以后哥哥回来,嫂子不和他亲近了,他偶尔也能在公司远远瞧上那么一眼,这样小小的心愿,已经足够令祁扬满足。


    祁扬热泪盈眶:“谢谢昊哥,我签。”


    “不用着急,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张昊把笔递给他。


    “等等。”宋景予拿起桌上的文件,在祁扬旁边坐下,和谁站在一边不言而喻。


    “签约这么大的事,我必须给他把关。”


    “你有病啊!”张昊破口大骂,“我还能害他?”


    “防人之心不可无。”


    给张昊气笑了:“尊敬的宋大导演,麻烦你搞清楚,你也是明州的!”


    宋景予静静翻阅合同,连个眼神都没给张昊,就差没把不爽写在脸上。


    张昊拍桌而起:“姓宋的你至于嘛!”


    “二位老师。”祁扬不得不打断他们,“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祁扬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宋老师,我们一起看看协议吧?”


    “嗯,都听你的。”宋景予点点头,敛下眼睑,人畜无害得不行。


    张昊:?


    看清宋景予那副死表情,张昊恨不得往他身上撒几十袋糯米,再找十个法师给他驱驱邪。


    不管你是谁,都给我从他身上下来!


    祁扬看完合同,没发现任何问题,里面拟出的待遇都是圈里一顶一的好,完全超出他应有的身价。


    这份合同拿去签一线艺人都足够有诚意,而明州居然对他开出这样的条件,简直能称得上做慈善。


    他心里漾起一阵暖意,在签名栏里签下姓名。


    张昊满意收好文件:“行,那我先回去了。我马上找人起诉你之前的公司,顺便把那个傻逼经纪人也告了。”


    祁扬特意将张昊送进电梯,回房间后抱着合同兴奋个不停。


    “我竟然成了明州的艺人,天呐,我,我幸运啊!”


    宋景予看着他开心:“慢点,别摔了。”


    祁扬举着手里的协议,转头看向宋景予:“哥,你现在是我老板了,以后我们还要在一起共事好多好多年。”


    祁扬笑颜如花,潋滟的双眼只装得下宋景予一个人。


    宋景予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嘴角微微上扬,想将这一刻永远刻在心底。


    良久,他呢喃出声,轻得像自言自语。


    “好,一直在一起。”


    “什么?”祁扬从协议里抽回注意力,“刚才没听清。”


    “没什么。”宋景予扶住他肩膀,将他倒转一圈,推着人往房间去,“走吧,该睡觉了。”


    祁扬瞥了眼肩上的手,感觉嫂子今晚的态度有点奇怪,他一个成年人了,睡觉还需要这么哄吗?


    回屋后,祁扬又把协议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喜不自胜,后来累得直冒眼泪花,才依依不舍放进箱子的最里层。


    然而回头一看,嫂子怎么没走?


    不对,他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祁扬猛地别过眼,慌乱间,他只匆忙瞥见宋景予光。裸的背部,精悍有力,是常年自律锻炼的成果。


    祁扬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怕自己一转头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没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宋景予慢慢向他走来,亲昵揉揉他的头。


    “好了,醒来再看,快上床睡觉。”


    “噢,好……”祁扬快速瞄了眼身后的人,确认对方穿着衣服才敢回头,刚才那幕吓得他心差点蹦出来。


    强烈的怪异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在宋景予走到床边时到达顶峰。


    “哥。”祁扬叫住他,对方掀被子的动作一滞。


    祁扬紧张开口:“夜深了,你也回自己房间早点休息吧。”


    他刻意在“自己房间”几字上加重了音,不管嫂子怎么想的,他都必须斩断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可能。


    “昨晚我们不是——”宋景予脸色霎时沉下来,“你后悔了?”


    “噢噢噢,昨晚,对了。”祁扬打断他的话,跑去取下衣架上的外套,“这件衣服是你的吧?没想到居然跑我这边来了,哥你快拿回去。”


    宋景予拧眉看了衣服几秒,没接,脸色越发难看:“什么意思?”


    “就……还你衣服啊。”


    宋景予盯着他看了好一阵:“你不记得这件衣服怎么来的?”


    祁扬挠挠头:“呃,难道是我上次穿错了?”


    宋景予心头一凉,情急之下抓住他手腕:“那衣服之后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祁扬有些莫名:“什么衣服,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对方坦然过了头,甚至还有对他的担忧,宋景予只觉得遍体生寒。


    “可能有点吧……”


    宋景予拿回外套,咬紧后槽牙让自己冷静,外套下的手隐隐发抖,“你早点休息,我突然想起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宋景予转头回了房间,他不想让祁扬看出任何异常,在确认事实前,最好不要让祁扬察觉出什么。


    昨天他找人查祁扬的过去,因为要求越细致越好,对方表示至少三天才能拿到结果。


    现在过去不到24小时,宋景予就已经开始着急了,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些年祁扬身上发生了什么。


    仔细想来,他对祁扬的过去知之甚少。


    分别的十多年里,宋景予了解他的人生重大变革只有小时候父亲车祸去世,没过多久母亲改嫁,除此之外的细节问题一无所知。


    间歇性失忆……


    一种人体自我保护机制,一般出现在经历巨大挫折后,人体为保护大脑不崩溃,选择将痛苦遗忘的行为。


    影视行业压力大,从业者里尤其演员大多心思敏感,长期处在高压环境里,精神很容易出问题。


    但祁扬的情况又和别人很不一样,他症状不是常见的抑郁和焦虑,或许情况远比这两者更严重。


    宋景予忽然回忆起,祁扬是从昨天接到那通电话后开始发作的,而祁扬当时称呼电话对面的人为——妈妈。


    宋景予坐到电脑前,在搜索栏里输入“祁扬家庭成员”。


    ##


    “不行了不行了,呕——”


    刚一下车,屈文浩就在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祁扬给他拍着背,其实自己也被颠得快吐了。


    早上突然下起大雨,上山的路被一颗风刮倒的巨树拦住,剧组不得不从另一条远路绕行。


    车子行驶在那条泥巴路上持续颠簸,整整四个小时才到目的地,天都黑了,一路下来,脑浆差点没被摇匀。


    剧组办公点在慕岐山半山腰上的一所小学里,最近小孩子放寒假没上学,正好租给剧组拍戏。


    山里条件有限,有房车的基本都住在房车里,其余人则各自借宿在农户家中。


    正好赶上放饭时间,祁扬没胃口,让屈文浩自己去吃。


    他担心宋景予的病情,在片场到处蹿来蹿去找人,可惜转了半天也没看见宋景予身影。


    这时祁扬收到宋景予的消息,让祁扬有时间去房车找他一趟。


    代拍和粉丝没跟着进山,他们也就不用像之前那样避嫌,于是祁扬大大方方带着屈文浩一起过去。


    来开门的人是小夫,对方看见他惊讶一瞬:“小祁老师?”


    祁扬:“打扰了,刚才宋老师让我来找他,现在方便我们上车吗?”


    “予哥说过,你什么时候来都方便,快进来吧。”小夫让开一条路,给他指了下方向,“予哥在房间里,我和浩子就不进去了。”


    “谢谢。”


    祁扬刚走近房间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剧烈咳嗽,程度之烈,像要把肺咳出来。


    祁扬心霎时悬起,忙敲门问:“哥,我可以进来吗?”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咳嗽:“进,门没锁。”


    祁扬推门而入,一眼看见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的人。


    “哥!”祁扬冲过去扶着他,给他轻轻顺气,“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严重了?”


    宋景予的咳嗽渐渐平息,他把头靠在祁扬肩上,虚弱吐着气:“可能吹了点风,别担心,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祁扬赶紧扯来被子围在他背后,忽然感觉车里有点冷:“你都病了,车里怎么不开暖气?”


    宋景予有些委屈地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山后房车的暖气就坏了,一直吹的冷风。”


    “坏了?”祁扬骇然,这暖气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挑在嫂子生病的时候坏。慕岐山晚上更冷,要是没有暖气,嫂子这病怎么好得了。


    宋景予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剧组没人会修,冷点就冷点吧。”


    他又咳一声,身体微微颤着,下一秒像要碎了。


    “晚上多盖点被子就好。”


    宋景予微微喘气,望向祁扬:“我没事的。”


    第46章


    “不好!”祁扬义正言辞, “我跟你换车住,这屋子太冷了,你的病怎么办?”


    “你住就不会冷了?”宋景予无奈笑道, “我是导演, 病了还有副导演帮忙顶两天, 你是男主, 如果你也病了, 这戏还怎么拍?”


    “可是——”


    “听话, 你先顾好自己。”


    宋景予脸上血色退尽,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祁扬知道,嫂子是为了让他不要担心。


    但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祁扬心里跟刀刮似的疼,一咬牙, 脱口而出:“哥,你去我那边跟我一起住吧, 你在这边病只会越来越严重。”


    宋景予抿了抿唇,犹豫不决:“宝宝不是……不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你到我哪儿,我高兴还来不及。”祁扬心道嫂子大概病糊涂了, 居然又开始胡思乱想。


    祁扬再次给他拢紧被子, 耐心劝道,“现在情况不一样, 你就跟我过去住吧, 你在这边我实在不放心。”


    “不用怕传染给我, 我买了很多药,预防喝着肯定没问题的。”


    宋景予沉思片刻,最后点点头:“谢谢宝宝, 那就打扰你了。”


    “我们之间怎么能说是打扰?”祁扬探了探他额头,不烫,“还好没发烧,趁现在我们赶紧过去吧,你也能早点休息。”


    于是祁扬带着宋景予出了房间,走前不忘打包几件衣服装进行李箱。


    路过客厅时,小夫和屈文浩的目光齐刷刷扫向他们,以及……宋景予手中的箱子。


    小夫:?


    屈文浩:?


    祁扬视线躲闪:“那个,车里暖气坏了,不适合宋老师养病,所以我就带他去我那边住。”


    祁扬求助似的瞄向宋景予,宋景予心领神会,捂着嘴咳了两声。


    “暖气坏了?”小夫抬头望了眼头顶的空调,“刚刚不还——”


    “哈哈,原来是这样。”屈文浩一把捂住小夫的嘴,“哎呀,那可太坏了。”


    小夫:“唔?”


    祁扬脸红成一片,他也觉得这样多少有点不合适,但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能放任嫂子在车里挨冻。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小夫哥,那我先带宋老师过去休息了?”


    “唔?!”小夫隐隐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将求证目光投向老板,不料却收到了老板让他闭嘴的眼神。


    小夫:“……”


    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小夫最终向资本主义低了头,昧着良心给祁扬比了个ok。


    临走前,祁扬不解看向屈文浩:“浩子,你怎么不走?”


    屈文浩指着自己:“啊,我也要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祁扬想了想,“不过宋老师住在房间里的话,晚上我们俩只好一起挤挤沙发床了。”


    “啊?我们俩挤?”


    屈文浩差点舌头打结,偷偷瞄一眼那位大导演,瞬间被对方阴翳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屈文浩头冒冷汗,一把搂住小夫:“不不不,我晚上不回去了。刚才我和小夫哥相见恨晚,在几分钟内建立起深刻的男人友谊,现在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小夫彻夜长谈。”


    他猛烈摇晃小夫肩膀:“是不是啊,小夫哥?”


    小夫被他掐得面部扭曲:“是是是,我们晚上想一起住。”


    “噢,那好吧。”


    祁扬不得不佩服屈文浩不愧是超强e人,居然这么短时间就能交到新朋友。


    他不是事事都要靠助理解决的性格,屈文浩晚上想去哪儿住都可以,他没什么意见。


    于是祁扬带着宋景予回了自己房车。


    祁扬看着他喝完药、躺上床,给他捏捏被角:“哥,晚上我就在客厅,有需要叫我一声。”


    正当祁扬转身要走时,床上的人忽然拉住他。


    “你困了吗?不困的话陪我聊聊天吧。”


    祁扬看着他的病容,忽然回想起对方在自己生病时的体贴照顾,心不自觉软了几分。


    “好,我在这儿陪陪你。”祁扬顺势坐到床边。


    宋景予从床上坐起,怔怔注视他,欲言又止。其实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祁扬:“比如什么时候?”


    宋景予:“我听说,你小时候经常去家附近的话剧团演出?”


    祁扬点头:“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学校在那里办六一汇演,团长觉得我演得不错,就跟我家长留了电话,后来经常找我排话剧。”


    “那你戏龄还挺长的,小老戏骨。”


    祁扬不好意思笑笑:“小孩子哪懂这些,家长工作忙,把我放进剧团里,其实相当于找了个托儿所看孩子。”


    “那你在剧团那些年,有没有遇见让你印象深刻的人?”宋景予攥紧被子,掌心隐隐冒出汗,“比如,志同道合的朋友?”


    祁扬这回沉思了很久。


    最后,他像做了重大决定般:“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祁扬指着脑袋说:“我大脑可能有点……小问题?爸爸去世很久我才知道,那场车祸里,其实我也在现场,但我完全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包括那之前的记忆,我都记不太清了,模模糊糊的。”


    宋景予沉沉呼出一口气,艰难接受这份答案。难怪,难怪他认不出自己……


    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


    “想不起来也好,记住这种事,只会让人难受。”宋景予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那你没有去看过医生吗?”


    “看过,医生说这件事大概给我带来很大的心理冲击,再加上我在那场事故里伤到了头,留下点后遗症很正常。”


    祁扬无所谓笑着,“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嘛,这些年我一样过来了,没觉得有什么差别。”


    宋景予沉沉呼出一口气,牵住祁扬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感受对方微凉的体温,烦躁的心情逐渐消失。


    “没事,以后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


    哪怕你不记得我,哪怕你永远忘记我们的过去……


    #


    简单休整一晚后,剧组将在早晨8点准时开工。


    慕岐山果真如当地人所说,天气变化琢磨不定,前半夜好不容易散去的乌云,转眼又聚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往地上泼水。


    祁扬出工时天还没亮,空气里凝着吹不散的阴冷。


    出门时雨势渐小,转而飘起绵绵细雨,但湿气加寒气的双重buff仍让他冷得牙关打颤,最后抱了两个暖手袋才敢出门。


    剧组早早熬好姜汤,分发给所有工作人员,屈文浩盯着他喝了两大碗才肯罢休。


    好在今天拍《兴德镇》的祠堂戏份,通告大多是内景,不需要去外面吹风。


    《兴德镇》里张育乔戏份暴增,他一紧张就拍不好,越拍不好越紧张,第一场戏就进入死循环。


    没办法又找到祁扬求助,祁扬带着他捋了两遍后他又行了,拍完后满片场追着祁扬叫小师父。


    一整天下来,祁扬脚趾都快把鞋底扣穿了。


    收工时张育乔送了祁扬一件礼物,装在黑色垃圾袋里,乍一看并不起眼。


    但祁扬被他上次突然爆金币的事整怕了,怀疑打开垃圾袋就会看见几沓红钞票,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张育乔缠着他不让走:“小师父你就收下吧,他们都在背后笑我笨,只有你愿意帮我,我总得有点表示才行。”


    祁扬好脾气解释:“真不用,我们只是简单讨论几句。还有别叫我小师父了,我这点资历怎么给人当师父,让人听见不好。”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以后不在人前叫了行不行?”张育乔又把东西拿出来。


    “其实这是我家的土特产,之前想送给家里司机当年终礼,但是司机不喜欢,最后折合成奖金发了。这东西买来就没用过,在柜子里吃了好几年的灰,放着也是可惜,你就收下吧。”


    祁扬不太相信,说什么都不肯收。


    对方打开袋子让他看,里面就躺着一盒烟灰色的小塑料盒子,那盒子形状有棱有角,像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缩小版工具箱。


    然后张育乔趁他没注意,塞进他帽子里飞速跑开。等祁扬把东西取出来,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啧啧啧,天生魅魔啊。”孙贞贞揣着手,缩着脖子从角落走出来,也不知道躲在后面看了多久。


    祁扬:“啊,我?”


    “啊什么啊?”孙贞贞朝张育乔努努嘴,“看不出来人家也对你有意思?”


    “你说张育乔?”


    “嗯哼,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老NG,紧张的呗。”孙贞贞不嫌事大拱火,“一边是竹马,一边是天降,哇哦,修罗场好刺激。”


    祁扬嘴角抽搐:“贞贞姐你少看点小说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张育乔就是个神经大条的有钱二代,我们俩总共认识没几天,他喜欢我干嘛?”


    “而且,就算他真对我有意思,我们也不可能。”


    孙贞贞无比赞同点头:“也对,宋导不会放过他的。”


    祁扬:“……”


    祁扬感觉跟她有代沟,摆摆手遛了。


    祁扬把东西提回房车,随手甩进沙发,开始背台词。直到宋景予回来问起时,他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


    宋景予打开塑料袋看了眼:“你说这是张育乔送的?”


    “嗯,他说是几年前给家里司机的年终礼,结果司机不喜欢,在家里放了好多年。”


    祁扬把冲好的药端到他面前,在他对面坐下,发现宋景予盯着盒子神色凝重:“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宋景予不语,祁扬更好奇了,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块极光蓝的机械表,表盘外沿镶了一圈小钻,在灯下璀璨夺目。


    宋景予眸色瞬间黯了几分。


    “原来是块表。”祁扬不了解奢侈品,左看看右看看,“很贵吗?”


    宋景予拿起保卡扫了眼:“铂家情人系列对表,售价20万起,这块表出厂时间不到半年。”


    祁扬听见价格时惊得下巴快掉了:“多少,20W?!他,他送我这个干嘛?”


    宋景予将表盘转向侧面,指腹碾过上面的刻字,意味不明笑了声:“Q&Y?”


    他一掌合上盖子,发出嘭的一声响,眼底翻涌着怒气:“送你这块表,司马昭之心。”


    祁扬人都傻了:“我不知道,他喜欢我也没用啊。”


    “我是直男。”


    话音落下瞬间,空气仿佛突然被抽干,周遭只剩死寂。


    宋景予怔怔看着他,难以置信重复一遍。


    “直……男?”


    第47章


    “怎, 怎么了?”


    看着宋景予错愕的表情,祁扬的心也跟着悬起。


    诺大房车瞬间静到耳朵发疼,之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 没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宋景予就这样凝看着他, 神色逐渐变得空茫茫, 目光越发晦涩难辨。


    “你……”宋景予艰涩发出一个音节, 像是从胸腔里用力挤出来似的。


    “我说错什么了吗?”祁扬喉咙发紧, 他头一次看见宋景予露出这么迷茫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宋景予颓然移开目光, 空洞苍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没……”


    祁扬担忧不已,绕到他面前轻声问:“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说着,祁扬向他额头伸出手。


    然而手刚触到对方, 下一秒宋景予却躲开了。


    祁扬愣怔,悬在空中的手迟迟没收回。


    “我有点累了。”宋景予忽然起身, 背立而站,呼出沉沉一口气,“早点睡吧。”


    他说完不等祁扬开口,径直回了房间, 门一关, 所有情绪隔绝此刻。


    ##


    夜深了,蒙在被子里的祁扬不停刷新聊天界面。


    不知道为什么, 在他表明自己不可能接受张育乔后, 嫂子的反应会那么奇怪, 匆匆回了房间的行为,倒像是故意躲着他。


    祁扬越想越不对劲,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


    祁扬隐约察觉到嫂子不高兴了,可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原因。


    难道嫂子想撮合他和张育乔?


    祁扬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虽然祁扬不知道孙贞贞怎么看出张育乔对他有意思的,但大概…或许…说不准…嫂子也发现张育乔的小心思。


    与此同时,嫂子误以为他喜欢男人,一段时间观察下来,觉得张育乔心思单纯、有钱有颜,又和他同龄,所以起了撮合他们的想法。


    祁扬不住叹气,张育乔是挺好的,可问题是……他是直男。


    而且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人生规划里没有谈恋爱和结婚这两个选项,嫂子虽然一片好心,但他实在无福消受。


    理智告诉祁扬,他应该去跟嫂子好好解释,但内心却不愿辜负嫂子的良苦用心。


    烦闷之际,祁扬又登上了红薯账号。


    标题:【大家好,我又来了,这次还是想问问有关嫂子的问题(小纠结)】


    momo77:【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公司的同事A说同事B喜欢我,起初我并不相信,但今天同事B硬塞给我一份礼物,后来嫂子看出来同事B的礼物是奢侈品,还在上面找到了我和同事B名字的缩写。


    我一边感慨同事A观察力强,一边又对同事B的事非常震惊,毕竟我是个直男,没感觉同事B对我有哪里不同。


    然后重点来了,嫂子听见我不能接受同事B后,脸色瞬间变了,一言不发进了房间,现在都没理我。


    我猜测嫂子可能有意撮合我和同事B,虽然同事B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可问题是我是纯直男,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唉,嫂子因为这件事很不高兴,我很想跟他好好解释(难过),但又不想辜负他的心意,大家帮我出出主意吧(拜托)】


    【终于有后续了,煮啵还是这么呆,嬷一下】


    【这个我知道,你让嫂子撅一顿,他心情一定好(黄心)】


    momo77:【已拉黑】


    【上条帖子大家在plq分析过,都感觉嫂子和哥哥大概分了,煮啵直接问呗】


    【分了+1】


    【+10086】


    【我没理清这个逻辑,同事B送你暗示性很强的礼物,嫂子生气的点难道不是同事B越界的行为吗?】


    momo77:【没懂的意思,我嫂子为什么要因为别人送我礼物生气?】


    【因为吃醋啊,别告诉我你一点感觉不到你嫂子喜欢你】


    momo77:【孩子回家吧,你回家吧】


    【等等,“一言不发进了房间”?所以你和嫂子住在一起???yoooo~】


    momo77:【不要乱想,我们没睡一张床。这段时间我们在外面出差,他房间的空调坏了,没办法才过来和我挤一间】


    【信他不如信我是秦始皇,赌五毛钱,你现在去他房间看看,那空调绝对好得不能再好了】


    【嫂子不高兴肯定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同事B,你仔细想想,嫂子脸色大变之前,你具体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momo77:【我就感慨了句,“他喜欢我没用,我是直男。”】


    【你……第一次在他面前提你是直男?】


    momo77:【好像是】


    【哇靠你还不明白吗!嫂子知道你是直男,感觉你们俩没可能,所以破防了】


    momo77:【有没有可能他根本不会喜欢我啊!】


    【绿茶嫂子攻X迟钝直男受,香香,浅磕一下】


    momo77:【已拉黑】


    【诶嘿我还有一个号,煮啵和嫂子官宣的时候记得艾特我一下噢】


    momo77:【通通拉黑!】


    祁扬放下手机,发誓再也不要发帖问网友,这群人太可怕了,只知道瞎起哄,一点都不客观。


    他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祁扬平躺防空思绪,不一会眼皮开始打架,渐渐睡着了。


    一门之隔后,宋景予捧着手机坐在桌前,目光停留在未回复的聊天界面上,久久出神。


    祁扬的话如一道惊雷劈下,精准击破构建在一切旖旎之下的底层逻辑。


    直男、不喜欢男人……


    宋景予顿时升起一阵恐慌,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这巨大的逻辑漏洞。


    一个连自己性向都不清楚的人,真的会喜欢同性,甚至坦然追求同性吗?


    宋景予思绪乱成一团,他说服不了自己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玩笑。


    聊天框里一次次输入问题,又一次次删除,最后他忍无可忍将手机熄灭,烦躁地丢进抽屉。


    他不敢听祁扬的回答,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是幻想,是误会。


    一想到那双眼睛只是短暂在他身上停留,终有一天会属于别人,宋景予就陷入巨大的失落感,无法呼吸。


    不喜欢?不会的,宋景予偏执地抱有最后一丝可能。


    他们明明做了那么多亲密的事,祁扬纵容他一切恶劣的行为,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从来不拒绝?


    忽然一阵消息提示音响起,宋景予心跳漏了几拍,惊弓之鸟般瞥向床头柜,最后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看。


    不是祁扬的消息,宋景予如释重负缓口气。


    发信息来的人是他名义上的堂妹宋雯,宋景予之前托她帮忙调查祁扬的事。


    ww:【睡没?有结果了,之前催那么急,要不要现在就听?】


    宋景予:【等下】


    宋景予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沙发上的人呼吸均匀,明显睡熟了。


    宋景予收回目光,下了车。


    深夜凌晨,寒风刺骨,慕岐山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宋景予淋着雨快步穿过房车群,来到剧组临时搭的塑料雨棚,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下。


    “喂,你说。”


    宋雯不满嘟囔:“哥,你还是这么冷淡。”


    “我不是你哥。”宋景予半点没有寒暄的心情,开门见山问,“直接说结果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声响,宋雯随口提起:“你查的这个小明星是你新剧的男主?唔,我还在网上看见你们俩的绯闻了,是不是真的?”


    回答她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好吧,我不问了。”


    宋雯也没真指望这位不近人情的大导演回复,兀自念出调查结果:“祁扬,育城本地人,7岁时和父亲外出,不幸遇上一辆酒驾的轿车,祁父关键时刻推开他,自己却当场毙命。”


    “据说祁扬父母十分恩爱,祁父离世后,祁母大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靠药物入睡,同时对祁扬感情复杂,母子关系降至冰点。”


    宋雯说:“我找人问了他们当年的邻居,都说祁母情绪上头时常口不择言,说些——‘你爸的死都是你害的’类似的话。”


    宋景予攥紧手机,心脏像被狠狠揪了把:“继续。”


    宋雯:“后来祁母渐渐走悲痛,开始接触新的人,没多久怀了孕,顺势嫁进育城戚家,成了戚隋岸的新妻子。”


    “戚家?”宋景予眉头一皱,“是之前曝出私生活混乱的那个企业家?”


    “没错,戚隋岸对生孩子这件事简直到了疯魔的程度,得知祁母怀孕后,立刻将人娶进门。”


    “但戚隋岸似乎并不喜欢祁扬,矛盾爆发在他儿子的生日宴上。那晚祁扬和其他家的小公子起了争执,戚家小子看不惯那群人欺负人的作风,和他们打了一架。结果戚隋岸为此非常生气,让祁母……想办法把祁扬送走。”


    “那年祁扬,也才不到8岁。”


    宋景予呼吸都快停了:“后来呢?”


    “祁父祁母没有长辈在育城,所以祁母就把他送回了原来的房子,请了个保姆照看他。祁母把重心完全放在新家庭上,但戚隋岸又不是个安分的人。祁母整天忙着捉小三小四,期间还流了产,对祁扬的关注就更少了。”


    宋雯停顿片刻,有些不忍,“那保姆做事并不仔细,三天两头不见人。我猜,那时的祁扬,一定经常饿肚子吧……”


    宋景予心里泛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忽然回忆起祁扬说自己六七岁开始做饭,原以为他是早熟懂事,没曾想是被迫求生。


    把年幼的孩子丢给保姆照看,长时间不闻不问,这和遗弃有什么区别。


    八岁……


    那时的祁扬怕是还没灶台高,宋景予眼底泛酸,不自觉想象出瘦瘦小小的人饿着肚子,踩着凳子给自己做饭的场景。


    他可能会被冒烟的油溅到,被烧红的锅烫伤,祁扬或许一开始会感觉疼,会哭,等意识到不会有任何人回应他后,又会慢慢习惯,在麻木中学会坚强。


    说到这里,宋雯也忍不住心疼:“没人管他嘛,他就只能自己学着做饭,没想到有一回煤气泄漏,差点死在家里。”


    “是戚家那小子救了他。”


    雨越下越猛,噼里啪啦声音巨大,像要把雨棚砸穿,可宋雯的话仍精准不落地传进宋景予耳朵。


    寒风凛冽,在夜里呼呼作响,雨棚摇摇欲坠,艰难抵御狂风侵袭,随时可能被掀翻。


    冰冷的雨水溅在宋景予的脸上、手上,湿了裤脚,风一吹,冷进骨子里。


    可宋景予此刻却感觉不到冷,喉咙酸涩胀痛,只机械性开口问。


    “后来呢?”


    宋雯:“祁扬抢救过来后,祁母仅仅是断了家里的燃气,换了保姆,然后一切照旧。不过戚家小子倒是经常去看他,祁扬日子才渐渐好过些。”


    宋景予:“戚家少爷叫什么?”


    “好像叫戚泷,你有印象?”


    宋景予想了想:“没有,不认识。”


    “好吧。”宋雯继续道,“戚隋岸身边情人换不停,也没再生个孩子,祁母就这样心惊胆战地过日子,脾气越发古怪,和她相处过的人都说她个性偏激。”


    宋景予眉头紧拧,回想起前几天祁扬的异常,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宋雯:“之后的事你大概也知道了,祁扬一直没放弃表演,只是运气不好签了个坑爹公司,好在戚泷护着,他没遭什么罪。”


    “直到遇见你,他人生才开始好转。”


    宋景予沉默消化着这一切,下意识想象一个亲眼见证父亲离世,又被母亲怨恨抛弃的孩子,该怎么活下去。


    “哥,你在听吗?”


    “在。”宋景予艰难出声,嗓子涨得发疼。大脑被无数画面侵占,他无法想象天生心思敏感的祁扬该如何独自度过这些年。


    明明是他生命中最明媚的花,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悄枯萎着。


    宋雯犹豫开口:“网上那些消息我看见了,你让我调查他,是因为他缠着你了吗?”


    宋景予:“什么意思?”


    宋雯支支吾吾:“我是觉得,祁扬在那样的坏境里长大,大概率是个敏感又不安的小可怜。你的出现对他来说太特殊了,简直是方方面面的偏爱,他那张情况,很容易把依赖和感激误当作喜欢。”


    一字字狠狠扎进身体,宋景予,所以祁扬对他的注视,对他的关心,其实都是……


    他呼出一口气,怎么也抑制身体不住身体的颤抖。


    “哥,就算他对你生出别样的感情,你,你也别太苛责人家,试试好好引导吧,唉,他太可怜了。”


    宋景予自嘲一笑:“人家清醒得很,哪里需要我引导。”


    宋雯:“什么?”


    “不是他缠着我。”宋景予艰涩开口,“是我缠着他,或许和你说的一样,人家对我只有感激。”


    “是我误会了。”


    “这这……”宋雯慌乱改口,“说,说不准人家多少有点喜欢你呢?哥你仔细想想,他对你有没有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在意,是不是对你和对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宋景予沉默听着。


    宋雯知道这是让自己继续的意思:“他从小在那么压抑的环境里长大,很有可能对感情和情绪非常迟钝,就算喜欢上你,可能一时半会也意识不到。”


    宋景予被浇灭希望又一点点重燃。


    “……可他说,他是直男。”


    宋雯:“这么肯定?他喜欢过女孩子?”


    “没有。”


    “那不就对了,只要他不是纯直,你们俩铁定能成。”宋雯又说,“哥,要不你跟他开诚布公谈谈?或者旁敲侧击问问,也好过你一个人钻牛角尖。”


    “我……”宋景予攥紧拳,少见地表现出胆怯的一面。


    宋雯叹口气:“哥,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宋家过得也不开心,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你和祁扬是一类人。你的犹豫和退缩,未必祁扬就不会有,既然你先一步认清自己的感情,那就试着引导他吧。不然指望他开窍,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你说得对,我是该找机会跟他聊聊。”


    宋景予自嘲地想,明明比宋雯年长,感情的事上竟然还要靠她来指点,真是越活越回去。


    后面宋景予和宋雯又聊了一阵,挂了电话才发现离开工不到一个半小时了。


    宋景予先回自己房车冲了澡,换了身衣服,感觉意识沉得厉害,跟张昊发条晚些到的消息后,躺在床上眯了会儿。


    等宋景予再次醒来,外面天已大亮,雨也停了,他竟这样睡到了将近中午。


    宋景予浑身发烫,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他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拿起手机。


    微信被密密麻麻的消息刷屏,宋景予看见小夫留言说帮他请了假,让他安心休息。又转到与祁扬的聊天框,整个早上只有孤零零一条信息。


    祁扬:【哥,你醒后告诉我一声,我有话跟你说。】


    宋景予心间重重一跳,他一刻也等不了,必须弄清楚祁扬对他的感情,于是他随意往嘴里塞了几片药就赶去片场。


    意识昏沉,脚步虚浮,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了。


    即便带了口罩,也防不住冷空气往喉咙里灌,宋景予没走几步开始咳嗽,惊天动地。


    可他不敢耽搁,稍微平复后又继续前行。路过小学后外墙时,宋景予忽然听见一阵哀求般的哭泣声。


    是张育乔的声音。


    宋景予停下脚步。


    窗户内,张育乔涕泗横流,肩膀抽搐:“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抱歉育乔。”祁扬无奈又决绝,“我们真的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都没尝试了解我。”张育乔哭得更大声了,“连拒绝我的理由都这么敷衍呜呜哇哇。”


    祁扬尴尬又为难,他把表盒放在桌上,转身欲走:“东西我放桌上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等等!”张育乔拉住祁扬,追问,“因为你喜欢宋导对吗,你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如果是宋导,我真的没有一点胜算哇啊啊啊。”


    祁扬否认:“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可你们整天都黏在一块,除夕那天我看见了,你和宋导,你们抱在一起。”张育乔猛擦了把眼泪,“现在还瞒着我,死也不让我死明白呜呜呜。”


    祁扬转身面对他,一字一句顿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宋导,我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


    祁扬一惊,望向声音来源,不巧正与铁窗外的宋景予对上视线。


    “……哥?”


    第48章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宋导, 我和他也不可能在一起。”


    祁扬声音很轻,如一滴水落入湖面,却让宋景予的心在一瞬间彻底冰封。


    所有场景在视线中模糊、褪色、扭曲, 坠入一场荒诞无稽的梦境。


    宋景予听不见任何声音, 祁扬的话却在耳边不断重复着, 像训诫像诅咒, 顷刻浇灭所有幻想。


    他挪动沉得像灌了水泥的腿, 扶着墙转身。


    四肢胀痛无力, 每动一下都疼。思维越渐混沌,只剩下逃离的指令。


    恍惚间,宋景予听见祁扬在叫他,此刻他庆幸这座小学没有侧门,那人需要绕大半个操场才能到这儿。


    再坚持一下, 至少撑到回去,宋景予这样劝诫自己, 在被当面宣判结局前,他希望自己能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可惜天不遂人愿,冷风一吹,宋景予又开始咳嗽。身躯大幅度颤抖, 再次睁眼时, 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几秒,宋景予看见向他极速奔来的祁扬。


    好可惜, 他想, 这双眼睛, 为什么不能为他停留一次……


    ##


    “怎么还不写呢?”


    盛夏午后的教室闷热难当,天花板上的老式大叶扇呜呜卖力转着,却无法驱散心底的燥热。


    “我不知道写什么。”年仅7岁的宋景予盯着面前的贺卡发神, “……我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的贺卡。”


    记不清面容的老师蹲下身,揉揉他的头:“怎么会呢,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许是景予的爸爸妈妈不善于表达,但他们一定是爱你的。”


    老师握着他拿笔的手,在贺卡正中间写下几个大字:“只要我们把对他们的那份爱传达出去,像这样,告诉他们‘我爱你’,然后就能收获爸爸妈妈同样的爱啦。”


    “爱……我?”宋景予的心泛起一阵涟漪,沉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晚间吃饭时,宋景予坐在离他们最远的餐桌拐角,看向为不肯乖乖吃饭的弟弟而忙前忙后的父母,下意识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贺卡。


    几次深呼吸后,他鼓起勇气走到他们面前。


    临到头,他忽然生出一股怯意,声音不自觉弱了大半:“爸爸妈妈,今天是父亲节……”


    忙着逗小孩的夫妻二人并没给他多余的眼神,或许是他杵在他们视线里太久,宋母拧着眉看向他。


    “做什么?”


    “……这个。”宋景予颤巍巍抬起手。


    宋父也停下来看他,宋景予心中产生了点微末的欣喜,他已经记不清父母有多久没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了。


    宋景予扬起微笑,再次递去贺卡。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时间像被按下暂停键,意料中的happy ending并没有出现,父母的表情在寂静里越发凝重、厌恶。


    伸出的手开始发酸,宋景予却一动不动,手心出的汗晕花了贺卡边缘仔细勾勒的花边。


    片刻,弟弟一声哭喊打破僵局,父母重新将注意力转回。


    宋景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宋父扫了他一眼:“放那儿吧。”


    宋景予抬头,嘴角微扬:“嗯。”


    “少爷,这东西你还要吗?”用完餐后,保姆收拾桌面时,捡起一张满是油污的贺卡。


    “做得这么漂亮,可惜了。”


    那一刻,宋景予情绪降至冰点,委屈和难堪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来回冲撞,眼泪夺眶而出。


    他一把抓过贺卡,不管不顾地冲向父母房间。


    虚掩的门后,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做着游戏,亲密和谐到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刚才他拿的是干什么?”宋母问。


    宋父:“一张纸而已,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母哂笑:“刚才你没听见,他居然说爱我们?哈哈哈哈。”


    “好恶心。”


    宋父不满道:“再大声点,让他听见了,回头又找老头子告状。”


    “我能怕他?”宋母气得咬牙,“你爸不知道从哪儿搞出来的野种,对他比对小宝还亲,还说什么要让他长大后继承宋氏?呵,他简直疯了。”


    “麻麻,泡。”弟弟跌跌撞撞倒进宋母怀里,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的宋母顷刻柔成一汪水。


    “我的小宝,妈妈最爱你。”


    “奈!奈!”


    宋景予的背虚虚抵着墙,听着门内传来阵阵笑声,手里攥着的贺卡一点点被碾压。


    他只感觉心脏持续麻木地骤缩,似是什么从未被好好滋养过的东西正在加速轰塌,最后归于沉寂。


    宋景予将废纸丢进垃圾桶。


    他想,看来老师说的话也不全对……


    “哥,哥!”


    宋景予猛然睁开眼,身上被冷汗浸湿,噩梦带来的恐惧仍残留在身体里,宋景予不得不大口喘息来平复失律的心跳。


    “哥,你怎么样?”


    宋景予抬头,对上祁扬焦急的目光,而他正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将那只手掐得泛白。


    想到昏迷前祁扬说的话,宋景予压了压眉,毫不犹豫放开对方。


    祁扬没察觉到他的异常,松了口气道:“刚才吓死我了,不舒服就该多休息呀,片场那边有张导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宋景予沉默着闭上眼,祁扬没收到回答,还以为他难受得开不了口。


    “哥,还难受吗?”


    祁扬伸手给他量额头温度,手背刚覆上去,宋景予猝不及防挣开,身体往后倾,像是躲什么洪水猛兽。


    宋景予眉头紧锁,警惕看着他,厉声道。


    “别碰我。”


    “……哥?”祁扬愕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宋景予的目光像淬了冰,冷漠得让祁扬害怕。


    祁扬扯动嘴角,再次抬起胳膊:“你,你是不是太难受了,没关系的,我——”


    宋景予偏头躲开,祁扬的指尖僵在离他不到半寸的距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前一步。


    空气如死一般沉寂,谁都没先开口。


    宋景予重新躺回去,这次他翻了个身,把脸朝里面。


    祁扬被钉在原地,手足无措,他就这样呆呆望着床上的背影,眼泪一点点溢出眼眶。


    宋景予每次呼吸,四肢百骸乃至手指关节都泛着疼,密密麻麻、绵延不绝,混沌的思绪已分不清痛觉来源生病还是身后的人。


    房间内响起细微的啜泣声,很轻,像是被极力压制着,超过人体承受极限时才会稍微泄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声音。


    祁扬在哭,宋景予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但他一遍遍回想祁扬的话,在自虐中将钝痛转为麻木。


    祁扬不喜欢他,也不会接受他。他们之间没有可能,再沉溺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宋景予紧咬着唇,将所有酸涩压下,转而用极其平淡语气开口。


    “你走吧。”


    “以后也别来了。”


    祁扬委屈得放声大哭:“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没有,我只是怕人误会。”他很轻地笑了下,满是苦涩,“你不也是吗?”


    祁扬摇头:“我没有……”


    宋景予:“不重要了。”


    “以及,你还准备在这里多久?”


    宋景予声音轻得像阵风,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决绝。


    祁扬哭得更大声,他闷头冲出房间,消失在宋景予能感知到的范围里,也带走了他半生的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胃部一阵绞痛。


    宋景予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他弓紧了背,抵住痉挛的腹部……


    慕岐山的雨再没有停过,空气越发阴冷。


    之后的两天里,祁扬果真没再来过,宋景予反反复复发烧,意识断断续续,半睡半醒间一直做梦。


    有时梦见宋家,有时梦见小时候和祁扬在剧院的那个春天,但更多时候是梦见现在的祁扬,一会儿说喜欢他,一会儿又说再也不想看见他。


    宋景予被两股情绪持续拉扯,精神越渐萎靡。


    张昊担心他病出个好歹,提过好几次要送他下山看病,但宋景予怕一来一回浪费时间,坚持自己吃药就能好。


    张昊拧不过他,嘱托小夫仔细看着点。


    第三天早上,宋景予高热终于退下去,精神肉眼可见地好转。


    张昊怕他吹风又起烧,严厉禁止他外出,只让他在车里简单处理些工作。


    请假两三天虽不至于影响拍摄进度,但宋景予确确实实堆了不少活。


    吃完早饭后他立刻抱着电脑干活,除了喝水上厕所,一整天愣是没挪过一步,连午饭都是小夫劝了好几回,他才勉强吃两口。


    张昊说剧组有人提出想来探病,他怕影响宋景予休息,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但随着提议的人越来越多,张昊也渐渐拦不住,年轻人他还能劝几句,可有些老人习惯了搞人情往来那套,将探病当成一种固定的打卡活动,至于患者的想法,并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要义。


    电话里,张昊咬牙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就做这个恶人,把他们全部拦住。”


    “不用,如果他们实在想来,挑几个代表过来就行。”宋景予又咳了几声,“我这边就能装十五个人,你看着办吧。”


    “好吧。”张昊连连叹气,“你多保重身体,别强撑。你生病祁扬着急得不行,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人都瘦了一圈。”


    听见这个名字,宋景予心里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涟漪。


    “他……瘦了?”


    “是啊,你们俩不是天天黏在一起吗,你没看出来?”张昊忽然反应过来,“哎哟我这脑子,你都病得神志不清了,那还能注意这些。”


    他忽然揶揄笑道:“没事,晚上我把他也带去,到时候你凑近了好好看。”


    宋景予:“其实我和他——”


    电话里传来喧闹,张昊转过去应了声,又回来对宋景予说:“他们叫我了,你好好休息,挂了啊。”


    通话结束,宋景予盯着手机界面发神,犹豫要不要跟张昊解释下他和祁扬彻底断了。


    明明编辑了一长段信息,发出去的前一秒手指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最后宋景予删除全部信息,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机倒扣在桌上。


    他心想,生病的人总该有任性一回的权力。


    晚上8点多,剧组收工,张昊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到宋景予房车。


    宋景予脸色极差,车上暖气开得很足,但他仍穿着厚外套,戴着口罩,时不时咳两声,病得不能再病。


    宋景予坐在客厅,只看见六个人,眼神询问张昊。


    张昊:“其他人在后面,我带他们先过来。”


    宋景予点头,时不时低头看看时间,莫名有些心烦。


    其他人陆陆续续赶来,车门每打开一次,宋景予的心便悬起一回,等看清来人样貌后又落下,如此反复。


    来探病的都是各部门推出来的代表,不一会儿客厅便挤得满满当当。


    张昊看人来齐了,默默去关车门。


    “等等。”宋景予透过人群精准察觉他的动作,不确定问,“都到齐了?”


    “是啊。”张昊旋即反应过来,“你在等小扬?他没跟你说他今晚要直播,来不了吗?”


    宋景予眼神黯下去:“没有,没等谁,我是怕待会儿有人被关在门外。”


    旁边的孙贞贞收回目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房车热闹无比,所有人簇拥在宋景予周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逐一诉说对他的关心。


    “宋导你病后,我们组的小姑娘干活都没精神了,大家都盼着你早点回归。”


    宋景予笑着点头:“嗯。”


    “药还是得按时吃,平时多喝点热水,捂出汗才好得快。”


    宋景予:“好。”


    “要不我现在送你下山去医院看看吧?”


    宋景予:“不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宋导你病后我着急得不行,山里人说他们这儿有个土地庙很灵,我还特意去求菩萨保佑你早日康复。”


    宋景予捂嘴咳嗽:“谢谢。”


    “宋导……”


    “宋导……”


    喧闹、热烈,明明每张脸上都扬着热情的微笑,可宋景予却感觉房间越来越空,越来越冷。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却又不是看着他,他只是刚好倒映在这些人眼底。


    宋景予的心渐渐空下去,回过神后又因自己忍不住期待而怨尤。


    不知是谁提出拍个合照发微博,然后装模做样征询宋景予的意见,实际早打开了相机。


    宋景予皱了皱眉,但在大家直勾勾的注视下,还是点了头。


    “各位老师再凑近些吧。”小夫举着相机说。


    “等下,等一会儿。”孙贞贞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车门处,打开车门。


    她朝外面招招手:“愣着干嘛,进来啊。”


    宋景予心跳漏了一拍,手指下意识握紧。


    第49章


    “进来啊。”


    众目睽睽下, 孙贞贞把张育乔连拖带拽拉上车。


    张育乔和车内十多个人对上眼,顿时吓破了胆:“抱歉老师们,我, 我只是来找祁扬的, 既然他不在, 我还是先——”


    “跑什么跑。”孙贞贞勾着他脖子往里带, “都准备拍照了, 别让大家等你哈。”


    话说到这份上, 张育乔也不敢甩脸走人,如丧考妣般跟上孙贞贞。


    刚走进人群,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挤了他一下,张育乔身体一趔趄,最后不知怎的站到了宋景予旁边。


    宋景予看了他一眼, 什么话都没说,张育乔却从他眼神里读出了不悦。


    “不, 不好意思宋导。”张育乔最怕他,缩着脖子就要往后躲。


    “拍照了,看前面。”孙贞贞一把摁住他肩膀。


    张育乔逃无可逃,硬着头皮冲镜头比了个耶,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不容易拍完照片, 张育乔本想找机会溜,结果孙贞贞拉着他顺势坐到宋景予旁边。


    他拼命朝孙贞贞使眼色, 结果孙贞贞充耳不闻, 还跟他话起家常。


    “你最近怎么天天粘着小扬?”


    张育乔冤枉:“什么粘……他脸色那么差, 我是担心他,想看看他需不需要帮助。”


    孙贞贞长长噢了一声,像是怕旁边听不见似的, 扬起声音说:“这么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追他呢。”


    张育乔坦然道:“我确实想追他,有什么问题吗?”


    宋景予喝水的动作微微顿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孙贞贞冲张育乔竖了个大拇指:“天呐,你真勇敢,姐姐看好你,我觉得你们俩超~级~配~”


    “真的?”张育乔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又很快熄灭,“可是他根本不喜欢我。”


    “哎呀,小扬的性格那么慢热,这事得从长计议嘛。”孙贞贞拍着他肩膀,余光却掠过他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不过指望小扬主动肯定是不可能的,你能勇敢迈出第一步,已经很厉害了,姐姐非常看好你。”


    “真的?”张育乔兴奋问,“贞贞姐你的意思是,你要帮我吗?如果我和他真能成,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好说好说。”


    宋景予和旁边的人交谈着,面色如常,一点没被身后的话题影响。


    孙贞贞眯了眯眼,心道臭男人还挺能装。


    于是她继续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听小扬说,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张育乔瞪大眼睛,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一人。


    宋景予听见这话后,头稍稍偏了偏头,虽然动作幅度小得不能再小,但仍被孙贞贞抓了个正着。


    她挑起嘴角:“哎呀呀,我突然想不起是谁了,但一定有这么号人,要不你回去发个消息自己问?”


    张育乔点点头,瞬间坐不住了,跟大家告别后马不停蹄下了车。


    见人跑远了,孙贞贞往宋景予身边挪了挪。


    宋景予瞥了她一眼,孙贞贞拿腔拿调撩了下头发:“奇怪,小杨平时不是和宋导关系很好吗,怎么今天没看见他呀?”


    宋景予眉头拧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贞贞唔了声:“我在想,如果我特别在意的人有个探班会,无论再忙,我都会赶过去看一眼。扬今天找借口没来,那只能说明……嘿嘿,这也不一定嘛,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宋导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着你呢?”


    宋景予眉头拧得更紧,转过头没搭理她。


    孙贞贞也不恼,伸手撩起百叶窗,将扒在车窗外偷看的祁扬抓个正着。


    被发现的祁扬惊恐不已,摇着头求她不要说出去。


    她狡黠一笑,毫不犹豫转头叫了宋景予:“宋导,你看看外面。”


    “什么?”宋景予看向眼窗外,除了不停拍打在窗上的雨珠外什么都没有。


    孙贞贞皱了皱眉,尴尬笑两声:“没事,就是感觉你这儿风景不错。”


    宋景予:“那你就转过去多看看。”


    “这怎么好意思。”孙贞贞从沙发上站起,“我还是下去看吧,先走一步。”


    孙贞贞快步下车,在刚才车窗的下方,除了一根倒在地上的高木凳外再无其他。


    她捏紧了拳,撑着伞往车尾走,一转身便看见祁扬。


    祁扬垂着头靠在车尾,手里攥着把破烂的伞,身上混着泥被雨淋湿了大半,狼狈又可怜,见她来了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


    孙贞贞立刻想象出对方仓皇逃离时从凳子上摔倒的场面,心里不是滋味,走近了给他撑伞,又从兜里掏出大坨纸塞给他。


    “擦擦,你这是要拍苦情剧吗?”


    祁扬红了眼眶,哽咽道:“贞贞姐,我好没用……”


    “谁说的?他说的?”


    祁扬摇头:“他让我不要再去找他了,可我还是忍不住。”


    “呵,究竟谁整天粘着谁啊。”孙贞贞暗骂了声,拉着他往前,“走,下一个更乖,我先送你回去,改天姐姐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祁扬一路哭着回去。


    雨幕覆盖哭声,雨水冲刷足迹,没有人会发现他今晚来过。


    ##


    第二天早上9点开工,宋景予不顾张昊劝阻,早早出现在片场。


    他从昨天听说祁扬状态差后就一直很在意,整晚没睡好。等回过神来时,他人已经出现在片场了。


    宋景予想,他身为导演,担忧作品呈现效果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想明白后他便心安理得地踏入片场。


    自他生病后,张昊为了让他多休息,将他最近的工作交由副导演接手。


    宋景予事先并不知道今天要拍什么,其他人看见他后更是一惊,毕竟通告上没有他的名字。


    虽然宋景予表示只是过来检查下拍摄效果,一切工作还是由张导负责,但其他人工作时仍战战兢兢,就怕这卷王导演抓到他们摸鱼的证据。


    然而宋景予说不打扰他们就真的没打扰,他在副监视器前检查最近几天的拍摄成果,全程没对现场工作提过一次意见。


    一直到晚上,剧组都快收工了,祁扬还没出现,宋景予不免有些着急。


    找来通告看了眼,发现连着今明两天都没有祁扬的通告。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知没有结果,却还是贪恋那个人的目光。


    视线转向监视器屏幕,里面的祁扬肉眼可见地憔悴不少,拍摄时或许不明显,可一旦导演喊卡,他又会变回泄了气的气球,呆呆恹恹,满怀心事。


    宋景予深吸一口气,既然祁扬这两天不用工作,也就能多些时间休息,调理状态。


    跟副导演交代完工作后,宋景予辞别众人,回了房车。


    回去路上,宋景予撑着伞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小夫跟在后头,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失魂落魄。


    身为金牌助理,他跟着宋景予工作这么些年,十分了解老板的喜恶,自然看得出他喜欢祁扬。


    虽然不知道老板和准老板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眼不瞎的都能看出他们俩吵架了,而他们双方分明都很在意,却非要折磨自己。


    同样身为金牌助理,揣摩到老板的真实意图,也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必修课。


    走到房车群时,小夫开口说:“予哥,我听说今晚孙贞贞叫了好几个艺人在她车上聚餐,聚餐倒没什么,我是怕没制作者的人在场,他们一不小心喝多了耽误明天进度,要不我们顺道去看一眼?”


    宋景予没怎么犹豫就说好。


    没走两步,小夫突然捂着肚子说:“我好像吃坏东西了,抱歉,予哥你自己去看下吧。”


    没等宋景予接话,小夫在雨中狂奔跑远了。


    宋景予其实想说小夫的演技太差,他一眼就看出破绽,但对方跑太快,宋景予只能继续往孙贞贞房车去。


    越靠近目的地,宋景予的心越乱。


    孙贞贞和祁扬关系最好,她请艺人私下聚餐,祁扬一定也在场。


    待会儿见到他该怎么开口?


    要装没看见吗?


    上次孙贞贞说祁扬跟她透露过自己有喜欢的人,是真的还是假的?什么时候确认自己喜欢的?


    宋景予思绪被一连串问题占满,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出是祁扬在哭。


    宋景予加快脚步,向声音方向去。


    祁扬脚步虚浮,半个身子挂在张育乔肩上,不知道喝了多少。


    “坚持下,快到了。”张育乔一边撑伞,一边还要托着他,防止他往下掉,手忙脚乱。


    祁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


    张育乔又气又心疼:“那个人有什么好的,有我喜欢你吗?有我有钱吗?有我们俩认识久吗?”


    醉酒后的祁扬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理解不了他的话。


    张育乔心一横,停下脚步说:“扬扬,忘了他,和我试试吧,我会珍惜你的。”


    雨幕中,祁扬身形晃了两下,腿一软,身体往旁边倒去。


    张育乔眼疾手快捞住他,祁扬脚步虚浮,一不留神撞进他怀里。


    “扬扬。”


    张育乔本想扶稳祁扬让他站好,可对方忽然伸出手,以一种极其依赖信任的方式抱住了他。


    对方抱得很紧,他们的距离不断贴近,清新草木香争先恐后挤进鼻腔,张育乔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扬,扬扬,你这是做什么?”


    祁扬充耳不闻,脑袋在他肩上轻轻拱了拱,发出似撒娇又似埋怨的哼哼。


    “哥,别走……”


    “扬扬,你——”


    张育乔感受到颈侧薄薄的呼吸,一时间什么话都忘了。他喉结动了动,不自觉探出手。


    怀里的人一无所觉,他心鼓如雷,像丢了魂,一点点向那张脸靠近。


    在即将触到怀里人脸颊时,手腕猝不及防被死死扼住,力道大得恨不能当场碾碎他骨头。


    张育乔吃痛回头,瞳孔骤然紧缩。


    宋景予立在暴雨中,形如鬼魅,雨珠顺着他优越的眉骨滑落,滴在紧绷的下颚上,张育乔分明从他身上感受到降至冰点的情绪。


    宋景予开口,声音却比这雨夜更阴冷。


    “再碰下试试?”


    第50章


    “宋, 宋导……”


    张育乔双腿发软,一个没留神,怀里的祁扬就被对方捞走。


    宋景予撑着伞, 轻轻搂住祁扬, 低头贴上他额间。


    “怎么喝这么多?”


    祁扬听见这句话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茫然看了宋景予一会儿, 等终于确认来者的身份后, 眼中又蓄满了泪。


    “哥, 你是来接我的吗?”


    “嗯。”宋景予把他抱得更紧,“我们回去。”


    祁扬将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乖乖点头。


    一边的张育乔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虽然之前有过猜测, 但亲眼见证事实依然会震惊。


    祁扬之前明明已经否认过他们关系了,但他们现在极尽亲昵地抱着搂着。


    怎么可能是普通关系?祁扬防备心那么强的一个人, 竟然在那个人面前那么乖,那么温顺。


    张育乔无法理解,他既愤恨又不甘,刚才祁扬叫了一路的“哥”, 他满心欢喜以为叫的是自己。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那天他和祁扬在器材室,祁扬对宋景予的称呼, 也是“哥”……


    张育乔冷汗直冒, 原来他们俩私下是这种关系。


    宋景予警告似的瞥了张育乔一眼, 然后扶着祁扬,慢慢消失在雨幕中。


    他们一路走回祁扬的房车,宋景予拍门, 里面没人应,猜测大概是小夫找借口把屈文浩叫走了。


    祁扬醉得不省人事,宋景予凭着记忆输入他的手机密码,没想到真打开了。


    宋景予架着人回了房间,打开暖气,将他们淋湿的外套脱下,又从浴室拿出浴巾给祁扬擦头发。


    一点一点,细致又温柔。


    浴巾从祁扬头上揭开,宋景予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随后那双眼睛倏然一红,泪珠成串似的往外掉。


    宋景予抽来纸巾,给他擦眼泪,可越擦眼泪越多,到最后一张纸都浸透了,对方还没停的迹象。


    “怎么这么伤心?”


    祁扬眼神迷离,脸因为醉酒熏得红扑扑的,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宋景予。


    忽然他嘴唇小幅度翕动,宋景予听不清他说什么,于是把耳朵凑过去。


    “不走……”


    宋景予心底泛起一丝波澜,还有连他也不曾察觉到的隐秘期待:“为什么不让我走?”


    “因为,因为……”


    祁扬半天说不出理由,宋景予刚燃起的希冀又悄然平熄。


    宋景予自嘲笑笑,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想明白后他拿开浴巾,准备放回浴室。


    他刚有动作,身下的人猝不及防张开双臂缠上他脖颈,宋景予被拽得重心不稳,直接倒他身上,好在他及时撑住床才没磕伤了祁扬。


    再一睁眼,他与祁扬的距离已经被压缩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宋景予怔忪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一时忘了反应,肌肤相贴传来对方微凉的体温,宋景予甚至能数清他眼睛上有几根睫毛。


    两股呼吸迷蒙混作一团,再也分不清了。只要他们任何一人稍微够够脖子,就能吻上对方。


    心律失衡,宋景予呼吸重了几分,干涸已久的心脏重新被注入动能,他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涌出的悸动。


    果然不管再过多久,他依然会为这双眼睛心动。


    宋景予紧咬后槽牙,不断提醒自己认清现实。祁扬不喜欢同性,永远不可能接受他,他们不能再纠缠下去,这一切对他而言只能是饮鸩止渴。


    宋景予别过眼不看他,想将环在脖间的手解开,可醉酒的人一身蛮力,宋景予顾忌太用力会弄疼了他,好半天都没挣脱开。


    “别,别走,求求你……”


    祁扬低声哀求,越抱越紧,像只受惊的小兽,迫切需要一份安全感。


    宋景予紧抿双唇,别开脸不去看那双眼睛。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别闹了,乖一点。”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祁扬某个回忆,他瞳孔微微收缩,整个人愣住,目光渐渐涣散。


    脖子上的钳制慢慢松开,祁扬放开了他。


    宋景予对祁扬的听话程度感到奇怪,一转眼,看见祁扬发神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没太在意,顺势从床上起来,取下暖气烘热的外套,开门出去。


    临走前,那股莫名的怪异感越发强烈,他透过门缝看了眼床上的人。


    祁扬保持着和刚才同样的姿势,不哭不闹,目光甚至能说得上是呆滞。


    宋景予原以为他会哭,或者像刚才那样求他留下,但祁扬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得出人意料。


    不过人喝醉后情绪转变捉摸不定,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宋景予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最后跟他说了句再见,慢慢合上门。


    门合上的最后一秒,宋景予无意识抬眼,恍惚看见祁扬偷偷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没等宋景予分辨出那目光意味着什么,门便彻底隔绝视线。


    宋景予站在门前,深呼吸几次,将苦闷和不舍全部压下,然后拿上伞,片刻不留下了车。


    雨下得越来越大,恨不得把整座山掀翻。


    雨水在风中狂舞,不一会便湿了宋景予裤脚,可他却没有选择加快脚步,他不急不缓迈着步子,最后在离他房车不到十米的距离停下。


    离祁扬越远,宋景予的心就越不安。


    明明前一秒还在那么任性地求他,后一秒情绪急转而下,像是……触发了某个特定机关。这状态和祁扬上次同母亲打电话时太像了,宋景予不得不警惕。


    宋景予陷入长久沉思,宋雯的话在耳边响起。


    “祁母就把他送回了原来的房子,请了个保姆照看他。”


    “那年他不到八岁。”


    他霎时明白原由,伞也来不及撑,转身冒着大雨往回跑。


    雨砸在他身上,没一会儿便将他浇湿了个彻底,但此时的宋景予什么都顾不上,头一次感受到灭顶的恐惧。


    宋景予一刻不敢停,脚步迈得越来越快,他怕去晚了祁扬会出事。


    “祁扬!”宋景予破门而入,看见趴在窗户边发愣的祁扬。


    而那离地两米高的窗户此刻正大开着,外窗沿上方虽然支了雨棚,可外面的大风还是将雨刮进了房间,祁扬身上湿了大片。


    祁扬听见动静,迟缓转头,看清来人后眨了眨眼,溃散的视线一点点重聚,最后变成不可置信的欣喜。


    宋景予松口气,丢掉被雨淋湿的外套,走过去把他抱下。


    好在祁扬很乖,宋景予刚一伸手他便自己凑过来。


    宋景予先是看了眼他的手,没挠流血,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怎么在窗台吹风?”


    祁扬趴在他肩上一言不发,两支手臂又一次缠紧。


    宋景予拿他没办法,关上窗户,把人放回床上。


    “你衣服湿了,得换一件,不然要生病。”宋景予拍拍他背,耐心哄着,“待会儿再抱,先换衣服好不好?”


    祁扬犹豫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松了手。


    宋景予打开柜子给他找了件干净衣服,一转头,怔得差点没拿稳衣服。


    这么短时间里,祁扬竟把衣服全脱。光了,连裤子都没剩下,滑腻如瓷的身体毫不保留展现在他面前,漂亮得刺眼。


    祁扬大拇指卡进内。裤边缘,正暗暗往下使劲。


    “停!”宋景予一阵头疼,“别脱了,过来。”


    祁扬眨眨眼,往宋景予所在方向挪了挪,然后趁他不注意,又一次扑进他怀里。


    这一扑,祁扬大半边身体悬在空中,宋景予怕他摔着,忙不迭接住他,脚向前迈了半步,把人往里送。


    此时祁扬身体跟没了骨头似地往后仰,天旋地转间,宋景予被他扯得一起扑进床里。


    这回宋景予一手搂着他,一手拿着衣服,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压在了祁扬身上。


    “唔……”


    祁扬发出一声闷。哼,察觉到抱着的人有逃离迹象,又急急忙忙把宋景予抱得更牢。


    两人贴得更紧,好几次宋景予都快吻上他,肌肤相贴带来的刺激瞬间唤醒被暴力镇压的渴望。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宋景予干涸的心渐渐充盈,但一想到祁扬那天说的话,他又不得不使自己认清现实。


    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是非他不可。


    既然知道祁扬对他没那方面想法,分开对大家都好。


    宋景予定了定心神,驱赶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


    忽然,他看见祁扬肩后方有处淤青,当他将人翻过来一看,这片淤青竟然从肩后方一直蔓延到了腰部,右肩胛骨居然还有孩童巴掌大的擦伤结痂,整个背部触目惊心。


    宋景予扬高声音:“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滑倒了。”祁扬伸手摸上他紧皱的眉头,“不疼,不担心……”


    “擦药了吗?叫你助理给你处理下。”宋景予想了想,又生硬补充了句,“早点养好伤,免得影响拍摄。”


    “嗯。”祁扬点头。


    “你又要走吗?”眼泪在眼眶打转,祁扬声音带上一丝哽咽。


    宋景予动作微顿,不自觉心软:“不走,你得先把衣服穿上,松开。”


    “不好不好,你要走,你在骗我……”


    醉酒后的祁扬根本不讲道理,呜呜咽咽发出控诉,架在腰侧的腿胡乱蹬着、摩着,宋景予几乎立刻有了变化。


    他忍无可忍掐住祁扬下颚,呼吸粗。重几分:“这是第二次了祁扬,我可以理解为你在邀请我吗?”


    祁扬茫然歪头。


    宋景予苦笑:“你总是这样,纵容我、讨好我,好像我对你做什么你都能接受。依赖和喜欢,你让我怎么分得清?”


    祁扬似乎看出他情绪低落,眉头轻轻一皱,笨拙地拍着他后背。


    “不哭……”


    宋景予阖眼呼出沉沉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眶染上一抹红。


    “祁扬,你告诉我,那天你跟张育乔说的话都是假的,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哪怕,只有一点……”


    祁扬愣了愣,不确定开口:“喜…欢?”


    “说啊。”宋景予压着声几乎是祈求道,“说你喜欢我,说你喜欢宋景予,只要你说了,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身下的人眼睫颤动,半晌说不出答案,似乎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难了。


    宋景予没有催促,他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静静等待祁扬的回答,随着时间流逝,心一点点提到嗓子眼。


    良久,祁扬像是终于想清楚,喃喃开口。


    “不……”


    “不喜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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