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房车车门被打开，凌冽冷风直往里灌，祁扬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余程硕跳上车关了门，车内温度快速回升。
“先吃饭吧，这家外卖味道不错，低脂低卡。”余程硕拆开外卖，推到他面前。
祁扬：“谢谢余老师。”
“别客气。我让助理和司机吃饭去了，这里就我们俩，随意就好。”
浓郁的罗勒混着奶香扑面而来，是一份罗勒青酱松仁碎意面，旁边还配了凉拌的虾仁和清炒西兰花。
加厚的布制保温袋保温效果很好，晚餐拿到手里还热乎，光看卖像就知道有多好吃。
可惜祁扬没胃口，勉强吃了一点，随后一直出神。
余程硕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才吃这么点？晚上还有戏，不吃饱怎么行。”
“白天咖啡喝多了，这会儿不太饿。”祁扬见他停下动作露出担忧的表情，“余老师，我心有点乱，打扰你吃饭了。”
余程硕失笑：“你这算什么打扰，别老师老师地叫我啦，多生分，我比你大一点，叫我硕哥吧。”
“好，硕哥。”
余程硕吃饭很快，祁扬再回头时，他面前的盒子已经空了。
余程硕擦完嘴，把祁扬那份晚餐一起收拾进垃圾堆。
“赵天溪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祁扬摇头：“跟我们公司交涉过，公司的态度并不积极。”
余程硕深深皱眉：“我以前也遇见类似的事，所以特别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祁扬记得，两年前余程硕被迫卷入抢角风波，好在余程硕的公司很快拿出证据，一举起诉了好几个人，迅速扭转整个局面，给了造谣者狠狠一击。
不过祁扬目前的情况可比余程硕那时严重多了，余程硕当年并没有正主下场，全是粉丝在声讨。
这其中或许有对方团队暗地引导舆论的因素，但好歹艺人没出面表态，仍有部分理智的粉丝愿意等官方发澄清声明，在加上余程硕公司给力，几乎没过多久事情便平息了。
而祁扬遇上的，是正主故意卖惨虐粉，全体粉丝暴怒，公司太穷公关力度跟不上，说是腹背受敌也不为过。
余程硕委婉说：“我听我那朋友提起，赵天溪的舅舅又帮他争取了好几次，说愿意再追加三成投资，换他……”
噢，祁扬还忘了这点，对方是人民币玩家，这下变成四面楚歌了。
余程硕接着安慰：“你别多想，之前赵天溪闹脾气一走了之，现在制作组对他很不满，而且剧组已经公开了演员表，他想回来也没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不代表一点没办法，娱乐圈又不是法庭断案，什么都能分个是非黑白，拍到一半又换人的案例不是没有。
只要赵天溪舅舅铁了心要捧他，一味往里砸钱，再硬的门都能叫他们砸出个缝。
况且事发到现在，制作组没人找他谈话，只让助理在微信上提醒他暂时不要回应，大概率是他们内部还没商讨出结果。
如果制作组站在他这边，哪怕私心偏向他，都会出面安慰几句。
现在这种形式，只能说明情况很不乐观。
心里这么想着，祁扬面上不显地点了点头，假意认同余程硕的话。
余程硕撑着脑袋，苦恼地叹口气：“要是宋导在就好了，他肯定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
“什么？”祁扬想都没想就急着撇清关系，“小硕哥你真的误会了，我和宋导私交没那么好，他怎么会冒着得罪资方的风险护着我。”
“是吗？”余程硕兴味盎然打量他，“我怎么感觉宋导对你的关注尤其高呢？”
祁扬冷汗直冒：“可能……因为我是他一手选出来的演员吧。就像养株花啊草的，多少会留心观察下长势，如果我表现不好，他也得跟着丢人。”
余程硕轻笑：“说得也是。”
祁扬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余程硕老爱调侃他和嫂子关系好，但这调侃又不是出于玩笑，还隐隐掺了些别的情绪。
余程硕：“其实遇上抢角的事想澄清很容易，就比如我那回，制作组手里的证据海了去，稍微拿出那么一点就能把事情摆平，可他们却推三阻四，不肯轻易放出证据，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扬想了想，不确定问：“因为不想得罪另一位艺人吗？”
“不全是，至少我当初是这样。我那次只有粉丝在闹，艺人和工作室没有正面下场，闹再大最后都能说是误会。”
“一开始我不懂，经纪人解释后我才想明白。那部戏开拍前关注不多，广场日活量很低，官方发个微博几乎只有艺人粉丝点个小千的赞。”
“但事情发生后，日活数突然暴涨几十倍，吵架的引战的吃瓜的全在里面，这对制作方来说简直是泼天流量。”
余程硕无奈：“小扬你知道的，咱们这个圈子，流量就是钱，谁又会拒绝？我猜，剧组到现在还不发声，除了忌惮赵天溪的舅舅，另一方面是为了多点曝光吧。”
祁扬眸子渐渐黯下去：“明白。”
见祁扬茫然若失，余程硕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又很快恢复原先担忧的表情。
“艺人大都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决定权都在别人手上，更别说你我这种小艺人。虽然宋导表面对你好，但这个圈子向来以利益为导向，人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宋导专精创作，宣发方面多少得考虑别人的意见，就算他没这个想法，难保其他人……”
余程硕急忙补充，“我不是挑拨你和宋导的关系，但你最好留个心眼。总之，制作组那边有人跟你说什么，你别全信，赚钱才是他们的目的。”
对面的人仍在喋喋不休，可祁扬的意识却逐渐飘远。
热度，在他们这行的确是个好东西，有热度才有保障，有无限的可能。
那嫂子呢？祁扬不禁想，宋景予会不会也想多点曝光？
没有哪位导演不希望作品被更多人看见，一向工作认真的宋景予大概也是如此。
无论如何，这场对祁扬的污蔑讨伐一定程度上带来了巨大流量，而流量能让宋景予获利，能让他的才华被更多人看见。
嫂子对他很好，给了他求之不得的机会，更是屡次站在他这边，人生又能遇见几个这样的大贵人？
祁扬知道嫂子为《厄运》付出了很多，他也希望嫂子日后能走得更远更顺畅。
这样看来，赵天溪干的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省下了大笔宣发费，创作经费变多，嫂子的创作也能有更大发挥空间。
''这对宋景予是好事。''
祁扬不断默念，不断洗脑，极其扭曲强硬地灌输这一结论。
他端坐着，平静解构事件本身，灵魂逐渐剥离、上浮、直到远去。
难以承受的恶意在眼前掠过，他笼在玻璃罩里，以局外人的姿态审视这一切，心底却不再泛起任何波澜。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余程硕瞄了眼祁扬，确认他不排斥又自顾自说，“你可以在网上发个澄清贴，把真相原原本本说出来，将事情进一步闹大，这样网友们的注意力就会从你身上转移到制作组，等制作组承受不住压力，自然会出面。”
余程硕压低声音，快压抑不住眼底的兴奋，“也不用担心制作组扭曲事实，你只需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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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祁扬拍桌而起：“我决定了！”
余程硕：？
祁扬两眼放光，一扫先前的阴郁，隐约有变身成元气超人的趋势。
“既然这件事能招来流量，那就是好事啊，等它再发酵几天，咱们剧组的曝光也能更多些。”
余程硕：不er？
祁·鹿小葵·扬握住余程硕的手，感激涕零：“谢谢小硕哥开导我，和你聊天真开心，下次咱们再约饭。”
余程硕：哈？
祁扬浑身舒畅，空气都变得香甜。
时间不早了，祁扬得抓紧时间回去，待会儿还有他的戏。
于是他拍拍屁股跑了，走前还不忘再三感谢余程硕，留余程硕独自在风中凌乱。
回到片场，张副导演特意找到祁扬，旁敲侧击问他状态如何，提出如果实在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
祁扬瞬间明白他是指赵天溪事件，坦然表示自己倍儿精神，可以按原计划拍摄。
张副导夸他心态不错，最后双方达成一致，继续拍夜戏，祁扬这场的发挥格外好，施琼娅也不得不惊讶于他的情绪调节能力。
收了工，祁扬准备回酒店休息，发现宋景予给他发了很多消息，话题基本围绕赵天溪的事。
祁扬等车间隙回复对面，消息刚发出去，宋景予便打来了视频通话。
祁扬接起：“喂，宋老师。”
即便只有两天没见，可祁扬却感觉过了好久，现在看见嫂子，漂浮不定的心终于能安然落地。
电话那头，宋景予注视他好久，一言不发，久到气氛开始沉凝。
“对不起。”
对方毫无征兆道歉，打了祁扬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突然说这个？”
宋景予神色凝重：“热搜我看见了，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呀，刚刚大家还夸我发挥好呢。”
祁扬傻乎乎笑着，因为不想让宋景予担心，他笑得比平时更卖力。然而视频那边的宋景予眉头却皱得更紧，这让祁扬有种小心思被人识破的恐慌。
宋景予静静注视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强压在祁扬心底的害怕和委屈却不受控制地漫出，挤占整个眼眶。
祁扬咬着唇将情绪压下，扯出个不尴不尬的笑。
“刚才没表现好，我能再来一条吗？”
宋景予无视他的插科打诨：“赵天溪回国前联系过我和张昊，说他想通了，愿意回来继续演戏，我直接拒绝了。”
“担心你知道这件事后会影响状态，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说到这儿，宋景予眸子暗了暗，“没想到赵天溪手段这么脏。”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能更妥善处理，是不是赵天溪就不会这么偏激，你也不会——”
“没有。”祁扬斩钉截铁反驳，“宋老师很好，真的，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而且我没什么事，只要不看网上消息就好了。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是吗？”宋景予说，“把手拿给我看看。”
祁扬心虚收紧拳，把手藏起来：“怎，怎么了？”
“给我看看，乖。”宋景予耐心重复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祁扬眼神躲躲闪闪，在对面的坚持下，怯怯抬起手，暴露抠挖到血肉尽显的手指。
伤口红艳触目，分明是刚伤了不久，也不知主人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这么折磨自己。
宋景予脸色更沉。
在对方揭露他的罪行前，祁扬慌乱找借口：“我这只是，不小心蹭到……”
然而宋景予的回答却是：“我会尽快回来。”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