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报应
视野中出现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指，似乎正在结印，晟昀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觉得被人拉住后领，一下子拖出了狐狸的身体。
“你干什么？不看了？”晟昀转头问莫铃。
莫铃没解释，一把捂住她的嘴，两个人睁着眼睛看狐狸起手布阵。手指翻得快，即使晟昀眼都不眨，在手指翻过十次后，她已经有些迷糊了，羲光的老师可不教这么复杂的咒术。
法阵展开，原本漆黑一片的地底突然有强光闪烁，晟昀被晃地闭上眼睛，只依稀看见虚空之中有符文闪过。
巨大的锁链自阵中伸出，如铁爪一般，迅速穿透上空，上方的大坝似乎震动了一下。
地底归于平静。
月婪的狐狸死后会被葬于归期林，于是他在地底用仅剩的魂力造了一个归期林的境，坐在母亲的坟旁，静静等着魂魄湮灭。
“他们分食了他的肉，他布下月婪的放逐咒术，这些人永远无法离开此地。”莫铃说。
晟昀侧头，狐狸依旧闭目静坐，安静地像睡着了，他手里攥着花冠。时间漫长地度过一百年两百年...他的魂力渐弱，直到残魂无法维持他的样貌，他的魂魄散作光点，他的回忆也到此结束。
晟昀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团团攒动着、勉强能看清人脸的灰白色团影，看她醒了，这些鬼魂便往她身边凑。
她吓得大叫一声，赶忙坐起来滚到一边。
却听那些鬼魂小声嘀咕：“这不是神仙么？胆子怎么这么小？”
“那个满身铃铛的才是，这个估计是神仙带的小鬼。”
“这算什么，我要是还活着，说不定这会儿早成仙了。”
晟昀站起身，指着那团灰白色的影子：“你才是小鬼！你全家都是小鬼！”
说话间，只听见一阵摇铃响，晟昀侧过头，穿过鬼群，看见莫铃身上的铃铛在震荡。
莫铃身前正是狐狸的魂魄，黑线自莫铃掌心飞出，连接着狐狸的四肢和心脏，莫铃的十指系上红线，与狐狸的指节相连。
晟昀心里的念头一闪，这不正是傀儡术么？
莫铃起手结印，红线带动狐狸的手指，指节翻动，正是晟昀方才看得眼花缭乱的咒术，只不过顺序是反过来的。
莫铃结印结了一半，晟昀突然想起了什么，上前打断，莫铃停住手，转头看着她，不明所以。
“他们的肉身已经腐烂，出去之后，会如何？”晟昀问。
莫铃静了一下，说：“我不打算放他们走，上头的术士还没解决，我还需要这些魂魄。”
晟昀还想说话，却听身后有鬼魂开口：“大仙尽管用就是，我们也想把那个老妖怪碎尸万段！”
“总之也死了那么久，我爹娘说不定早投胎了，哈哈...”那鬼魂干笑了两声，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晟昀回过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一团团鬼影，因为在地底困了太久，有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失去意识之后，就会变成无知无觉的游魂，无□□回，只能在漫长的等待中消散。
她放开了莫铃的手，莫铃看了她一眼，继续结印。
上空一道强光闪过，脚下似乎在震动，晟昀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突地向下坠落。
晟昀猛地睁眼，大喘了几口气，入目一片绿光，她才看清这是在祠堂里，一排排绿烛层层堆叠，她昏迷之前就是被抬进了祠堂里。
她伸手想抹去额头的汗，手腕传来束缚感，她一低头，浑身缠满绳索，有试着动了动手腕，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她侧头，发现手腕手肘被缠了一张符纸，铁钉正穿过关节将她的手臂钉在木头架上。
她转过头，黑袍术士跪在人面狐身像前，面前摊着一本册子，书页都泛黄卷起了，还有虫蛀的痕迹，是个老东西了。她伸着头，上面写的字她看不清，歪歪扭扭跟蚂蚁似的，只有图案勉强能分辨，像弯曲交缠的藤蔓。
屋里还有一个女人的魂魄在团团转，似乎很着急，不时低头摸摸躺着的尸体。
手臂传来的疼痛将晟昀的注意力勾了回来，晟昀转头看着钻入骨头的钉子，心里起了一把火。她作为羲光一族，确实天赋不佳，赶不上同辈，却也不能随便受一个小妖怪的侮辱。
除了江思和余忱，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待羲光的王女，她掌心聚火，铁钉在火焰烧灼下逐渐融化，眼见着符纸要烧成灰烬，那黑袍术士似乎发现了，立即转头，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黑袍术士冷哼一声，目露凶光。
“你以为把他们放跑我就无可奈何了？”他笑了一声，阴恻恻的，突然绿烛的火光大盛，火苗竟露着鬼脸，尖利的叫喊在祠堂里回荡，“我当初来这里，可养了不少小鬼！”
那妇人的魂魄承受不住怪叫，捂住耳朵蜷缩在地，却被黑袍术士一把拉起，只见她长大了嘴巴，整个身子都在扭曲变形，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缩成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放在桌案上那只巨大的红烛之上反复炙烤，那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融入烛火中，不断传来凄厉的嘶叫，火苗竟生出一张恐惧的人脸来。
不多时，那女人的魂魄就被炼化成一根黑色的钉子。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晟昀目光骤沉，她心一横，用火将绳索烧断，忍痛一点一点将手臂抽离钉子。
剧痛让她额头渗出大量汗水，她咬着牙，终于在术士将钉子钉入心口之前一巴掌拍开他的脑袋。
刚挣脱出来，掌心来不及使力，那术士只是被她陡然一拍往旁边踉跄了几步，很快恢复过来，召唤了几只小鬼往她身上扑。
她聚火成刃，斩了迎面扑来的小鬼，可鬼火里练出来的小鬼根本不怕她，甚至因为吸收了她的火刃，身体膨胀数倍。
“江思！”她喊了一声，外头却没动静，她在心里咒骂，要不是有千日缚，她能虚弱成这样？被一个混在人间的老丑八怪欺负！
她伸手一把拂倒架子上的一排绿烛，绿烛掉在地上，火却没有灭掉，反而因为烛油的倾漏，火光很快侵袭至她脚下。
晟昀倒是不怕，这些小鬼又烧不死她，好歹她祖上是太阳神鸟。她往后看了一眼，黑袍术士正拿着钉子往这边逼近。
就是这老妖道麻烦，他能炼化鬼魂，不知道会用她的魂魄做什么。
她翻开袖子，火苗正好顺着她的衣袖烧到手腕，翎羽的印记闪烁了一下，发出蓝色的暗光。
心口突然开始抽痛，像是被人捏紧了心脏往下拽。
一股窒息感猛然袭来，晟昀仰起头，喉咙却像被封住了，她长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黑袍术士正惊讶她的变化，她手指绷紧抽搐，仰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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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突然冒出一团黑气，他伸头去看，却见她突然不动了，片刻后，才恢复正常似的，缓缓低下头，眼睛像被附魔了，眼白全黑，瞳孔之中露出一点猩红。
“你——”黑袍术士吓得后退一小步，又握紧手里的钉子，壮了壮胆子，猛地一把扎进晟昀的心口。
这是钉死魂的钉子，她就算再厉害，魂魄受束，也得收了能耐。
不曾想，眼前的小姑娘嘴角一弯，压根没理会心口的钉子，一把扼住他的喉咙，张开嘴巴，无数血丝从口中钻出，从头皮往下，由眼到鼻，一层一层将他缠裹。
双眼被封住，他却看见了一个可怕的影子！
“轰隆”一声巨响，祠堂门被打开，洛长晖只看见黑袍黑袍术士手握黑钉，将晟昀钉在蜡烛架上。
他长剑一挥，将黑袍术士拍飞在一旁的蜡烛架上，绿烛倾倒，散落在地，鬼影在烛火中显现，火焰越大，鬼影也越发膨胀，张牙舞爪地往这边袭来。
洛长晖低声咒骂：“老不死的，到底养了多少？”
他抱起晟昀，烧了几张符纸炸开烟障，趁机跑出祠堂。
江思侧头看着后山，洛长晖来不及细想后山有什么，把晟昀往他怀里一扔，赶忙跑回去找莫铃。
江思接过晟昀，她双唇发白，他手心拖住她的后脑，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她的魂力太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离了，手腕上的千日缚有裂痕，如果不是千日缚挡着，她整个魂魄都要被抽出去。
“你们要赶尽杀绝！我不会让你们如愿！”黑袍术士冲了出来，他身后火光大盛，绿火将整座祠堂都烧了起来，人面狐身像屹立在火光之中，有烛油落在人面的眼珠上，又顺着脸颊滑落，慈悲相成了哭相。
江思神色一凝，拔出晟昀心口的钉子，将钉子甩出去，直击黑袍黑袍术士的面门。黑袍术士侧身躲过，起手结印，身后火光如饿虎扑食般袭来。
这种货色，江思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伸出手，火光被尽数收于掌心，最终化为烟尘。
他将晟昀放在地上，脱下外衣盖住她烧得褴褛的衣裳，掌心化出长剑，从下往上一扫，巨大的光阵将祠堂劈开，劈向黑袍术士的面门，黑色的长袍被烧得七零八碎，术士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来人步步逼近。
江思走到黑袍术士面前，却突然停住，黑袍术士抓住机会，赶紧爬过去求饶。
“神仙饶命！”黑袍术士不断磕头，手掌却贴着地面，悄悄召唤怨灵。
江思住了手，却不是要放过黑袍术士，他转过头，看见一群人影正从后山慢慢赶来。
“啊——”
江思踩住黑袍术士正要作乱的手，人群渐渐靠近，听着身后的痛呼，为了不挡住黑袍术士的视线，他移开了身体。
于是，黑袍术士一抬头，就看见一群腐尸向他走来，每一张面孔都似曾相识，有些只剩下森森白骨，有些身体烂了一半，脸颊边露着大窟窿，还有一些刚被扔到坑里不久，原本鲜活的面容如今只有死白一片。
这些都曾是他的“村民”。
黑袍术士瘫倒在地，怨灵回体，他养的小鬼就再没作用了。他穿过腐尸群，看到他们身后，手握黑线的莫铃，无力地吐了一口气。
“都是我的报应。”
最开始，他只是想自己的妻儿能够复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