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碎了黄昏，卷起漫天尘埃。
残存的西凉铁骑，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西北方向亡命奔逃。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方才与蜀军那场短暂却惨烈的厮杀，耗尽了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马匹喘着粗气，步履沉重，骑士们的身躯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不少人身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甲胄上凝固着暗红的血渍与泥土。
诸葛亮那句“放他们走吧”，如同魔咒，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怜悯？是诡计？
叶明无暇深思。
他只清楚，必须尽快脱离这片该死的山谷，尽快远离蜀军的视线。
身后的每一阵风声，都可能带来追兵的号角。
他的心弦紧绷着，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连续的奔波与激战，早已让他的身体达到了极限，但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也支撑着身后这支残破的队伍。
西凉铁骑的荣耀，不允许他们在此刻倒下。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星光稀疏，寒意更甚。
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人困马乏，再也无法维持高速的奔驰。
叶明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断观察着四周的地形，选择着相对安全的路径。
长安，必须尽快赶回长安！
那里是雍州的治所，是他在关中的根基。
只要守住长安，凭借坚城，或许还有喘息和周旋的余地。
这个念头，是支撑着他和麾下将士们坚持下去的唯一希望。
不知奔行了多久，当前方的斥候再次回报时，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将军！距离长安还有十里路了！”
一句话，仿佛给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士兵们精神一振，就连疲惫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发出了低低的嘶鸣，加快了几分脚步。
叶明的心跳也漏跳了一拍，他极力远眺，夜色朦胧，远方的地平线上，确实有一个模糊而庞大的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是长安！
终于要到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从侧前方传来，与他们行进的方向隐隐形成一个夹角。
叶明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不是蜀军追兵，方向不对。
是谁？
很快，那队骑兵冲到了近前，大约只有十余骑，个个盔歪甲斜，狼狈不堪，看服饰，分明是自己麾下的兵马。
为首的一名斥候，脸上身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叶明马前，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将军！不好了！长安……长安城破了！”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叶明的脑海中炸响。
他身躯猛地一震，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长安……破了？
怎么可能？！
他离开时，长安城防稳固，兵精粮足，魏延就算趁虚而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攻破！
“你说什么？！”叶明的嗓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再说一遍！长安如何了？”
那斥候脸上涕泪横流，声音哽咽：“是真的，将军！就在……就在今日午后，魏延大军突然猛攻，南门守将……守将叛变，引蜀军入城！现在……现在长安已经落入蜀军之手！”
叛变……
引蜀军入城……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叶明的心上。
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坚固的长安城，会因为内部的背叛而如此迅速地陷落。
诸葛亮……好一个诸葛亮！
他在山谷中拖住自己，看似放了一条生路，实则早已布下了更致命的杀招！
这一刻，叶明终于明白，诸葛亮为何会鸣金收兵。
困住自己，并非最终目的。
真正的杀手锏，是趁着自己被困、雍州主力尽出的空档，奇袭长安！
连环计！
好狠辣的手段！
一股巨大的悲凉感，如同潮水般将叶明淹没。
他猛地扭头，视线扫过身后。
那一张张疲惫至极、沾满血污的脸庞，写满了惊愕与茫然。
仅存的万余残兵，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幽魂。
马匹低垂着头，连站立都显得勉强。
骑士们紧握着兵器，却难掩身躯的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疲惫和脱力。
长途奔袭，山谷血战，再加上得知长安陷落的噩耗，压垮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指望这样一支疲惫之师，去夺回已经失陷的长安，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何况，就算没有城破的消息，叶明也清楚，他们已经救不了长安了。
长途奔袭，人困马乏，粮草殆尽，面对以逸待劳的蜀军精锐，胜算渺茫。
长安，终究还是失守了。
深吸一口气，叶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紧咬着牙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翻江倒海。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眼神黯淡、士气低落的将士们，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稳住军心，不能让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都尉！”叶明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丝毫的慌乱，“长安既已失守，我等不可恋战，立刻转向，退回安定！”
“退回安定？”都尉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将军，我们……我们不救长安了吗？”
“救不了了。”叶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魏延势大，长安已陷，我等这点兵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保存实力，退回安定，才是上策。”
“可是……”都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叶明抬手制止。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叶明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不容置疑，“立刻传令，全军转向，向北撤退！”
军令如山。
尽管心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但西凉铁骑还是迅速执行了叶明的命令。
队伍调转方向，踏着夜色，朝着西北方向，凉州的方向，默默地行进。
长安城的轮廓，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如同一个破碎的梦境，永远地离他们远去。
叶明骑在马上，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长安的方向。
城池笼罩在黑暗中，寂静无声，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他所有的希望和雄心。
他缓缓闭上眼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转瞬便被寒风吹散。
长安，他终究还是失去了长安。
这座他经营多年的重镇，这座承载着他无数梦想的古都，就这样轻易地落入了敌手。
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夜风呼啸，战马嘶鸣。
残破的西凉铁骑，在夜色的掩护下，默默地向着安定的方向撤退。
而远在长安城内的诸葛亮，正站在城墙之上，俯瞰着这座刚刚被蜀军占领的雄伟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