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法过招，输赢都是常有的。”
乘玉晔上前两步，扫眼他们的惨象，平和地问：“经卦家来阳宛，是有什么要事吗？”
“仙首。”灵术士忍气吞声地揖了揖手，敷衍道，“只是找个人，没找到，这便回去了。”
按往常，乘玉晔并不会追根究底。
这位仙首向来只关心灵术和鬼煞，不管世家俗务，但今日却罕见地问了句：“找谁？”
“前六长老。”
说完，灵术士整个人愣住，在诡异力量操控他开口的瞬间，阴森凉意爬满脊背。
三十岁大宗师境，当今第一强者，举世无双的剑术，这些显赫的光环，让人不知不觉忽略了乘玉晔本身也是极为出色的诡术师，是神巫家几代人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天骄。
直到现在，人们仍会将神巫家那些诡谲难辨的术法称为诡术。
不知什么时候降下的诡术让灵术士头皮发麻，只感觉大祸临头，差点跪下向上天祷告希望仙首别想起来前六长老是谁。
但天不遂人愿。乘玉晔思索片刻后，神情突然凝重起来：“前六长老，是后来跟在公仪家主身边的那个女使，叫连山惠？可经卦家不是说，她早就死了吗？”
“依卦象看，她还活着，只是隐藏了踪迹。”
在真言咒的影响下，灵术士说不出一点假话，他绝望到只能拼命捂住自己的嘴。
“竟有这种事？”乘玉晔表现得像是第一次听闻，神色慎重，“公仪家主被鬼煞族杀害，连山惠却躲了起来，这其中说不定藏着什么隐情。”
“经卦家不会是故意瞒着各世家吧？”
乘玉晔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见灵术士捂着嘴连连摇头，才道：“那你便随我回仙洲，将经卦家此前的发现都知会各家一声。”
那不是让连山惠跑得更快吗？
可灵术士不敢反驳，只能认命地被带走。
*
另一边，在真宝阁的安排下，阿轻将闻人熙带到了一处偏僻民宅。
路上留下的镜片都被掀飞，她便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着天镜记录下的追踪者的模样，有点眼熟，能和记忆里对上。
医师从房中出来，阿轻按下铜镜，听她说闻人熙的情况——
受了数日鞭刑，满身都是伤口，灵脉亦被封锁，此刻命是保住了，但伤还得慢慢养。
阿轻有些恍神，忽然想到祖母的手臂上也有几条陈旧狰狞的鞭痕，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着医师离开，木嘉儿从外面进来，将一块乌黑嵌金的石块放在桌上。
“老八说，这是小少主给他的。”
木嘉儿围着阿轻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伤口，才一脸严肃地继续，“他打开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乌金，而是乌金髓，整条矿脉便只有这么一块，小少主是从哪得来的？”
已知矿脉中开出的乌金髓早已被铸成了各种珍稀法器，这块乌金髓，只能是出自闻人氏偷摸开采的那条。
问题是，怎么会在这？
阿轻也有些惊讶，她摸了摸乌金髓，茫然地抬起眼：“嘉儿姐，这是我在地上捡的。”
话是实话，只是略去了前因后果。
乌金髓外面还包裹着一层皮壳，乍一看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灵气充足。
闻人爆从矿底出来，自然不可能带些没用的东西，阿轻仔细打量时，听见木嘉儿犹疑地问：“小少主是不是杀了闻人爆？”
阿轻抬起头，面不改色地回：“嘉儿姐觉得我杀得了他吗？”
闻人爆从前便已修到十二境，虽说后来受了重伤，但修为仍不可小觑。
小少主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不够。
可在看着少女的一瞬间，木嘉儿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微微摇头：“据铸炼家所说，闻人爆失踪了，是卦师给出的结果。”
竟是这种占卜结果？阿轻心中生出几分古怪，毕竟，她可是亲眼看着闻人爆被烧死的。
木嘉儿又说：“真宝阁的占术师给出的结果也差不多，占相显示，对方既生又死，可以解释为性命垂危，或许是被人藏起来了。”
“被人藏起来了？”阿轻感到一丝诡异。
木嘉儿嗯了一声：“因为占不到他的方位。”
阿轻听得沉默，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凝神探了探自己的灵盘，果然在上面又找到了一粒光点，也就是灵元。
随着修为的提升，阿轻对少时那些死记硬背的修习要点有了更深的认知。
而作为唯一一个知晓她秘密的人，阿姐在圣舟教她修炼时也证实了，那些滚落在她灵盘上的光点，确实是灵术士的灵元。
御灵术中，有一种术法叫夺灵。
那是只有高阶御灵师才能施展的术法，能在对战中直接夺走对方的灵元。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个御灵师能把夺来的灵元养在自己灵盘上。
这大概是因为万物生，公仪静这么猜测。
所以，这会是影响占卜结果的原因吗？
不过阿轻没什么兴趣验证，对她而言，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要占不出方位，就暂时不会有威胁。
木嘉儿表示会时刻盯住铸炼家，说完，她脸色微妙地递过来一块灵玉。
在听完小十一绘声绘色的转述之后，木嘉儿感到深深的担忧，她皱着眉头，语气复杂地问：“小少主......知道他是谁吗？”
“你说这块灵玉的主人？”
阿轻接过她掌心水红间白的灵玉花，不太在意地说：“知道，白渊，怎么了吗？”
木嘉儿稍微松了口气：“他是仙首这些年唯一的徒弟，听闻天赋极高，假以时日，定会超越仙首，成为神巫家最忠诚的刀。”
“......这样危险又棘手的神巫家灵术士，小少主、还是不要离得太近才好。”
*
对木嘉儿突然冒出来的劝告，阿轻同样没有太在意。
她切断结契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尽管在仅有的几次牵扯中，白渊看上去都帮了她，而她捅了他一刀，又饶了他一命。
白渊或许没觉察到她的杀意，后来又那么巧合地出现在她面前，与她产生关联。
但，真的是巧合吗？他认出她了吗？
阿轻觉得这个人有些无法理解，但又本能地不想让他占据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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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太多心绪。
木嘉儿说，白渊已经跟着乘玉晔离开了。
他们带走了几乎所有经卦家灵术士，只留下一个，木姨的意思是，要杀了那个追踪者。
不过阿轻觉得，她们大概杀不了。
她这两日都在处理那块乌金髓，顺便看着闻人熙逐渐好转。
闻人熙、白渊，都是一类人。
明知道他们与十年前的仇怨无关，但每每看到，又总是忍不住恨屋及乌。
就如现在，阿轻时而觉得不该管闻人熙的死活，时而又觉得她无辜，和祖母一样，只是身为女子，便被铸炼家轻视、迫害。
几番纠结之下，在医师询问是否要解开闻人熙灵脉上的封锁术时，阿轻还是点了点头。
木姨帮忙解开了封锁术，也告诉阿轻，她们没能杀了连山渡。
“我们本已将人擒住，将要动手时，他身上却突然现出一层难以攻破的屏障，许是经卦家的空间术，竟阻隔了一切限制术法，他也趁机逃脱了。”木芙低着头，脸上带着愧疚。
十年前，她便没保护好家主，如今连保护小少主的这么一件小事，也没做好。
阿轻觉察到了这种情绪，抬起的眼眸和开口的语气都很柔和：“木姨，没事的，他不会伤到我。”
因为，那样的屏障，她也有。
那不是空间术，而是......圣核的力量。
祖父曾说，圣核不是一个整体，可以分出部分子核，子核之间还能相互感应与连接。
阿轻不知道如今的圣核能分出多少子核，子核又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上的。
但她想起最初感受到那种异动的场景，是在经卦家大殿，二长老用空间术逼迫她，原本难以忍受的压制力量却在某一瞬间离奇消失。
她当时便怀疑过异动的来源，也看到了悬浮在黑玉坛上方的圣核。
直到那股力量两次从她灵元中钻出，变作保护她的屏障，那些细节才串联起来。
如果她的存在已被人抹去、无法占卜，那最可能的，便是连山渡身上也有子核，他靠着子核与子核之间的感应，才能追着她不放。
以及更久之前，连山穆大约也是如此。
怪不得会那么确定地说她是偷了东西。
经卦家的子核还真多啊，阿轻古怪地想。
那她能感应到别的子核的位置吗？
阿轻尝试了一下，发现不行，神器一般都依靠血脉催动，她和连山氏可没什么关系。
但能被连山氏追踪到自己的位置，确实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木芙没有觉察到少女的异样，只温声叮嘱道：“小少主近来最好不要外出，铸炼家派了灵术士正到处找熙姑娘，不过这里是安全的。”
民宅附近都设下了阵法结界，还有真宝阁的灵术士在外守卫。
“也不用防那么死。”阿轻想了想，忽然抬起眼眸，柔柔地问，“木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话音带着几分祈求，与那双纯真眼眸对上的木芙却感到格外歉疚，她微微躬身，低垂着头，正色道：“小少主别这么说，御灵二部永远忠于公仪一族，此后都会听从小少主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