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今安的慈祥里藏着探究与打量,就像一个猎人在探究与打量即将到手的猎物。
苏荷迎视着他的目光,“不知前辈要开出何样的条件?”
“姑娘确定要知晓?”
“晚辈确定要知晓。”
“好。”白今安放下钓杆起身,踩着积雪走出山坳。
苏荷也急忙起身跟上他。
待行至山腰处,白今安兀地停步,对着不远处的方亦成挥了挥手,“小伙子回去吧,别站在这儿吹冷风啦。”
方亦成未作回应,静静看着二人拐过山腰消失在重重雪幕之下。
白今安领着苏荷走进了另一处更为隐秘的融洞。
洞内七拐八弯,全是狭长的石径,如此行了约莫两盏茶功夫,终于来到一扇石门前。
白今安扭动旁边的石柱,石门豁然洞开。
二人前后脚走进去。
洞内燃着火把,泉水叮咚,正中间的空地上放置着一张石床,床上平躺着一名年轻男子,身着白袍,双眸紧闭。
白今安上前用沾湿的巾子替男子擦拭脸庞、整理衣衫。
之后才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此乃老朽的孙儿,名叫白辰,因生来携带胎毒,致身患恶疾,老朽遍寻良医,总算为他觅得一续命药方,此药服下后会沉睡五年,醒来后还须以人血为引,再调养五年,方可根除体内之毒。”
苏荷端详沉睡男子片刻,心头会意:“前辈这是想让晚辈成为令孙的血库?”
白今安也看了眼自己的孙儿:“若能用老朽的血,老朽自然无须依靠旁人,只是……老朽年老体衰、血液混浊,早已不堪大用,故尔才出此下策。”
苏荷念叨着:“五年……”
白今安强调:“只是定时取血,并不危及性命。”
片刻后苏荷点头:“好,只要前辈能为晚辈塑骨,晚辈愿意为令孙供血五年。”
白今安松了口气,“姑娘果然爽快。”
他定定看了苏荷一眼,转身在洞内缓缓踱步:“老朽看姑娘面相,猜测姑娘不仅身处绝境,且还身染大仇,不然也不会如此坚定地想要塑骨了,老朽的孙儿已沉睡四年,再过一年便要醒来,如此,老朽便给姑娘一年时间去完成未竟之事,一年之后,姑娘须得如约前来供血。”
苏荷答:“晚辈必如期归来。”
白今安仍是满面慈祥,“老朽向来不信人。”说完兀地止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药丸推入苏荷嘴中。
苏荷反应不及,药丸随口入腹。
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哑声问:“前辈给晚辈吃了什么?”
白今安答:“此乃噬心花之毒,毒发时会感受到万蚁噬心、热油泼骨之痛,直至活生生被痛死,不过放心,老朽每月会定期给你送来解药,待一年期满你回到夫子山时,老朽再为你彻底解毒。”
苏荷后背发寒:“前辈好谋算。”
“老朽活到这把年纪,悟得最深的道理便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故尔还望姑娘见谅。”
“好像也不容晚辈不见谅。”
白今安又和蔼地笑了笑:“老朽也不希望在这一年里姑娘有任何闪失,故尔,待为姑娘塑完骨,老朽会将自己这一身制毒的本事传授给姑娘,以盼姑娘在完成未竟之事时能周全地护好自己。”
苏荷看着眼前这个白花苍苍的老头儿,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两人达成协议,次日便准备开始塑骨。
塑骨需极度专注,旁人不得打扰,故将塑骨地点定在白辰所在的融洞。
张秀花送苏荷过去时仍是满面疑惑:“这老头儿为小姐塑骨竟然分文不取,你说他图什么?”
苏荷微微一笑:“不管他图什么,好歹咱们得偿所愿了。”
她自然不能透露供血之事,否则张秀花必定跳出来反对。
“小姐到时若实在太痛……受不住,那咱们就别塑了。”
“姑姑放心,我受得住。”
苏荷安抚了张秀花一番,这才只身离开。
方亦成抱着剑立于前方山道上,似在等她。
待她走近,他第一次毫无压力地将目光投到她脸上,且怔怔地看了她好几息。
苏荷主动开口:“方公子终于肯直视我了?”
方亦成被迫移开目光,抬眸望向远处山峦:“我只是担心……会忘记你这张脸。”
苏荷满不在乎:“忘了便忘了吧,反正我也会有新的脸。”
方亦成轻抿唇角,不再言语。
苏荷便也不再废话,擦过他的身侧,走进另一边的融洞。
他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不见。
雪又下起来,大团大团地飞舞,似要将整个天地淹没。
塑骨如同回炉重造,浴火重生。
骨血皮肉被塑骨者碾磨、捏碎,再重新构建成新的骨血与皮肉,其过程之痛苦犹如天塌地陷、死地求生。
此时融洞内,白今安已将李姝丽的画像高高挂起,壁上也添置了几束明亮的火把,照得四周犹如白昼。
地上还放了两个硕大的蒲团,以及一桶清水。
白今安上前关紧石门,继而让苏荷坐到蒲团上,自己则坐到了另一个蒲团上。
他问:“姑娘可还有什么说的?”
苏荷答:“一切有劳前辈。”
“会很痛,姑娘可要挺住。”
“前辈放心。”
“那便开始吧。”
苏荷深吸一口气,应了声“好”。
不过片刻,她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冲破了天灵盖,整个脑袋都要碎了,整个身体都要裂开了,像冬日里裂开的冰面。
针刺的疼痛汹涌而来,涌遍全身,痛得她汗如雨下难以呼吸、痛得她如堕地狱!
她的意识在消散,她好似看到了娘亲,娘亲说:“荷荷,你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又看到了李姝丽,李姝丽在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奴,竟敢盗用本小姐的脸,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奴。”
她说:“我不是贱奴。”
她在瑟缩、震颤,她想晕过去,晕过去就无知无觉了吧,但疼痛犹如一只无情的大手,狠狠地将她拽回来,拽回到阴森无际的地狱里……
就在苏荷忍受巨烈疼痛之时,张秀花也在惶惶不安地来回踱步,且还时不时去那边融洞探看。
方亦成守在洞外,都快站成一根落满雪花的树桩。
张秀花问:“里头有动静没?”
方亦成答:“没有。”
“当真需要闭关十日么?”
“白前辈是这么说的。”
张秀花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试探着问:“亦成,你觉得白今安这老头儿是好人还是坏人?”
方亦成一脸肃穆:“姑姑何出此言。”
“你带个路都收了三十两银子呢,他为我家小姐塑骨竟然分文不取,你说他图什么?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方亦成的眼神一时颇为复杂,片刻后说:“姑姑无须多想,安心等待便可。”
问了等于白问,张秀花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歇息的融洞。
那融洞也是白今安的居处,她免不得要四处查看一番,也说不清要查看什么,只防万一白今安对小姐不利时,她好歹要找出点儿什么把柄去拿捏他才好。
张秀花在洞内转了一圈,随后还去了白今安就寝的那一孔融洞。
洞内仅放了一桌一床,但床底下放了好几个木箱。
张秀花一一打开那些木箱,里面无非是一些衣物及瓶瓶罐罐,并无甚特别的物件儿。
最后她在床底的角落发现了一个长方形锦匣。
锦匣紫檀木质地,上面雕着精美祥云,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张秀花迫不急待地打开锦匣,匣内放着一幅嵌着金边的卷轴,打开卷轴,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好几行字,字的末尾还印了一方印章。
她没读过书,不识字。
但她一眼认出了那方印章,多年前,那位死去的苏妹妹曾告诉过她,这样的印章来自宫里,或许是皇帝的玺印也说不定。
张秀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将卷轴放回去,匆匆盖上了锦匣。
“宫里”,那是一个她想也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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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
白今安究竟是何人,她愈加疑惑、愈加胆颤心惊了……
此时宫里,一场规模盛大的万寿宴已拉开帷幕。
皇帝已年近五旬,且常年缠绵病榻,前朝后廷皆希望通过这场盛大的宴会来祛除邪祟、护佑龙体。
礼部早在两月前便开始准备,那菜肴酒水自是琳琅满目,就连席面上的瓜果也是由西域进贡,珍稀罕见。
皇帝甚至下旨,朝中文武百官皆可携家眷进宫赴宴,君臣同乐。
凡此盛会,不仅是君臣同乐的机会,更是臣子间来往勾连的机会,而勾连最好的方式,除了寒喧应酬,便是建立姻亲。
通过姻亲关系,求利者得利,求色者得色。
可谓各取所需,各得圆满。
皇帝也乐见其成,酒酣耳热之际,免不了一时兴起当场赐婚。
此时,那宴会大殿里便挤满了身着华服的世家公子与贵女们,他们看似规矩守礼,实则都在偷偷打量、私下相看。
就连尚书令周平也带着孙子周远章过来了。
就连芝麻官李泰安也带着外室子李建业过来了。
大理寺少卿谢无痕姗姗来迟。
直至快开席了,他才百无聊赖地出现在大殿门口。
他刚一出现,便引来殿内一阵不小的骚动,贵女们个个伸长了脖子使劲往他这边探看。
她们的眼神里有倾慕、失落,甚至还有怨恨。
谢家长房独子谢无痕,堪称全京城最完美却也是最无情的男子。
他出身显赫,俊朗无双,其父乃是先帝亲封的骠骑大将军谢磊,其母乃是镇国侯府嫡女徐氏。
他十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他自此以一己之力撑起谢家。
在科场,他三元及第,成为皇帝亲点的状元郎,名动京城。
在战场,他领军出征迎战邻国东夷国,以五千人胜对方五万人,震惊朝野。
如今更是刚及冠便身居要职,成为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大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兼备且御前得宠的天之骄子,偏偏不近女色无心情爱,私下不知拒绝了多少送上门的亲事,这如何让人不爱不恨!
有贵女在小声嘀咕:“也不知如何才能得谢公子一回眸。”
另一贵女叹气:“谢公子若对个个都回眸,怕是脖子都要望断了。”
吴生也在主子身侧小声嘀咕:“早知有这么多贵女在场,头儿本该换身衣裳再来的。”
谢无痕乃是从府衙直接过来,身着一袭官服,连官印都未来得及从腰间卸下。
他满不在乎:“有什么好换的,不过是来吃顿饭而已。”
“可老夫人说,头儿若再不订亲她便一头撞死。”
“她都说好多回撞死了,要撞早撞了。”
吴生一哽,无话可说了。
谢无痕也懒得再理他,走进殿内与顶头上司大理寺卿刘祈年打了声招呼,继而找了个位子坐下用餐。
席间皇帝差内侍特意给他送来了一盏金瓜贡茶,还传话让他散席后去一趟未央殿。
谢无痕抱拳,朝不远处主位上的皇帝微微颔首,随即看到皇帝提前离席。
谢无痕简单用了几口饭菜,也提前离席。
走出宴会大殿时,他一眼瞥见尚书令周平竟与那中州长史李泰安同坐一席,且聊得正热。
一个是年近六旬的朝中重臣,一个是年近四旬的六品小官,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如此热络显然不大正常。
一旁的吴生小声问:“头儿可知其中缘故?”
谢无痕瞥他一眼:“你知?”
“当然,小人浑号可是‘包打听’。”吴生面露得意,却也自觉压低声音:“听说李家要与周家攀姻亲了。”
谢无痕蹙眉:“周平那孙儿要娶亲?”
“不是周平的孙儿,是周平他自己,娶继室。”
谢无痕脚步一顿:“他一个六旬老头,要娶李家何人?”
吴生答:“李家嫡女李姝丽,头儿见过的,就是住在西山别院的那位李姑娘。”
谢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