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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波斯菊(9)

作者:锦绣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林夏的伤口在一周后完全结痂,已经不影响走路了,但是大面积的黑褐色凝结在皮肤上,特别丑,林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见人。


    何川以为她又躲起来哭鼻子,敲门进屋一看,发现她正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摆了一堆铅笔橡皮。


    “吃西瓜?”


    林夏摇头:“好撑,吃不下。”


    “看电影?”


    林夏又摇头:“看多了,眼睛疼。”


    何川好脾气的继续问:


    “那你想干什么?”


    林夏转过头来,老老实实回答:


    “其实,我想画画。”


    这个假期,她本来也是要继续去画室的,但是因为林学东和赵倩怡出门,她只能来林海生家,画画的事就只能暂时中止。老师生怕她落下了功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隔三差五勤练习,但是她偷懒,自从放假到现在都没再拿起笔,这几天负罪感越来越重,一直到今天,她决定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那画呀。”


    “但是,我没带画板和纸。”


    “宣纸行吗?”


    林夏笑了:“当然不行了。”


    何川想了想:“那来书房找找吧。”


    “好。”


    林海生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纸,虽然没有铅画纸、水粉纸,但林夏和何川找到了一种质地比较适合画画的白纸,纸张年头不短,纸面有些泛黄,但还能用。何川帮林夏把这些纸裁成8K左右大小,又找了一块比较薄,比较平整的胶合板,把纸钉在上面,一个简易的画板就做好了。


    林夏试了试手感,矜持的点点头:“马马虎虎吧。”


    然后她蹲在垃圾桶旁边开始削铅笔,何川本来还提着心怕她不小心削到自己,没想到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拿起美工刀来,却是熟练又灵巧,只见木屑铅灰纷飞下,转眼就削完了好几根笔。


    这是一个美术生的基本功,林夏不可能做不好。


    然后她拿起一根笔芯被削得尖锐纤长得吓人的4B中华,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


    “画什么好呢?”


    苹果?鸡蛋?画够了;瓶瓶罐罐的话,爷爷家的都不太漂亮;去外面写生的话,太阳太大了,很晒人......


    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面前之人的身上。


    “决定了,就是你了!”


    何川垂眸看着煞有介事指向自己的铅笔,有些好笑: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林夏被拆穿了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只是笑嘻嘻的央求着:


    “怎么样?好不好嘛?”


    何川叹了口气:“可以坐着吗?”


    “可以啊。”


    “可以看书吗?”


    “当然可以了,不用一动不动,摆你舒服的姿势就行了。”


    在林夏的指导下,何川拿着板凳坐在了客厅光线明亮的地方,林夏围着他转了一圈,找了一个比较好画的角度,架起画板,开始下笔。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我刚开始学人像,还不太会,要是画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我。”


    “拿我练手?”何川笑了笑,“全市第一的水平,我相信。”


    他又逗她,林夏皱了皱鼻子,轻哼了一声:


    “等着瞧吧!”


    说着,她拿笔瞄了瞄比例,然后开始在纸上下笔,先定点,构图,然后画轮廓,勾勒外形,线条构成的几何形铺陈开来,一个人的大致轮廓也就定下来了。


    林夏有时间没画了,手有些生,适应了一阵子,才慢慢找到了感觉,渐入佳境。


    打型之后,就是画五官,三庭五眼确定后,林夏开始光明正大的仔细观察何川。


    夏日午后的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投在他的身上,印出蕾丝窗纱的影子,光柱中有灰尘在轻盈的飞舞,他低头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书,露出最适合描绘的四分三张侧脸,皮肤白皙,斯文又秀气,他是下垂眼,双眼皮很宽,很深,低眸的时候,睫毛便显得格外的长。


    林夏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好看了,也从一开始就想画他了。


    没有一个创作者能拒绝美好的事物,那是灵感爆发的源泉,是艺术生命力的养分,用画笔凝固,用岁月定格,哪怕光阴逝去,纸上的缪斯也永远鲜活,永远年轻。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笔尖落纸,规律而轻盈的唰唰声,听得人心中很平静,很安详,一不留神就会睡去了一样。


    何川也开始犯困,腰背渐渐有些僵硬,但不敢做大的动作,只是微微抬眼看向林夏。


    而她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象征性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在画纸上落笔,不断补充着细节,已经完全沉浸在光影线条的世界中去了,眉梢眼角都是轻盈的愉悦。


    画家在看画中人,画中人也在看画家。


    何川忽然轻声开口:


    “你真的很喜欢画画啊。”


    “嗯?”


    林夏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


    “我,喜欢画画吗?”


    “不是吗?画画的时候,你整个人都很开心。”


    “不是,不,也没有不是,”林夏微微皱眉,有点苦恼,“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最初,是赵倩怡让她学美术的,那时候她还小,家长的安排就是圣旨,她没有资格拒绝。


    后来,是为了上高中,以她的成绩,中考想上重点高中,没那么有把握,走艺术生这条路,可以说是弯道超车。身边有不少同学是这样,学长跑的,学播音的,只是为了升学而已。


    但是在日复一日的练习里,她发觉自己总是比别的同学领悟的更快,画得更好,老师的频繁称赞,参加大小比赛获得的各种荣誉,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满足,那是与面对背不下来的单词,看不懂的古文,解不出的方程式时所产生的挫败感,截然相反的东西。原来她不是笨拙,只是天赋不在学习,原来她也有长处,只是之前从来没被发现。在学校,她默默无闻,但在画室,她永远是最佳范本,优等生的滋味原来就是这样啊!


    越被夸奖,她就越勤奋努力,画得越好,这样良性循环,画画自然在她的生命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重,直到今天,她可以骄傲的说,画画就是她最擅长的事!


    那么,喜欢吗?


    该如何定义喜欢?


    仅仅因为一样事物所带来的利益与荣耀而喜欢,是纯粹的喜欢吗?不纯粹又如何呢?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喜欢一样东西,当然是因为美好的一面,但假如与此同时它也带来痛苦、悲伤、一系列负面的东西呢?


    每个周末,每个假期,每当春光明媚的时候,秋叶飘零的时候,别的同龄人都在尽情游戏的时候,她要背着画板,拎着画具,风雪不误的去画室,一坐坐上一整天,蹭得双手与胳膊上都是铅灰,衣服鞋子上都沾着颜料。也不是次次都画得顺利,总有怎么练习都掌握不好的要点,看着简单手却跟不上眼睛,被老师批评后,自己生闷气哭上好几天。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是如此,她还依然坚持着,从未想过放弃。


    哪怕是考试结束的这个假期,没有任何人监管的小桃源,她仍然忍不住拿起画笔,使着那马马虎虎凑合用的画板,在这张泛黄的旧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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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调子排出光影黑白,在这方寸之间,她就是创世的神明,开天辟地。


    这样,不是热爱,还是什么?


    突然间,林夏想通了这一切,这个本来很简单,她却从来没认真思考过的问题,注定要改变她一生的问题,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得到了答案。


    人生中有许多回头看来波澜壮阔的瞬间,其实彼时彼刻,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天罢了。


    “是啊!”


    她笑了起来,笑得明媚又灿烂,


    “我就是喜欢画画啊!”


    看见她笑,何川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你很幸运。”


    其实绝大多数孩子都是鼓励型人格,只不过传统教育讲究知耻而后勇,就在不断的打击与惩罚下,许多人的天赋与兴趣就这样被埋没了。


    她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没有浪费天赋,而她喜欢的,擅长的,恰好是同一样东西,她在她的小世界里闪闪发光,世上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林夏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她问他:


    “那你呢?你有什么爱好吗?欸,不许说学习哦,我可不相信有人喜欢学习。”


    何川失笑:“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是书法吗?”


    何川沉默了一下,缓缓说:“只能说,是不讨厌吧。”


    林夏有点意外,原来他不喜欢书法吗?不喜欢也可以做得那么好吗?


    “我可能没什么爱好,”何川轻笑了一下,“我也不需要有什么爱好,如果不是像你一样,把爱好当作事业,反而是一种拖累。”


    “拖累什么?考学吗?”林夏奇怪,“可你已经毕业了,就算是以后还想出国,也不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啊,你这么聪明学习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


    “但愿吧。”


    何川没有对这个话题深究,只是浅浅的应和了一下,然后问她:


    “还有多久能画完?天快黑了。”


    林夏这才想起来手下还有画作没完,赶紧说:


    “再等等,我还没画完细节。”


    然后她继续动笔,没想到刚画了几笔,忽然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刺痛。


    她扭过自己的手臂一看,发现结痂的位置脱落了一小片,露出了下面新生的嫩肉,和隐隐血丝。


    “怎么了?”


    她把手举向走过来的何川:


    “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纸上了。”


    “确实。”何川皱了皱眉,“你拿笔的这个动作,正好擦过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一起看向那副未完成的画作。


    白纸之上,虽然光影明暗还很潦草,但人物轮廓五官已经初具雏形,能看出来画画之人确实画人像的功夫还不熟练,然而难得的是把模特的神韵抓得很准,任谁一看,都知道画得是谁。


    何川无奈:“别画了,如果再伤一遍,会留疤的。”


    林夏当然不想留疤了,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只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可她又有点不甘心,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于是问:


    “那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当模特啊?”


    “等你伤好以后,有机会的吧。”


    “好吧。”


    当天晚上,林夏把这张未完成的画作夹在了自己画随笔的画册里,等待以后有一天能够补全它,那时她还以为那并不是一个很遥远的时间点。


    人们总是习惯说以后,不知是对未来太过笃定,还是对命运太有信心,殊不知道一切人生都只有当下,这一分这一秒能够被把控,来日方长,皆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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