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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作者:好大一锭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雪隆冬,塞北风霜催人紧,连喝出去的气都会顷刻凝结成冰。


    “姑娘。”


    嬷嬷推开门,她虽是一身下人打扮,但衣着比起普通人家来说,却可以说得上是讲究得体,因而更能见主家的富奢高贵。


    寒冷如冰窟的瓦舍中,少女裹着薄毯,脸冻得有些发紫,她散着头发,看上去很狼狈,露出的一张小脸眉眼娇艳,虽然透着浓浓的疲惫,但依旧可以看出是个极为明艳的美人。


    嬷嬷走上前,“姑娘,您想通了吗?”


    “你走……”


    薛瑛裹紧毯子,冻得直哆嗦,她咬紧牙关,倔强道:“我不会回去的……那又不是我的家,侯爷夫人是怎样的人物,我可高攀不起!”


    嬷嬷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门一关上,薛瑛两眼一黑,瘫倒在榻上,牙齿冷得直磕碰。


    她本是武宁侯府的二小姐,母亲是公主,父亲是一品大臣,哥哥是大将军,一出生就是薛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一帆风顺,遇到过最不如意的事情,也无非是织造司新上供的丝绸不够细腻,有疙瘩,或者是喜欢的首饰被别的小姐抢了去而已。


    直到十七岁的时候,一个叫程明簌的少年进京认亲,他与父兄眉眼肖似,又拿出侯府信物,薛瑛这才知道,原来她是仆人之子,程明簌才是母亲的孩子,是那仆人鬼迷心窍,伙同稳婆,在一个大雨夜做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


    程明簌被认回去,母亲掩面而泣,一向稳重的父亲也红了眼眶,虽然程明簌这些年流落在外,但他学识丰富,品行也佳,祖母颔首称赞,“不愧是我们薛家的孩子。”


    一室内,薛瑛这个外人格格不入。


    程明簌被认回薛家,写入族谱,受父兄引荐,入朝为官,京城的人都说,就算程明簌被鸠占鹊巢,顶替身份,也依旧荣华璀璨,纵小人阻道,明珠也不会蒙尘。


    小人,就是薛瑛,鸠占鹊巢的贼。


    她厌恶程明簌,虽然明知道程明簌是受委屈的那个人,可是他一出现,属于薛瑛的东西全都没了,疼爱她的亲人对她只剩恶脸相向,母亲嫌她粗鄙,不够大家闺秀,父亲嫌她文识差,薛瑛使尽手段,想讨他们开心,可是他们却对她越来越厌恶,她做什么都是错的,祖母冷着脸,让人将她关进祠堂思过,还说:“到底不是薛家的血脉,真是半分风骨也无。”


    对啊,她根本就不是薛家血脉,对他们而言,她可不就是一个低贱卑鄙,白占了十六年荣华富贵的蛀虫吗?


    偷听到祠堂外下人们交谈:“二公子说,她疯了,将她送到乡下庵堂,了却余生。”


    程明簌回到薛家后,成了侯府的二公子,受人敬仰,哪怕他掉根头发丝,所有人都觉得是薛瑛在背后使绊子。


    薛瑛逃了,一直逃到塞北,什么都没带走,疼爱了她十六年的亲人对她厌恶至极,知道她走了,父亲只说:“由她去,走了就永远别回来,薛家没有这个人!”


    一起长大的兄长自请离京领兵,一眼都不愿施舍给她。


    薛瑛与武宁侯府断绝关系,一个人在塞北,重病缠身。


    临死时,京师派了人过来,侯府的嬷嬷说:“您也别耍小性子了,回去后同老爷夫人好好认个错,您还是咱们侯府的二小姐,比在这儿挨饿受冻的强。”


    薛瑛不愿意认错,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将嬷嬷推出门外。


    没多久,她就死了,冻死在破庙里,死不瞑目。


    一睁眼,眼前是熟悉的雕花檀木床顶,锦缎环身,不像死前那么孤寂寒冷,薛瑛喘了一口粗气,猛地坐起,大汗淋漓。


    “小姐?”


    丫鬟揭了帘子,担忧地看着她,“可是身子难受?”


    薛瑛看向榻边的圆脸丫鬟,慢慢地想起来,昨日她贪凉玩水,夜里有些发烧,薛瑛很少生这么重的病,夜半烧得神志不清,兄长领着大夫过来,守了半夜,清晨才离开。


    她做了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临死前的不甘心好像还萦绕在心头。


    她犯下许多错事,可是程明簌也不无辜,是他设计陷害,让父兄、母亲、祖母他们对她彻底失望,赶她去乡下庵堂。


    她不逃,等待她的结局就是孤零零地死在外面,尽管逃到塞北也改变不了结局,可至少是她自己选择了死亡。


    薛瑛抱着汤婆子暖了许久,那种刺骨的寒意才终于渐渐褪去。


    知道她醒了,母亲立刻带着丫鬟赶来,“瑛瑛……”


    武宁侯府的主母身份高贵,与皇帝一母同胞,封号建安,她是个雍容典雅的妇人,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此刻冲进屋子的动作却有些慌张,眼角微红,“瑛瑛,你醒了,还难受吗?”


    建安公主有两个孩子,长子薛徵十七岁就去了战场,战功赫赫,从无败绩,前不久刚受封大将军,如今正休沐在家。


    次女薛瑛是个娇惯长大,霸道蛮横的姑娘,有一点不如意就要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学问不精,心思也不用在正道上,鬼点子倒是多得不行,书孰的先生都对她无奈至极,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殿下,侯爷,可快将令爱这尊大佛领回家吧,小人才疏学浅,实在是教不下去。”


    父亲母亲就会陪着笑,再警告她几句,但是并不会真的怎么罚她。


    薛瑛的死对头也多,可是那又怎样,她出身高贵,人人艳羡,只要不犯下大错,没人能将她怎么样,薛瑛生来就是这么的好命。


    可是,她并非薛家血脉,等程明簌回来后,这一切都要加倍还回去,想到梦里的凄惨下场,薛瑛打了个寒颤,侯夫人握住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瑛瑛,怎么不说话?”


    侯夫人一直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只是到最后,她对这个假千金失望透顶,巴不得她赶紧滚出薛家。


    梦里的画面历历在目,薛瑛抖了抖,抽回手,侯夫人吓坏了,追着问:“瑛瑛……”


    “我没事。”


    薛瑛抬起脸,扯着嘴角笑了笑,“阿娘,我就是有些睡蒙了。”


    侯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满脸宠溺,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叫你贪玩,受凉了难受的是自己,今早我已叫人去书孰给你告了假,这几日就好好在家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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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好。”


    薛瑛没有多说什么,对于她异样的乖巧,侯夫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只当薛瑛是生病难受,不由更加心疼。


    薛瑛又躺了回去,这次却了无睡意。


    按照梦里的发展,还有几日,程明簌就该进京了,他手里有侯府信物,还有养母的遗书,再加上,他的眉眼长得很像武宁侯,一看就是薛家人,又和薛徵一样稳重,没有多久就和众人相认。


    这个贱人,薛瑛想到程明簌便咬牙切齿。伪君子,表里不一,孤高清傲,薛瑛被他衬得像泥点子似的,前世程明簌刚回薛家的时候,薛瑛是有想和这个哥哥修复关系的,她送他玉镯,他表面笑盈盈接下,人后却又将镯子砸得粉碎,还在祠堂外设计要将她赶去乡下,下雨时她为他撑伞,他嫌恶地将她推开,可是在家中长辈面前,又表现得好像很在乎她似的。


    薛瑛越来越看不惯程明簌,使计折腾他,可是她没什么心机,就算干坏事,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无非是给对方水里加泻药,往饭里放虫子这样的事,结果每每都被程明簌识破。


    有一次,她指挥小厮捉了条小蛇放进程明簌书箱中,谁知那蛇爬了出来,被薛瑛身上的香粉味道吸引,不仅没有吓到程明簌,她自己反而被咬了一口,吓得脸色苍白,腿软得都站不起来。


    程明簌冷脸看着她自作自受,薛瑛哭得眼睛都肿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记得那讨人厌的程明簌跪在地上,抬起她的脚踝,不由分说地握在手里,含着那雪净的皮肉,将污血都吸出。


    这件事后,薛瑛养了半个月没有出门,母亲怪她胡闹,要她好好思过。


    但薛瑛依旧不长记性,还是忍不住找程明簌麻烦,到后来犯下种种错事,一个人死在塞北。


    重活一次,她不想再感受那刺骨的寒意了,薛瑛在榻上坐了片刻,她素来娇贵,唇红齿白,纠结这事时抠着裙角,指尖被磨得通红,一双盈满水雾的杏眸滴溜溜地转。


    程明簌不是个好人,他欺负过她,前世的程明簌大部分时候对她都是冷脸相待,有一次薛瑛和魏国公府的公子一起游玩回来,程明簌不知道发什么疯,一手攥着她的腰,另一手拇指重重碾过她的唇瓣,将那鲜艳欲滴的胭脂抹去,他恶狠狠的,眼神阴鸷,还恐吓她,又出去乱跑,小心被爹发现打断腿。


    薛瑛气疯了,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他也不动,只冷冷注视着她,眼神像是要吃人,薛瑛怕了,松开牙齿,程明簌说:“胭脂涂得这么红,是要吃小孩吗?”


    “关你什么事!”


    薛瑛推开他,程明簌讥笑一声,看着她跑远。


    第二天,魏国公府的公子就因落马受伤,需在家里静养许多日。


    薛瑛原本与他约好要一起去郊外骑马。


    她就知道,程明簌是个伪君子,在外人眼里,他端方稳重,可是私底下,他对她凶相毕露,尖酸刻薄,心眼小得像银针,薛瑛在他手底下吃尽苦头。


    她既然得以窥探前世因果,可见老天有眼,不忍见她香消玉殒,薛瑛垂首沉思,得想个办法避免日后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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