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试卷，六年级的，比菲尔多恩所在的年纪高一级。
米夏和卢西斯相继入座，咳了一声，伸手就去揪菲尔多恩的耳朵：“刚才在学校给你面子没教训你，在地球你这算故意伤人，是要蹲局子的！”
“你们的法律我有所耳闻。”菲尔多恩侧过头，方便她使力，“那他会和我一起去吗？”
“……不会，他只算教唆。”米夏缩手，“你想过没有卢西斯的话会怎样吗？他会死，你的罪过无法挽回，而你会成为他所有同族的敌人。”
米夏不确定这样说能否让龙理解，龙大概也不会在意一两个不喜欢的人类消失。
“包括你和老赵？”
老赵把纸杯抓得凹陷，米夏也不由叩了一下桌面：
“没错。”
但她必须让铁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可现在明明他可以被复活，我却不能，”菲尔多恩皱起鼻子，“这也是人类的‘公平’吗？”
米夏愣住：“你被杀就会死？”
卢西斯代为解答：“他是龙。虽然模仿了人类的形态，但不在神术可作用的范畴。”
米夏简直想疯狂挠头，给龙量刑这种事超出她的脑容量了。
“……我之后发你无限制格斗的教学。”米夏给出个人认知范畴内的解决方案，“你既然人模人样的，就要守人的规矩，并且不能滥用力量。”
菲尔多恩点头，像是认可了。
气氛一下变得沉重，米夏不太适应地在座位上扭了扭，拿起试卷转移话题：“还有这个。这是你的字迹，你才小学就开始当枪手了？”
她和卢西斯去采访菲尔多恩的同学时，发现菲尔多恩人缘其实相当好，因为只要和他开口，他什么事都会答应。
有人把乐于助人的他当傻子，但懂得感激的正常人还是占大多数。今天菲尔多恩爆发砍人把他们都吓住了，却没一个给被砍的那个说话，反而觉得他活该。
这群孩子有相当质朴的善恶观。
有孩子担忧地问菲尔多恩会不会被退学，会不会被帽子叔叔抓起来，米夏垂头不语时，他们甚至急了，叽叽喳喳地为菲尔多恩辩护：
“他教我算术呢！”
“他帮我捡掉在树上的羽毛球！”
“他还帮六年级的考试了！”
米夏嗯嗯地点着头，听到最后一条猛觉不对劲。
去六年级忽悠了一圈，她就拿到了这张数学试卷。
满分。
老赵看了两眼，脸上露出个老父亲自豪的笑。
米夏不得不提醒他克制一点：“铁蛋同学，小学已经容不下你了吗？要不直接送你去X大和修伊一起进修？”
“还不行，英语很难，我完全没接触过这种语言。”菲尔多恩把试卷折成青蛙，“其他的知识和我继承的记忆能对得上。但我还能去学校吗？”
“看你想不想去，以及今后能不能表现得好一点。”
菲尔多恩看看老赵，又看了看米夏，把青蛙吃了下去：“让我想想。”
*
把事情来龙去脉和单姐反映后她并不生气，甚至不觉得这是件大事。
“菲尔多恩有卢西斯主教背书。”单青抽出一叠崭新又厚重的档案，这些都是幼龙的资料，“关于你说的其他孩子入学的事，我们已经和几所学校联系好了，幸好，小孩子的接受能力比大人要强，菲尔多恩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果然卢西斯这种真正有能力的人做出的承诺才可信。米夏有点不甘，结果他就光看着她上蹿下跳瞎操心，继续当他的谜语人。
她还是太弱小了，没有力量。
力量。
米夏定期去光明神殿参加了一段时间的祷告，想借鉴妮塔的路线升级。但不知道是她不够虔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等级一动不动。
她问起系统，得到了血腥的答复：
【他人的血肉能化作你的力量】
从字面理解后她试吃了火蜥蜴，并无效果，看来还得她现杀。已经亲近起来的亚龙蹭着她胳膊，米夏看了又看，始终下不去手。至于不太可爱的蜥蜴和虫子……它们和亚龙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等级提升仅体现出了HP变化，系统也没催她，只关心她的探索进展。
米夏暂时放下练级的冲动。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法师塔送来了中签的倒霉蛋，这个阴沉的青年手揣在袖子里，不情不愿地自我介绍：
“乔纳森。你们的工作时长怎么定？下去一趟可以休息多久？”
米夏音量顿时小了：“不确定……上次是进去一周回来修养一天。”
但那是为了补充补给，既然二层可以就地取材，米夏其实想待久一点免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青年法师哼了一声。
米夏觉得自己这个队长兼老板当得真窝囊，可卖方市场她又给不出对方想要的条件，只得认下这枚苦果。
恰好这几日菲尔多恩以自宅反省为由在公会摸鱼，见米夏面有难色，轻快地跑过来检查情况：“的确不合理，上学都只上一周三十五小时呢。”
米夏想把他的嘴缝起来：“迷宫里来回一趟都不止三十五小时了！乖别捣乱，找你爹玩去。”
菲尔多恩不依不饶趴在了桌上：“但人家都不情愿。你既然需要帮手，雇我吧，我也想拿工资。”
“我们不招童工，”米夏扒拉他，“而且我们要的是法师。”
“还有谁会比龙更擅长魔法呢？”
青年本来有些不耐烦了，听到“龙”这个字眼，瞬间提神：“龙？人形？”
菲尔多恩的存在对外界是秘密，其他人都签了保密条约，但架不住他本龙自曝。
米夏捂住了脸：“对，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红龙之子，六合炼钢厂终结者，南城小学最速退学传说，第一个不做龙的龙——他受碧维卡法师和卢西斯主教联名保护，别想打歪主意，以及求求你了，能装作没听到吗？”
“碧维卡老师什么也没说！”青年瞳孔还在震动，“如果你们真的有龙……找我干什么？我只是个连发电都不会的法师学徒！！”
米夏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青年刚才还表现得一脸臭屁。
“能……能让我感受一下龙的力量吗？”青年战战兢兢跪在菲尔多恩面前，“不对！和我打一架吧！那边那个，我要是死了请帮我叫神官，谢谢。”
谢你个头你连我名字都没记住。米夏面无表情地叮嘱菲尔多恩：“展现你反省成果的时刻到了，不许破坏公物，私物也不行，不能伤人，但要足够羞辱人。”
“收到。”
米夏也是第一次见识菲尔多恩的力量，店内空气突然成了他的奴隶，大风刮起，青年还没来得及举起法杖，就被吹到了大马路上。
蹬三轮经过的人眼前一花就看到一坨掉在了车轮前方，不得不生硬地拐开，停稳车后破口大骂：“**的！有没有公德心啊！你们异界人打架能不能去公园打！再这样我报警了！”
他车上的东西掉了一地，米夏赶紧拉着菲尔多恩去捡，不住道歉。
该负次要责任的法师爬起来，也不帮忙，狂喜乱舞地跑掉了：“哈哈哈哈！我被龙喷了！我被龙喷了！没死！”
““……””
有这么个人做对比，加上米夏认错态度良好，车主也不好再说什么：“……有些人看着人模人样的，但脑子有毛病是治不好的。小年轻，你带着孩子还是小心点吧。”
他抓了一块车上的红薯塞给菲尔多恩。
米夏不知道他理解成什么了，只能点头道谢。
但她求来的帮手就这么被菲尔多恩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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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夏忧愁地问菲尔多恩：“你真不上学了？”
“上学哪有冒险好玩。”菲尔多恩把红薯皮上的泥搓掉，直接一口咬下，甜，“但毕业证我还是要的，我可以时不时去一趟。”
学校又不是她开的。
米夏觉得一切都乱了套，但比起一个不情不愿的陌生人，靠谱的铁蛋小朋友显然更合她意。
就是要交的文件更多了。
*
出发当日，米夏和她召集的队员齐聚工会大厅，她们每人都背了一个登山包，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冲锋衣，看上去比之前专业了不少。
单姐给她拉了赞助商，衣服和背包都是由对方统一定做的。但听说还需要一套童装时，赞助商直接派了专员上门拜访，看菲尔多恩表演了一套魔法花活后才深沉地走了。
反正东西没收回去就行。米夏无奈地自我安慰，等她出名了肯定会被追着赞助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系统的【背包】只能存放迷宫里发现的东西，米夏需要的设备和物资都要靠人力搬运。此刻菲尔多恩小小一只被登山包这座五指山完全遮住，让季宁和唐姐看了大为心疼。
米夏旁观她们对龙嘘寒问暖，很是无语：“你们不心疼一下我吗？我才是最弱小可怜的那个。”
唐姐笑眯眯塞了块巧克力堵住米夏的嘴，剩下的都给了菲尔多恩。
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碧维卡特意来信威胁她，要米夏等她过来再走。修伊正捧着书干饭，安德烈在跟季宁学怎么戴隐形眼镜，百无聊赖之际，米夏只好去骚扰同样百无聊赖的卢西斯。
“你的头发，”米夏指着他脑后流瀑般的高马尾，“不会碍事吗？”
卢西斯愣住：“你希望……我也剪成短发吗？”
“不不不！”米夏猛烈摇头，“但打架时人家揪你头发怎么办？”
哪个神官会和人肉搏。卢西斯没有反驳米夏：“你剪短是因为这个吗？谁打了你？”
两人的对话微妙地跑在平行线上。
米夏按住卢西斯的肩膀：“……没有！只是举个例子，也可能被树杈挂住什么的吧。你坐下来，我重新给你扎一下。”
把长发卷了卷，米夏手里搓出了一个丸子头。
她转到正面仔细端详，努力没有笑出来：“很可爱。”
“……”卢西斯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动门打开，大跨步走入的碧维卡正好看见这一幕，发出狂笑：“真是娇俏，卢西斯，你也有这么一天。”
卢西斯淡淡地问候她：“是吗。碧维卡女士，你今日的装扮也很美丽。”
碧维卡今天一身米白西装，脚踩五寸的黑丝绒高跟鞋，长发盘好后用豹纹发夹固定，利落又洒脱。米夏心下赞同卢西斯的评价，但碧维卡显然只觉得这是嘲讽。
她不理卢西斯，走到米夏身前，加上鞋跟高度直接压过了米夏两个头。
“拿着。”她把一块骨头丢到米夏手里，“昨晚刚做好，你自己研究怎么用。”
【你获得了红龙的安魂曲】
【该道具可储存最大100点MP佩戴者可通过吹奏使用储存的魔力】
【当前MP100/100】
这是一只巨齿形状的“埙”，上面不规则地打了不少圆形孔洞，风吹过都会有悠长回响。
这是红龙牙齿加工出的道具。
米夏泪眼汪汪感动不已，她就知道碧维卡还是疼她的：“碧维卡，谢谢你，但……”
“但？”碧维卡眯起眼。
但她不会乐器。米夏吞下没说完的话：“谢谢你，我会好好研究的。”
“边角料我就收下当报酬了，用完记得写体验报告，最少三千字，不然不给你充能。”
“……”米夏真的想哭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