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秦披着齐肩卷发，双手插在休闲长裤的口袋，永远散漫不羁，对谁都自来熟一般：“盛总，你也在啊。”
盛旻析皱着眉，没正眼看他，打心底不喜欢这类吊儿郎当的人。
“是接你的人吗？”江运棋没认出来是大画家纪秦，还在问冷灿。穆乐妍直接打断：“他就是纪秦。”
江运棋欣喜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上前招呼：“你好，我是您的粉丝。”然后如数家珍一般对纪秦那几幅惊世巨作侃侃而谈。
冷灿对纪秦的突如其来有些无语，她只是在半个小时前把地址发给他，让他在路边等她出来。谁知他竟这么快赶了过来。
“你们先吃吧…我有事先走了…”冷灿扯着斜挎包的手袋起身要走。
盛旻析的眉眼一下子凌厉了许多，阴阳怪气地说：“接着去玩啊？”
“去酒吧。之前就约好的。”纪秦说。
盛旻析看了眼冷灿，醋意横流，怂得只会低头刷手机，默不作声，脸色越发难看。
冷灿将斜挎包一甩，打在纪秦的屁股上：“走不走？”
“哎呦！”纪秦捂着屁股，连说了几个“走”。
“乐妍！”冷灿走了几步又转身喊，毫不避讳地提醒她：“你懂的，机会。”
乐妍尴尬地别过头，故意转移话题：“你们说他们俩，到底分没分手？”
“说不准…”江运棋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评价道：“毕竟这位傲慢的天才画家，正在屁颠屁颠地跟着冷灿的身后，没有丝毫架子。”
“你俩快吃，吃完快走。”盛旻析来了脾气，突然坐立难安。
原本松弛下来的乐妍看到盛旻析的这张黑脸，又打起了退堂鼓，二话没说，先干了一杯啤酒。
酒壮怂人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临走时，乐妍紧紧地抓着盛旻析的衣袖：“旻析哥，我头晕，站不住。”
旻析手臂一抬，抓着乐妍的手腕顺势放到江运棋的手臂上：“你送她回去。”
乐妍挎着江运棋，冲他直眨眼睛，江运棋配合她说：“旻析，我九点不回家，我老婆会宰了我。”
盛旻析拿着车钥匙走得很快：“我不管，那就宰了你。”
乐妍掐着江运棋的大臂，使劲儿一拧，江运棋忍着痛，对前方的盛旻析喊：“旻析啊，你又没喝酒，送姑娘也方便。”
两人配合默契，趁盛旻析按动车钥匙，江运棋直接拉开车门，穆乐妍成功地坐到了盛旻析的副驾上。
“你坐后面。”
盛旻析一句话，乐妍竟奇迹般地，腿脚利索地跑到后面坐着去了。
汽车从荒凉的市郊开向中心，黯淡的路灯就像旻析黯淡的内心，他不敢想象冷灿和纪秦今晚会发生什么，以至于心里又黯又堵，水泄不通。
“旻析哥，我不想回家。”乐妍发起攻势，声音又甜又嗲。
盛旻析的声音却异常清冽：“安静，不要说话。”
穆乐妍开局不利，咬着嘴角，鼓起勇气，再来：“啊，旻析哥，我好难受啊，想吐~”
盛旻析一脚刹车，车停在路边，“要吐下车吐，别吐我车上。”
大小姐哪受过“热脸贴冷屁股”的罪，演都不想演了：“你怎么这么凶啊。”
盛旻析：“还吐不吐？”
乐妍看着窗外，眉头越皱越紧，知道说什么都会被盛旻析顶回来，突然没了耐心，“不吐。”
汽车继续行驶，窗外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乐妍在沉默中竟然回味起冷灿对她说的话。
倘若冷灿真成了盛旻析的女朋友，自己岂不就自由了。对家里交差就说，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争取，是盛旻析早就心有所属。也讲得通。
穆乐妍陡然清醒，心头一震，原来冷灿这么通透啊。
在追上盛旻析这场骗局里，冷灿竟清醒地看到了合作共赢。是啊，争个头破血流又能怎么样呢，不过都是带着任务行骗，谁又有资格笑话谁呢。
“你是不是喜欢冷灿啊？”
乐妍说话突然，没了夹子音，吐字清晰冷静，甚至连“旻析哥”三个字都不屑于称呼。
“啊？”盛旻析以为自己听错了。
穆乐妍又问他一遍：“你喜欢冷灿，对不对？”
“跟你没关系。”盛旻析没有否认，心脏竟砰砰地快速跳了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前任带走了，你说你窝不窝囊？”穆乐妍露出了真面目。
真实的乐妍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到今天她突然就装够了。
盛旻析：“你闭嘴。”
“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穆乐妍甚至都不屑于再坐他的车，下车后回头又说：“我要是你就把冷灿拉回来。”
盛旻析看到乐妍投过来的轻蔑目光，心虚气短，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乐妍沿着街道，徐徐信步，晚风带着自由扑面而来，此刻有多放松，这段时间装得就有多疲惫。
这个世界啊，多少人把功利裹上一层道德，佯装弱者，怎么能不累。
盛旻析被穆乐妍的话刺激到了，回到家就给冷灿拨去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她才接听。
“到家了吗？”这一句的语气还算温和。
冷灿：“在酒吧呢，有事吗？”
准确地说，她刚抿上一口鸡尾酒，极不情愿地接起了这通电话。
他突然胸口一闷，浮想联翩，咬紧了后槽牙，语气低沉：“我要二季度的租金收入、广告位收入的环比数据。明早急用。”
？
他的态度正式冷静，不像玩笑，冷灿看了看时间，正好十点整：“盛总，我明早给您。”
“十二点之前给我。”他说。
“盛总…我现在不太方便…”
“最晚一点钟。明早你可以晚些到公司。”
“好。”冷灿勉强应答，心想盘算着就算不按时交也无妨。
电话挂断前，盛旻析隐约听到冷灿说了“有病”两个字。
小提琴手和单簧管乐手默契地表演着经典乐曲，冷灿和纪秦喝着酒，没急着去说什么。
纪秦倚在沙发椅子里，目光温柔：“其实咱俩早就结束了这段关系，只是没急着正式说出来罢了。”
冷灿专注地盯着鸡尾酒的漂亮眼色，“是。这几个月没见几次。”
纪秦：“我们应该探讨一段新的关系，而不是一气之下把我拉黑。你觉得呢？”
冷灿：“我想象不到还能有什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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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
“那也不要干扰我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做朋友、做陌生人，还是其他关系，时间会告诉我们。而不是一气之下拉黑我，变成了仇人关系。”艺术家总是把话说得很艺术，好像很有道理一样，冷灿理性多少吃他这一套。
冷灿：“我承认我确实有些冲动。但是你有悖承诺在先，并没有事前告诉我你正在经营一段稳定关系。我觉得你在恶心我。”
“我当时也在犹豫要不要稳定下来，现在我想明白了，人生还是要变化和尝试。我会认真地谈这段恋爱。”纪秦少有这样认真严肃的时候。
冷灿：“看来咱俩还是有所不同，我有自知之明，走不了心，谈不了恋爱。”
纪秦笑了笑：“我知道我也不走心，但我不认命，还想试试。”
十一点。
盛旻析再次打来电话：“我需要的数据内容发你邮箱里了。你没查收。”
“盛总，我喝多了。明早给你。”冷灿的情绪有点不可控。
“别找借口，我见识过你的酒量。”盛旻析的声音又低了一些，这一个小时他一直盯着邮箱看。
“盛总！我不开心。”冷灿祈求他的理解。
“一会儿把数据给我。”盛旻析挂断，不见白天的温情。
喜怒无常。明明白天还给她包扎伤口，这会儿又变态起来。冷灿皱着眉，料定盛旻析还会夺命连环催，打开了叫车软件。
冷灿：“那就这样，不急着定义我们之间的新关系。但之前的关系正式翻篇儿了，是熟人还是路人，我们交给命运，如何？”
纪秦觉得冷灿总结得十分到位：“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冷灿走了，谈了不少，又像什么都没谈。
但不开心的时候喝酒确实容易上头，风一吹，冷灿开始晕晕的。
回到家她便打开电脑，看着电子表格，脑神经疼痛欲裂。
不到十二点，盛旻析又打来电话。
没开口，冷灿先说：“我到回家了，在绘柱状图。稍后会把数据给您。满意了吧？”
“好。”盛旻析的声音温和下来，顿了顿又问：“一个人在家吗？”
“不然呢。”冷灿无语，失去了耐心：“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盛旻析：“纪秦为难你了？”
就刚刚那句“盛总，我不开心”，他往心里去了。
“没，就一件小事儿。”冷灿说得轻松，也懂得旻析在意什么。
盛旻析：“所以，你们当前的关系是？”
冷灿有点酒精上头，伴着晕眩感、疼痛感，应付一句：“没什么关系。我单身。”
盛旻析胸口突然放松下来，却听冷灿在电话的另一端说：“盛总，我不是什么良人。”
一片漫长的沉默。
盛旻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好休息，数据不用给我了，早点睡。”
他挂断电话。
但冷灿还是在凌晨一点前将一套复杂的数据模型发给了盛旻析，以展现自己作为一名助理的专业性。
只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回味着昨晚的电话内容时，冷灿脊背发凉，无比懊悔，她不知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说自己不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