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距客栈有一刻钟的脚程,几人赶到客栈时,苏木看上去安然无恙,正坐着悠闲自得地整理着带来的药材,倒是盛元冉和薛明辉紧张地看着她。
白榆几人进屋,易晓自来熟地跟进去,顺手带上门。
“有几成把握吗?”白榆走到她旁边,仔细打量了下,暂时没什么特别。
苏木点头,目光落在易晓身上。
易晓拱手一礼:“在下易晓,初次见面,问苏姑娘好。”
“易公子。”苏木微微颔首,回答刚才白榆的问题,“把握有个七八成,现下内腑有些微灼热感,我大致有些猜测了。”
医理一道,白榆只是略懂,且更擅接骨、治疗外伤,以及调理真气,对于解毒是十窍只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听苏木这么说,她心放下一半,又问:“杜衡怎么没来?”
杜衡是苏木同门,二人一直为谁是大弟子,谁能继承神医一脉而争论不停,最后达成一致:谁治好的人更多谁是继承人,奈何造化弄人,总在最后节点平局。
苏木道:“我同他约定好了,分开行事,等武林大会召开当日会合,再分别比较谁治的病人更多。”
白榆叹道:“我们都走了快三个月了,你俩还没比出来啊。”
苏木白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哪会有人专门跑到清溪镇去求医。”
清溪镇邻近乌和城,从镇子到城内脚程不到半日,遇上什么大病重伤,往来路人都更愿意进城去找大医馆的大夫,只有清溪镇本镇子的人才会到苏木与杜衡开的医馆中去。
苏木边说边理出了几小堆药材,示意白榆:“待会帮我煎药。”
嘴上说是帮忙,但语气毫不客气。
白榆认命道:“行,要不要我现在就去?”
“急什么?再等等,我现在还不是很确定要用哪份药材。”苏木道,她又从药材堆里挑出几根枯黄枝干,说,“这个拿去煎了,再让竺晏服下,等会就能活蹦乱跳了。”
竺晏起身谢过,苏木摆摆手,让他好好坐着休息。
白榆暂且把药材推到一边,决定等会给苏木煎药时再顺便一起弄了,问她:“你得罪人了?”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易晓更是双眼放光。
苏木没忍住看他一眼,白榆解释道:“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百晓生。”
易晓矜持抿唇一笑。
明白了。
苏木点头,倒是不介意,道:“我平日只有救人,没有害人的,上哪得罪人?之前也没见过那姑娘,不是病者家人。”
“她叫什么?”白榆问。
之前易晓给他们讲时,只说有一姑娘与苏木比试,比试内容,还有几个帮手,但多余的就没说了。
苏木道:“她自称半夏,身旁有一位公子。她喊那公子‘三哥’,正气盟那几名弟子叫他方师兄。”
“半夏,这名字有些熟悉啊?”白榆蹙眉,听说过的名字太多,一时想不起来。
薛明辉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解答,结果被江崇抢了先。他道:“应是简公子的结交义妹,那位方公子,应当就是方柯林了。”
薛明辉脸色一垮,没人理他。
盛元冉佩服道:“江先生,你记性真好,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了,我们都是方才才想起来的。”
“简公子?可是碧霞帮的简秋平少侠?”易晓凑过来问。
几人先看他,再互相对视。江崇道:“易公子当也猜出来了,何必多问?”
易晓谦虚道:“还是多亏了几位,不然我也不能确定。”
“易公子所言甚是,以公子为人,从我们这得了消息,想必会很乐意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江崇面不改色。
易晓:“……”
好不要脸,怎么不按章程来,下次不谦虚了!
“几位想知道什么?”易晓摆出招牌笑容。
江崇道:“不多,就是想知道这位方公子性情如何,还有灼灼奇侠团在江湖上的名声,以及各方看法。”
这都三个消息了!
易晓欲讨价还价,然后就对上江崇堪称冷漠的目光。
算了算了,大主顾,日后还有求人的时候,就当是打好关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消息。
方柯林其人,出身平兰方家,为方家家主次子,七岁时拜入太乙宗,成为武林盟主柳文渊的三弟子,多数时候被其师带在旁边教养,可以说是在浦南长大的,在江湖上名声不错,行事妥帖,是柳文渊的左膀右臂。
灼灼奇侠团这个名号则是两年前出现在江湖中的,一开始其内成员皆着面具,四处行侠仗义,后来他们有次在大街上捉拿盗匪时一人面具破损,身份暴露,此后又有几人身份不慎泄漏,皆是有名有姓的各派子弟,各方势力都乐意卖个面子。
江崇道:“世人知道的,灼灼奇侠团有几人?”
易晓比了个五。
应当是不知古一然与半夏,江崇心想。他又问:“那敢问易公子,知道的又有多少?”
易晓闻言便笑了,卖了个关子:“江公子不妨猜一猜?”
江崇心道:简秋平称他有六位结义金兰,他看着不像是会蒙骗于老的,当日在于老面前说的话不会有假,那灼灼奇侠团确定的有七人。但看古一然那么热衷于拉拢竺晏,想来还拉拢了其他人,不过不会太多,以他们口才,两三年时间,至多也就能拉拢成功三人。
他道:“若我猜中,易公子待如何?”
“若江公子猜中,武林大会期间,愿为公子驱使。”易晓道,“不过公子若是没猜中,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江崇是一定猜不出来的,正好借此机会与他合作。
易晓得意地笑。
江崇颔首,算是同意此事,思虑片刻,道:“我猜,其共有十人。”
九个比较稳妥,但是也有可能是十个,如果不是,就让竺晏和盛元冉加入,总能有十个,而且简秋平应当不会拒绝。
易晓脸色顿时僵住,江崇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语气和缓,道:“这段时日,就劳烦易公子了。”
易晓苦笑一声,想起他们是跟着碧霞帮的船队来的,道:“没想到简少侠连这等秘事都会告诉你们。”
能打听出灼灼奇侠团总共有十个人已是不易,但怎么能比得过直接去问当事人,而且当事人也愿意回答。
易晓看向几人,轻叹一声。
罢了,办点事就办点事吧,跟在他们身边说不定更能打探消息。
易晓暗自思索一圈回来,几人已经趁他不注意对了眼色。
江崇道:“既然公子诚心要助我们,不妨就先说一说这位半夏姑娘吧。”
易晓哑言,也没人催他,屋内安静下来。
须臾,他开口:“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灼灼奇侠团中的半夏姑娘。”
江崇:“易公子说笑了,如果连公子都不知道此人来历,又有谁能知道?”
易晓心知他们是不会轻易揭过此事了,只得说出一二:“半夏姑娘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大多时候都是单独行动,只打听到她擅医擅毒,以毒术闻名,曾孤身潜入一伙贼匪当中,将他们毒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拿下,一战成名,但之后就销声匿息,只偶尔和其他人一同出现过几次,此外再无消息。”
他说得很是诚恳,几人信了大半。
江崇又问:“不知灼灼奇侠团有哪十人?”
易晓面色瞬变,明白江崇方才是猜的了,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早知他们不清楚,他何苦认下?
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改口说不是十人了,这话现在说出去,傻子都不会信!
他一一点了那十人名字出身,除去半夏身份不明外,另外几位都能算是江湖上德高望重前辈的徒弟子孙。
有七人都是他们知道的,另外三位中,还有一位几人的熟人。
“时家的时少主,就是最后一人。”易晓道。
时家,是闻名天下的富商,产业极多,各地都有,家中雇有近百护卫,武功皆在中上,更有几位功力深厚之辈。
时少主受过飞星派恩惠,特地随他们一同到清溪镇要带回盛元冉,无奈众人不敌,最后此事以飞星派等人回门为结局。
他和几人关系不好不坏,称不上有仇,但也算不得朋友,且被江崇宰过,虽然他本人应当没发现。
看几人脸色变化莫测,易晓皱眉:“几位认识时少主?”
江崇道:“有幸打过几次交道。”
几人纷纷点头。
易晓心中一喜,这几人真是哪里都能扯上关系,照这么看留他们身边也不亏,说不定赚得更多。
见他高兴,江崇又顺势打听了些浦南本地的情况,以及各派都是些什么人过来。易晓有心从他们这知道更多,自然乐意告诉这些大街上随口一问就能知道的消息。
二人闲聊时,苏木嘴唇渐渐发紫,她自把自脉,又叫白榆把一把,两相综合后找出药材给她,暂且服下一颗普通解毒丸压制。
白榆不敢耽搁,拿了药就匆匆去借火借炉,盛元冉紧跟其后。
等药煎好,苏木已经疼得动不了了,面白唇紫,手似寒冰。
白榆和盛元冉端着汤药进门时,伏玉在给她擦汗,其他人都换了间屋子待着,因为毒发发热,燥热难忍,只能解衣裳缓解。
她们帮着苏木服药,再叫水给她擦洗。喝了药,苏木就睡下了。
白榆几人担心出事了来不及,干脆轮班守着,竺晏则是交给薛明辉他们看着。
第二天时,竺晏已经恢复了,苏木却还是昏迷不醒。盛元冉拿药去煎,白榆则是按昨天苏木教的替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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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血,到了夜间,人总算醒来。
苏木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盛元冉,屏风外坐满了一圈,好似是都来了。
“苏姐姐,你还好吗?”盛元冉惊喜道。
白榆和伏玉当即进来,薛明辉他们三个暂时留在外面,苏木叫他们进来才绕过来,但也不肯看她,生怕冒犯。
扫一圈后苏木发现少了一人,她问:“怎么不见易公子?”
白榆道:“说是有急事,先走了,后天之前一定回来。”
后天就是三日之期截止的时间。
看她脸色还是不好,白榆忧心道:“能治好吗?”
苏木咧嘴一笑,笑容苍白:“你还不信我?我已经知道要如何解了,明日就能好。”
白榆还是信她医术的,众人听她说话中气很足,多多少少也放心了些。
只是仍有一事。
白榆问:“你能治好自己只能说明你厉害,却不能说明你比别人厉害,万一那位的毒也解了呢。”
苏木闻言笑出声来,道:“不会,虽然我给的是药材,但那药材历来只是晒干就用,我却是晒了又冻,化冻后再煮再晒来的,晒完之后和另一种药材晒过十分相似,二者皆有毒性,但是用药却截然不同,药用错可是会加重毒性,她要是没认对,虽然不会丧命,但也要吃一番苦头。”
*
正气盟客院。
一声尖叫从屋内传出。
方柯林本是要来看完半夏,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更是着急,径直撞开屋门。
“半夏,你怎么了!”
“不要过来!”半夏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好,好,我不过来,我就在外面。”方柯林听出她声音发颤,连忙轻缓哄道。
等里面气息平稳了,他才柔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要不要三哥去叫个大夫?”
“不行!”半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一提议,“我要光明正大地胜她。”
方柯林又在外面温声劝了好一会,半夏仍是不松口。
末了,许是她烦了,她道:“你出去,你走,不要过来,也不许别人过来!”
方柯林无奈,只能劝她不要气着自己,再将门关上走了。
脚步声远去,半夏才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只见面上已经布满了红疹。
她看人真的不在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但很快,难过就变成了气愤。
她边骂边从翻那堆瓶瓶罐罐:“真是该死,竟然敢给我下套!”
翻到所需的东西后,她服下,又往脸上抹了药膏,灼烧感稍退。
等此事了后,她定要将那人杀了!
不过……
“哼!”半夏嗤笑一声,心想: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只怕她根本活不到那时候,那可是自己最新研发出来的毒,就算她耍心眼又有什么用,没有自己的解药,她至多能活五日,届时比试已经结束,她死了,只能说是羞愧自尽。
半夏又找出一粒药,褐色的药丸放在掌心。
虽然她现在是知道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也知道如何解,可之期吃错了药,现在就算服下解药,后天也不能痊愈。
可是服这个的话,之后就要调养更久……
要是那人根本不足为惧,她又何必受苦。
她有些难以决断,将药丸放回去。
次日,半夏让人打听苏木的情况。
被方柯林请来照看她的人到了街上,四处张望。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她还要练功,哪有时间去跑腿,还是花点银子请人过去看一眼吧。
外面有一排人在等着找活,自然有注意到正气盟那人的,有不少跑过去自荐。她一一看过后选中一名灰袍男子,她记得此人是当日看热闹的人之一,不用她过多解释。
付了定金后她道:“你去找一找苏大夫,看她现住在何处?状况如何?”
灰袍男子应下,正要离去时正气盟的人也补道:“若是苏大夫状况不佳,你替她请一下大夫,药钱诊金让人到我这里来拿。”
“少侠善心,在下佩服,定当尽心而为。”易晓一揖。
正气盟那人摆摆手,匆匆回去了。
半个时辰后,易晓重新登门,道:“苏大夫住在客栈,这两日都没出门,我收集了些药渣,不知是否有用。”他把苏木今日的药渣交给正气盟那人。
那人谢过,付钱后带着东西回去。
客院内。
半夏正在发火,将药渣扔了一地,正气盟那人也被波及到一些。
她实在受不了半夏这脾气,丢下一句:“本姑娘不伺候了!找你三哥去吧!”
言罢,她愤而离去。
屋里只剩半夏一人,她恶狠狠地在药渣上踩了几脚,骂道:“什么东西!”
气消一些后,她从怀中取出药丸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