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开始热了。
连老剧场的窗棂都开得更大了些,风一吹进来,能把屋檐下的灰尘卷进练功房,混着石灰味和汗气,像夏天专属的剧场气味。
沈清雨坐在角落,穿着洗得有点发白的练功服,手里抱着猫,心里却在盘算事情。
“喵。”胖宝宝甩了甩尾巴。
“别闹。”她往它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我还要去试镜呢。”
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三周。
沈清雨发现了一件事。
剧院里的徐然洲,是高冷淡漠的师父。
他一向话少,不轻易开口。连沉默都透着克制与礼貌,像一首藏在烟雨里的旧曲子,不惊不扰,却缠绵得很。
骨子里的孤寂是遮不住的,只是他不说,别人也不敢问。
他站在灯影之外,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雾,冷而克制,沉静又疏远。
但剧团里的徐导——
啧,完全不是一个频道的。
他站在排练厅中央,身影清瘦挺拔,眼神比灯光还要挑剔。说话一针见血,连呼吸都像是为紧张气氛伴奏的节拍器。
沈清雨第一次被他说,是排第一场人物的出场戏。她站在光束里,动作轻微迟疑了一瞬,他当即收了脚步声,一句话砸下来:
“别像在和自己谈恋爱。”
她心口一震,半秒钟没反应过来。
“觉得这个角色不重要?”他面无表情,“话剧不是拍戏,等真正上台的时候没有重来的机会。”
那天下午,她一边吃泡芙一边和宁素笺感叹:“可算看到他情绪有波动啦~”
“他这是在表扬你演得不够疯。”宁素笺平静地说。
“素素~你觉得我需要再‘疯’一点儿吗?”
宁素笺:“……”
可就是这样一个“精神导师级别”的导演,有天夜里竟破天荒地说了句:
“最近……表现还不错。”
灯光关了一半,排练结束,沈清雨趴在木地板上复盘台词,他在一边翻剧本,像随口一提。
她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真的?”
“是真的。”
“师父你这么夸我,”她忍住笑意,偏头看他,“明天早上肯定要变脸。”
“我只是不想你太快得意忘形。”
“……那你就不能早点承认我优秀吗?”
他没接话,只轻轻把手里的剧本合上,动作干净利落。
光从门缝外溜进来,映在他眉眼上,像是什么悄悄裂开的缝隙。
“早点承认了,”他轻声说,“你就不跑我这来了。”
她一愣,还没听明白,他已经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一夜月亮很圆,剧场走廊灯光昏黄,沈清雨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眼角还挂着没收住的笑。
她总觉得,徐然洲有些话,是藏在走廊回音里说给她听的。
只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但她会等。
反正,来日方长呀。
后来就有了《恋爱的犀牛》的试镜。
这是中戏一个暑期限定的项目,评委组由几位知名教授挂帅,导演则内定为剧团创始人徐然洲。
挂名演出却也会公开售票。
而它对徐然洲,更像是一场战役。
他曾在这部剧里演过马路,最是风华正盛时。如今,他读研一,他将以导演的身份重新演绎这部作品。
试镜通知贴出来那天,是一个闷热的午后。
宁素笺正蹲在排练厅角落给小胖猫扎蝴蝶结,手指缠着红绸带,低头笑得像在捉迷藏。
她看着前方正襟危坐,像是在研究什么的小丫头。
“阿糍!你不会要……?”
“啊?”沈清雨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那个试镜。”宁素笺在她对面坐下,捏起一颗杨梅塞进嘴里,语气放缓了些,“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一定会参加的。”
“……”沈清雨顿了一下,没说话。
“听说是他自己挑的剧本,”周述安也凑过来,把冰好的汽水放在她胳膊边,“他大一的时候演过马路①。现在要当导演……”
“阿糍。这可能是他给自己选的一个新的开端。”一道冷清的声音传来。
沈清雨接过汽水,对刚刚开口的林冬明眨了眨眼:“那……我也给自己一个开端。”
她望向落地窗外,玻璃上映出一束太阳斜斜落下的光。
风动,影摇,蝉鸣像一阵一阵的鼓点,催着人心发烫。
“我相信他,”她说,“也相信自己。”
“那我支持你。”周述安最先开口。
他笑得像平常一样温柔,嗓音干净,仿佛夏天的第一口冰豆花:“要是你拿到角色,灯光组我包了,我亲自调你出场的那束光。”
“……噢,粥粥哥。说的好像你本来不要打光一样!!”
“哈哈。”他挠了挠头,“绝对让你脱颖而出!”
宁素笺把杨梅籽往垃圾桶里一弹:“反正你去试了。这戏就是你的。”
“咱剧团要是你都演不下,谁还能演。”她柔柔地说,语气像拧着蜜的糖。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
“素素~~”
林冬明手里的剧本被他翻得整整齐齐。他一直没插话,此刻却把一张台词分场递了过去:“你先把这一段看了,今天晚上我帮你顺一版人物小传。”
沈清雨接过来看了眼,是“马路和明明第一次见面”的长段独白,后背倏地挺了挺:“冬明哥!你也觉得我能演明明?”②
林冬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演的话,马路会笑的。”
沈清雨怔住了,随后笑容如花绽开。
试镜那天,老式钢笔在报名表上划出第三十个叉时,窗外的蝉鸣刚好拔高了调子。
排练厅外的空气都热得发烫,屋里却冷得像冬天的教堂。
徐然洲抬眼,看排练厅地面投下的光斑,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下一位。”他说。
话音未落,木门突然被撞开。
穿着长裙的姑娘踉跌进光晕里,怀里抱着一束散乱的茉莉枝,花瓣扑簌簌落了一地。
其他人发出低笑,徐然洲却一愣。他没想到,沈清雨会出现在这里。
她抬头笑眯眯地望向众人。
接着对着评委浅浅鞠了一躬:“各位老师好。可以给我三分钟吗?”
排练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室内的温度也渐渐回温。
没等人回话,她已经踮脚摘下窗棂角落的蛛网,银丝缠绕指尖,仿佛命运的红线。
她将一枝茉莉别在耳后,走到正中央,拾起花瓣,一边撒一边低声念着自创独白:
“我路过你窗前的时候,不小心闻到了你的味道。”
“就像茉莉花开时,风吹过巷子。”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绕远路。”
“我知道我不是花瓶,可你要是愿意种我……我就不跑了。”
那语气不骄不躁,像是某种克制了许久的悸动,轻轻丢进风里。
一位年轻老师吹了声口哨,笑着朝徐然洲看去:“这是谁家姑娘?”
徐然洲没说话,只轻轻将评分表转过来。
“灵气”一栏,笔尖刚落下一个“9”,就因为她最后一个抬头的动作,变成了“9.5”。
她真的抬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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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花瓣撒向空中。
仿佛不是来看老师,而是,隔着光和风,认出了谁。
沈清雨额前碎发被空调风吹动,她笑了笑,鼻尖沁着细汗。
“我也许不专业,可我真的很喜欢马路。”
她站得笔直,像是把整段人生的悸动藏进了一句表白里。
“……我想演明明。”
那一刻,安静得能听见外面蝉的鸣叫。
徐然洲的手指在评分表上顿了顿,抬眼看她:“确定了?”
“确定了。”她笑,明晃晃地朝他比了个剪刀手。
他低头,掩去眼底的颤动。
排练厅的门终于关上,木质把手轻响一声,像谁轻轻关上的心门。
试镜名单一行行划过笔尖,评分栏早已填满。
沈清雨是最后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
其他人走了,老师们散了,排练厅只剩他们两个,一束积灰的老式追光机落在她脚边,像是迟到了几年的聚光灯。
徐然洲没看她。他在整理桌上的稿纸,把一叠印着《鸽子飞过屋顶》的剧本压在最上面。
他早早替她选好了的,是他老师的作品,剧本厚重、角色复杂。也是她喜欢的类型。
这是目前他手中最有分量的资源。
倒是还算能配得上这金尊玉贵的小丫头。
他甚至连排练日程都替她写好,只等她点头。
可他刚开口,沈清雨就抬起头,像只倔强的被春光晃醒的小猫。
“我不想换。”
徐然洲拧眉:“那部戏更好,你若演了,我可以给你调老师资源——”
“可我想演这个。”
沈清雨打断他,语气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东西。
“《恋爱的犀牛》。”她轻声念出来,眼睛亮得像落满星光,“这个本子,你也改了一点吧?”
“你改的词很锋利,但句子有温度。像是某一行,是你写给你自己的。”
徐然洲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灯光早被关掉了,天色还没黑透,窗外一点霞光横着扫进来,把她睫毛上的细汗都映出光泽。
沈清雨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像是靠近火光的飞蛾。
可她没有张扬的扑扇,只是把翅膀藏在身后,仿佛在极尽克制地收起所有锋芒,只露出一寸真心。
她轻声说:“我只选你。”
那一瞬间,排练厅安静得过分。
仿佛全世界的舞台都在这一秒褪色,剩下的只剩他和她。
她在光里——
而他在她的影子里。
他低头,指腹摩挲着那支老派钢笔,压下喉咙里那点快要泄露的情绪。
“随你。只是……选了就不能后悔了。”他说,声音淡得像是无事发生。
没人知道,他手里的钢笔被紧紧攥着。
他在等。
等一个他等了很久的回答。
沈清雨笑了。
“不会。”她仰起脸,眼睛里一整片春天,“我永不后悔。”
这一刻,她像个穿越旧剧本的孩子,踩着碎光一步一步走进他的生活。
走进那个他用所有力气控制住的剧本缝隙,温柔地,把他藏起来的柔软掀开了一角。
他以为他早就控制住自己了。
——却忘了,小姑娘说“只选你”时,是含着夏日晚风和霞光的。
他根本无处可逃。
于是那天晚上,徐然洲在导演手札上写下这样两行字:
【真正的演员,会让空间流动起来。】
【她站在光里,像一阵提早谢幕的春风,替角色呼吸,也替舞台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