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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惊人语

作者:贻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色暮暮沉沉,云像积了许久没有杵洗的厚棉花,黑压压地钉在天际。


    沈照山转身向身后望了一眼,绿洲池面上的蜻蜓低低飞过,有些闷热。


    他无端有些烦躁,可这不应该。


    并州近日来因为长史与司马争权乱成了一团,并州长史向幽州长史求援,无果被杀。并州司马空有野心,并无才干,底下官员四起纷乱,个中乱象不可言说也。


    大陈的皇室已经抵达金陵多日,朝中主战派与主和派争喋不休,而皇帝一心只想找回他的女儿。


    博特格其在他身后叠喋不休接着话,明晏光将扇子一合反倒看向了沈照山:“大陈这个皇帝可真有意思,你到底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找人?”


    一开始没有人把抓走崔韫枝这件事看得太重要。


    他们此番南下本是为了探盐铁矿,半路上得知节度使叛乱一事,沈照山忽然变了计划,带着一群人夜袭京城,鬼魅一般进出,竟然只带回来一个小姑娘。


    昆戈人爱天下也爱美人,可得得先有天下。


    而天下是什么呢?是土地、是粮草、是牛羊、是人口、是兵戈。


    总归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


    整个草原都为他们七殿下这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举动震惊着,他们暗暗猜测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博特格其刚开始是完全无法理解他这一个行事诡谲的表弟的,但他莫名对他有种无言的信任,沈照山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终于在这一刻,在大陈皇帝短短四十多天连发了五道求和信的这一刻,博特格其明白了沈照山的意图。


    这个人向来如此,沉默寡言有心思缜密,他也许从一开始便知道大陈的皇帝是一个要女儿不要江山的主,于是从掳走崔韫枝的那一刻,又开始盘算,怎么把这个小公主价值利用到最大。


    事实证明,沈照山从来不做任何一件无用的事情。


    他给大陈的皇帝开出了来自昆戈的条件。


    可以,柔贞殿下可以回到大陈。


    他甚至可以帮大陈平定并州的叛乱。


    条件是安州铁矿一年六成的生铁都要归鸷击部。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大陈的朝臣当然不同意,他们一个又一个都要以头枪柱,第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女儿和一座尽是金银的矿山,孰轻孰重,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


    可皇帝却并不这样想。


    *


    好冷。


    彻骨的冰凉从皮肤钻进骨肉中,丝丝缕缕,害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熟悉的感觉,崔韫枝是被一泼冷水泼醒的。


    但这次不是在柴屋中醒来,她在剧烈的头痛中睁开双眼,眼皮沉得仿佛有千斤重,先是一片暗淡的模糊,然后滴答、滴答,崔韫枝感到黏腻的水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好黑。


    正对面墙壁上一束昏暗的火把首先吸引了他的视线,崔韫枝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被麻绳紧紧捆绑着,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


    这里是哪里?


    霎时,昏迷之前的种种场景一股脑涌入崔韫枝脑海中——她是被生生闷晕的!


    沉默不言的商队、淅淅沥沥的小雨、无比沉重的箱盖,崔韫枝再笨也该感觉出不对劲来了。


    当时琼山县主说了,那商队的领队人与她有暗号相说,为何昨夜见的那最前的马夫却一言不发?


    怕被巡逻的护卫发现,她实在情急钻进了箱子里,箱子又为什么刚好在那时候凑巧地全部关上?


    是谁?到底是谁?


    是活生生的人还是索命的恶鬼?


    按理来说,她与琼山县主的计划并没有说给昆戈的第三个人听过,旁人又怎么知道她想逃?


    无边的恐慌漫上心头,崔韫枝挣扎着想要靠近那紧闭的木门,脚上一软,直直又跌坐了回去。


    这时大门却应景的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先进来的是一个面目苍白的西域人。


    他手中擎着一把与墙壁上的一模一样的火把,不知怎么地一转一抛,围着这密室的一圈火把就都亮了起来。


    他年纪已经很长了,身形佝偻着,在昏暗的密室里重重咳嗽几声,激荡着满屋的尘灰飞扬。


    崔韫枝吓了一跳忙往后靠,却是靠到了潮湿的墙壁上。


    这个人肤色白头发白连眼珠子都是很浅淡的颜色,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之中竟然一时分辨不出是人是鬼。


    崔韫枝颤抖着低头看到地上影子的那一刻,才放下心似得咽了口口水。


    太好了,不是恶鬼。


    不是恶鬼……那便是人。


    到底是谁要对付她?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短短的十六年人生中得罪过什么人,崔韫枝绞尽脑汁也猜测不出对方的身份。


    为什么会这样?


    那进来的西域老叟看着小公主满面的泪痕,脸上的神色微动,长长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你不幸运。


    他用腔调奇怪的中原话对崔韫枝说。


    崔韫枝没有弄懂他的意思,刚想开口询问,门外却出现了接连不断的脚步声。


    还有人来!


    那老叟显然不欲与她多言,只说过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就转身将只开了一个细缝的门大打开。


    崔韫枝勉力抬头睁眼,忽然亮起来的室内光线叫她有些不适应,只影影绰绰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影子。


    那是一群肤色同样苍白的西域人。


    为首的是两个姑娘。


    见她望过来,在一侧稍后站着的那个姑娘瞪大了一双蓝色的眸子,两步上前,给了她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崔韫枝双耳乃至脑内都开始嗡嗡作响,一阵天旋地转,她重心不稳倒在了潮湿的草垛上。


    眼泪止不住的开始往外淌,像是被人毁坏的水闸,先是一滴两滴,而后在身旁的草垛上汇成一窝小水洼。


    她听到了自己的抽泣声,灵魂却像乍然被抽出身体,冷漠地看着自己受辱的躯壳。


    那异族少女本还欲再上手,却被她身侧那个身量更高些的女子喊住了。


    “好了,打坏了怎么办。”


    “阿蛮殿下!你护着这个不要脸的小狐媚子做什么?”


    少女气急败坏地叽里咕噜一番。


    他身后被称作阿蛮的女子却是粲然一笑,微微上去顷身,在崔韫枝瑟缩的躲避下抚摸着她红肿的脸颊。


    “这么漂亮,怪不得海日古喜欢你,我也喜欢。”


    她从始至终都站地高高的,俯视着崔韫枝,金棕色而微微卷曲的头发在火把的照耀下像燃烧的太阳。


    “但很可惜,你现在只能去死了。”


    “将来,等我成为昆戈王后的那天,大婚之夜,我会好好,为你添上一杯祭酒的。”


    异族女子的长长的指甲再次抚摸过少女的脸颊,密密匝匝的让崔韫枝格外清醒。


    她真的想杀了自己。


    *


    回到营地的时候,四周安静的过分,几日来崔韫枝总想待在呼衍部找琼山县主,沈照山没说什么,只由着她去了。


    反正在哪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大陈的皇帝不可能真的答应分六成的精铁,但事情往往是求之上而得之中,他需要以更进得进,先拿到并州的治乱权,再拿到至少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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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铁。


    如此幽燕并三州掌于麾下不过时日的问题。


    只是……


    崔韫枝一定会成为大陈的罪人。


    沈照山站在帐子前,掀开帘子的动作一顿。


    他脑海中莫名出现崔韫枝带着清泪的脸庞,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说她想回家。


    回家有什么好的。


    家里难道就没有豺狼虎豹了吗?


    陈朝颓势不可挽回,除非突然出现一个文曲降世、武功非凡的神仙来,估摸能为这王朝续一续命。


    她就算回去了,又一定比现在好吗?


    沈照山想冷笑,却发现笑意无论如何都漫不上嘴角。


    真天真,真可爱,希望她永远能像今天一般。


    方才微微泛起涟漪的思绪现下又静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底下的万丈波澜。沈照山像往常一样进到帐子里,却发现帐内黑沉沉一片。


    没有点灯。


    沈照山眉梢蓦地一跳,他往前的步子一顿,顺手摸起桌子上的点火石,“咔嗒”一声擦亮,微弱的火光在不小的帐子内荡起一圈又一圈红黄色的光晕。


    犀角弓挂在兵器架上,帐中过分安静,叫人忍不住屏息。


    沈照山角将那火折子扔在了火盆中。


    指腹擦过衣架时只摸到一手的冰冷——昨夜,他亲手将崔韫枝的外袍挂在这里,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银钩轻晃。


    正中央的浴桶还是原来的样子,里面原本温热的水早已凉透。


    沈照山眯了眯眼,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扯下,伸手一抛。那衣物正正落在浴桶中,旋转着不肯下沉。


    帐子里哪儿还有人。愠怒不知不觉漫上心头。


    昨夜的种种事端在他脑海中飞快转过,他想起少女湿漉漉的眼睫,那么温顺,那么听话。


    他转身时带倒了立在一旁装饰用的长刀,“乒呤乓啷”,响成一片。


    明晏光本骑着马都预备离开了,却见沈照山面色沉沉地从帐内走出,眼皮立时一跳。


    外头守着的人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出来,每个面上都露出诧异,看着手下人惊疑不定的表情,沈照山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笑意冷冷地不达眼底。


    “啧,小看她了。”


    昆戈的夜晚依旧寂静一片,只有帐外跪地请罪的响声分外明显。


    沈照山望着远处泛起灰白的天际,看起来一点都不见生怒,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叫人把博特格其喊了回来。


    只有被掐得变形的刀柄告示了这一刻男人的不平静。


    博特格其刚回了帐子里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便被人喊了回来,正要开口骂人,却见四周氛围不对,一问才知,那小殿下竟然跑了。


    而来自中原的车队因为货物的问题被栗簌多滞留了一日,现下还在呼衍部内。


    那崔韫枝能去哪儿呢?


    在这窒息的静默中,明晏光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沈照山一眼。


    那商队没有走,走了的便是……


    去往郎固的镖队!


    沈照山很显然想到了这一层,他冷哼一声,吹响鼓哨引来了海东青。


    “给赵昱传信,让他从幽州派兵,三天后必须到郎固。”


    “是!”


    沈照山翻身上马,只略略几瞬,便确定了要行进的方向,一贯以来的沉着促使他即便是在暴怒的情况下,也能冷静地安排好每一步动作。


    可心底有个完全超脱于理智之外的声音,始终萦绕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承载着他愈烧愈旺的怒火——


    找到那个不听话的小家伙。


    他一定会把她□死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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