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的午后,日光如瀑,滚烫的路面升腾起层层热浪,行人被灼灼暑气驱赶,寥寥无几。
闹市区的小巷像是被繁华的喧嚣遗忘,却又被夏日的燥热填得满满当当。
寂静之中,一辆自行车悠悠驶过,车轮碾过井盖,清脆的“哐当”声骤然响起,在狭窄的巷子里碰撞、回荡,似乎是整个城市对难耐酷暑的无声抗议。
苏早倚在房门口,环视屋内,不过十几平米大的地方,断断续续收拾了大半个月。
墙角整齐码放着的三个大纸箱和一个行李箱,妥帖地藏好了她这两年来在此处生活的所有痕迹。
房间依旧明亮整洁,一如她搬来时的模样。
穿堂风阵阵,带着不亚于地表的温度,火急火燎地横扫而过,像极了菜市场门口脾性暴躁的大叔,不顾路人脸上多余的情绪,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
苏早收回目光,嘴角微动,谁说风不懂离别,这不是已经在催她走了。
她拾步下楼,抬手轻敲二楼的房门,礼貌开口:“阿姨,我来还钥匙。”
楼道边的水波纹玻璃窗有效地滤掉了大半暑气,阳光穿过细长的手指,将光影投在复古黄铜门把手上,暗色的光斑在精细的雕花上起伏。
花纹都有了生命似的,躲在指节下方的阴影里乘凉,闷热天气带给人的燥热被几朵不起眼的黄铜小花驱散了些许。
房间里飘出一声优雅的“稍等”,苏早指腹轻触门把手上的花瓣,一时有些失神。
刚毕业那会,自己正是被这栋老楼里每一处细微的浪漫打动,咬牙花两千的高价租下了仅有十几平米的阁楼。
如今要离开了,最舍不得的仍然是这些旁人难以理解的,看似古板而沉默的生命力。
“来啦!”
脚步声渐近,房东笑着开门。
一阵微风迎面拂过,窗角的月季调皮地把淡淡的幽香洒在空气里钻到每个角落,周身的气温瞬间降了不少。
风和风的秉性还不一样,有人教导的风体贴多了,夹杂着花香的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小苏呀,这么着急走的嘛?快进来坐!”
“不坐了阿姨,一会儿还得赶车~”
苏早双手把手里的礼品袋递到房东面前,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真诚的感谢:“这是送您的小礼物,谢谢这两年您的照顾!”
房东笑着接过礼盒,眼里的惊讶和欢喜藏不住,“给我的呀?”
木制礼盒里,是一套纯手工定制的园艺工具。
房东平日里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苏早决定离开沪市的时候就下单了,足足等了两个月才做好。
“真精巧~”
房东上扬的尾音就是对苏早心意的最佳反馈,她嘴里重复着谢谢,又拧着眉头念叨起来。
“哎呀,你一个小姑娘么哪有什么积蓄,阿姨怎么好意思收呢!”
苏早忐忑的心情被房东的回应很好地安抚,口袋里被钥匙压出印子的手指不由松了松。
“喜欢就好!”
苏早拿出口袋里的钥匙,轻轻地放在礼盒上,故作轻松地继续说道:“阿姨,这是钥匙,房间都打扫好啦,您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上楼确认下。”
“不用确认,你做事,阿姨绝对放心!”
房东笑容微顿,把礼盒放在门边的鞋柜上,悠悠叹了口气:“这就要回去了吗?年轻人工作变动么也是常有的,你这么优秀,多尝试尝试呢?”
苏早抿唇,脸上的笑容依旧淡淡的,指甲不声不响地嵌进掌心。
她一直拖着不交钥匙,就是怕面对这样的场景。
两年前,苏早从沪大舞蹈系毕业后,历经层层选拔成功加入了沪市大剧院的舞蹈团。
舞团正式员工编制绑定户籍,提着重金排队送礼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刚毕业的苏早只想要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没多想,直接作为外包员工签了入职协议。
经济下行,寒意从上至下,舞团经费缩减,身为外包人员的苏早,只挺到了第二轮。
苏早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和,不流露出更多的情绪,“阿姨,溪城很美的,欢迎你来玩呀!”
房东的叹息微不可闻,看着苏早欲言又止。
苏早生得极为讨喜,许是从小练舞的缘故,不同于张扬惹眼的明艳,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温润气息,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房东的两个儿子都在国外,苏早住在楼上的两年里,知冷知热嘘寒问暖,她早已当成半个女儿。
如今说走就要走了,她实在舍不得。
苏早手里的手机适时地响起,是约好上门取件的快递员。
“阿姨,快递来了,我先带他上楼。”
三个大纸箱被快递员分两趟搬到了一楼,放进了快递车的后车厢。
快递员加上了苏早的微信,当苏早的面将箱子拍了照封好后离开。
房东站在二楼门口,沉默地望看苏早跑上跑下。
苏早拉起门边的白色行李箱,背好双肩包下楼,“阿姨,我先走啦!”
寒暄了半天压下去的伤感终究是没挡住,房东拉住苏早的手拍了又拍,“要是在老家待得不如意,你跟阿姨说,阿姨这随时欢迎你回来住,不收钱!”
“嗯!”
苏早用力回握后松手转身,语调欢快,“不收钱我肯定要回来住的,阿姨你说话算话哦!”
房东不舍地跟在苏早身后,一路追到一楼的大门口。
顾不上确认房东是不是还在门口站着,苏早红着眼,埋头疾步穿过了两条街,坐上了去高铁站的出租车。
列车启动,车窗外的摩天大楼飞速后退,没一会儿,视野里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苏早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萍水相逢的房东阿姨待她像女儿一样,亲生母亲却三令五申,不让自己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真是讽刺。
造物主画着画着突然蘸了点墨水似的,窗外的天空愈发湛蓝。
苏早单手托腮,安静地看着窗外交织的蓝绿。
离别的感伤逐渐被油画般的景色抚平,心底的点滴期待,不知不觉渗了出来。
回溪城的决定,并不是一时兴起。
相反,在沪市读书生活的六年里,随着对沪市了解的深入,苏早心底对溪城的渴望越发强烈。
只是,她心心念念要回的溪城,已经没有她的家了。
溪城作为临溪市的下辖县,山清水秀,人口不到百万,经济发展中规中矩。
几年前,溪城边上的北溪古镇完成修缮,成功获评5A级景区,溪城也跟着撤县设区,经济随着北溪古镇旅游业的兴起发展了起来。
虽说溪城与北溪古镇相隔几十公里,但近些年,不少溪城的年轻人毕业后选择返乡,在北溪古镇工作,倒是轻松惬意。
工作这两年,苏早发现,昔日的大学校友们,纷纷离开了沪市。
沪市经济发达,机遇众多,但相应的,消费高节奏快,想要定居难上加难。
两年里,苏早跟着舞团走过的大大小小城市有几十个。
每个城市都有各自的风格和特色,可在她心里,那些繁华的都市,都比不上溪城。
三个月前领导约谈,苏早听闻舞团即将整改,藏在心底很久的回家念头,再次破土而出。
某个凌晨,苏早偶然在朋友圈刷到溪城舞蹈机构的招聘启事,鬼使神差地从床上跳起来投了简历。
紧接着,被裁、分手、通过面试、拿到溪城的offer,事态的发展顺利得像是她既定的人生里早就安排好的剧本。
或许,真的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苏早在做决定的那一刻,这么告诉自己。
日头渐弱,苏早手指轻轻描摹车窗上的乌金边,嘴角泛起一抹淡然笑意。
在沪市的这六年,苏早成长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已经不再是那个哭着坐上高铁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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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学生了。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租房中介发来的微信。
考虑到没地方落脚,苏早提前在网上看了几套还不错的房子,中介十分热情,加了苏早的微信约好了见面时间。
高铁还没到站,对方已经在门店等着她了。
列车缓缓进站,车窗外的景色从两小时前的高楼大厦,变成了连绵的青山和广袤的田野。
远处,青山如黛,被一层薄纱般的雾气笼罩,透着朦胧绿意;近处,稻田如茵,翠意盎然,白墙黑瓦的屋舍错落其间,给眼前的田园画卷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列车稳稳地停靠在月台,车门打开,车厢里的冷空气和外界的热流交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炽热。
苏早拉着行李箱走下月台,望着远处的山峦,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八月初的溪城,天气预报显示最高气温三十多度,依山傍水的缘故,微风带着凉意,算不上炎热。
迎面而来的熟悉气息让苏早不禁回想起儿时在水塘边嬉戏的盛夏,恍惚间,这么多年过去了。
溪城好像,没什么大变化。
溪城没有地铁,高铁站规模不大,就两层,出站口外的小广场边上,便是公交站台和出租车停靠点。
苏早推着行李箱,跟着人流往外走。
变化还是有一些的,苏早的目光被前方两个穿着汉服、推着行李箱的女孩子吸引。
苏早刚上大学那会,室友们几乎都没听说过溪城,那时的年轻人一心奔赴大城市,长辈们也不愿孩子回到这个看似没什么前途的小县城。
短短几年过去,溪城的北溪古镇摇身一变,成了小众的旅游圣地。
苏早刷身份证出站,高铁站出口的广场前,两个穿汉服的女生被一拥而上的黑车司机团团围住。
“美女,旅游的吧?北溪古镇走吗?一百元,上车就走,你俩拼车,划算!”
“八十八十,我这边八十,不等人,立马就走!”
“哎你怎么不讲规矩,美女你别信他,他肯定要带你们找人拼车的!”
......
几个男人拽住两个行李箱,僵持不下,两个女生对视了几秒,其中一个小声地开口问道:“大概......有多远啊?”
“几十公里呢!放心,不坑人!”
另一个女生略显犹豫,还是掏出手机点开了打车软件:“不用了,我们叫网约车就好。”
黑车司机认准她们是游客,拉着箱子挡住了去路,“不骗人的美女,我们这都不用网约车平台,平台太黑了,没人跑单子。”
女生发了订单出去,迟迟没有回应,无助地给了同伴一个眼神。
这时,另一个黑车司机看准了时机,连拖带拽地把行李箱往自己的方向拉,“八十,听大哥的,绝对给你们送到位!”
苏早见状,攥紧了行李箱的把手,没想到,曾经冷冷清清的溪城站,如今竟然也有了专坑游客的黑车。
北溪古镇在溪城北站,溪城站的游客并不多,虽然北站不算近,但在她的印象里,去古镇坐城际大巴只要二十块钱。
“不用了,他们有人接了。”
低沉的声线穿过人群,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挡在几位黑车司机身前,来人比两个女生高出整整一头,伸手从几人手里轻松地夺回了两个行李箱。
身高的差距让他礼貌的拒绝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谢谢你们。”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其他人想要再开口,对上他的眼神,纷纷识相地退开。
见众人离去,两个女生都长舒一口气。
拿着手机的女生取消订单,略带羞涩地开口:“那个......谢谢你啊,请问你这边多少钱?”
苏早眉头皱的更紧了,溪城的治安也太差了,跑黑车的还有鄙视链了......
她生气地推着行李箱快步上前,不能由着这些人把溪城的城市形象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