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尽意沿着路一直往前走，裴灼自觉的接过她的包跟在她身后，没有对路线提出任何疑问，百分百信任的俩人合作的底气。
浓雾很有边界感的退回到右边的山上，短短两百米的桥，晏尽意和裴灼足足走了半个小时才走出来，面前是深入云端的高山。
精神链接早已将云雀探索到的信息传递给她，晏尽意接收后并没有更改路线，反而掂了掂手上的小女孩，调整了一下位置，看着对方肩上绣的星星旗，离开桥之后，小女孩身上的油墨味越发明显。
和在庙宇里遇到的顾阿姨身上的味道如出同源，只区别是混杂了一点血腥味和花香。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裴灼打破沉默，“云雀说山上有个小镇子，但是活人气息微弱，且不在被包裹的盒子里，也就是房子里，都聚集在山顶。”
晏尽意踏上柔软的草地，系统的播报声姗姗来迟，像是现在才正式激活——
「恭喜触发主线任务三——参与祭祀，完成后奖励图鉴激活机会和位置各一。距游戏出口关闭倒数二十三个小时，请珍惜时间尽快通关。」
晏尽意长叹一口气，没有理会游戏通知，转头看向裴灼，她看人喜欢盯眼睛，裴灼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这种人应该是处事灵活机敏的，但实际上裴灼总是笨笨的，有些固执。
她问，“如果倒计时一天世界爆炸，你会干什么？”
“一天，能做很多事，但有点干什么都来不及了。”裴灼猛地收回目光，如梦初醒一般挪开视线看向远处。
就像晏尽意喜欢盯人眼睛一样，他看晏尽意的时候喜欢盯对方的嘴唇。他慌乱的舔舔嘴，随后认真思考晏尽意的问题，而后给出的答案从一始终——和晏尽意强关联的事放在第一位。
“还是先把我们的结合程序走完吧，游戏意识重启咱们也是绑定的。等到再一次意识觉醒和玩家革命，就还会被牵引到一起了。”他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提到了结合申请手下意识抹向脖颈上的定位项圈。
“你提供了一个坏设想，让我关于任务有点不幸的猜测。”晏尽意照例忽略了对方关于结合申请的疯言疯语，针对“玩家革命”感叹。
顿了会，她目光流转看向裴灼眼角的泪痣，大方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但我可以承诺如果世界只剩五个小时留给我们，看在咱们俩个打了那么多次还是平局的份上，允许你插队，成为我一众手下败将里第一个挨打的。”
裴灼同样也只拾取自己想听的话，他自动美化了晏尽意的承诺，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后他抓重点问“什么猜测？”
“你觉得镇民在山上齐聚是为了什么？”晏尽意反问他。“或者换个问法，你觉得镇民齐聚和神庙有没有关系？”
裴灼皱眉，“你是说镇民纵容了邪神的诞生？可是我们刚才碰到的那棵树不是在山谷里吗？树挪死，人挪活。那棵树没有那么大能力来回移动。而且云雀反馈镇子人很少，欲念不够供奉这么一个邪神。”
“镇子里有玩家呢？如果说用玩家的力量来供养这么个邪神，一切都能说的通了。”脚下的土地柔软到不可思议，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像是走入某种不知名巨兽的体内，踩在对方不停跳动的心脏上，呼吸跟着对方的频率调整，眨眼见就见到了小镇藏在浓雾背后的猩红一面——
是灯笼，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每个里面都放着小型动物的温热的躯体，有的被扒了皮，还在往下淌新鲜的浓稠的发黑的血液；有的头上被点了灯，蜡烛融化的灯油糊住眼睛，于是张开嘴巴发出无声的叹息，摇曳的火苗被驱动感受微弱的心跳；还有的已经腐化到只剩苍苍白骨，空洞的两个眼睛透过光的投影，在地上圈出几个位置。
晏尽意她们正好站在这两个圈内，
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灯一盏盏亮起来，多出十几只狰狞的嵌合体巨兽挡在路中间。
裴灼下意识拔出手/枪，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晏尽意抬手拦下他。
“别来无恙，顾镇长。”
“晏执行客气了，应当是我先打招呼。”顾阿姨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两人眼前，她对晏尽意点点头算作回应问好，接着正色“两位来乌托邦有何贵干？镇子现在在举行三年一次的祭祀，不接待外客。”
顾阿姨打着伞走来，眉眼间有淡淡的冷意，她还是穿着那身鹅黄旗袍，唯一不同的是她今天手上还额外多了一本书，牛皮封面上画着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和小星笔记本里的涂鸦重叠高的惊人。
“我们在山下捡到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她情况不太好，我们带她上山求助看看。”晏尽意特意在“迷路”两个字上咬了重音，顿了顿暗示“我的这位朋友是辅助序列NPC，可能会有些帮助。”
顾镇长走上前，身上沾着霜露的寒气，带着一种冷香贴近晏尽意，她手指轻轻刮了刮小女孩脸上半干的泪痕。随后直起身挥挥手，身后巨兽里长的最完整的一只乖顺上前，用角顶了顶晏尽意，示意她将小女孩放到它的背上，晏尽意照做，随后把手背到身后，稍微活动一下已经麻木的肩膀。
顾镇长略过晏尽意的前半句，对于后半句提问“这位小友，是治愈系NPC吗？”她抿抿嘴，“是否带有净化效果呢？”
裴灼镇定的点了点头，面露高傲，毕竟现在这世道治愈系出门都是被人供起来的。如果是带净化效果那就更高人一等。
尽管他不知道晏尽意为什么这么说，但是跟着晏尽意出任务的第一原则就是相信，第二原则就是能随时随地开演。可惜伊甸园的培训系统版本太老，不能再加个演技值，不然凭借他和晏尽意出神入化的忽悠本事两人还能多一个榜一。
他抓过晏尽意的手，举起来，发动天赋，云雾自俩人手掌重叠处漫出，幻化成几只雀鸟冲天鸣叫，震的人头晕目眩，片刻过后散去，晏尽意手上刚才因为打斗擦伤的细小血痕消失，光洁如初。
顾镇长看完两人的表演后饶有兴致的点点头，话锋一转，侧身摆出请进的手势“镇子上现在有集市展出，两位如果不着急的话也可以留下来补充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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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整一番再出发。”
“好的，”晏尽意含笑点头，迎合了对方的邀请。她快步跟上顾镇长的步伐，裴灼被她牵着有些踉跄。伸出尾指勾勾她的掌心，晏尽意不语，悄悄用力捏了回去，裴灼立马就老实了。
如果顾镇长看的再仔细一点，或者再敏感一点，俩人的小把戏将立马被拆穿。
晏尽意的手上的细小划痕是刚才背手在后，自己算准时间划的，这种程度小伤痕对于NPC的超凡体质小巫见大巫，本来也会在十分钟之内恢复如初。
裴灼的天赋看似施展在她的身上，实际却是建立一道屏障，通过云雾的介入更改光的折射给顾镇长一种错觉。
顾镇长观察够仔细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晏尽意的手十指纤长，骨感十足。但和“光洁”两字确实不沾边的，上面留有在任务现场抢时间的烟熏火燎的痕迹，也有厚重的茧子是漫长的训练中和不同武器融合的留印。
灯笼一路蔓延，终止在镇门前，在走入镇子的一刹那，漫天红光暗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雾蒙蒙的灰，镇子里没有鲜艳的颜色，晏尽意踏过石板路，随着对方的步伐来到岔路口——
镇上果真如顾镇长所说，正在进行集市，只不过摆摊的摊主形态各异，看起来并不完全是人类，晏尽意甚至在恍惚之中看到距离最近的那位脖子被砍断，只剩一层薄博的皮肉链接，歪斜的脑袋不甘示弱吐出长长的舌头给了讲价的顾客一巴掌。
她眨眨眼，镇子上又是一片祥和之态，只是沉寂到维持一种薄薄的紧绷的状态，只有往下投放一颗炸弹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和外面红到不详的灯笼长路不同，镇子里是灰暗的。摆摊的小贩也以棕灰为主穿搭，白布上摆放都是一些干巴到看不出形状的标本或者木制品。
晏尽意一眼扫到集市末尾，最后一个摊子上摆了许多干花，还有完成到一半的花圈。同样是以黄白淡粉的色调为主的作品，一点也不抢眼。
她停住脚步，转身想往集市那条街走，裴灼不明所以也快步跟上。
“晏执行，那边还在准备，等晚上来回比较好。”顾镇长伸出手拦在两人身前，晏尽意抬头估算了一下距离，正撞上对方古井无波的眼，很高兴对方没有突然变成什么拥有两米触手的异端，不过这个眼神还是令晏尽意有些许不双，她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见到类似的眼神还是邻居太太那里——
对方安静的看着气喘吁吁，肩膀破了一个大洞的自己，神态平静像是在观摩一场不知名的行为艺术，没有做出任何点评，只是送上一句叮嘱“自己去忏悔室。”
晏尽意笑了一下，她伸手转转耳朵上崭新的耳钉，炫目的火彩夺走大部分人的眼光，唯有顾镇长还在步步紧逼。
她收回手，同意了对方的说法，一行人走入另一条街，将集市甩在身后。
晏尽意没有再回头，也没有看到花摊上突然出现的身影，灰白的头发梳在耳后，神态虔诚的将排列好的纸花缠上架子，最后贴上一封信——
写给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