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蹒跚顿挫，每一步踩下都似乎某种远古怪物心跳的闷响，硬物敲击声和脚步声频率相近，来人应是拄着拐杖前来。
周焕与唐令如并肩靠在那神像后面，周焕双手抱臂，一副散步累了就地歇歇的模样，唐令如兀自垂下了眼睫，掩住了眸中利刃似的光。
神识覆盖下，从偏殿的阴影中走出一名身形高大伟岸的男子，右手拄着一把龙头权杖，待走近了才发现他的面容布满沧桑的纹路，是一名年近古稀的老者。
那人虽年迈身板却挺拔如松，乍一看颇有仙风道骨之态，和沟壑遍布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唐令如疑心他便是之前孙茂口中的孟老，毕竟他这副模样要说能召唤仙人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那老者进入正殿之后望着神像停顿了一会儿，不多时又慢慢靠近，最后几乎与唐令如他们只隔着半米的距离。
他如痴如狂地盯着那神像，眼神灼热偏执，饶是唐令如隔空窥视都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青蘅……”那人喃喃地从齿缝中漏出一个名字。
唐令如反复搜索脑海，好像记忆里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又退开了两步，出人意料地抬手抱住了神像右侧碗口粗的铜制灯台，“咔咔咔”空寂的神殿上响起一阵铰链摩擦的声音，神像后方的地面轰然裂开一道大口子，一股巨大的灵力如龙卷风一般将唐令如与周焕席卷而下。
头顶砰地一声重重关闭，唐令如撤下身上的护体结界时，周焕也潇洒地旋身落了地。落地之处虽然是一间黑暗无光的石室，但对两人来说倒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情况？我俩被发现了？”唐令如发懵地看了看四周。
周焕沉声道：“被发现也很正常，这人身上有上仙界的气息，许是有所察觉，却不能确认，因此开启了这个地下机关摸摸底细。”
“什么？”唐令如大受震撼，这个神秘的霓霞村真是藏龙卧虎。
石室空间深扩，两人的对话在石壁间传来余韵不断的回音，那回音渐渐变得嘈杂，带着重重叠叠的激烈情绪，或哀叹或长啸或嘶吼或哭泣，尖锐刺耳、直扎神魂。
“是音袭阵法！”唐令如立时警觉提醒道，眸中亮起金色法力，星辰引阵诀在黑色瞳仁中不断变幻，石墙纂刻的寻常修士难以察觉的布阵符文清晰可见，暗紫色法力在符文中不断流淌。
唐令如身法高速移动，指尖凝出强悍的法力快准狠地朝阵眼打去，“破！”字还未出口，便被周焕伸手按住。
“不要留下痕迹。”他言简意赅道。
唐令如收了大部分法力，只余三成在指尖引着那阵法的灵流随着自己的心法变幻：“跟着我走，乾位两步，巽位七步……”
两人走了数百步，石室的神秘面目被剥下，现出山峦叠翠的洞天——又是一层幻境，唐令如手上施法不停，周焕干脆负了手，将这出阵之事全权交给她。
连续化解五层阵法，这神庙密室中一环连着一环的五感攻击终于停了下来。壁灯突然同时燃起，石室里立时灯火通明。
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五道拱门，门内幽深黑暗恍似怪兽的血口，看不清里面藏着什么，石室内的两人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周焕一只手拉着唐令如在一条幽暗的甬道中凌空飞行，两人正是刚从那石室中瞬移到了其中的一道门洞内。
“周焕，你怎么知道要走这条道？”唐令如问道。
周焕目视前方毫不在意道：“我随便选的。”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颤动起来，不远处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靠近，两人屏息隐入侧壁的青砖中，不多时便看到一队面如白纸、举止僵硬又服装各异的人群走来，这些人很显然都是来自不同地域且身份各异，但都有同一个特征——全都是修士。
队伍经过身边之时，唐令如凝神查探了一番，所有人都已生机断绝——是傀儡！她目光细致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直到这数十人的队伍缓缓行过，总算浅浅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李梦瑶。
唐令如和周焕对视了一眼，识海中异口同声道：“跟去看看。”
那些傀儡僵尸步伐生硬而统一，无人指引却方向感十足，甬道中不断回响着齐步的踏地之声，似是无穷无尽一般。
甬道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赫然出现一道青铜大门，形态复杂的夔龙纹夹杂着斑驳的铜锈，人群到达之时，螭龙首衔环的辅首在黑暗中亮了亮，青铜大门自动由内而开。
待人群渐渐没入门内，唐令如和周焕也悄无声息跟了进去。青铜门后仍然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地面和墙缝都渗出潮湿的水露，在四面晃动的火光中显得一切都在跃动不安。
石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方形池子，池中涌动着某种似水非水的能量，荧绿色的光照得整个石室森冷阴寒。
唐令如略略走近一看，池中之物既不是水也不是火，竟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萤虫，赫然是之前那个假的李梦瑶被识破后飞散开来的那些虫！
“是水月螟。”周焕道，“水月螟以情感记忆为食，可凝实幻化成所吸食的生灵生前模样，模仿他生前的种种举止神态，稍加改造便能制成足以以假乱真的傀儡。”
唐令如联想到进入霓霞村之前遇到的李梦瑶，不由得更加担心起她当下的处境。那些傀儡僵尸人煞有规律地分散到了四处，石壁上的机关声咔咔响动起来，几处石缝在那闷响之中缓缓洞开，接下来的一幕叫唐令如瞳孔大震。
石缝洞开的后面是一个个半透明的茧囊，茧中微弱的生魂气息和灵力波动无一不昭示着其中包裹着的是什么事物。
唐令如一个一个探查之下，发现有许多茧囊是空的，只有五个是真正有人的，而这其中竟然有一个是李梦瑶！那些人齐齐将茧囊搬出，很显然是要将那些人投入池中供水月螟吸食情感与记忆。
那些人只是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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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地重复每天按时要做的事，并没有任何分辨能力。搬着李梦瑶的是一个身着紫色仙袍的男子，看着是禅音宫的装束，衣服已经破败不堪，正一脸麻木地搬着李梦瑶的那只茧囊。
脚步在半空中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尔后继续踩到地下，吭哧吭哧地将那只茧囊投入了涌动着幽绿色灵力的池中。
密密麻麻的荧绿光点聚成一道一道的浪潮将投入其中的茧囊层层裹住，石室中传来如饥似渴的吞食声，那水月螟明明没有牙齿和利刃，群体进食的气氛却极为可怖。
唐令如和周焕夺下了还有生气的两具茧囊，便不再停留，她在孙老头家留了一道传送阵，此时由周焕画了个瞬移咒，眨眼间两人便闪现在了今夜出发前的那间小屋。
唐令如抱着李梦瑶还残存少许温热的躯体，细细地为她检查了一下身体，经脉凝滞、法力耗尽，腿上还有大片的血污——和之前见到的幻象一模一样，想来这便是她出事前的情况了。
唐令如舒了口气，一边给她服下一颗丹药一边后怕，幸好及时赶到，她看起来没有别的大碍，若是被水月螟吸食过了后果不堪设想。
周焕救的那个人一身灰色法袍，看不出什么门派，约莫是个散修，他便转身将人扔进了自在境中。
“难怪此地灵气纯粹却充斥着怨情愤意，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修士死于其中，这灵气能不诡异吗？”唐令如想到刚刚看到的场景，不免一身恶寒。
周焕身姿挺拔地站在床边，背对着窗外的月光，看不清面上神情：“此地灵气若都是经年累月那些修士的自身储存和灵器法宝所形成，那前后出事的人数真是不可估量，不如猜一猜为何他们要将那些人拿去喂食水月螟。”
唐令如坐在床边，一手扶着床头那块残旧腐朽的木板，费力思考着：“水月螟的作用过于特殊了，那孙茂曾说仙人会将误入霓霞村的人送出去，我猜——要么是勾结了外面需要大量傀儡的组织，要么……”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要么是为了打消各大门派寻找失踪人口的隐患。”周焕果断冷静地补充道。
唐令如眼睛渐渐睁大，是了，这是最大的可能，如此一来现在各大门派中还不知混了多少不知目的的傀儡。
她正待出声，结界的感应突然在神识中动了一下，院中有人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正缓缓向他们屋中走来。
唐令如二话不说一把搂住面前的那截劲腰，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哽咽道：“夫君，我好想回家。”出乎意料地感觉到抱在手臂中的身体紧绷了一下。
想不到吧，这个扮演游戏我已经熟门熟路了。唐令如脑中乐滋滋地想，温润的大掌抚上了她的头顶。
温柔缱绻的嗓音淌入耳中：“娘子别怕，等从这儿出去，我便带你回家。”窗外的身影顿了顿，却仍未放心走开。
唐令如脸颊贴着那泛着雪松之气的粗布上，心中暗道，怎么还不走？还没看够吗？